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天下剑修一般黑》 雾影林①(穿进玄幻世界...) 01. 乔心圆被车撞死后,便是长久的黑暗笼罩。 等再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手上拴着铁链,身不由己,无法出声,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和奸夫殉情,一头撞树上,命大,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一道带着少年般清朗感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他伸手揭下贴在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虽不明所以,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一低头,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乔心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整个人全身定住。 “撕错了,把听话符撕下来了,好险呐。”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 自己这是……被当成狗了? ??!! 乔心圆快气哭了,等她能动了,她一定让他们被绳之以法,痛哭流涕唱铁窗泪! 可乔心圆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就是这幅场景。 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乔心圆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苗疆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还有四个灰袍男子,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这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女子此刻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那章三的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上的姑娘,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继而对后面那躺在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此类设定,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乔心圆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的糜烂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让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道怎么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那一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道:“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婉娘泣不成声,她被师兄背起后,一旁乔心圆高喊少侠留步,见二人转头,她声音小了些:“大侠,能…麻烦您帮我一下可以吗?” 乔心圆眼里流露浓浓的祈求。 赵婉娘点了下头:“师兄,你帮帮她。” “好。”黑衣人看了乔心圆一眼,一刀将锁链劈断,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乔心圆一能动弹,立刻踢开脚下锁链:“多谢大侠施救!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人果断摇头:“婉娘的时间不多了,姑娘,我无法救下两个人。”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她急忙道,“想必你一个男人,照顾婉娘多有不便。” 黑衣人看出她的求生欲,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师妹。 婉娘的腿…… 他再次摇头,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她:“黑纸里的是毒粉,黄纸里的是雄黄粉,雾影林毒物众多,你往这边走是决明山庄,”他指了一个方位,“决明山庄崇山峻岭,地形险要,你拿着这些,往那边去躲一躲,找到阵法,你就安全了。” 话音落,他背着婉娘身法如箭地离开了。 “哎!等等……”乔心圆着急地追了几步,可二人几息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追不上了,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 “师兄……”赵婉娘趴在黑衣人的背上,虚弱道,“你为什么让她往决明山庄去,天黑了,林中这么多毒兽都出来了,那边……我听说镇压了邪物,这不是、不是让她不是送死吗!” “她看起来只有炼气修为,怎么可能活下来?不管往哪儿走都是送死,往决明山庄的阵法跑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别找错路……婉娘!你坚持住!” 两人已走远,这会儿的对话,乔心圆是听不见的。 她咬了咬唇,现在应该跑……不对,她要找些防身的武器。 乔心圆蹲下,把地上两张符折起揣怀里。这符很不同凡响,她认了认,一张长一张短,长的是听话符,短的是禁言符。 随即,乔心圆看见旁边绑架犯尸体上插着的飞镖,她只停顿了一下,便颤巍巍地伸手握住飞镖头。 乔心圆闭着眼,用力将飞镖拔出,霎时鲜血飞溅,滚烫血液喷在脸上,许是飞镖扎破了动脉,血还在不断喷涌,尸体双目俱是睁着,正死盯着她。乔心圆慌得一批,下意识把暗器插回尸体腹中,害怕地哆嗦,不忍多看:“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堵上……” 只见尸体的双眼睁得越发地大,看样子是死不瞑目了。 乔心圆哪里见过死人,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她无措地收回手,低头看着满手鲜红,刺鼻的腥味让她眩晕。 乔心圆胡乱在衣服上擦拭手上血迹,这时,她注意到尸体的衣襟间露出一张纸,似乎是一张画像。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将纸抽出—— 乔心圆怔愣,这画像上女子,竟和自己的模样有八、九分的相似!可她无暇细想,将画像匆忙揣上 ,找到了一把匕首防身,搜刮了这行人的水囊和干粮就跑。 她下午一直在被“赶尸”,现在腿是软的,跑得踉踉跄跄,只一刻不停地朝着方才赵婉娘师兄指的方向逃命。 她才不想因为长得像某个人,而被拿去喂鱼。 这个少城主,究竟是多恨画上的女人。 是杀了他全家吗?!连长得像的都不放过! 迷雾之中,月光笼罩,两旁若隐若现一些黑黢黢的庞大生物,它们听见活人的动静都出来了,只是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又默默退去了。 竹林。 身中数剑的章三睁开眼,他痛苦地抓着树干起身,见锁链开了,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两个女人都跑了—— 少城主为何抓这些女人,章三不太清楚,只知他总是在画一个叫白若的女子。 传闻白若抛弃了少城主嫁给别人,后来死了,所以少城主才捉来无数长得像她的女人,让她们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等那些一无所知的女人说完,少城主就开始折磨她们。 每隔三日,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就会坐在池边被噬骨鱼啃得不见腿肉,两条小腿全成了森森白骨,在夜里惨叫。 少城主似要看着她们痛苦的表情,听见她们求饶的声音,幻想心上人后悔的模样,才能安枕入眠。 若一段时日寻不到长得相似的,或寻来的不够相似,他晚上睡不好,白日就会乱发脾气,滥杀无辜。 章三挣扎许久,如果少城主知道自己放跑了她们,还苟且偷生,自己恐怕会…… 生不如死。 一想到下场,他不免打了个寒颤。章三将周围兄弟的横尸裹起,又过了许久,待天蒙蒙亮了,他才不得不摇晃传音铃。 “回禀少城主,属下办事不力!有高手出手相救,属下的人马…都死了,还……让她们跑了。” “跑了?废物。”铜铃传来少年冷冰冰的声音,“既然知道自己没用,就以死谢罪吧。” “求少城主饶过属下!属下发誓!跑丢的那个白姑娘,和白若姑娘的画像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属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姓白?”少年的声音变了。 “是,属下知道她的下落!”既然那姑娘脑子坏了,那章三就说她姓白好了,只要她活着,自己就能活着。 雾影林②(路遇美少年...) 02. 雾影林安静得除了风动树梢的金石之声,就是脚踩过晨光下落叶的簌簌声。 乔心圆一想到赵婉娘的腿,就恐慌得要命。 就算跑断了腿,她也不愿拿腿喂鱼。 她从天黑跑到了天明,拂晓的光斑渡在薄薄的皮肤上,带来一丝温度。 乔心圆捏着空空如也的水囊,幸运地找到了一片清澈的溪流。溪旁有一棵粗壮的千年古树,树下有一片可以躲藏的空间。 乔心圆在溪流中洗净双手,倒影浮现她现在的模样。 影中少女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乌发红唇,稚气未脱,长睫下一双人畜无害的杏眼。正是乔心圆看了二十年的那张脸——减了五岁的版本。 一夜回春,按理说是好事,可她却只想抱头痛哭。 她活得好好的,养父母爱她,粉丝爱她,年纪轻轻就实现了人生理想,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知名漫画家。 怎么就能被车撞死呢??? 撞死也就罢了,还穿到这种蛮荒之地! 倒霉! 乔心圆对着水里倒映的脸庞叹了口气。 将水囊装满水后,乔心圆干脆用水底的烂泥往白皙的脸庞上抹,她将黑发放下,伸手抓得乱七八糟,活似个乞丐样。 既是脸惹出的麻烦,那就把脸遮住。 接着,乔心圆钻进古树下,坐在地上歇息,打算休息会儿再赶路。 她的腿已快废了,身上大小伤口无数,胳膊有一条很长的划伤,淌着鲜血。 乔心圆痛苦地闭上眼睛,捂着伤口,陷入沉沉梦境。 隐约间,眼前出现一片巨大银湖,湖中游曳一条波光粼粼的白色大蟒蛇。当白蛇腾空而起时,居然直直朝自己飞来!乔心圆下意识闭眼,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妹妹。” 蛇说话了?乔心圆一惊,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只见白蛇已经到了跟前! 说:“心圆,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什么意思啊,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乔心圆下意识想躲,可身体又不听使唤了,不受控地御空而起。 乔心圆发现,自己好似环绕白蛇而飞,她心惊肉跳地低头,雾气飘散,她在湖面倒影上看清自己现在模样——是条小黑蛇。 她这黑蛇,约莫只有白蛇尾巴尖尖大小。 乔心圆感觉古怪而玄妙。 飞起来时轻飘飘的,自己还变成了蛇,在水里游,又从水里钻出的感受太过真切。 真实得就如同曾经真的发生过一般,难道说,不是做梦…而是身体的记忆吗? 乔心圆恍惚,再然后,她瞥见岸边雾气蒙蒙,似站着一个人,她飞得离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只有几尺远时,乔心圆终于看清楚那人模样。他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神姿谪仙。 白蛇飞到了男人面前盘绕着。 男人低声唤她:“白若。” 旋即,自己也不受控地朝他飞去,小小的蛇身盘在男人的腕间,乔心圆感觉到了触摸,和温柔的注视。 “泷儿。”男人的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抚着。 这种感觉太……简直太诡异了!乔心圆一个战栗,浑身绷紧,紧张地闭眼。 她感觉脸侧有风在快速流动着,倏地睁眼,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三角眼。 一条碧绿的毒蛇近在咫尺,吐着红色蛇信,乔心圆心登时跳到嗓子眼,她不敢出声,正欲摸出怀中雄黄粉,可这小蛇见她睁眼,却倏地失去方寸,掉在她身上。 “……!!”乔心圆失语了。 “走开……!”她哭道,这蛇却比她还慌,似是见了天敌,夹着尾巴簌簌溜走了。 乔心圆崩溃地喘气,攥着雄黄粉踉跄就跑。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还没有注意到,胳膊上的划伤几乎愈合了,只留一道浅浅红痕。 但乔心圆却感觉手心发烫,一股难受的灼烧感。 她当是受伤了,抬手一瞧,原是汗水浸透黄纸包,雄黄粉渗出,散发一股令她心悸的气味。而白色粉末一沾皮肤,竟烫得她手心溃烂,血肉模糊! 乔心圆被烫得嘶了一声,当即把雄黄粉丢远,两手捏住耳朵降温。 这真是雄黄粉? 她只听过雄黄粉驱蛇,没听过雄黄粉驱人。 条件艰苦,乔心圆无法处理伤口,也断不敢丢弃此物,怕又遇上毒蛇,只得小心翼翼弯腰,用手帕将黄纸包捡起。 吃了些干粮,乔心圆继续跑路,突然间,她感觉周围空气扭曲了下,周遭暗了下来,不见日光。 雾气蒙蒙间,乔心圆仰头看向面前陡然出现的、一块足有三丈高的黑色石碑。 她凝神望去,碑文如蝌蚪般歪歪扭扭,是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决明山庄? 周遭的树,比之前见到的更加高大茂盛,叶片呈现出一种剔透的深绿,仿若淬了毒的艳丽之色,正是这些茂密枝叶,遮住了太阳。 乔心圆认真看碑文,却隐约进入一种神奇的状态,周遭一切远去,还听见一种呼唤的声音。 “过来……” 那声音是个男人的,听着很深很远,也很沉。乔心圆有些不受控制,正欲往前再走,忽听另一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急声喊:“姑娘莫要再往前走了!” 一条黑色长鞭突地卷住她的细腰,将她往回拖,乔心圆蓦地脱离方才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她甩了甩脑袋,回过头看向手握黑色长鞭的男子。 准确说来,是少年。 乔心圆刹住脚步,有些慌张地目露警惕。 少年看模样约莫十七八,唇红齿白,墨发半束玉冠,身着玄色长袍,袍上绣着精细暗纹,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自己。 乔心圆一只手忙乱地摸到匕首,一手摸了摸脸,脸上的泥已经干了,现在自己的真实模样应该谁也看不出来了吧? “你是……”乔心圆望着对方,这少年模样虽俊,却瞧着有些不大灵光,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 果然是自己打扮得太丑了吧? 乔心圆忍不住搓了搓脸…… 她不丑的。 乔心圆听他不说话,又道:“公子?” 少年好似忽然回神般,颔首一笑:“在下是路过此处的,姑娘怎么独身一人在这危险四伏的雾影林?是打算去决明山庄吗?” “你是…决明山庄的人?”乔心圆紧握着匕首,注视眼前俊俏少年,感觉对方…不像是坏人,但也不能确定。 “我刚从决明山庄出来。”少年说,“看起来姑娘好像迷路了?怎么误闯了那样的地方?” 他指着看着一点异样都没有的森林:“姑娘可知,前面是何处?” “那不是决明山庄吗?”对方的温润让乔心圆稍稍松了口气,好像是好人。 少年轻轻摇头,指着偏差一些的方位:“决明山庄在那边山上,不是很好找,姑娘你方才去的地方,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沾惹上就会不慎入魔。” “……” 乔心圆磕巴道:“这、这么邪门?” 忆起方才那种勾人心魄的感觉,和那道声音,再观少年的面容,她不由得有些信他说的话。 少年点头,收了长鞭:“还好姑娘心智坚定,只入了边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你啊,你怎么称呼?”乔心圆的警惕稍微解除了些,不过完好的那只手始终按着塞在腰间的听话符。 虽然少年长得不像坏人,可这年头,坏人也不都是把坏写在脸上的。 “在下子衡,”少年道,“姑娘呢?” 乔心圆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抱拳感谢:“我姓乔,太谢谢你了。” “乔?”子衡顿了一下。 他说:“在下正要出雾影林去城中办事,如果乔姑娘实在找不到去决明山庄的路的话,在下可以带乔姑娘一段路。” “谢谢,山庄,在……那里对吧?”乔心圆指了下,思量片刻,抬眼看他。 她不是麻烦别人的性格,若是单纯的爬个山也就罢了,可这里满是未知的凶险,她兀自挣扎了一会儿,想着兴许有个熟路的人带她走,会好很多。 乔心圆瞧少年气度斐然,的确不像是什么坏人,轻声问道:“如果你带我去的话,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子衡摇头:“要不了多长时间,此地离决明山庄已经很近了,但危机四伏,还有毒障和阵法在,很容易走错的。” 乔心圆并不知决明山庄到底是何处,她是别无选择,赵婉娘的师兄只说让她去那里,也就是说,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她挠挠鼻子,又抬头望着少年。对方一双桃花目含着笑意,无论如何,他的外表都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士。 乔心圆认真道:“子衡兄,那就麻烦你带我去决明山庄了,真的很谢谢你!” 虽穿越落到这番田地,可乔心圆还是愿意相信有好人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对她充满善意,乔心圆似乎是天生的福星,上辈子一直安然平稳,直到车祸死去。 她刚刚只是太害怕了,才会防备心过重。 这会儿乔心圆放下了按着符的动作,安静地跟在他身旁,也不说话吵闹,子衡注意到她腿有些瘸,问道:“乔姑娘可是伤到腿了?” “可能是跑太久了,没关系。”至少她的腿还长在她身上,而不是进了鱼肚子。 子衡:“若乔姑娘走不动的话,在下可以背你一截路。” “啊,背我?”她愣了下,觉得这个少年未免太心善了些。 “谢谢你,不过我还能走,”乔心圆声音温软,一双明亮眼睛望着他,“你不用迁就我的!我其实没有看起来这么软弱,对了…我这儿有水!你带水了吗?渴么?” 她掏出水囊和饼,眼睛眨巴两下,一张脸上全是泥,乌发乱糟糟的,眼睛却黑白分明,眼里是能让人融化的真挚:“若是渴了饿了,就吃一点这个吧,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了。” 子衡看了水囊一眼,接过道:“乔姑娘这番狼狈,可是遇见山匪了?” “说来话长,”乔心圆眉眼耷拉,眼睛一暗淡下来,又黑又湿润的双眸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咪,“也不是山匪,不过比山匪还要恶霸,简直是黑暗势力,哎……” 她一声叹息,也没多说。 子衡垂首凑近水囊口子,水的气味升到鼻间,他脸色却猛地一变,扫了一眼面前模样狼狈的少女。少女目光清澈透亮,虽说还没完全信任自己,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警惕了。 可她居然拿雾影河的剧毒之水来给自己喝? “子衡兄,你怎么不喝呀?这水虽然是我在河里装的,但那河水还算清澈,也没有怪味儿。” “喏。”乔心圆见他发呆,顺便掰下一块馕饼递给他,子衡却倏地逮住她的手腕。乔心圆哎了一声,轻柔细致的眉毛拧起:“你干什么呀!你……” 她下意识用力挣,然而这少年瞧着比自己高不了太多,身形也并非那么地强壮,力气却格外地大,是练家子。 “那河水有毒。”子衡二话不说掏出一粒解毒丹,两指捏住她的手腕,眉心一皱,“……毒似乎还没入血脉,快吃了这颗清蕴丹!” “有毒?!?!”乔心圆惊惶失色,马上接过他手中丹药,正要吞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等等。 若是有毒,她喝了河水过了那么久,怎么现在还没毒发身亡?这丹药…… 她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我真中毒了吗?” 乔心圆犹豫,这才看见,自己胳膊的伤口新长出了一层淡粉的肉,还有手心的溃烂,不知是否错觉,似比方才好了不少,伤口缩了一圈。 咦…… 怎么回事? 好这么快,不可能啊。 子衡见她表情,低头便从她手上咬了一半的丹药下来。 “你!”乔心圆懊恼地抽手。 子衡在她惊惶的视线下,将一半丹药吞下腹中,轻声解释:“这是上好的解毒丹,绝非害人的东西,乔姑娘放心。” 乔心圆见他吞了丹药,尴尬到无以复加:“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对不起啊。” 她很不好意思地吃下另一半丹药,抱拳:“多谢子衡兄。” 人家救她一命,还好心给她解毒丹药,她却怀疑别人,实在是不该。 雾影林③(谁暗杀我嘎...) 03. 这雾影林古怪非常,饶是元婴、甚至化神修为,入了毒林腹地,也很可能身陷险地。 有许多毒物是一发致命的,在看不见的地方,被渺小的虫子咬上一口,兴许连一刻钟都不要,就会迅速毒发身亡。 所以几乎不会有人没事进来送命,若非青天白日,而子衡有本命白虎傍身,寻常毒物忌惮他,这一路也不至这么平安。 路上,他随口问道:“不知乔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姊妹?” “姊妹?”乔心圆被他的话勾起回忆,“以前……我有个姐姐。”她是孤儿,被养父母收养的,有个表姐。 子衡凝视她的杏眼:“为何说以前?” “就……出了些事,我跟家里人失散了。”她声音黯然,面对周遭一切,有种茫然的陌生,很不真实,又真实得可怕。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所以乔姑娘和姐姐失散后,流落至此,还遇上了山匪,险些在雾影林丧命……” “差不多吧……”乔心圆声音低落,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罢了,不提这个了。” 她啃了一口不好吃的馕饼,又扬起笑脸:“子衡兄你吃么?这个虽然味道不好,可至少能充饥。” 虽然她对吃的一贯挑剔,但此情此景,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乔姑娘,不过,”子衡摇头,“在下服过辟谷丹。” “就是那种,吃了可以不用吃饭,也不会饿的丹药吗,”她好奇心重,“好不好吃?” “没什么味道,我这里有一颗,”子衡掏出一粒丹药在手心给她看,“乔姑娘要尝尝么?” 乔心圆拿起丹药,鼻尖嗅了嗅:“嗯……苦的,给你。”她把辟谷丹还给对方,子衡却道:“送你的。” 乔心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她不是很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辟谷丹闻着也不太好吃,若是好吃的东西,她早就厚着脸皮收了。 乔心圆埋头继续啃饼,要有力气了,才有动力跑啊。,是好长时间没喝水,越发口干舌燥。 子衡注意到了,眼看快到决明山庄的阵法了,他将手背在身后。 很快,乔心圆就在前方树下捡到了一个熟悉的水囊。 看样式,和她从绑架犯手里拿走的是一样的,她一张小脸霎时凝重,当即攥住子衡兄的衣袖,警惕地左右探看:“不好!这是那些匪徒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我们快些走!” 话音才落,忽从林中飞出三个气势汹汹的灰袍男子,三人身着城主府护卫的灰衣,肩带白虎袖章,其中一人一声大喝逼近,一刀劈出—— 乔心圆眼睛睁大,忘记了躲闪。 子衡反击一掌击退来人,抽出长鞭卷住右边敌人将之丢远,朝乔心圆道:“乔姑娘,这是那伙山匪?” 他声音不紧不慢,似是不俱。 “对…是他们。”乔心圆两腿又软了,眼睁睁看着子衡应付三人,施展鞭法,半攻半守,他还扭头朝自己说:“你先跑,我稍后追上你!” “我……” 乔心圆知道自己在这里没用,反而会拖后腿,可哪有丢下救命恩人自己跑的道理。 她深吸口气,瞅准机会,摸出那包将她手心烫到溃烂的雄黄粉朝对手猛地挥出,纷纷扬扬的金黄粉末飘浮,而后她立刻抓住子衡,“快跑!” 子衡一时不查,被她攥住了手腕。 他一时怔愣,低头看去,这双手原本是很细嫩的,却布满了伤口,此时她手心热热的,是跳动着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 三人被漫天雄黄粉呛得猛咳不止,其中一人却还不忘目标,忠心耿耿、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乔心圆回头看了眼,发现没人像自己,会被雄黄粉所伤。 自己不会真是蛇妖吧? 她无暇细想,跑一会儿,就精疲力尽。 乔心圆累得弯腰蹲在地上,乌发汗湿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脸上些许皮肤被雄黄粉的沫子烫出的红点。 她剧烈喘息道:“子衡兄,你…你先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千万别被我连累了。” 乔心圆心急如焚地催促,子衡站在原地,低头审视狼狈至极的少女,眼底情绪万千。 “乔姑娘。”子衡掏出一粒棕黑色的丹药,拧开水囊,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之意,“这是在下身上最后一颗回血丹,你吃了它吧,还有这水,是无毒的,你喝吧。” 乔心圆仰起头来,脸上有汗水,有泥巴,有血点。她喘着气,眼眸却透着朝露般的光亮。好像不管发生什么,她永远都充满朝气。 “谢谢子衡兄……”乔心圆根本没怀疑,伸手接过,咬了一小口,苦涩的口味让她微微皱眉,丹药一下化在口中,化作了浓郁的药力,弥漫至四肢百骸。 旋即,乔心圆伸出手,脏兮兮的手指捏着那剩下的一大半的回血丹:“你吃。” 子衡看着她。 “我们一人一半,你别嫌弃我啃过啊,还有水,我给你留着的。” 少女眼中带着一种清澈的执拗,理所应当般:“我只喝了一口,喏。” “好。”子衡冁然一笑,喝了一口水,又扭头看着她。 好似透过她在看某个人。 药力发散,乔心圆呼吸间,能感觉到了身上的力气回来了小半。 这丹药还真神奇,她蓦地站起,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慌乱下跑错方位了,又朝着反方向走了。 乔心圆有点懊恼道:“子衡兄……我好像跑错路了,决明山庄是不是在那边?对不起啊,是我平白连累了你,其实你完全可以丢下我跑的,我现在也走不快,刚刚那么凶险,你险些就逃不了了,要不,你别送我了,我们现在就分开吧……” “无碍,是我帮不上姑娘忙,”子衡话锋一转,问:“不过决明山庄那边好似有那伙人埋伏,他们为什么抓你?” “好像是有个长得像我的杀人犯,杀了他们主子的家人吧?”她晦气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们主子肯定有病,有病就应该治啊,为什么抓我……” 子衡看出她是真不知什么情况,觉得这情况还挺好笑的。 他拱手道:“若乔姑娘你去决明山庄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在下愿舍命陪你再闯一闯!” “不不不,”乔心圆疯狂摆手,“我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只是……” 她不是非去不可的,只生怕拖累他,稍一犹豫,指了指前方道:“要不,子衡兄你走这条路!你去城里办你的事,我走那条路,这样如果再遇到坏人,也不会害你为了救我受伤了。” 子衡注视她的脸庞,忽然发现她耳垂有颗颜色浅浅的小痣,干干净净的。 “那边是一条死路,出不去。”他说。 “那我……走这边!”乔心圆指着另一方向。 “雾影林只有一个出口,在下认得路。”子衡抬眼,密长的睫毛在眼下深深地投下阴影,“……乔姑娘怕连累我,所以不愿和我一道么?” 子衡还以为遇到这种事了,她肯定会跟着自己逃命的。不成想她事到如今,也不愿拖累旁人。 “嗯……”乔心圆小声说,“我这不是怕害你嘛,而且我也不能跟你走,我不能去城里。” 抓她的人叫什么少城主,城主,那就是住在城里的,她怎么可能自动送死,她又不傻。 子衡终于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他忍不住的笑:“在下目的地在徽州府,徽州此地最是太平,可有乔姑娘的仇家?” “徽州?好像不是,你知道那个…那个四方城么?我不能去那里的,刚刚那伙人就是四方城的恶势力!不知,子衡兄你说的徽州又是哪里?” “徽州府位于云梦洲西南方位,和四方城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哦哦,两个地方啊,原来如此!” 乔心圆对此地一无所知,一听不是四方城,还当远着呢,突然就心动了:“那,那我跟着你去徽州吧?我会努力跑快些的!你的丹药很管用的,我又有力气了,子衡兄,我尽量不拖累你的脚程!” “好。”子衡被她炽热的掌心拉着衣袖一角,二人在危机四伏的雾影林中逃命。 日落前,子衡靠着本命灵兽的方向感,带着她顺利跑出雾影林。 橘红色的夕阳落幕,远方炊烟袅袅,瞧着是有个村庄。 乔心圆指着炊烟,有气无力道:“看着不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落脚点?” 子衡点头应了,他自然瞧得出,她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可为了逃命,一个弱女子也有如此毅力。 村子瞧着近,实则也走了半个时辰,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光,乔心圆蹲在村口河边,正要洗手,蓦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子衡:“子衡兄,这河水是没毒的吧?” 子衡掬起一捧:“无毒。” “那我就放心了。”她搓洗双手,血迹洗掉,子衡借着余晖的光亮,注意到乔心圆手上伤口竟已痊愈,手心皮肉近乎完好! 他微怔:“乔姑娘这恢复能力,有些过于好了。” “哎?是吗……”乔心圆也看着自己的手心。 其实不止是手,她全身都是磕碰的伤,可似乎…都好的差不多了。 她心里猛一跳,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包括那雄黄粉,她还喝了有毒的河水也没事。 “嗯……可能因为我之前吃过那种,就是……疗伤的丹药。” “丹药?这等功效,可是生肌丹?” “我不知…我家人留给我的。”她随口胡诌,试图掩盖过去,她都怀疑自己是妖,遑论别人。 因为很少撒谎,乔心圆多少有些不自在,也没敢看他。 子衡神色动容。 乔心圆渴坏了,埋头痛饮了几口清澈河水:“唔,子衡兄,你也喝!这水是山上流出的山泉吧,特别甜。” 子衡看她无拘无束,眼眸晶亮,便应了声好,刚喝一口,就瞧见上游来了一群嘎嘎乱叫的野鸭子,有一只游得飞快,到了岸边,鸭掌叭叭踩在芦苇丛里,撅着屁股,拉了一坨不明物体在水里。 乔心圆:“……” 子衡:“……” 两人脸上表情同时凝固。 子衡面色僵硬地扭过头去,一副想吐又觉得不礼貌的纠结。 乔心圆却舔了下嘴唇,眼睛放光地锁死鸭子:“子衡兄,我看那只鸭子很肥,可能有脂肪肝烦恼,不如……” “…嗯?” “不如我们把它烤来吃了?”她掏出一把匕首,看着少年,“你会拔鸭毛吗?” 子衡陷入长久的沉默,旋即摇头:“在下……实在……没有拔过。” “我也是……哈哈。”乔心圆看他也确实不像会拔鸭毛的那种人。 二人只好起身进村,乔心圆在前,子衡手背在身后,一颗石子儿从指间悄然飞出,没素质的鸭子“嘎”一声栽倒在地,昏厥不醒。 雾影林④(黄鼠狼露出尾巴...) 04. 整个村庄只有七八户人家,乔心圆闻到饭菜香气,越发的饥肠辘辘,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人家家门口,就差没探头去看人家家里吃的是什么了。 这时,门忽然从里头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看见她,很警惕:“哎你干什么的?” “……大娘,我二人是路过的。”更浓烈的饭菜香气传出来,乔心圆笑容很甜,悄悄看了眼里头,柔声解释两人途径此处,想寻个落脚地,不知方不方便。 妇人看向二人,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另一个是衣衫带血,头发凌乱,脸颊也有些脏兮兮的女子,她正要关门,就瞧背后那公子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的黄色宝石,说:“这是谢礼。” 这石头一掏出来,便能感觉到一股让人神清气爽的气息。 “这是……”妇人眼睛登时直了,“多谢……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乔心圆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石头,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石头,挺好看的。 乔心圆上辈子最爱收藏这些漂亮的宝石珠子、还有亮闪闪的钻石和黄金,她有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床,家里展柜、床上床底,桌上,四处都堆满了这些宝贝。 而这种黄色的,半透的石头,瞧着有些像晶石,是她没有拥有过的收藏品,很特别。 子衡注意到她专注的视线,先把灵石给这开门妇人,语气淡道:“我这位同伴旅途劳累,可否为她做一些膳食?” 妇人热情道:“二位快快请进,寒舍只有一些粗茶淡饭,刚好家里还有条鲫鱼,俺去让俺那当家的,烧个鱼汤给姑娘!” 子衡仿佛久居上位般,自然而然地进屋,简陋的环境让他皱眉。 乔心圆自然不在乎那么多,直接坐在板凳上,她握着小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腿:“我造孽的腿,哎,幸好找到了落脚地,不然我这腿非断了不可。” 等那大叔和大娘进了灶房,子衡才又掏出一枚灵石,还是黄色的,半透的,递给她:“刚刚眼睛睁这么大,喜欢这个?” “嗯……”她眼神彻底着迷了,“喜欢。” “那送给你。” “啊?”乔心圆懵了,然后摇头,“我不要,太贵重了。” 子衡想,她是真有些呆,而且显然没有什么常识认知,连下品灵石都不认得。 这种黄灵石,一枚在宝阁中只能买一小叠空白符纸,一两最次的红符砂,平素要缴纳两枚黄灵石,方能入修真城。 可想而知。 “你觉得它好看么?”子衡问。 乔心圆点头。 “我有更好看的。”他再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灵石,它的颜色更纯净,是中品灵石。 没想到乔心圆看了一眼,还是捧着那黄色下品灵石把玩:“这个好看一些。” 她只是天生喜欢这种亮闪闪的珠石罢了,小时候路过珠宝店都会走不动路,趴在橱窗瞧。 “那这个呢?”子衡又掏出一枚上品灵石,这回是乳白的不透明灵石,一枚就等同于一千下品灵石。 “哇,你这个好闻。”可乔心圆仍然爱不释手的捧着黄灵石,指腹摩挲上面纹路,“但还是…这个黄晶石好看。” “好闻?” “是啊,”她凑过去,鼻尖挨近这颗白灵石,“有种很干净的气味,像清晨的雨露,我很喜欢。” 乔心圆压低脸,像嗅花那样用鼻子碰了碰。 或许是因为到了修真界,她感觉嗅觉也变灵敏了。 子衡低头看她模样,失笑:“你可要知道这个白色的,可以换一千枚你这个黄晶石。” “这样的吗?”乔心圆的神情终于有那么一点动容了,“难怪它这么好闻……原来这么贵。好了,还给你。” 她把黄灵石还他。 “不要了?”子衡手心摊白灵石,像哄小孩那样问她,“还是要这个?” “都不要。”她摇头。 “为何?” “因为……” 乔心圆才没有刚认识一个新朋友第一天,就平白收人家礼物的习惯。她怕再摸下去,就忍不住问他索要这黄晶石了。 乔心圆为人大方性格好,故此身边朋友也多,都对她极好,知道她喜欢这些,嘴巴上吐槽她什么审美,喜欢那些浮夸俗气的东西,却会在节日送给她精挑细选的宝石。 乔心圆答道:“因为…今日不是重要节日,我受之有愧!子衡兄你可以……等我生辰的时候,送我这颗小的。” 子衡眸光在烛火下跳动。 他顿了许久,好似在回味她的回答,不多时,终于忍不住地放声笑开了,野生野长的性子,倒是真的很单纯。 “不知,乔姑娘生辰是几月?” 乔心圆答:“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嗯……现在是八月,”他沉吟,“那还要过一个秋冬才到,这样,不如……乔姑娘可以跟我回家做客,我家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你喜欢好看的石头,对吧?” 当她听见有很多时,双眸显而易见地亮起,至少挣扎了几秒钟。 “这……” 乔心圆艰难地摇头,“还是……算了吧?” “哦,为何?” 只见乔心圆嘴唇抿了一下,说了实话:“我怕我会赖着不走的。” “哈哈哈哈,”少年放声笑道,心里有了主意,“那便赖着不走吧,我府上很大,还有小船可以泛舟河上,多姑娘一人也不算多。” 乔心圆还是摇头:“我还有重要的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会走不动路的,我真不能去,顶多……顶多在你家讨杯茶水喝!"她想了想,说,"不过你家要是缺侍女,我也可以给你干活的!” “那说好了,你跟我回家去做客,不许抵赖了。” “嗯。”乔心圆点点头,又问他家在何处,子衡面不改色地回答:“途径徽州府,很近。” 乔心圆心想,若是徽州那边不错的话,她就在那里先安置下来,找个活计做,然后再想办法打听怎么回家。 毕竟这是玄幻世界,指不定有什么法宝,能带她穿越回家的。 眼下脱离生死困境,她立马像喝饱水的向日葵那样支棱了起来,心怀希望。 子衡喝口粗茶,那大娘打来一盆水,给他们净手:“两位官人快请用。” 村子里不富庶,这户人家的土墙上挂着木弓和斧头,男主人是个猎户,靠着砍柴打猎为生。所以饭菜也简单,一碗灰灰白白的稀米粥,一小碟的咸菜,一锅鲫鱼汤,汤面上还浮着漆黑的锅灰。 最原始的烹饪方式,没有放任何调味品。 乔心圆这会儿饿到极致,也不挑剔,涮了下土碗就要喝汤,奈何鱼汤太烫手,刚端起就烫得她马上放下,两手直搓耳朵降温。 她又饿又馋,动筷夹片鱼肉,入口嫩滑,鲫鱼刺多,乔心圆小心地用舌尖剔刺,眼眸晶亮:“嗯!!!子衡兄!你快尝尝这个鱼!” 她好多天没吃肉了,哪怕带着点腥味,她也感动的要哭了。没被鱼吃,还能吃鱼的感觉太幸福了,她要多吃点! 子衡却扫一眼桌上菜色,摇头:“我服用过辟谷丹,肚子不饿。” 五谷腥腐,他从十几年前筑基过后,就开始辟谷。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她虽已引气入体,炼气修为,但并未摆脱凡人的口腹之欲。 “你真不吃啊,这么大的鲫鱼……”刺太多了,乔心圆也不知往哪儿吐,扭头吐在手心里,子衡还是摇头:“你慢些吃,别吃急了。” “好,好……咳,咳咳咳!”她方才还在点头,下一刻便脸色变幻,放下筷子剧烈咳嗽起来。 “乔姑娘!” 乔心圆小脸涨得通红,指着喉咙痛苦道:“咳咳……” “哎呀!姑娘这是被鱼刺卡了。”那妇人冲上来,带着油的手用力拍乔心圆的背,刚拍了一下,妇人就倏地被一股凭空的力道打开,闷哼撞在了墙上! 乔心圆蹲着,子衡扶着她的背,眉心紧蹙着,他没遇见过被鱼刺卡着的情况,快速翻了一遍纳戒,根本不知用什么丹药合适。 只能手心聚起一股灵力,握住她的喉咙:“刺在这里吗?” 乔心圆点点头,乌黑眼睛被泪水浸湿:“咳……” 灵力探入她柔软的喉咙,那是一根不起眼的小刺,裹挟在雪白鱼肉里,不易寻找,子衡面色越发阴沉,在乔心圆痛苦得快要死掉前,他才准确地找到了鱼刺,手指压着她的脖颈往上一提,顺着下巴到指出去。 “咳——!”乔心圆猛趴在地上一呛,一团鱼肉就吐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刺给你弄出来了。”子衡面色缓和,手指拂过她脸上的泪珠子,温柔到连他自己都停顿住,“……不哭了。” 乔心圆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喘着大气:“子衡兄…你又救了我一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恩了。” 子衡笑了一下:“你跟我回家便是。” “你救了我,还让我去你家蹭吃蹭喝啊?你人也太好了。”乔心圆说着转过头,这才注意到那妇人竟跌坐在地,长声短叹地喊着:“打人了!当家的,快来啊!” “大娘!”乔心圆连忙起身,忆起似是子衡把妇人推开了,她弯腰去搀扶道,“您没事吧?” 大娘点头:“有事!怎么没事!哎呦喂,俺的背都要开裂了!当家的,当家的——” 那猎户听见声响,从后院快步冲进来,一看见自家夫人这番模样,怒气冲冲要把乔心圆用力拨开,子衡眼神一冷,直接弯腰将乔心圆捞到了怀中。 妇人对乔心圆喊道:“姑娘,你这相好的好不讲理!俺见你被鱼刺卡了,要帮你拍背,他把俺摔到墙上去!你评评理,瞧着风度不凡,怎如此粗蛮?!” 猎户也痛骂道:“就不该收留你们!俺是看你们和我那在徽州务工的儿子一般年纪!才答应让你们住一晚的!” “……大娘,大叔,对不住啊,我替他赔个不是。”乔心圆推开子衡,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两人视线对上,子衡无辜地摇头:“我没怎么她。” 妇人哎哟一声,用力拍了拍丈夫的腿:“当家的!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娘,您别在意,他是习武之人,出手有些没分寸,我帮您看看,”乔心圆声音温软,的确有让人消气的功效,“您是背疼吗?” “是、是,动不了了,你那相好的,力气也忒大了!” 子衡听见“相好的”那三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微翘,顺手掏出了一袋灵石。 “……大娘,他不是我相好的,误会啦。” 乔心圆解释了句,问那猎户:“大叔,家里有没有药?我看大娘她胳膊抬不起来,是不是骨头折了,我们把她先抱房间里去吧……” “原来他不是你相好的,”大娘拉住她的手,中气十足,“姑娘,你人这么好,可别跟了这种人,以后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这男人啊,不能选这样的……不知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大娘望着乔心圆洗干净后的脸庞,好漂亮的女子,她忍不住道:“俺家有个小子,在徽州府务工,很结实能干,比你稍年长几岁,若姑娘愿意见……” “她有未婚夫了。”子衡冷着脸打断,把那一袋打算用于赔礼道歉的灵石直接塞回纳戒。 他就不该给这些凡人好脸色看。 癞□□想吃天鹅肉。 大娘叹声可惜。 乔心圆倒也没解释。 子衡站在门外,瞧着少女仔细帮那妇人察看伤势,甚至让那猎户歇会儿,说她来帮忙擦药酒的模样,不免出了神。 好似想到了什么过往。 房间里,乔心圆再三道歉,安抚好了这对夫妻,两人说明日去看郎中,她答应陪同一起。 她用井水冲干净手,身上黏糊糊的,都是汗水血水,乱七八糟的气味混杂一起,邋遢很不好闻。 但乔心圆知道这里条件不适合洗澡,还会给人平添麻烦,就强忍着也没换衣服。 她推开门,瞥见里头昏暗不已,月光下,子衡的身影坐在木板床上,侧脸轮廓深邃朦胧,他转过头来,眼如寒星。 她没忍住道:“子衡兄,虽说你方才是为了我才推那大娘的,但你是修真之人,她只是凡人,你再重一些,她就丧命了。” “你在指责我吗?”子衡安静地看着她。 “不是,好吧……是,"她声音弱道,"不过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把鱼刺弄出来了,不然我就死翘翘了。”刚死一回,又死一回,而且被鱼刺卡死也太糊涂了…… 乔心圆站在床边,一时不知怎么赶他出去。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眼前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那子衡兄你早些睡,”乔心圆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好了,“我去外面睡椅子。” “咳——乔姑娘留步。”子衡酝酿好的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牵住了她的袖子,“在下感觉有些……” “怎么了?!”乔心圆马上抓住他的胳膊,“怎么吐血了?!子衡兄你没事吧?” “无…无碍,想来是方才在雾影林中跟那些匪徒交手不慎中招了。” 一大股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场面凄然,乔心圆吓一大跳:“你快快躺下,别说话了!” 乔心圆抓头:“我该怎么办?啊,对了,你刚刚吃剩的丹药,那个是不是疗伤的,你吃了它?管不管用??” “那是恢复气力的回血丹,”子衡神色脆弱地摇头,嘴唇被鲜血染得嫣红,“不能疗伤,我这是内伤。” 他捂住胸口,抬眼:“乔姑娘可否帮在下看看?” “啊?”乔心圆有些茫然,看见他的举措,“你的伤在胸口?好……我看看。” 乔心圆伸手,顿了下,在黑暗中拉住他的衣襟:“那…我扒了啊?行吗……” 子衡点头。 乔心圆一用力,轻轻把他的衣襟掀开了,露出一片雪白胸膛。 月色变得更暗了,乔心圆什么也看不清,只瞧见了一个胸膛轮廓,她有点不自在,支吾道:“我……我怎么帮你看?” “我是被那歹人掌力所伤,内伤气血淤积,摸着会有些不一样,”子衡气息不稳地咳嗽,看着她,“你摸到伤势处,用灵力化解疗伤半个时辰即可。” “啊,还要摸啊?” “是。” “哦…那好,”乔心圆也不知灵气要怎么用,救人要紧,何谈合不合适的,旋即她上手在黑暗中摸索,一下就摸到了一个什么小硬块:“这……” 子衡浑身微微一僵。 乔心圆:“……我、我是不是摸错了?” 乔心圆卡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当场站起背过身去,赧然:“不好意思……我好像真的摸错了地方!” 救命! 乔心圆又想撞墙了。 空气静默住。 子衡喑哑的嗓音道:“疗伤罢了,无碍,乔姑娘请继续。” “……那……成,你不介意就成。”幸好房间昏暗,不然她真是要找地缝钻进去了。救人要紧,她便重新坐回去,这回要小心得多,睁大眼睛仔细看了,顺手朝上,轻轻戳了一下:“是不是这里?” “嗯……”子衡脸禁不住地烫了起来,心道还好方才在这猎户家中布了简易的阵法,不然让人窥去,怎生是好。 乔心圆愈发支吾:“但、我不知道灵力怎么用诶……” 她不知道? 子衡有片刻的疑惑,声音微微哑着:“我教你。” “嗯?好好好。” “我观乔姑娘已经引气入体,约莫是炼气圆满的修为,敢问姑娘可是师从…你姐姐?” 乔心圆胡乱点了下头。 她哪知道那么多事。 子衡注视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指腹沾着鲜血,在她眉心印了一枚朱砂痣。 他已结金丹,夜能视物,在朦胧月色下,望着这张和心上人一般无二的脸庞,像是在凝视他失而复得的所有物。 雾影林⑤(羊入虎口) 05.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今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了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侧头看着乔心圆,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深,黑如寒潭般,不动声色地指导她从丹田运气。 “丹田在哪?”乔心圆一个白痴问题接一个更白痴的问题,“气是什么?” 她对灵力的运用一窍不通,连最简单的运气也不会。 虞衡之匪夷所思,探查她的修为,已是快筑基了,怎生连炼气基础也不懂。 白若连这些都不曾教过她么?可她又是如何修炼的? 对此,乔心圆只能含糊其辞:“我摔过,以前脑子不太好,嗯……很多东西都忘了。”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所以他倒没觉得乔心圆在编瞎话。 而整个治疗过程,前两个时辰,都是虞衡之在教她入门基础。 他掏出几枚灵石,教她吸纳:“此乃灵石,内里蕴含天地灵气,此地乃是凡界,灵气稀薄,你握着灵石吐纳会更快。” “这漂亮石头还有这种用处?”她用手把玩着,石头流转着温润舒适的气息。 “不止,灵石是修真界的通用货币,可以交换丹药法宝,你手里这是下品灵石,这种红色的是中品,一枚等同百枚下品,”他一一教她辨认,“白色乃是上品,等同千枚下品灵石,更有一种无色的极品灵石,在下也有一些。” 虞衡之统统掏出来给她瞧,却没从她脸上看见什么震惊或艳羡的表情,眼里是有喜欢的光,可那种光芒,不是对钱财。 似乎这些东西,对她而言都是漂亮石头而已。 相较之下,她貌似更喜欢那个有眼缘的,看起来好看的黄色下品灵石。 怪哉。 终于,待乔心圆能够运气后,已过子时。 虞衡之那一掌本就是他自己拍的,本无大碍,让她运气为自己治疗了一刻钟,居然扰得他有些心神不宁,喉结微动,心口像是万只蚂蚁在攀爬。 她再这么治疗下去,他可能很难控制住自己。 索性便闭眼,佯装睡着了。 “子衡兄?子衡兄……”乔心圆喊他,他也不理。 听他没有反应,乔心圆便不敢继续为他疗伤了,她又不懂什么气功治病,若自己这么继续下去,子衡兄又睡着了,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乔心圆正要起身去外面椅子上睡觉,就感觉自己动弹不得,竟是衣袖被子衡拽住了。 她掏出腰间匕首,床上的虞衡之闭着眼,感受到那股冷兵器的形状。 她要做什么? 撕拉一下,乔心圆用刀刃将衣袖轻易划开,断了袖子。 她推门出去,疲惫地蜷在了椅子上。 床上的虞衡之睁开眼,黑眸沉沉,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穿过房门缝隙飘出,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只一下,少女就直接陷入深沉的睡眠。 旋即,虞衡之推门,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把少女放在了床上。 他埋首一嗅,她身上没有白若身上那样好闻的药香,可她们的模样实在是太相似了。 醒着时,乔姑娘倒和若儿不同,可睡着时,就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虞衡之指尖点了点她眉心那颗用血珠凝的朱砂痣。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出神地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虞衡之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虞衡之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他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深知这一点,点头称是,悄悄进了房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这对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爱睡懒觉,早上有课时也要赖一会儿床,总是踩着点进教室,偶尔迟到一回,老师也因为喜欢这个学生,从不骂她。 她总是无忧无虑,不像现在,忧愁起了未来。 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乔心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脸上扬起笑容,眼睛弯起来像月牙,颊边还有浅浅梨涡。她点头道:“嗯……对了子衡兄,我怎么睡在床上的?我记得昨夜不是……我替你疗伤,” 她歪着头努力思索,实在记不起了:“然后你睡着了,我在外面睡的?” “我起得早,”虞衡之声音轻,“见姑娘睡在了地上,就抱你去床上了,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在她醒来前,虞衡之就抽走了傀儡线,这是他从奶奶岐山夫人那里学来的独家法门,不仅让他炼化出一具傀儡分-身,且傀儡线可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防不胜防。 乃至于高出他修为的,也会不慎中招。 但傀儡线在体内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 虞衡之昨夜只不过是想让她睡熟一些罢了,也就很快将傀儡线抽了出来。 乔心圆自然说不介意了,再一次心底感叹,子衡兄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少年。 这时,她瞥见桌上有香喷喷的饭菜,甚至有一道是炒的肉!闻起来居然是鸭肉的香气! 乔心圆鼻子动了起来,扭头看了几眼,问他:“是大娘做的吗?她和大叔人呢?” 虞衡之道:“他们已经出门去镇上看郎中了,这些饭菜,是猎户临行前给你做的。” “啊?”她神色一愣,“可我昨夜说了要送他们的。” “最近的镇子在东方,而我们要往西南方向走,去徽州府。猎户说不顺路,就自行前往了。乔姑娘不必担忧,我给了他二人盘缠,足以治病。”虞衡之抽出一双筷子,唤她吃饭,“快凉了。” “这样啊。”乔心圆听他说法才算放心,夹起肉说好香:“对了,子衡兄,你今日伤势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还未好全,”他捂住胸口,眼眸低垂,“方便的话,兴许还要姑娘替在下疗伤几次。” “好的好的,没问题,你方便我就方便,”乔心圆嘴里全是肉,爆炒的香气让她餍足地眯起眼,含混道,“你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治好。” 毕竟这是为她受的伤,她心底说不出的愧疚。 外面树上,新来的护卫拍拍身上的鸭毛,掏出硬邦邦的馕饼啃了一口,卑微嘀咕:“也不让我吃一口,就喊我滚……” 老护卫拍了拍他的肩膀:“阿伟,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入了少城主的眼,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新来的那个小护卫叫阿伟,瞧着年纪还小,十五六的模样,闻言抬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谁叫我们这群人里,只有你会做饭呢。你瞧少城主如今着迷那样,那位啊,怕是日后的少夫人了!少夫人爱吃你做的饭菜,你可不就是有福气的人嘛?” 阿伟用力啃了一口饼,眼睛眯得看不见:“好!等我赚到了大钱,就带回家给我娘!” 老护卫:“啧,你倒是个孝子。” 屋内。 乔心圆捏着筷子,侧头看子衡:“你真的不吃?这个爆炒鸭子有点香,啧啧,没想到大叔手艺这么好啊。上次吃这么好吃的食物,还是上上上上次……”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久远到乔心圆都快记不清了。 “我不爱吃,”虞衡之那双勾人的桃花目因笑意而总是弯着,声音放得极缓,“你慢些吃,鸭肉都剔了骨头,不会卡着了。” “你们辟谷的人,真的不会不开心吗?” “何来此言?”虞衡之道,“自然不会,不食五谷,体内只有灵气,没有浊气,谈何不开心?” “哎!那你们修仙之人,可错失了人生最大的乐趣!人生四欲,饮食男女,”她掰着手指数,“这美食,在我心里边儿是排第一位的。” 虞衡之笑看着她:“那第二位呢?” “第二位嘛……”乔心圆嘴角泛着油光,嘴唇翘着,“那就是睡觉啦,睡觉也是头等大事。” “第三位呢?” “当然是我的收藏品了。” “收藏品?” 乔心圆点头,摊开手心里的黄灵石:“你瞧,就像这颗灵石,我觉得好看,我家里还有很多好看的宝石,有比这个还好看的,但没有你那些灵石好闻。那些可都是我的宝贝……等我死了,也要带进棺材里的。” 虞衡之是头一次听人用好看和好闻来形容这些常见的灵石。 死了也要带进棺材? 听着倒是个财迷,可又和寻常财迷不是同一种。 她好像就只是喜欢,只觉得好看罢了。 虞衡之目光兴味十足:“那在乔姑娘心里,姐姐是排第几呢?” “唔,你不能这么算,若是算人的话,那我家人在我心里是第一的。” 乔心圆幼时在孤儿院长到四五岁,便被大富豪收养了,父母膝下无子,万分宠爱她,然而却没将她养得骄纵。 她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性子软,好似生来就不会发威。 虞衡之托着下巴,注视着她吃饭:“那乔姑娘的家人,一定是个极好的人。”他自动将家人这个词当做“白若”。 “嗯,是,他们很好很好,特别好……”只不过日后怕是再难相见了。 乔心圆垂下头,拼命地吃米粥。 虞衡之清晰地感觉到她在难过。 他垂下眼,眼底情绪看不清。 吃饱饭足,虞衡之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裳给她,说:“那个大娘留给你的。” “咦,这么好的衣裳?”乔心圆提起一看,通透的白纱,活脱脱的仙女装啊! 她怀疑道:“不会是给未来儿媳妇的吧?不会我穿了我就是她儿媳?那我可不能穿!谁知道大娘的儿子长得好不好看呢。” 虞衡之看着她:“若长得好看呢?” “那还要看人品好不好,我喜不喜欢。”乔心圆常被人追求,但她太懒了,根本没心思去跟人恋爱,哪怕尝试过后,也觉得索然无味,男人还没有她的宝石好看。 “若长得好看,人品好,你也喜欢,你就嫁给他么?”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乔心圆下意识答,也不知他问这个干什么。 虞衡之:“那你瞧我呢?” “什么?”乔心圆抬头回望进他的双目。 虞衡之桃花目中漾满笑意,托着下巴:“我可好看?” 乔心圆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她第一眼就能注意到一个人、一件事物的外表,毫无疑问的,她说:“你当然好看。” “我人品可好?” “也好。” “那乔姑娘喜不喜欢?” 乔心圆又不傻,看出来了他的意思,生硬地转了话题:“哎这衣裳真好看,真是大娘的?这衣裳不像是她置办的。” 虞衡之笑了笑,没有继续为难她。他简短地解释说衣裳是他花了灵石从大娘手里买来的,便让她去换上。 实际上,这衣裳是他纳戒里的。 白若最爱穿的白衣,他路过布料店,看见上好的白纱,总是忍不住去定做一套白衣,想着以后送给她…… 日上三竿。 乔心圆用子衡兄打来的水擦洗了下身上,换了新衣裳,还做了面纱围在脸上。 虞衡之看见她那一瞬,便出了神。 乔心圆以为他疑惑自己脸上的面纱,道:“这是我刚刚用披帛改的,不然遇上昨天那伙劫匪,就太危险了。” “我们走吧。”她过去拉他。 听见声音不同,虞衡之慢慢才有些醒过来。 两人一起向着徽州府赶路。 “对了,子衡兄,”乔心圆想起重要的事,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符号,“你认不认识这个啊?” 这符号形似蝴蝶,是梦中白若在她手心绘制的。 “这好像是…紫云城的……”话到这里,虞衡之忽地想起什么,蓦地顿了下。 “紫云城,什么?” 虞衡之摇头:“我好像记错了,等我回家为你查一下。” “好!多谢子衡兄!!” 两人继续赶路,刚走小半时辰,路过一片树林子,乔心圆忽听一道耳熟的声音在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乔心圆耳朵一竖:“……糟了,是猎户大叔的声音!” 自从穿越,她听力便变得极好,甚至能听见一里之外的声音。 虞衡之也听见了,面色一沉,扫向四周暗藏的护卫。 所有护卫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看向新来的阿伟:你怎么办事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干护卫根本不知道少城主这次在玩什么,可少城主要玩,他们便只能陪玩了。 乔心圆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体力几乎完全恢复了,此时飞速循声赶去。 很快,她便发现收留她一晚的大叔大娘,凄惨无比地被绑在树上。大娘看见她,更是声嘶力竭哭喊:“姑娘!!快救救俺们!!!” 乔心圆马上跑去,用匕首将他们身上的绳索拆开:“大叔大娘!你们不是去寻郎中了么?可是遇见了歹徒?!” “寻什么郎中!” 大娘骂声咧咧:“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歹人!昨晚打晕俺和当家的,俺们醒来就在这荒郊野外的,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太阳还没出来,那歹徒就丢给俺们一只鸭子,逼俺们拔鸭毛……” 所有护卫纷纷扭头,谴责的视线扫向新来的阿伟。 “拔鸭毛?!谁这么……” 话音未落,乔心圆猛地看见地上散落着黄色的鸭毛。 乔心圆:“…………” 她想起早上吃的爆炒鸭肉了。 乔心圆侧头看了子衡一眼,对方正好整以暇靠在树干上,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言不发。 乔心圆心头一跳,立马问两人:“那人长什么样? 大叔形容道:“眼睛小小的,听声音估摸着十五六七,有这么高……” 眼睛小小的,就这点就可以排除子衡的嫌疑。 可是……乔心圆扭过头。 虞衡之抱着双臂,靠在树上云淡风轻地说:“乔姑娘看我,可是怀疑我?” “不是,你又不是小眼睛,你看你那眼睛多好看啊,很明显不是你,可……那鸭毛又是怎么回事?” 乔心圆想起方才在猎户家中,子衡说,大叔是出门前给自己炒的鸭肉,他怎会现在出现在此地,还说昨儿半夜就被打晕了。 好生蹊跷。 她越想越不对劲。 乔心圆意识到问题很大,没再继续问,而是悄悄摸出了听话符,突然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子衡兄,不许动。” 虞衡之保持不动,眼睛转过去,注意到一干手下要冲上来,他悄悄打着手势制止,眼睛下瞥。 哦,低阶听话符。 “乔姑娘这是何意?”他索性没动了,瞧她要做什么。 乔心圆见这“听话符”简直神效,心中吃惊,但她的脸色却变得严肃,总是弯弯的眉眼都凶巴巴地竖了起来:“失礼了子衡兄。我……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能答实话,不要骗我,可以吗?”她顿了顿,补充,“我不会探究你隐私的。” “…可以。”虞衡之点了下头,侧目看着她,怎么可以连拷问人都这么软趴趴。 “你是不是坏人?”乔心圆盯着他的眼睛,这一下,忽然顿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眼神怎么这么平静? 她心下一惊:“你是不是打算害我?” “我……”少年停顿了下。 “是,我是坏人。” “…………” 虞衡之垂首注视她一脸惊恐地掏出匕首,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眼波笑意流淌,道:“可我无意害姑娘,子衡可对天发誓,我对乔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雾影林⑥(谢谢没法处了...) 06. “子衡兄,我真的不愿怀疑你。”乔心圆眉心都蹙起来了。 “可是……你为何撒谎!绑走老两口,还让大娘大叔给你拔鸭毛?”乔心圆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用意,拔鸭毛是几个意思? 但她知道子衡兄定有问题。 “因为,唔……” 虞衡之的确想不到解释的好理由,换做以往,他何需解释,杀了便是。 “因为什么?”乔心圆审视着这位俊朗的少年,小小年纪,居然两幅脸孔! “因为……在下想求娶乔姑娘,我听猎户说想让儿子娶你做儿媳妇,我不高兴,不愿让乔姑娘嫁给别人。” 乔心圆声音一噤,打量了一番少年。 说实话,虞衡之挺好看的,乌发雪肤,眉眼精致。她对好看的人事物,一向很有包容心,可是她根本没想跟他搞对象。 乔心圆又说:“你在说谎。” 虞衡之反问:“我身上贴着乔姑娘的听话符,怎会说谎?” “你怎么知道这是听话符?我又没告诉过你。” 这时候倒是聪明了,虞衡之的语气始终平稳:“在下行走江湖,自然认识这简单的符咒……乔姑娘为何笃定我说谎?我一直听姑娘的,在说实话。” 乔心圆有理有据:“你说你要娶我,那你对我一见钟情了?这个……先不说这个,但你肯定有个同伙,否则那个眼睛小小的,十五六岁的男孩是谁?他逼迫猎户大叔拔鸭毛,而我早上吃了一份爆炒子姜鸭,大叔被绑在这里,是谁炒的菜,你吗?你看起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不可能是你。” 她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 虞衡之点头:“好吧,的确不是我。” “所以,”她言之凿凿地指着他,“你肯定有个同伙藏在暗处!” 虞衡之不置可否地挑眉。 “叫你的同伙出来!” 虞衡之低笑道:“你打不过他。” 乔心圆反应极快地掏出匕首,抵住他的腰,不专业地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我的人质。” 虞衡之眼眸低垂:“不拔下匕首鞘吗?” “嗯?哦……这还要你说?”乔心圆低头一瞧,尴尬地一把将匕首鞘拔开。 她一手握着虞衡之的肩膀,一手拿刀,刀尖抵着虞衡之的后腰,但并未用力,可她声音软,再怎么冷,也至多仿个皮毛:“让你的同伙显形,不然小心我……,我、我杀起人来,连我自己都害怕!你不要不信。” 虞衡之:“……” 他懒懒地出声:“出来吧。” 众手下对视一眼,把阿伟踢了出去。 一个身着灰袍的半大少年从天而降,踉跄了下,跪倒在地,小眼睛里带着害怕,声音哆嗦:“属下拜、拜见少城主。” 众手下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空气一时静默。 乔心圆脸色大变。 一只麻雀掠过,打破了寂静。 乔心圆吞了一口唾沫。 她注意到,这人身上所穿的衣物,和那个章三一模一样,都是灰黑短衫,胳膊带一枚白虎肩章。 她抬头看了一眼虞衡之。 少年长了一双水波荡漾的桃花眼,其间尽是温柔之意,只是此刻,风扬起他的几缕发丝,眼底显出几分蚀骨的冷冽。 “你就是那个……少城主?” 乔心圆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她只是怀疑他有点问题,可是根本没想到,眼前少年就是那个死变态! 乔心圆要晕过去了。 她想起来赵婉娘的腿了。 是他干的??? 虞衡之鼻音嗯了一声,看向她抖成筛子模样:“不错,我是。” 乔心圆牙齿一颤。 她用力握紧匕首,手心止不住地颤抖,刀尖顶着他的腰,磕磕巴巴:“你、你不许……不许动。” “你们…少城主在我手里,你也不许动!”乔心圆指着那个跪着的大声喊,继而她对一旁完全不知所措的猎户夫妻道:“大叔!你帮我把地上跪着的那个绑在树上!然后你带着大娘跑远些!这人是个大变态,喜欢把人抓了喂鱼,你们跑得越远越好!千万别回来!我怕这大变态会寻仇。” 乔心圆只知道这位少城主脑子有病,现在发现他居然假装好人在自己身旁,更是不寒而栗,她只想保住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这……好!”猎户大叔已经看出来了不对,闻言直接捡起地上绳子,阿伟本欲反抗,却瞧见少城主手势指令。 他默不作声地被猎户捆住双手,旋即被扎扎实实地绑在了树上。 旋即猎户背起妻子,乔心圆让他快跑,猎户回过头,踌躇叹息道:“可…可我们又能…跑去哪里呢?” “喂。”乔心圆喊虞衡之,“再给我几颗灵石。” 虞衡之翻手,几枚黄色的灵石显在手心。 乔心圆扫了一眼他手上造型古朴的黑色戒指,单手将灵石抛给大叔:“您带着这个,找个地方安家,永远不要回这个村子了。” 乔心圆不知道这个少城主,是什么样的人。 眼前这个救自己性命,温润如玉的子衡兄,和旁人口中,捉人喂鱼的神经病,居然是同一人!她难以置信。 乔心圆脑子乱七八糟的,她的确不是顶聪明的人,但她肯定不是傻子,居然被他骗的团团转。他什么用意?什么意思,这样耍自己?! 乔心圆不知道,这对猎户夫妻刚离开她的视野,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一箭爆了头。 两个身着灰袍的护卫现身,熟练而麻木地挖坑埋尸。 乔心圆的刀尖顶着虞衡之,她转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小护卫,然后对虞衡之道:“你不许动啊。” “……嗯。” 他感觉到,她手里的刀刃颤抖着、慢慢地挪开了。 这傻丫头不会真的傻到认为,这低阶听话符能控制他吧? 虞衡之看见她慌乱地从地上捡起剩下的麻绳,再次用匕首对着自己:“把手举起来。” 虞衡之顺从地举手:“这样?” 乔心圆:“并拢……对。” 她不太熟练地去将他捆绑在树干上,踮着脚有些懊恼地从他手腕开始绑。 因为凑得太近,虞衡之垂首就能闻见她身上的气息。 其实不太好闻,血的味道,潮湿的味道,然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虞衡之闭上眼,密长的睫毛鸦羽般垂着,他呼吸一口,声音低到极致:“泷儿。” 乔心圆停顿住,后退一步:“你叫我什么?” 这是梦境中,白若口中的,自己的本名。 虞衡之认得自己。 她意识到了。 乔心圆假装没有听懂,像缠一对耳机似的继续绑他,“子……少城主,你为什么抓我?我长得像谁?画像是谁?” 她话音落,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昨日,虞衡之已经问过多次有关她姐姐的事。 现在,虞衡之的答案也是:“你是白若的妹妹。” “我不是。”乔心圆直接否认,将麻绳打了个死结。 周围城主府手下都看得心惊肉跳,都这样了,少城主今日居然还没动怒! “你不认我也认得你,你姐姐救过我,”虞衡之垂目凝视住她,“而我们,十年前就见过。” “……是吗,你认错了吧。” 她确认绳结够稳后,又瞥见他的戒指。 乔心圆顺手捋下来:“我知道你可以用意念从里面取东西。” 虽被捆成了麻花,但虞衡之仍然神色不变,声音不紧不慢,运筹帷幄般:“泷儿若是喜欢灵石,宝珠,我府上有数不尽的宝物,只要泷儿愿意嫁与我,我纳戒里的东西,我府上的财物,都是你的了。” “……你都这样了还这么不要脸,我真是第一次见你这种人。” 乔心圆猜测,虞衡之应当是白若的爱慕者,因为他上来就要成亲,这不科学啊,只有一种说法说得通。 ——自己被他当替身了,包括他府上那些女子…… 可乔心圆不懂的是,如果说是爱,为何要伤害那些长相相似的女子? 若是仇恨,又为何说要娶自己,是花招? 那他大可以在决明山庄外就让那些手下将自己掳走。 乔心圆似乎天生就不太懂这些复杂的感情,她唯一懂得的是那些善意和亲情,男女之情,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畴了。 她让虞衡之打开纳戒:“我借点灵石。” “借?”他又笑了,这个字眼再次刷新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认知。 乔心圆板着小脸,一抿唇:“我不会还你的,你就说借不借吧?!” 她从来没有对人这么凶过,不免气弱,用力挺起胸膛给自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打劫吗! “哈哈哈哈,好,我借给你。”虞衡之下巴扬起一点,嘴唇带着弧度,“你将戒指给我。” 怎么可能还给他?当她傻? 乔心圆摇头:“我不。” “那乔姑娘说,在下不能动弹,如何将灵石借给你?” “……”乔心圆有些犯难,她看着虞衡之那精致的、带着少年意气的面容,顿了顿道:“好吧,那我允许你动一根手指,多一根都不行!” 雾影林⑦(你是不是缺钱...) 07. “你休想耍花招,刀枪不长眼,小心我刺你……”她一手匕首怼着虞衡之,用一张完全无法凶起来的脸蛋,用她生平最最冷漠的嗓音,颤抖着手将戒指靠近他。 虞衡之弄出数百颗灵石来,哐哐落地,声音叮当作响,是乔心圆最喜欢的声音,这些灵石堆成小山,有红的黄的,分别是中品和下品。 他:“够吗?” “……算你识相!”乔心圆一把夺走他的戒指,匆匆从地上捡起二三十来枚灵石,一半黄灵石,一半红灵石。 乔心圆撕下符纸,正要带着灵石跑路时,却听见虞衡之道:“你为何不杀我?” 乔心圆没接话,弯腰捡灵石,这东西可以修炼,恢复体力,她多带点在身上,方便跑路。 虞衡之目光中燃起了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泷儿,你现在不杀我,会后悔的。” “……你想死你就自己一头撞死行吗。”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遑论杀人。 怎么可能。 但乔心圆还是铆足劲地放狠话,一根手指死死指着他:“记住,等我下次碰见你,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她揣着若干灵石麻溜跑路,身后,传来虞衡之淡然的声音:“你跑不远的。” “这要你说!闭嘴!” 乔心圆头也不回的大喊:“拜拜了少城主!咱们江湖不见!” 被捆在树上的虞衡之被她猖狂的模样逗笑,口中倒数:“十、九……” 这是他给手下的暗号。 给她十息时间,看她能跑多远。 “五、四……” 乔心圆只来得及跑出去十几米,就本能地产生一种危机感。这是一种没由来的直觉!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去望向虞衡之。 他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乔心圆鬼迷心窍地返回去,将听话符重新拍在他肩膀上:“你是不是骗我了,周围肯定还有你的人!” 虞衡之是真没想到她会回来,有些讶异,耐着性子摇头:“怎会。” 乔心圆盯着他的表情,终于知道哪里不太对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这符是不是……对你没有用?” 她越说,自己越害怕,掏出了匕首。 虞衡之的眼睛的确在笑。 他看确实也瞒不下去了,点头认了:“不错,这听话符,对我没有用,周围是有我的人。” “……”乔心圆一惊,立刻抽开刀鞘,用尖锐匕首抵着他的腰。 一干手下见状慌张现身:“少城主!!” “无妨。”虞衡之轻易挣脱绳索桎梏,握着她的手,眼眸低垂,“你下不了手的。” 乔心圆环视一圈,发现居然有十多个灰袍壮汉,手里还都提着刀剑,整个人都懵了。 “谁、谁说我下不了手!”乔心圆气息不稳地喊道,“让你的手下把剑都扔了!” 他声音平静道:“都收起来吧。” “是…”所有手下把剑都收了起来。 冷静,冷静…… 乔心圆低声警告:“现在你就是我的人质,你轻举妄动,我就撕票!” “好。”虞衡之没有说什么,“要不让我的手下送你回家?你家在何处,我在你手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当我傻?你的手下万一把我抬进城主府喂鱼怎么办,我打得过吗??” “你很聪明”他垂眼笑道,“如果你嫁给我,那就不用喂鱼了。” “你做梦。”她这会儿害怕得紧,思路凌乱,“让你的人把我送到……” 乔心圆卡了一下。 她对这里压根不熟,没有熟人,更没有熟悉的地方。 虞衡之:“送到哪里?” 她想,自己得去紫云城。 这是白若在她手心画的符号,虞衡之说是紫云城什么的。 可她肯定不能全信他的话,况且自己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方向感,其实这群人带她去往何处,她都是不知道的。 乔心圆独自面对一群灰袍人,对方人多势众,她急得心跳如擂,浑身冒汗。 她深吸几口气,死死攥着刀子,对虞衡之说:“你带我去紫云城,你的手下……走在前面,不许轻举妄动,走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他们若是、若是耍心眼,我就、就……给你一刀。” 这话说的半点没底气,还结巴,可见她根本没有这种胆量。 虞衡之声音倒是轻松:“都听见了吗?” “是……” “是!” 众下属也不知如何是好,得,继续陪玩吧。 乔心圆只身押着他,可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是消耗战。 虞衡之的手下都是高手,随时都可以上来杀了她,所以她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现在只有走到人多的地方,她才有机会摆脱这局面。 可乔心圆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劲,这是哪个方向,在往哪走,到底是不是紫云城,紫云城又是什么地方,她完全方寸大乱…… 此刻,她的神经绷到了极致,满脸是汗,她拿了一颗灵石来吐纳调息,喂了一声:“你心上人是不是不喜欢你,导致了你的变-态?” 虞衡之眼睛暗了一瞬,转过头去:“乔姑娘何出此言?” “不然你为什么要抓我去喂鱼?” 虞衡之摇头,看着她:“你跟我成亲,不喂鱼。” “不。” 虞衡之还是在笑,他的皮肤很白,嘴唇是红的,表情是愉悦的:“你不跟我成亲,那只好把你喂鱼了。噬骨鱼的嘴和牙齿很小,也不锋利,它们迟钝,吃人肉吃得很慢,约莫三四日,才会把你的腿啃成白骨。” “……现在,你的小命在我手里。”乔心圆抬起袖子抹汗,“你、老实点!” 虞衡之:“你用力刺一下呢?” “?”不要命了? 乔心圆:“我真的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这种要求……你真的有点毛病,那好,我满足你。” 乔心圆心一横,干脆手持匕首稍稍用力一顶……咦,怎么刺不动。 她更用力了些。 虞衡之眼睛一弯:“是不是发现刺不伤我?” “…你穿了护身宝甲?” 虞衡之:“是,差不多,不过以你的修为,还不能奈我何。” 乔心圆忽然哑声了,握着匕首的手掌在颤抖。 “乔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乔心圆:“…………” 乔心圆浑身脱力。 “其实……我长得和你心上人,一点都不像。……你真的认错人了大哥!”她说完用力一刺。 ……真的刺不进去!就好像他的皮肤是铁铸一般。 虞衡之放任她刺。他和他的本命灵兽,幼年体雷霆白虎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防御力惊人,加上身上还有高阶防御法宝,且这具身体只是他的傀儡化身,他真身还在城主府内闭关修炼。 别说一个灵力低微的弱女子,就算是元婴化神期修士来了,也不一定能伤的到他。 而且她手上的匕首,还只是普通的精铁。 乔心圆一脸茫然地在他后背刺来刺去,又忍不住刺了一刀他的铁心脏,刺完心脏刺小腹。 被他抓住了手:“这里可不能刺。” 乔心圆抬眼:“你的软肋?” “算是吧。”虞衡之不置可否,轻轻的,把刀从她手中轻易卸了下来,望着她的目光是柔和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话音落,周围的城主府护卫停下来,层层叠叠地围着他们。 乔心圆嘴唇一抖,睁大眼睛看着虞衡之,发现他还在笑,真的气哭了:“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她从不骂人,到这种时候了,竟连一句脏话都说不口,这也太没出息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会骂人。乔心圆第一次这么懊恼自己的好脾气。 “泷儿,”虞衡之看见她真哭了,顿了一下,“你跟我回家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泷儿!”就算自己是,这时候也不能承认。 “无碍,不管你是不是,你也得跟我走。” 乔心圆欲哭无泪,直接把刚刚捡的灵石全部丢地上:“少侠,你是不是缺钱?我借给你,你拿去买鱼食行不行?” 四方城①(海底深渊的邪神...) 08. 乔心圆太怕死了。 她害怕。 他要拿她去喂鱼吗? 她只要想起赵婉娘的惨状,就开始抖,赵婉娘的腿都不剩几块肉,还生了蛆,自己的腿也会如此吗? 乔心圆瘫软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 虞衡之走到她面前,弯腰朝她伸手:“泷儿,戒指可以还给我么。” “别那么叫我……我姓乔。”她擦了一把眼泪,握着戒指,“我还给你你就不杀我了吗?” 虞衡之仍然温和地说:“我本就不会杀你,你是我的未来夫人,我怎会杀你?” 他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从少女手心里试图抠出自己的戒指来。 可乔心圆却攥得死紧。 他声音无奈,很轻:“听话,你拿着它没用,你若喜欢,我再送你一个。” “我不要。”乔心圆用力将戒指丢开,她的脾气也就这么多了,气愤地盯着他。 饶是如此,她鼓起来的脸看着也太可爱了些,虞衡之低头看着她,控制住伸手戳她脸颊的冲动。 虞衡之只是一招手,就轻易将戒指收了回来,戴回了玉白的手指上。 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卷轴。 价值连城的传送卷轴于半空中摊开,出现一道长形的光芒。 虞衡之拉着她的手,被她甩开,虞衡之耐心十足,看着她说:“乔姑娘,你听话一些。” “我不听话怎么样,你要打我吗?”她抬起朦胧的杏眼,“还是抓我喂鱼?” “你觉得呢?”他攥着她的手腕,“你这么点肉,还没有猫大,都不够鱼吃的。要把你养得胖一点才好。” “……”这回乔心圆不敢动了,被他拽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腿跨过半空中出现的这道从卷轴产生的长方形光芒。 “不用怕。” 下一刻,乔心圆就被他拉进去了。 再一睁眼,眼前已移步换景,从乡野变成了雕梁画栋,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致在眼前展开。 乔心圆愣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任意门? “那是传送卷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衡之主动说道,“好玩吗?” 乔心圆马上板起小脸:“不好玩,这是哪里。” “我家。” 乔心圆:“你……” “嗯?” 乔心圆看了眼周围,硬着头皮对虞衡之道:“你说……你要请我喝茶的,那我就只喝茶,或者你要嫌我多余,我去给你家打杂,扫地洗衣服,你别把我拿去喂鱼……好吗?” “不缺你一个打杂的,你是客人。”见她态度服软,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你喜欢什么景致?我带你去我府上风景最好的院落可好?” “随你。”她顿了一下,“但我不喜欢鱼,我院子里千万千万别喂鱼。” “听你的。” 随即,乔心圆被送到了一间上好的房中,虞衡之召来两个侍女:“你们过来伺候未来少夫人沐浴更衣。” “传令下去,让人准备一下,本公子明日大婚。” 乔心圆大惊:“明日?投胎都没这么快啊!” “那今日?” 乔心圆:“…………” 乔心圆:“可你不是说,让我喝茶吗,那总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是不是……” 虞衡之:“半日还不够你考虑?” “当然不够!”如果真是成亲,不是喂鱼,那还好说,可以苟活一会儿了,可乔心圆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又变了,只得拖延时间,“而且成亲是人生大事,要下聘书,半日怎么能行。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父母,你也没……”她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声音慢慢消失。 “我父亲在闭关,我奶奶不过问我的婚事。那,不知乔姑娘要考虑多久?” 乔心圆慢慢伸出三指:“起码…三个月吧!” 虞衡之点头。 “你同意啦?” “……我给你三日时间,聘礼等下送到你房里,”虞衡之不由分说,“好好考虑。” 接着,乔心圆就被人带去沐浴了,她让侍女出去,侍女摇头,偷偷瞧她的模样:“回姑娘的话,少城主说了,要我们看着您,不让你乱走。” “可我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如果要看住我,可以去外面守着吗?” 侍女还是摇头。 少城主的话不得违背。 而且这还有窗户呢。 乔心圆:“那……可以闭眼睛吗,别看我了。” 侍女稍稍垂首,无法,乔心圆只得当着她们的面把衣服脱下,她摸到那包赵婉娘师兄给的黑色毒粉,想来兴许有用,就悄悄藏在架子 而后乔心圆厚着脸皮在侍女面前搓起了头发,洗了一身泥下来。 她稍微有点尴尬,把自己埋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两只黑葡萄似的杏眼看着两人。 侍女这下才真的看清楚她的脸,眼中露出诧异的惊艳。 乔心圆看见了,默默地将下半张脸浮出水面:“两位漂亮姐姐,我有个事想问,能不能……能不能为我答疑解惑啊?” 她态度和和气气的,圆杏眼弯起来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 两个侍女受宠若惊:“泷儿姑娘请讲。” 乔心圆问:“我和你们少城主一直在找的白姑娘,是不是长得很像?”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没有回答,一个说:“奴婢给姑娘换水。” 换水的空档,乔心圆扭头去摸浴池旁边灯盏上的珠玉,发现只是普通的和田玉后,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了。 侍女进来换水,乔心圆又换了个问题:“漂亮姐姐,你们少城主,是不是还有把人丢去喂鱼的爱好?”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 乔心圆彻底洗净,被侍女伺候着换了另一件白衣,又开始用膳,面对满桌美食,她食欲大动,又有点心慌。 虞衡之该不会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丢去喂鱼吧…… 她难以自制地夹起一块东坡肉吃了,心里妥协了,算了……如果横竖都要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一桌美味,都是甜口的,乔心圆又撑又腻味:“姐姐,你们少城主喜欢的女子,该不会恰好喜欢穿白衣吧?喜欢吃甜食吧?” 侍女为难道:“泷儿姑娘,这些问题我们答不上来……” “其实我姓乔,你们叫我乔姑娘,或者小圆都行,不要叫那个名字了。” 乔心圆只是猜测。 自己和梦中的白蛇女子长得那般相似,而自己疑似是白蛇的妹妹黑蛇,那现在虞衡之没有把自己丢去喂鱼,看起来还真是准备娶她过门的样子,无疑是因为自己太像白若,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杀自己罢了。 若是为了保命,那她岂不是越像白若越好? 不一会儿,乔心圆吃饱了,提起裙子就要推门往外走。 侍女急忙拦下:“乔姑娘……” “两位姐姐,我不能出去逛一逛吗?” 侍女摇头:“少城主交代了……” “可我三日后就要嫁给你们少城主了,我还不能出去逛一下吗?”她委屈道,“你们少城主只让你们看着我,没有禁足我吧?那你们带我出去,我要去骂他,他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透透气……” “吱呀——”她话音未落,侍女就把门推开了:“奴婢二人带乔姑娘去府中逛一逛。” 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到处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看见其间有一个巨大的白色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 嗡——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直接冲了过去,意图把女人扶起来,侍女将她阻止:“乔姑娘,不可以,她们已经站不起来了!乔姑娘,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你们少城主还是人吗??”乔心圆想起少年言笑晏晏的种种,她双目发红,登时反胃。 侍女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乔姑娘不要怕,少城主说,这些美人就算是见了骨,也是冰肌玉骨,美得不可方物。所以,其实是很美的,不必害怕。” 乔心圆不寒而栗,难以置信道:“你们都不觉得可怕吗??醒醒啊,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侍女不言,将她的胳膊一左一右地架着。 乔心圆被她们硬生生拖了出去,她嘴里还大喊着:“瞎了吗你们,你们看不见吗!看不见她们多可怜吗……” 侍女方才道:“可我们少城主也没有杀她们呀,已是开恩了呢。” 开恩??!! 不正常!整个城主府都不正常!太可怕了!都是疯子!! 乔心圆又想哭了。 她整个人都怕到发抖,嘴唇颤栗着。 乔心圆失去理智,只想逃命,她一个正常人,来这里被迫接受了这么多的精神摧残。她不顾一切用力挣脱开侍女的桎梏,纵身一跃跳进水里。 这里已是城主府边缘了,乔心圆看见围墙,打算直接从底下游出去,侍女惊惶地跳下来救她:“乔姑娘!” “别碰我!”乔心圆奋力游着,扎进墙面向下四处摸索,却不小心被石头划破了掌心。 “嘶……”她不顾渗血的伤口,继续摸索。 然而,她看不见的是,这些血缓缓沉入水下,随波逐流的,沉到了最深的深渊。 黑色的深渊之中,屹立着上古镇仙台,有个拈花的白玉观音像,面容慈悲。九根残破的白玉柱围绕其间,中心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被黑色的锁链所缚。他看起来在沉睡,睡得极深,衣袍在静谧的暗流下浮动着。 忽地,锁链上镌刻的禁锢符咒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骤然燃起了金色的佛光,锁链死死勒住男人的肉身。 隐约间,能听见高僧诵经驱魔的呢喃声。 四方城②(神经病少城主...) 09. 乔心圆知晓自己似是体质特殊,恢复能力极强,当她被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托起整个身躯时,掌心的伤口已飞速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深色红痕。 “乔姑娘在做什么?”知道乔心圆不喜欢,虞衡之就改了称呼。 乔心圆被人用法术操纵着,从水里到了岸上,又一法术下来,身上便干透了,随即落入虞衡之的怀抱。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疯子。”她眼眶红了,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我不怕你的!我也没有要跑。”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就是小猫挥舞着爪子。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因为她已经发现了,水底下根本没有路,看似有通道,水在流动,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乔姑娘可要小心,”虞衡之压低声音,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城主府的水下,是有诅咒的,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还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垂首吸了吸鼻子道,“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不必,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乔姑娘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小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她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个替代品,当个玩意儿,等他腻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鱼饲料?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难受。” 她无力地闭了眼,难道说,看见你我想吐吗。 她还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兴许是受了惊吓,从纳戒中找了一粒丹药出来,喂到她的嘴边:“这是凝神静气的,你吃了便好。” 乔心圆扫了他一眼,扭头吞下丹药,紧绷的身体被药力所软化,有种安抚的力量,但她依旧高度紧张。 夜深人静,屋子里熄了烛光,檐上的风灯沙沙作响,他还没走,乔心圆怕极了,将自己抱紧了,说:“我家乡那边,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见的传统,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 “我记得是有这样的传统,你肚子还难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乔心圆难受地摇了摇头,暗示变成明示:“那你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房去比较好?” 她想,至少成亲前这七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兴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点头,又变出两颗珠子来给她:“你喜欢黄灵石,给你一颗,喏,还有这个,这就是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挑的粉珠,这几百年唯一的一颗,你看喜不喜欢?”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鲛珠反射着油润的光芒,乔心圆扫了一眼,的确是漂亮,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仔细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头,乔心圆下意识躲开,他顿了下,固执地将手指伸入她的发间,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有什么事,就叫侍女,她们会一直守在你的门外。对了,明日大阵师来府上,你别乱跑,也别去碰水了,水里很危险。” “嗯。”乔心圆在床上转过身,你快走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乔心圆被极端的害怕情绪催化,没出息地蒙在被窝里,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竟然拿人喂鱼。 她们的腿…… 乔心圆已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闭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胀,却强撑着起来,试了纳戒的用法,虽说今日没有跑出去,好歹从变态那里薅了个宝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乔心圆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气,用神识探入戒指,看见了一个狭小如床头抽屉柜的白色空间——不多不少,末世来了还能囤一箱方便面。 乔心圆:“……” 少城主,真有你的。 乔心圆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地揪掉嵌在墙壁上夜明珠,装进了纳戒。 四方城③(沉睡的邪神苏醒...) 10. 抠完夜明珠,乔心圆将黄灵石和南海鲛珠放进纳戒 她虽喜欢漂亮的珠玉石头,可对钱向来没兴趣,但她也知道,若没钱,就算逃出生天,也很难活下去。 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怎么跑路。 走水路吗?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她太累了,本想休息,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她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强打精神,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一张听话符,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面朝那缕光线,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放在蒸箱里保温,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支愣起来,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两个侍女围着替她穿衣,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这算是唯一的乐趣了,城主府的侍女样貌都很不错。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分卖力地替她打扮起来,乔心圆没说什么,跟她们道谢。 她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今日精神好了,便准备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线。 但今天府中来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道士。 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数不清的石祠中布阵,这里放一块灵石,那里放一碗鲜血,还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发着异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头。 这些道士一边念叨咒语一边举着铜铃,绕着府中水道石祠布置。 乔心圆看见地上有颗漂亮的蓝色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弯腰去捡,一道火红术法倏地打来,把她的手打开。 乔心圆吃痛地缩回手,听见两声咳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阵法未成,禁止碰触。” 乔心圆抬头。 说话之人一头银白长发,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滚黑边的广袖道袍,织得细密的袍上刻画着数不清的白色咒文。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凌厉而皮肤苍白,单只眼睛被白色布条遮挡,却是羸弱地咳嗽两声。 年轻修士冷着脸提醒道:“此乃九转伏魔阵。” 一听“伏魔阵”,乔心圆马上倒退几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个蛇妖! 正当她无措时,侍女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乔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布阵是大事,咱们不能随意出来的……” 乔心圆被侍女拐着胳膊带走,那男人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动了一下。 “刚才没找到您,可吓死我了!”侍女低声对乔心圆道,“乔姑娘,那可是大阵师!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说了,不让您乱跑,您怎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乔心圆下意识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回房间。”她硬气起来说,“我要去找你们少城主,你别拦我了!” 侍女为难,劝她:“可是少城主说了……” “我管他说什么!”乔心圆大声道,“你是我的人,你要听我的!你别惹我生气!” 她不习惯这样凶巴巴的,说完也气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犹豫了会儿,只好带她在府中走了圈,见她要往昨日去过的方向去,侍女忙拦下她:“乔姑娘,那里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边。”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从那个养着噬骨鱼的院落中,走出几个护卫。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稀能闻见那种惊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护卫脸色惨白地从院中冲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乔心圆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乔姑娘……” “你、你陪我过去,”乔心圆声音都在抖,“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少城主问起来,我也会护着你,是我执意要去的,你别害怕。” “可是……” 乔心圆打断:“没有可是。” 侍女为难地点头,紧跟着她。乔心圆走过去,方才看见那小护卫的脸,原来是那个叫阿伟的少年。 “阿伟?”乔心圆迟疑,“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半大点的少年仰起头来,眼睛细小,脸上还有血迹。 乔心圆心一颤,转头看向敞开的房门,浓郁的血腥气涌到鼻间。 “少城主是不是……让你们,把她们都杀了?” 阿伟听见她的话,忽然表情一变,悲恸大哭:“我、我不想杀她们!我不想,可少城主让人逼我,说我不杀,就把我拿去喂鱼。”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心软,没有杀那对猎户夫妻。 阿伟好似疯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双肩战栗,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还有被那些小银鱼啃噬过的痕迹。 乔心圆忍不住用力握紧了侍女的手腕。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 对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其他人呢? 乔心圆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带回房中,侍女看她气色差,给她泡了壶红茶,乔心圆看见这个颜色,一阵反胃:“谢谢……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梦境。 蒙蒙雾气散开,乔心圆听见一道熟悉的、属于温柔姐姐的声音。 “子衡,这是我妹妹泷儿。” 记忆回溯。 乔心圆睁眼,仰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牵着。 自己这只手,瞧着好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见的模样,似乎差不太多,眉眼还要更稚气几分,眼底映满了单纯的爱慕之意,唤她:“白姐姐。” 乔心圆看见了一些过往,看见她的“姐姐”白若,被一个叫封凛的男人带走,说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让她走,但白若很坚决。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姐姐过,你不要跟那个魔修走!我是未来四方城城主,我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宠爱。我会好好修炼,我定会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子衡,你还小,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说,我的天赋绝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几十年,我一定会比那个狗魔修强的!” 可白若并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应他的。 只因白若当年遇见虞衡之时,他还是个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后长大娶她。 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白若没有跟任何人成婚,这只是骗虞衡之放手的伎俩。 结果后来,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来越恨,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围观了一些记忆里的恩怨情仇,乔心圆身临其境,可还是不能理解虞衡之为什么把无辜之人禁锢在水池边。是为了让她们没有双脚走路,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乔心圆不懂。 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段一段的袭来,塞满了乔心圆的大脑。她头痛欲裂,梦中也不安稳。 乔心圆试图从这些记忆中,搜寻中逃离的方式。 画面一转,一只恐怖的巨眼出现在视野里,她惊惧后退,看见棕黑的隆起皮肤上,长着无数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浓稠绿液。 ——还不止一只。 是兽潮。 乔心圆胆子小,在梦里依旧抖成筛子,san值狂掉。 她试图闭上眼睛,然而根本做不到。 “泷儿,”她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是白若的声音,“别看。” 白若将幼小的她抱起,她紧紧地搂住了姐姐的脖子,闻到姐姐身上的气味,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自己是半路穿越的,可看见白若,仍有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意。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和自己长相很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见白若咬破手指蹲身,冷静地在河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她画的动作很快,乔心圆还没看清,那血阵就完成了,继而沉入水中。 再然后,乔心圆看见一群模样可怖,浑身冒着黑烟的魂兵,狰狞从水里爬出,被白若驱使,为她凶狠厮杀。 这群魂兵战斗力惊人,没一会儿就踏平兽潮。 尸骨绵延千里,随即白若捻诀念咒,送魂兵离去。 …… 一觉醒来,已是入夜。 乔心圆揉了揉因为大量记忆而疼痛的太阳穴,侍女送来了晚膳和珠宝,说这些珠宝都是少城主送来的。 乔心圆也没打开看,她用力地吃饭,埋头喂饱自己。她一边吃,一边回忆,梦中,白若画的那个阵法,从水里召唤出了一群很牛逼的东西。 乔心圆开始细想,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试着画了起来。她从前是粉丝数百万的职业漫画家,照本宣科画点这种鬼画符……对她不算什么难事。 当她一遍遍回忆,快要成功、画出时,便感觉到脑仁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按理说,画个圆圈,在里头塞满符号,不至如此,可就是疼到受不了,乔心圆浑身脱力,又干了几碗饭,死鱼般躺在床上休息。 今天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撑。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想,城主府的厨子手艺真好啊,等她以后厉害了,就回来重金把厨子挖走。 不过,这阵法似乎极其耗费神识和精力。她吃了那么多,还是感觉疲累,所以不能一直练习,而要一发入魂。 乔心圆用了一颗灵石来吐纳,她推窗看了眼天色,旋即唤来侍女。 待小侍女进来,乔心圆悄悄将听话符和禁言符拍在她的背后:“不要说话。” 果然,侍女不说话了。 乔心圆和她对视。 她想试试,这听话符对弱小的人是不是有用。毕竟手里除了一包毒粉,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毒粉那种东西,她也不敢对人使用。 她想过了,听话符无法控制虞衡之,可能是因为他实力远超自己。 但是对侍女就不一定了。 看见侍女中招,乔心圆歉疚地说:“我不会害你的,你不要动。” 侍女僵硬地看着她。 乔心圆撕下禁言符,轻声问:“你们少城主,是什么修为?你千万不要大喊大叫。” 侍女弱弱地张口:“金丹……” “那我是什么修为?” 侍女:“炼气……” 乔心圆:“炼气和金丹中间,是不是还有个筑基?” 侍女:“嗯……” 乔心圆:“金丹过了是什么修为?” 侍女:“元婴,化神,大乘,渡劫,成仙。” 和乔心圆在回忆里了解的是一样的。 她重新把禁言符贴在侍女身上,随后,乔心圆脱下侍女的衣服,让侍女换上自己的,她动作小心地将侍女扶着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你躺在我床上,不要说话,也别动……这个姿势你躺着辛苦吗?” 刚说完话,乔心圆就看见听话符“呲”地一声,无火自燃起来。 侍女直接抓住了她的手,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用绳子将侍女捆在床上,内疚地说,“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你安静等我回来,不会有事的。” 随即,扮作侍女的乔心圆端着盘子推门而出。 一个护卫拦下她,乔心圆低眉顺目道:“乔姑娘饿了,让我去膳房给她准备些糕点来,她要吃我亲手做的。” 护卫没吭声,放下了剑。 乔心圆用尽全力绷着,快步端着盘子离开。好险,幸好没露出马脚! 夜色静谧,月光如水。 城主府太大了,乔心圆昨天和今天加起来,也不过只走了小半个城主府。 乔心圆看见布阵用的道具被封印在矮小的石祠里,在夜色下,如一盏盏小小的石灯笼亮着幽光。 想来这个九转伏魔阵已经完成了。 乔心圆始终记得虞衡之说的,水底封印有魔头,听着很了不得。 既然如此,那打死一个虞衡之不算过分吧? 很快,乔心圆便悄悄找到一处无人的水道,她蹲下后,用备好的针扎破手指,闭着眼挤出血来,以鲜血为媒介,迅速在水面上画了个圆,乔心圆忍耐着,一笔一划地在其中描出晦涩难懂的古老咒语。 然而越画,她就越是痛苦,精神几欲支撑不住,紧紧咬着牙,将阵法完成—— 一次成型! 血阵完成后,只微弱地发出一道朦朦光亮,就缓缓沉入了水中。乔心圆低头含着出血的手指,脑袋晕眩,喘着气坐在地上。 然而水面一动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乔心圆垂头丧气地丢了颗石子儿进水,溅起无声的水花。 看来自己的确没什么真本事。 连条鱼都召不出来。 你至少给我蹦条蝌蚪出来也行啊! 乔心圆恍然不知,她绘制的血阵的确不完整,效力微弱,远不如白若绘制的强大,但沉到水下时,却被深处镇仙台上封印的那位,闻见了气味。 他被唤醒了。 墨发如瀑地披在身后,被沉重的缚魔锁缠绕躯体的男人,在沉睡三百年后第一次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暗如深渊的眸子。 他鼻子轻嗅,看见了近在咫尺,在水中虚幻漂浮的血阵。 只一仰头的工夫,血色阵法就被吸入了他的躯体,眨眼烙在他的胸口皮肤上,同时升腾出了浓郁的森森魔气,黑色的锁链上缠绕无数禁咒符光。 “不够……” 男人吸了一口气。 这点血远远不够—— “叭!” 一颗沾血的石头弹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头顶冒出了问号。 “?谁打我???” 四方城④(伏云台掌门...) 11. 乔心圆悄悄蹲在此处有一会儿了。 巡逻的人眺见了:“谁在哪里?” 不好! 乔心圆望见远处护卫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地盯着水面,怎么这么半天还是没动静! 实际上,方才在秘法契约建立的那一刻,乔心圆心底忽有一瞬感应,但这股感应太过微弱,让她有片刻疑惑,是不是错觉。 眼见侍卫靠近,她只能选择起身逃跑。 “那边是谁?!” 护卫大喊:“你跑什么,站住!” “来人啊!抓贼啊!” 城主府太大,乔心圆白天刻意记过路线,可夜色下,每个院落都长得差不多,她跑着跑着,就彻底迷路了。 身后隐约可见火光,前面也是人,乔心圆无处可躲,只能侧身闪进一旁小院。 乔心圆蹲在院墙下,这才注意到,院落中有一株海棠树。 此时正是八月夏末秋初,这海棠居然开了花。满地冬雪似的花瓣层层叠叠,灿如云荼。接着,乔心圆视线一顿。 海棠树下的石桌上,放着白玉酒盏和酒壶——这院子是有人住的。 这下她大气也不敢出,捂着嘴巴,猫着腰悄悄往外面挪动。 刚挪半步,就听“吱呀”一声,屋门从内推开,乔心圆抬头,一下就不敢动了。 因为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着月白长衫,墨发披散在身后,眉目似画,神色带着愁绪,是和平素不太一样的虞衡之。 乔心圆默默地抱紧自己,弱化自己在黑暗墙角的存在感。 虞衡之似乎没看见她,对月花下独酌,墨发上洒满了月光,身影静得瞧着甚至有些孤寂。 他不说话,乔心圆也屏住呼吸,突然,她听城主府护卫的声音道:“属下参见少城主。” 虞衡之抬首:“什么事?” 护卫踟蹰道:“有个侍女形迹可疑,属下等人正在搜寻她。” 虞衡之淡漠地嗯了一声:“滚出去。” “是、是……”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乔心圆蹲得腿麻了,忍不住悄悄将背靠在墙壁上,慢慢往下滑,打算坐在地上。 好巧不巧,她刚一屁股坐在地上,虞衡之就站起来了。 不会是看见自己了吧! 乔心圆紧张地睁圆眼睛,见他起身往房里去,松了口气,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就跑! 可她刚跑到院门口,便听虞衡之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跑什么?” 乔心圆:“……” 她浑身僵硬,背对他,换了个音调:“奴婢、奴婢是…是膳房的侍女。” “乔姑娘。” 虞衡之手中拿着刚从房里取的酒盏,道破她的身份:“过来坐吧。” “少城主是不是认错人了。”乔心圆还想挣扎一下,“奴婢不是乔姑娘……” “过来喝酒。” 他话音落,乔心圆便感觉有一根线缠绕在自己的腰间,低头一瞧,原来是根纤细的红线,再然后,她就无法自制地朝虞衡之走了过去。 一身侍女装束的乔心圆,苦着脸坐在了虞衡之的对面。 僵持了一会儿,她破罐子破摔地直视对方:“这根线是什么东西,你可以给我松绑吗。” “和听话符类似的东西,能让你乖一些。”傀儡线从她身上抽离,缩回了袖中。虞衡之抬手为她斟酒,嗓音轻道:“这么晚了,乔姑娘这副打扮,是打算做什么?” “这……”乔心圆卡了一下,“这不是很明显吗?” “嗯?” 乔心圆:“我是来找你的啊!你看不出来?” 虞衡之垂眸看着她,眼底含笑:“找我的?” 乔心圆平时虽然呆,关键时刻,脑子却转得很快:“是啊,那个,你今日不是…给我送了一堆宝石吗,我特别喜欢,我睡不着,就来找你问问,这些都是什么。” 她从纳戒中随手掏出几块宝石,都是虞衡之今日送来的,她平素最喜欢研究的东西,今日却没工夫仔细琢磨,只是丢了盒子,统统塞进了纳戒中。 “这是什么?”乔心圆指着其中一块棕褐色的,还散发一股怪味的石头。 虞衡之回答:“此乃药晶石,严格说来,它应该是一味珍贵药材才对,可补血养气,修复经脉。” “药材?” “嗯,你凑近,仔细看药晶石里面,是不是有一片小灵芝?” “嗯?”乔心圆对这块石头半点也不感冒,闻言凑近去瞧,果然透过晶石,能看见里面的灵芝,乌黑眼睛里反射着柔和的光芒:“这是灵芝化石吗?” “灵芝化石?这样说也没错。” “那此物呢?这块石头摸着怎么冰冰凉凉的,我今日好像见过一块差不多的,就是那大阵师布阵的时候,放在石祠里的。” 乔心圆心不在焉地跟他讨教,看着他喝酒,脸庞慢慢变得红润。 虞衡之摇头,语气微醺:“不一样,大阵师布阵用的,乃是寒冰石,而我给你这块,乃是世间罕见的寒晶石了。” “哦……”乔心圆并未细问,随口道,“我看阵法似乎已经完成,大阵师走了吗?” “还未,他们明日启程。” “这阵法…是不是挺厉害的?妖魔碰到就死?”若真如此,自己应该算是妖?那断然是不能碰水了。 “身上有业障的妖魔,碰上大阵师布下的伏魔阵,插翅难逃。就算是水底那位也不成。” “水底那位?” ……完蛋,该不会自己召唤的高手,被这破阵给封住了吧! 虞衡之握着酒盏,慢条斯理道:“就是…密山那位渡劫期老祖,后来堕入魔道,被逐出山门的天才。” “密山?” 虞衡之不置可否地哼了声,黑漆漆的眼神转向她,她和她姐姐虽然模样相似,但其实有着很大的不同,乔心圆有着更柔和的轮廓和五官,打着小算盘时,乌溜溜的眼睛爱转。 “乔姑娘好奇这些做什么。”他道。 “你随便讲给我听听吧,我就好奇一下,听点八卦故事你都不让吗?那我日后嫁给你了,还有什么意思啊……” 虞衡之气息缓和下来,简短道:“是一千年前的事了,密山早已将他除名。据说夏侯钰天生邪骨,正道入魔,所以他一旦飞升,就是邪神。” “邪神?” “他号称‘灵玑道君’,当年只是半仙,就狂妄到让人称他剑仙。”虞衡之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只说:“我太爷爷虞子降,和其他云梦洲顶尖高手一起,将他彻底封印。” 乔心圆“噗”地一声,把酒全喷在了虞衡之的脸上。 虞衡之一下黑了脸。 乔心圆也傻了。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掏出手帕想给他擦脸,“太爷爷的名字很不错啊,很威风呢。” 虞衡之黑着脸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濯洗术:“别说这个了。” 两人言谈间,一只乌龟从水里慢腾腾的爬了上来,正要爬到乔心圆脚上的时候,被虞衡之一脚踢开:“哪里来的臭王八!” “你妈的——”一道低沉而暴躁的男声忽然在乔心圆脑海里响起。 乔心圆:“?” 乔心圆扭头:“谁?” 虞衡之抬眼:“怎么?” “……没事,好像听见有人在讲脏话,算了,不重要。”乔心圆说他,“万物有灵,少城主对待小动物,不可以这么粗鲁的。” 虞衡之冷哼一声:“下次一定。” 乌龟被踢回了水中,努力地摆动四肢,试图再次爬回岸上,仿佛有什么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就在一炷香之前。 有一缕微弱如发丝般的元神,被伏魔阵的大网弹回来,不慎附身在了这只小乌龟身上。 他游啊游,终于游到了岸边,谁知刚上岸,就被踢了回去。 乔心圆今晚同虞衡之聊得不错,氛围融洽,他身上看不见戾气,更有些像刚认识时的子衡。 她试探一句:“子衡兄,你有没有想过……放我走?” “放你走?”虞衡之的眼睛如夜色一般静,“你死都别想离开城主府。” “……也就是说,你就算弄死我,也不会让我离开的,对吧。”乔心圆的怒气已经上来了。 一片海棠花瓣落在了他的酒盏中,虞衡之出神地垂眼,慢声道:“你嫁给我,听我的话,我又怎会害你?” 乔心圆哑口无言。 她听懂虞衡之的意思了。 乔心圆的手已经摸到了怀中的毒粉上。 这毒粉是赵婉娘师兄给的,有什么作用,她并不清楚,如果不小心将虞衡之毒死了怎么办? 如果没毒死呢? 自己如果逃了,虞衡之没死,会不会继续追杀自己,没完没了的追杀,而且还会抓更多的、和姐姐相似的女人回来,像那样折磨她们? 像他这样的坏人,是死不足惜的。 乔心圆望着虞衡之微醺的模样,手微微颤抖着,将毒粉掏出来,倒了些许在手心里。 她一手握着酒盏,一手握着粉末,纠结了老半天,心跳如擂地将粉末从指甲盖融进酒盏中。 她知道虞衡之能凭借气味嗅出毒素,这酒就算是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喝的。 “子衡兄……”乔心圆猜自己原本就是一条毒蛇,所以百毒不侵。 “我、我想……”她抓住虞衡之的胳膊,仰头将半杯酒含在口中,在虞衡之带着醉意的视线下,起身慢慢靠近他…… 虞衡之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 乔心圆站着,他坐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虞衡之沉沉的眼底泛起波澜。 只是还未凑近,一支陨石般的火箭“咻”地射在了城主府的护阵上。 烟火混合雨幕坠下时,虞衡之抬起了头,乔心圆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打岔,本来嘴唇都快贴上去了,离喂他毒酒就差几公分了,却突然顿住了。 乔心圆挣扎地看着他,虞衡之入迷般,就这么回望进她的眼睛里,一动不动的。 她目光闪动,眼前之人,十恶不赦。 进一步,是地狱,退一步也是。 ……不行,她做不到。 勇气就那么消散了。 她不敢杀人,她没办法杀人。 乔心圆扭过头,一口把毒酒呸在地上。 她坐回石凳上咳了几声,声音沮丧:“我不想嫁给你,我也不想被喂鱼……” 虞衡之没说话,看了那杯毒酒一眼,然后拿起。 乔心圆抿着唇。 他仰头饮了口,而后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仰头朝那火箭望去,眉心一锁,认出这是谁的标志。 他语气变了:“你认识封凛?你是不是想跟他走?” 她茫然摇头:“谁?” 虞衡之皱眉:“你不认识?” “我从来没听过。” 虞衡之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目光极深:“乔姑娘,我是不是说过,你不杀我,会后悔的。” 话刚说完,又是一道火箭射来,点燃了城主府高高挂着的白虎大旗—— 那旗帜材质特殊,本不会如此易燃的。 虞衡之面色凝重。 “不好了!”有探子紧急回来报,“少城主!伏云台掌门封凛打上门了,他,他要您,交出白若姑娘的妹妹,否则……否则就踏平四方城!!” 白若姑娘的妹妹? 我……吗? 乔心圆石化了。 怎会如此?! 虞衡之扫了乔心圆一眼,才带她回来两三天,封凛就打来了。 可想而知这城主府,定有伏云台的探子。 虞衡之嘴唇微抿,一手扣住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封凛带走她。 他眺向天上。 虞衡之金丹修为,视线远,望见了城外的夜幕下,有一只巨大的黑色骨鸟悬空,赤-裸的骨架上,只有几个人,或站或立,身着滚金黑袍。背后乌云似有漫天黄沙滚滚之势,席卷而来。 中央懒洋洋坐着的男人,就是修界中那位叫人谈虎色变的伏云台掌门——封凛。 乔心圆忽然就想起来了——这是白若的风流债之一,好像也是个疯子,而且很强。因为十年前的虞衡之,就立下了百年目标,要在百年后修炼到比封凛更强。 乔心圆看了眼那支火箭,又看看他,心里微微打鼓:“要不……你把我交出去吧,他看起来那么厉害,万一,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你信不过我?”虞衡之冷笑,“封凛算个屁。” 乔心圆心底震了下。 虞衡之不是金丹期吗?这么厉害的吗…… 自己真能从他手里跑掉吗…… 只见虞衡之面色冷凝,对手下交代:“去,恭请我爹出关。” 乔心圆:“……” 四方城⑤(祖安来的小乌龟...) 12. 虞衡之:“乔姑娘还是太天真了。” 魔修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在四方城外放狠话要城主府交出未来少夫人,城中这么多老百姓呢,怎可能不迎战? 就算是为了颜面,也要真刀实枪地干几回合。 虞衡之怕她跟封凛跑了,也怕魔修的探子潜入府中带走她,便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回房中:“你躲在这里,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被坏人带走。”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嗯?” “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封凛不是好相与的,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 “我没有发话前,谁也不能动你。” 乔心圆被他丢在房中,虞衡之离开了。 她再要开门,却发觉房中下了禁制,无法出去。 “有人吗?” “有没有人……” 没有得到回应,她就不再出声了。 乔心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侍女装,她坐在椅子上,有些茫然地思索下一步,自己怎么离开? 她不知道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乔心圆只在回忆里,见过他的样貌,那个魔修,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手腕狠辣至极。 自己到他手里,恐怕正如虞衡之所言,也没有好下场。 倘若城主府把自己交出去了怎么办? 指望虞衡之吗?怎么可能,指望谁都不如靠自己。 乔心圆惶惶不安地在房中打转,不敢想下去了,城主府大乱,而她坐在下了禁制的房中,什么也听不见。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起身,在虞衡之的房中仔细探查了一番,从书柜到书案,每一个柜子都让她翻了一遍,然后从他床边墙上突然弹出一个暗格,乔心圆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将手伸进去,取出内里物品。 有一个宝匣,还有一本白皮书,书名是《天XXX》,后面三个字她看不懂。 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这边的文字和她认识的字截然不同,大多数的字她都认不得,乔心圆翻开一瞧,这书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一些穴位图,莫非……这是功法书? 能让虞衡之藏在这样的暗格里,足以说明,这不是普通的东西,说不定是什么神功呢。她默默想了一会儿,果断把书丢进纳戒,又纠结了下,掏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塞进暗格:“等我功法练成,再给你几颗夜明珠。” 嗯,这就算是买书钱了,不算她白拿他的!虽然拿人东西是不对的,但虞衡之不算是人! 除了书,还有个小瓶子,她打开瓶塞,一下被里头大放的光芒刺了下眼。 嗯?这是什么?好浓的灵气! 乔心圆眯着眼瞧,发现里头是一种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液体,她还从没闻到过这样浓烈的灵气,是那些灵石的千万倍! 乔心圆忍不住凑近了用鼻子闻,霎时感觉周身通畅,一股极畅快的灵气灌满四肢百骸,哎?这个……能吃吗? 她尝试着倒了一点在指尖,舔了一口,那一瞬便是充沛的灵气涌入!让人彻底神清目明!她眼睛亮起,这一定是好东西! 乔心圆能感觉到丹田在疯狂运转着,这玩意……能提升修为?! 若是能提升境界,不就能踹烂虞衡之的家门了吗! 犹豫了下,她一咬牙,忍不住将这充满灵气的液体全部倒在口中,只见她咽喉动了几下,全身“轰”地一声,一股恐怖的灵气袭来!汹涌如波涛骇浪般,她脸色刷一下白了,直接倒在虞衡之的床上,全身所有的经脉里都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恐怖力量。 “呜……”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忽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乔心圆脑海中:“吾乃……” 和刚才那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脏话“你妈的——”,是同一个声线,都是低低的,却又清冽如泉水,听声音还很年轻。 被夏侯钰一缕元神附体的小乌龟,艰难地在大雨中爬到了虞衡之的院中。 牛逼轰轰的自我介绍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目前的状态很尴尬,说出去一世英名都毁了,只能换了个说法:“就是你,召唤的吾?” 召唤? 乔心圆此刻痛苦不已,被这故弄玄虚还带着回声的装逼话弄得迷茫了几秒,继而反应过来,啊!是那血阵!! 她大喜,又痛苦又激动:“前辈!!” 感动的泪水要流下来了,太好了!这一定是绝世高手啊! 乔心圆换了个姿势蜷缩,眼神光芒烁烁:“前辈,你、你在哪!你在我脑子里说话吗?” “吾在你面前。” “哪……?” 乔心圆四顾茫然,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指陷入了床榻,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前辈你、你现在是鬼魂吗?我…我怎么看不见你。” 得……那自己装成鬼魂吧。 怎么也比王八强。 夏侯钰沉声道:“你召唤本座,按血契,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本座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声音怎么听起来像中毒了?” “前辈,我、我现在很痛苦,我刚刚喝了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现在动不了了。”乔心圆已然将这声音的主人当做绝顶高手,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灯,她被那股汹涌灵气搅得双眼通红,无力道,“但是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想回家……” “你乱吃东西了?吃了什么?” “一瓶、绿绿的液体。” “绿绿的液体是什么?” “就是、绿绿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欲哭无泪,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你不知道是什么你还吃?你不怕吃死了??” “我闻了一口,就感觉功力大涨,然后……我就忍不住喝了,”她嗫嚅,“就喝了一小瓶,就一点点,一口就没了,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只是想……变强,然后……”然后打爆少城主的狗头。 乔心圆全身只剩一股火燎的灼烧感,视线完全模糊,冷汗凝固在皮肤上。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吃了。”夏侯钰一时无言,思索了下,绿色的灵液,能助长功力的,恐怕是木灵髓液,不知道她喝的是什么级别的木灵髓,若是属性相冲的上品木灵髓,普通人难以化解,只会爆体而亡。 夏侯钰听见她声音难受地呜咽着。 “好了好了,死不了的,你现在跟我念咒,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他冷静地说,“木得金而伐。” 乔心圆听懂了,模糊不清地跟着念道:“木……木得金而伐。” “火得水而灭。” “……火得水而灭。” …… “法天则地,合以天光。” “法天……”不一会儿,乔心圆迷迷糊糊跟着他念完了全部的咒语,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山河般的灵气汇聚在一起,仿佛被一个薄薄的屏障给封住了,就装在她的丹田里,但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全都不翼而飞了! 她浑身是汗地坐起:“多些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发誓,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你这个恐怕是上品或极品木灵髓,你修为尚浅,根本不能吃这种大补的东西,而我只是暂时将它封印了起来,叫你没事乱吃东西!” “对不起……”乔心圆愧疚地垂下了头。 “好了好了,别说废话了,现在你先出来。” “嗯嗯。” “本座有一法,可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你可知,四方城 乔心圆起身:“祸乱天下、无恶不作的邪神?” “……邪神?” 夏侯钰才知,原来后世是这样形容自己的。 祸乱天下,无恶不作。 “……噗。” 乔心圆:“前辈你…在笑?” 他说:“没笑。只要你放出他,城主府大乱,本座就能带你离开了。” “……那前辈为何不直接带我离开呢,”乔心圆略有不解,“难不成,前辈就是被封印的那位邪神吗?” 这个怀疑很大胆很精准。 夏侯钰并不答,只不过语气愈发高深莫测:“你先离开房间,看见四边墙角的黑色粉末了吗。” 乔心圆去检查:“嗯嗯,看见了。” 小乌龟坐在门口指挥她:“用桌上的茶水浇在上面。” “好了前辈。” 夏侯钰:“把交椅往坎方推四步。” “坎方是……” 夏侯钰:“往床的方向推。” 乔心圆:“交椅是这把吗?” “是。” 在他清晰的指示下,乔心圆很快推门出来:“前辈太厉害了!” 夜色太深,雨幕重重,她根本没注意到地上有东西,只感觉踢到了一块石头,就听见一声破口大骂:“你妈的——” “把你脚拿开!” 乔心圆下意识后退一步,看见了地上雨水里四脚朝天的王八。 “啊对不起!”她连忙将王八翻过来,道歉说,“小王八你没事吧?” “……本座不是王八!!!”夏侯钰疯了。 乔心圆瞅着王八,有点迷惑:“那前辈是……” “本座乃是……”夏侯钰生平第一次,不敢曝出自己的名号。 传出去就是耻辱。 奇耻大辱。 他欲言又止,乔心圆一下反应过来,抓起王八仔细看看,心下有些荒唐,不会吧不会吧…… “那,前辈是这只……可可爱爱的小乌龟吗?” “不是!”他一口否认,咬着牙没有骂出口,这丫头在看乌龟的屁股??? 夏侯钰的元神在沉寂三百年后,可以分出一丝一缕离开。他本欲占据那年轻人的身体先将就用会儿,谁知道元神出去时,撞上了个崭新的伏魔阵,一看就是闻人家的手笔,顺势还一只不长眼的乌龟游了过来,竟大胆霸占了他的元神! 夏侯钰声音充满了不耐:“你少废话,像我这样的绝世高手,能他妈骗你吗。” 她是这三百年间,唯一一个能突破结界触碰到他的人——哪怕只是她的鲜血和契约。 怎么也要把她忽悠下去。 经过刚才帮她脱离痛苦那一遭,乔心圆还是很想相信他的,可是…… “前辈要我去放出那魔头搅乱事态吗?我哪有那种本事!我听闻,底下好像还有什么伏魔阵。”乔心圆想劝他打消这种想法,努力自□□:“我根本不懂如何破阵,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有炼气修为,菜得不能再菜,随便来个人就能把我拍死!况且,现在四方城戒备森严,上面还有两个超级强者在对打,前辈你这是让我送死啊!” “强者?”夏侯钰见她要走,怕她走太快自己跟不上,当即伸长脑袋咬住她的裙摆,不屑道,“在本座面前,那两小儿不过是孙子,当年本座一个打他们两百个、不,两千个都不在话下。” 孙子? 嗯???? 前辈不会是虞衡之的太爷爷吧? 乔心圆的脚步顿住,低头看见了死死咬住自己裙摆的小乌龟,她顺手把乌龟拽下来,心中不可思议:“前辈难道是……” 夏侯钰暗道糟糕。 两句话暴露太多,真实身份竟被这小丫头发现了! 不行,他绝不承认!这种事传出去绝对会被人耻笑万年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辈是战无不胜虞子降?” “不错…本座就是小乌龟。” “……” “……” 正要把乌龟放进水里的乔心圆,和小乌龟探出脑袋的小眼睛面面相觑着。 不知为何,跨越物种的一人一龟,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无语。 四方城⑥(她到底是什么人...) 13. 半空中,五光十色的打斗场面半点没有停歇的架势。 虞衡之的父亲虞枫悬立当空,身旁立着一只比人还高的白虎——这是他的本命灵兽雷霆白虎,当凛然正气的虎啸声响彻四方城上空,雷雨伴随着粗壮紫电,城外的地缚灵、小妖怪,登时吓得缩回地里,瑟瑟发抖地用身边仅有的沙土草木为将自己埋了起来。 雷霆白虎,妖魔克星。 乔心圆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这雷声太可怖了。 已有多年不见虞城主和他的雷霆白虎出世,城中百姓都出来抱着瓜子作壁上观。 城主府也是水深火热。 乔心圆把乌龟放入水中,摸摸龟壳:“乖,回家找妈妈去。” 夏侯钰只想让她跳下去而已。 他伸开四肢趴在水面上,滑稽得要命。 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钰:“我不是普通乌龟。” 乔心圆快步跑路。 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亮:“我真的不是普通乌龟!” “我知道你不普通,”普通乌龟能说话能出口成脏吗?但再不普通也是小动物。 “你快回家去,这里有坏蛋在打架很危险的,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加油啊小乌龟,早点修炼成人,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没素质的二世祖一脚踹飞啦。”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 夏侯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夏侯钰有气无力:“喂……” 乔心圆:“加油!” 夏侯钰走水路,乔心圆走陆路,要快不少。 很快,小乌龟就看不见她了。 雨声沥沥,夜幕沉沉,乔心圆朝大门跑去,迎面撞见提着琉璃灯的黑衣管家。乔心圆在雨中穿着侍女服饰,发丝凌乱贴在脸上,乍一看和乔姑娘判若两人。 她随手一指,细声道:“我看见乔姑娘往那边去了!” 管家搜了过去,走了两步觉得没对,转过身就追:“乔姑娘!” 乔心圆拔腿就跑。 急雨笼罩眼帘,比依萍要钱那天的倾盆大雨还要大的雨下,乔心圆在府中绕着圈被狂追,她一时找不到路,蓦地却在水里看见一个黑黢黢人影,她顿住脚步:“……前辈?” 那人一动不动,乔心圆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去看—— 那天那个吓哭的小护卫,泡在水中,睁大黑窟窿的眼睛看着自己。 乔心圆嘴唇微微一抖。 他死了。 她涌起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心中不忍,蹲在水道边,伸手轻轻将他的眼皮阖上,岂料一尾银白小鱼忽从水里射出,正要啄她一口,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她下意识反手拍过去,从她指尖弹出一道惊人白光,那条凶恶的小噬骨鱼便无声无息地瘫在了水面上…… 欸??这是…… 乔心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追来了,只好提着裙子跑路。几个护卫追到此处,却瞧见怪异的一幕,水面波光粼粼,似是铺散了一层银粉,可仔细一看…… “这、这不是少城主养的噬骨鱼吗?” “怎么全死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诅咒,这个阿伟临死一定做了什么。 “走走走,别看了晦气,快去追。” 对此,乔心圆一无所知,雨雾中视线茫茫,她气喘吁吁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可城主府大门已然封锁。 “站住!”前方一群乌泱泱的黑衣仆役指着她。 乔心圆正欲返回。 “别跑!”后方也乌泱一群。 乔心圆喘着气,走投无路地停在了桥中央。 脚下雨水漫漫,浮在水面上根本没有动过的小乌龟,在她脑海里懒懒地出声:“小姑娘,跳下来,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可、可水里有伏魔阵。” “你非妖魔,身上又没有业障,你怕什么?” 乔心圆:“可是我好像……不是人。” “不是人,那你便是妖?”夏侯钰顿了下,想到她的血居然能穿透檀音寺秃驴布置的金刚结界和伏魔阵,知道她多半不是什么普通的妖道,便说:“就算你是妖吧,你身上血液可解百毒,最少也是有功德的妖。你尽管下来,我会救你的。” ……什么血液解百毒,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牛逼的技能。 夏侯钰的声音如水妖般勾人:“我定会护你周全。” 两边人马汇聚,乔心圆插翅难飞,难以思考。 跳?或者不跳? 只有两个选择。 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要回家,我会送你回家。” “本座与你签了血契,绝不食言。” ……不管了!乔心圆一咬牙,从纳戒中摸出那颗粉色的南海鲛珠,纵身跃入水中。 见状,岐山夫人袖中瞬间抽出三尺细发飞出,还未卷住人,她已“咚”地落入水中。 浮动的水流将乔心圆全身包裹,直接破开了水面金色的伏魔网。 岐山夫人看着伏魔阵,有些迟疑,她立于岸边,一声令下:“放箭!” 突突的箭矢飞蝗般入了水中,从乔心圆背后贯穿而过,她容色痛楚,血腥味迅速在水里弥漫开。 深渊之中,镇仙台上。 缠在夏侯钰身上的深黑缚魔锁嗡嗡震荡起来,檀音寺和尚庄严念经的声音充斥深渊,越来越高亢,九根立柱围绕观音像结阵,只见那看不清面容的观音像变得犹如罗刹,喃喃佛音,烁光熠熠。 水面浮出滚滚气泡。 乔心圆吃痛,那小乌龟跟她一道游下来,看见一颗散发蓝色光辉的珠子在她手里发光,“咦”了一声:“你分明有南海鲛珠,怎么不用。” “我还没来得及炼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炼化。 “用不着炼化,吃了它。” “什么?我不会噎死吗?” “死不了的。” “那、那我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的!!!” 大佬好像很暴躁…… “那……我吃了吧,反正噎死了……”她就变成鬼找虞衡之算账! 乔心圆别无他选。 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足有半个拳头大的珠子,将要噎死之际,猛从腰以下生出一股力来,晶亮的鳞片在尾巴上闪耀着。 乔心圆在水里呼出一贯泡泡。 急雨簌簌,风声呼啸。 雨滴落下,水面噼里啪啦,几个护卫蹲下查看:“怎么还不见血?呀,水温好烫。” 岐山夫人皱眉:“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她绝不可能游出城主府。” 城主府的护阵强大,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地阶阵法,上天入地下海,修为就算到了封凛那个级别,也难以轻易攻破。 岐山夫人抬头望着城外半空在大雨中战得难舍难分的自家儿子和那魔道,厉声吩咐下去:“快去请大阵师!” 她对乔心圆的恨意几乎是滔天的燃烧着:“谁捉到人,就赏灵石一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闻言,这些护卫打鸡血般,纷纷跳入水中。有些是佩戴了法珠的水卫,他们一下水,双腿便幻化出了一条条尾巴,朝深处扎下去。 水温回降。 水下并非无尽深渊,约莫只两丈深,每隔一段距离,侧边有个狭窄出水口,偶有鱼虾游入。 没一会儿,护卫挨个钻出水面,对岐山夫人摇头:“老夫人,水底下没有人,乔姑娘可能是从出水口跑了!” “她才炼气修为,跑不掉的。”岐山夫人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就算从出水口游出去,就算她身怀法宝,也不可能离开城主府范围,她厉声道:“一定是躲在哪了,再去给我找!” “她人呢?” 虞衡之本体仍在闭关而不能动,有他一半修为的傀儡化身则正在城中和魔修缠斗不休,却突然感受到埋入乔心圆体内的傀儡线异动,化身一时不察,右颈穴位挨了魔修一掌后,他斜身闪避,气劲一松,又被当胸刺了一刀。虞衡之反手如鹰钩般抓去,拧断魔修脑袋后,连丹药都来不及吃便飞速掠身回府。 虞衡之衣衫带血,掐住一个护卫就问:“她怎么了!” “乔姑娘,她……跳下去了。” 他脸色阴翳地翻手,几条红色丝线从袖中倏地飞出,在他手上飞快地结成印:“天令归我,九天荡魂,追!” 音落一瞬,红芒作闪,一条微弱的线牵引到了水中!这说明乔心圆就在水下无疑。他脸色沉着,伸手一勾。 忽地,傀儡线被一股强横的神识给弹了回来,啪地断掉!他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出。 底下怎会有这般骇人的神识?! 虞衡之被这股惊人神识反噬,脑仁针扎般剧痛难忍,护身的本命白虎咆哮一声出现在身侧,这只雷霆白虎只有半人高,俨然就是虞枫那只的缩小版,浑身缠绕着如出一辙的紫色电流。 水下,乔心圆努力摆动身后蓝紫色的鱼尾巴,她刚刚还游得很快,但现在快游不动了,因为失血过多。 乔心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朝着越来越压抑的深渊坠去。 “前辈…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呜,我要回家……” 乔心圆没力气了。 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周遭越来越冷,阴冷噬骨,逐渐失了知觉。 锁骨处,有一片蛇鳞形状的印记透着微光。 乔心圆全身被白若留下的温暖气息包裹着,镇仙台上,深红的血液缠绕着夏侯钰。 缚魔锁哐啷作响,似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挤,锁上符咒从底部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砰砰”破碎掉!镌刻着上古符文的玄铁锁链上逐渐生出一道道裂纹,当啷如乐音。 在缚魔锁断裂那一刻,水面掀起滔天波澜!几十个潜入水底找少泷儿的护卫纷纷受到波及,死鱼般被弹到岸上,靠着法宝幻化出的尾巴被烫到溃烂,血混着雨水流淌。 深渊下仿若有巨龙在喘息。 “轰隆隆——” 整个城主府都跟着颤抖了几下。 岐山夫人站不稳地扶着手杖,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她虽知固了阵法,能有什么事呢? 四方城外,正在斗法的虞枫和封凛感受到那股惊天气息的瞬间,神情同时大变。 这是—— 闻人诺走出院门,脸色也是微变。 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滚烫。 “去。”他广袖一挥,飞出一道金光烁熠的玄武印,金刚不坏的玄武大阵霎时笼住偌大的四方城,半空中,四面八方似站着数不清的“人”,一道道强烈的金线连接起来,汇成阵法。 玄武印是闻人氏祖传至宝。此印一出,代表着城主府被他接管,阵法完成,无人能从这阵中逃跑。 封凛一惊:“玄武印!老病猫,你府上有渡劫境的大阵师?!” 这种强大的威压,定是渡劫境高手无疑。今日三星连珠日助长魔气,他就是越阶挑战也不怕,可这气息显然远超大乘,加上玄武印一出,封凛直接转身掠向骨鸟。很有骨气地跑路了:“快回羽渊。” 若阵法一成,晚了就直接困死阵中,化成灰也跑不掉了。 可虞枫知道,虞家根本没有这种气息的强者。 ——糟糕,定是镇仙台出了岔子! 他心神登时大乱,惊出了一背冷汗,抬手一招,本命剑回手瞬间便迅速折返,疾风般杀回城主府。 - 海底深渊。 夏侯钰身上的魔气收敛,袍角在水中沉浮,可就算是锁链开了,符咒燃了,依旧是动弹不得。 他垂下头来,后颈赫然钉了一根纤细的黑钉——此乃密山对待妖魔的极刑之物,从后颈入,定到尾椎骨,名曰入魂神针。 被入魂神针定住的妖魔,大概就像他这样,三百年岿然不动,至死无法转世投胎。 他如何也想不到,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乔心圆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拽到这样深的深渊之时,已经快没气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前辈的声音说:“喂,帮我把这根针抽出来。” 抽出来……抽什么? “把手给我。” 她看不清,也听不清,缓缓抬起手,好似触碰到什么冰冷的铁器。 “对……”夏侯钰手指微微一动,闷哼一声,低头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她到底是什么人,不仅连檀音寺大师的金刚阵都能直接穿过,她的血液还能愈灵,她的手居然还能碰到入魂神针? 顺着整根脊椎嵌入他元神深处的黑钉,在她手心的力道下松动半分,也就是这半分,她好似彻底失去了气力和意识,闭眼沉沉睡去。 随即,她变回了原形,身后鱼尾收缩,变成墨汁一样的黑色,慢慢变得纤长。 也正是这半分的松动,让夏侯钰恢复了自由,他久违地伸展四肢,五掌成拳,复而松开,伸手,接住缓缓落下来的小黑蛇,音色有些哑:“竟然是只蛇妖。” 夏侯钰的手心握住她的七寸,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思索了下,要不干脆把她吃掉……虽然他从来不吃蛇,可这小蛇一点血液就有这种功效,比千年雪灵芝还厉害,不知道是修炼多少年的老妖怪了。修炼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小一只? 不过……说不定吃了她后,他这具残破的肉身可以恢复如初呢? 而且他已经睡了足足三百年了,正好还没打牙祭呢,正要张嘴,心口处就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夏侯钰停下。 这血契印记,方才已死死钉在了他的元神上。 他喝了她那么多血,血契的作用出乎意料的强大。 啧…… 算了。 想来蛇的滋味多半也不怎么样,肯定很苦吧,而且……夏侯钰转过头去,后颈的入魂神针还扎在脊骨上。 夏侯钰灵力一裹,将小蛇揣入袖中,纵身朝上飞去。 深黑水面倒映着煌煌灯火。 在城主府众人惊惧害怕、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只见水中忽钻出一道快如闪电的黑色身影,此人身着破烂的广袖黑袍,修为低微的,已被那惊人威压摄得匍匐在地,万不敢抬头,只恨不能缩回襁褓。 就连金丹境的岐山夫人也是被震得连连后退。 这种气息,饶是当年战无不胜的虞氏战神也比不上!这样的横空出世,让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简直难以置信,手杖脱手落地:“夏侯钰……” 夏侯钰本欲直接离开,人在半空却忽地顿住,他兀自掉头折返。 眨眼不到的工夫,人就到了地面。 众目睽睽下,浑身散发着强大气息、比虞城主全盛时期更甚百倍的青年,站在少城主面前,恐怖的威压,叫此刻虚弱至极的虞衡之完全不能动弹。 半步金丹的修为,在此人面前却是渺小如尘,仿佛十万大山当头压下。 这种修为碾压式的压迫感,虞衡之十年前从封凛身上感受过,自己那时还很弱小,可他拼命修炼的这十年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回去,再次变回了那个弱小的他。 虞衡之正要喊爹,这时,高人突然说话了:“欺负小动物?” 什么? 本命白虎蹲在他身侧,却全然不似平素那样威风凛凛,像只病猫似的趴着,替虞衡之抗下了大半的威压,毛茸茸的猫脸上就差没说大侠饶命了!虞衡之还未说话,夏侯钰抬起一脚便将他踹飞:“个臭没素质的。” 抛物线完美划过夜幕,落入几里开外的护城河中。 “咚——” 正在闭关潜心修炼的虞衡之本体,噗嗤喷出一口鲜血,苍白面容越发孱弱。 他辛辛苦苦炼制的、蕴含他半生修为的化身…… 死了。 山河笔①(捡漏了剑尊...) 14. 夏侯钰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踩上便御着飞走。 在场的人无一不瞠目结舌,从所未见!这……究竟要对剑意的领悟要有多深,竟能令一根树枝作剑?! 已是三百年过去了。 夏侯钰一边沉睡,识海一边自我修复,但在镇仙台与入魂神针的压制下,灵力的运转速度慢到微不可察。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肉身全废,只靠着强大的识海才能勉强凝固着这具残破肉身。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寻一具合适的身体夺舍,尽管这多少有些违背他当年拜入密山时的道心,可他……现在已非密山弟子。 夏侯钰“御剑”的速度快得惊人,黑袍滚滚,将城主府的护阵结界视若无物,玄武印大阵也被他徒手撕开。 虞枫回身时,以他的实力也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正要追上,却在玄武大阵前就被一道金光给拦住了:“闻人阵师…这……方才那可是邪神?!” 这玄武印分明是为了拦邪神的,怎么把自己给拦住了! 虞枫忍着没有骂他帮倒忙。 “咳,”闻人诺一张纸白的脸冷若冰霜,“虞城主不必忧心。” “这还不忧心?”虞枫瞪他,“大阵师你没事吧??” “多谢关心,我没事。” 说话间,闻人诺抬手结召唤令,一只如白玉石铸就的小鸟从他手中展翅飞出,一眨眼便消失不见,朝着夏侯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掸掸道袍,苍白面容犹如纸扎,声音散在风中:“如今他肉身尽毁,只剩个骨肉架子罢了,不足为惧。” 虞枫眉心紧蹙:“可你我二人都拦不住他!若让他寻到肉身夺舍成功呢?” 闻人诺扭头漠然望着夏侯钰消失的方向:“夺舍需要九转涅槃丹,强行夺舍必遭天谴,神行鸟已追踪了他的气息,只要他停下来,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找到他。” 整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从夏侯钰挣脱镇仙台,到虞衡之被踹进护城河,再到夏侯钰离开,至多不过三息时间。 城主府兵荒马乱:“少城主!” 无头苍蝇乱转:“快护驾!!” “啊!!少城主被踢飞了!” 四方城的水底深渊下埋着上古镇仙台,正因此,才由虞氏世代看守被封印的夏侯钰。 此事算不得秘辛,当年参与的宗门家族都知情,每隔个二十年,闻人家的传人便会来加固一下阵法,至于檀音寺大师的罗刹金刚阵,当年几位大师结阵时便说过:“这罗刹金刚阵法,至多维持五百年不破,五百年后,我等若还未化为腐朽,再来封印这魔头。” 结果这才三百年就…… 虞枫的脸也不免变得和大阵师一样苍白了。 夏侯钰被封印时,虞枫还未出生。 相传夏侯珏乃邪魔歪道,说他之所以修炼神速,乃是因他天生邪骨,暗中偷练了害人的邪功。若让此人飞升成仙,不知会有多少修士因此走捷径入魔,所以为了天下苍生,四城十二宫联盟,欲在天雷日绞杀灵玑道君。 结果去围剿灵玑的几位渡劫和大乘高手,死了大半,没死的要么伤了根骨,飞升无望,要么像虞枫的爷爷虞子降那样被吸干修为。 昔日战神变成了枯骨老人,连七岁小儿都能将他轻易绊倒。 所以虞枫出生不久,虞子降将所有气运转移在根骨天赋俱佳的孙子身上后,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至今,虞枫二百六十岁,已是半步大乘的修为。 算是云梦洲中排得上号的天才。 然而要比闻人诺差不少。闻人诺年仅一百来岁,却和他修为相当,还是云梦洲首屈一指的大阵师。 结果他二人却还是没能拦住被困了三百年的夏侯钰。虞枫甚至怀疑大阵师是不是划水了,可人家连家传法宝玄武印都掏出来了…… 据说夏侯钰入魔前,就已是半步剑仙的修为,人称灵玑道君,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第一。 那时他还不到百岁。 数万年也不一定出这么个妖孽。 虞枫顿觉大事不妙,邪神出世,天下必将大乱,他点燃传音符,将消息传递给云梦洲另外三城的城主。闻人诺收回玄武印,目光始终凝在夏侯钰消失的方位:“虞城主,听闻天门令即将现世,想必各位城主无暇顾及灵玑道君了。” - 三颗连成线的星辰,在夜幕上散发着幽幽光芒。 半空中。 夏侯钰站在树枝上,感觉身上的修为在慢慢散去。 他的神识固然强大,但肉身已毁,又在水下被镇压了三百年。 这具肉身有多残破呢?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要上来个老弱病残,若是能近他身,只怕是随便划一刀,就能轻易将他伤到。 这种肉身,一道雷劫下来劈到树上,树干砸他脑门上他就会魂飞魄散,还谈何飞升? 御剑飞行极耗灵力,更别提夏侯钰踩着一截脆弱的树枝。识海就跟个破了大洞的水缸似的,汨汨地往外流。 背后还有一只讨人厌的鸟在飞,他停下来,伸出的手犹如漩涡般,那只小鸟乍现在他手里,扑棱着翅膀:“闻人家的狗屁手段,三百年也没个长进,早知道把你家鸟窝捅了!” 这种烦人鸟他早见识过,本叫神行鸟,他叫烦人鸟,诞生于虚空,以闻人氏独有的法子炼化,可追踪目标的气息。 但这种追踪,和那种轻易就察觉的追踪符、法器截然不同。 烦人鸟它们的飞行轨道不同,往往夹在虚空裂缝中,速度可以达到上一刻在云梦洲南境,下一刻就飞到北端。 夏侯钰早就领教过,这会儿他识海快空了,索性攥紧了神行鸟,便从他手中生出一条裂缝,虚空那巨大的吸力传来,下一刻他便随着这种空间神鸟钻入虚空轨迹,瞬息万里—— 遥远的四方城内,一身太极袍的闻人诺猛咳一声,他咬紧牙关,仍有一丝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虞枫赶紧问他怎么了:“莫不是被夏侯钰所伤?可你二人适才并未交手……” 闻人诺抬手,语气淡道:“无碍,我忘喝药了。” 他未曾想过,自己炼化的神行鸟,竟会被人当做传送符来使用,虚空那种地方,不要命才会往里闯。简直闻所未闻,夏侯钰……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不远密林,一片黑压乌云刚刚散去,夏侯钰感知到雷劫退去残留的强横气息,就好像是…… 元婴进阶大乘境的天雷。 不错,他动了动鼻子,就是大乘的气息。 然而,夏侯钰蹙眉,他并未探查到有大乘境在附近。 这就是说,恐怕有一具大乘修士的尸体还热着,等着他去捡漏。 好事啊! 他踩着树枝急急朝北方掠去。 风吹林动,夜雾弥漫,夏侯钰一阵风般循着气息,找到了一片隐秘山涧缝隙内。 他身穿一件破烂道袍,岁月没有改变他的面容分毫,眉深眼亮,依旧年轻,瞧着不过二十岁模样。 若是脱下衣服,才能看见身上的骨架,一些皮肉已被阵法侵蚀,可见内里的森森白骨。 夏侯钰弯腰走进狭小山洞,里面倒是比洞口宽阔不少,柔和的月光穿透洞口杂乱的红荼草,他望见洞中有一潭冒着热气的泉水,泉水背后还有一帘深绿藤蔓。 他随手布阵,划了牢不可破的结界,彻底封闭此处山洞。随即,夏侯钰注意到空中飘着看不见的魂魄,抬手一抓,数了数,缺了一魂四魄。 夏侯钰走过去,撩起藤蔓,看见一个全身都被劈得焦黑的年轻人躺在冰冷地面上,那人连头发和面容都焦到看不清模样,只堪堪知道是个男人。 他一眼就知,这孩子骨龄绝对不超过三十,肉身强度乃是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非常可怕的天赋——可他刚刚感受的雷劫,分明是大乘的气息无误。 元婴进阶化神,降下的却是大乘的雷劫。 很蹊跷。 夏侯钰锁眉,这种情况,唯有两种可能,要么天妒,要么有鬼。 夏侯钰蹲身,手掌覆盖上去,以通天神识探查这具肉身,很快就让他揪住了其体内的另一道残缺元神,他用力一拽,一只光团便被他抓在手心,瑟瑟发抖。 夏侯钰审视片刻,了悟。 ——原来如此。 这藏于焦黑修士体内的元神,生前应是化神修为。乃是这场雷劫如此浩大的罪魁祸首! 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打算夺舍这天赋异禀的孩子。 夏侯钰正要一掌将之捏死,那元神就倏地从他指缝溜出,满洞乱窜,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声音颤着:“这位道友,何故抢本王机缘?你可知…可知本王是谁!” 夏侯钰直接一掌将他拍进从袍角掉落的乌龟体内:“你是王八。” 他指尖在龟壳上画了两笔,打下禁咒。 “……我是什么?”那元神一下懵了。 “王八。” 此元神愣了片刻,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现状,看着自己的四根龟爪,一瞬出离愤怒,失智大吼:“王八????你竟然…你……” 他在心里大骂傻逼,傻逼,臭傻逼。 怎么会有这种疯子! 可嘴里却半个字不敢骂出声。 对方显然修为高过自己太多,能感觉到虚弱不堪,亦能感觉到难以企及的强大。自己生前化神巅峰,对方难道是大乘?渡劫?! 他无法判断,现在的自己太弱了,就算是全盛时期,他见到这种疯子也是有多远躲多远,恨不得从没见过。 “你不能这样……道友,我们商量一下,我乃若水一族三王子东庭君,你欲将夺舍的肉身乃是本王晚辈,我族后人。若道友将这具肉身让与我,我定当涌泉相报!况且,我与这具肉身有契约在!”见对方毫无反应,东庭君语气急了,也硬了几分,“先来后到的道理,道友可懂?不守规矩是要折堕的!” 夏侯钰语气淡淡:“不懂。” 他本想把王八踢开,想了想,用法术将它挪到了远处去:“你走开。” 欺负小动物是不对的,嗯。 修真界强者为尊,东庭君一想到对方是大乘,甚至是渡劫高手,气焰霎时下去了,声音竟有些委屈哀怨:“本王……化作古戒跟了江千遇,等这一刻等了足足二十余年!你竟半路杀出,道友…你好不讲武德!你怎、怎能……” “闭嘴。”夏侯钰横过去一眼,威压欺势凌上,东庭君瑟瑟发抖,默默缩头:“…我不说了,大佬您用吧,我、我不要了,这具尸体我就送给您用,您趁热……” 夏侯钰丢了个禁言术。 “……” 臭傻逼!东庭君上下唇被封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咬牙切齿,等着吧,这肉身江千遇,乃是密山小剑尊,有密山神剑护体,他倒要看看,这人怎么夺舍! 夏侯钰嫌他吵闹,禁言术得到了安静后,便不再理他,整个神识覆在已经没气了的焦黑尸体上,旁边一柄和人一般黝黑的古剑嗡嗡震动,立刻护主地立在他面前。 夏侯钰抬眼淡淡扫过这柄剑,手一抬把它打下去:“安静点。” 只一声,那剑就静了,像是受到压迫,不得不静。 夏侯钰对黑剑道:“喂,商量一下,你主人眼下只剩两魂三魄,我就是给他塞回去也成了傻子,无法继续剑道,待本座日后飞升,若能寻回他丢失的一魂四魄,自当了却因果,将他复活。” 话说的好听,潜意思就是:你老大死了,我比他强我上。 的确,这具肉身的主人已经死了,若要复活,只有邪法或仙术,夏侯钰口出承诺,因果加身,必定兑现,否则折他气运。 于是,那柄古剑慢慢地,撤回了本能的护主防御,将主人的躯体拱手相让。 旁边变成乌龟的东庭君看得瞠目结舌,脑中闪过无数猜测。 此人半路杀出,这种恐怖修为,号令他人本命剑如吃饭喝水般信手拈来,这种人物,古往今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究竟是谁?连这种上古神剑都能听他话? 刚刚东庭君怕夺舍会被剑意反噬当场爆体而亡,若非如此,他早在江千遇肉身失去气息那一刻,就霸占了这具得天独厚的年轻肉身! 慢慢的,夏侯钰肉身开始变得透明,从脚开始化为灰烬,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黑暗的石洞中。 他的元神没入焦黑躯体,渐渐与之融为一体。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 夏侯钰的元神消失那刻,一条黑蛇掉落在地。 东庭君爬过去发狠地咬着焦黑躯体的腿,一边咬一边骂,奈何力气有限,他犹如鱼吐泡泡那样慢腾腾地张嘴,闭嘴,感觉牙齿很有劲,可咬了一会儿就累瘫了。 东庭君趴在地上,四肢短小,挪一下都费劲,好不容易慢慢翻了个身,竟看见地上竟躺着个一动不动的粉衣姑娘! 咦? 这姑娘打哪儿来的? 东庭君挪动短小四肢朝她慢吞吞爬过去,当王八太累了,要不…… 片刻后,他凑近了,看清楚了女子的样貌。 他若水一族的女子,以美貌闻名天下。东庭君是若水一族唯二的男丁。他自幼在温香软玉里长大,身边母亲姐妹甚至是侍女,都是人间绝色。 可地上这女子,在他眼中仍称得上长相不俗,骨骼纤弱,肤白胜雪,皮肤透有一种莹莹光亮。 东庭君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自己夺舍她算了?他族中许多传承,都是传女不传男。东庭君观其根骨,还算不错。 不然……将就先用着?怎么着也比做王八强啊。而且这么漂亮,自己以后还能吃点软饭,碰上个大方的、年轻有为的修士,都不用努力了。 这……好像比当密山小剑尊还要好啊! 密山一堆破事不说,当了密山小剑尊,有一屁股的麻烦,刚好丢给那不要脸来鸠占鹊巢的狗东西。 东庭君想通了,说干就干,刚爬上那姑娘身体准备施法夺舍,一只手忽将他抓起,凌空甩飞几丈远—— “啊啊啊——!”他连人带壳一起撞在了石壁上,晕倒在地上。 这些人……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病!!欺负他一个化神,有意思吗! 乔心圆刚醒。 她还未睁眼,便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异物在爬,迷迷糊糊以为是蜘蛛昆虫,当场将它用力丢出去。 乔心圆冻得蜷缩起来。 “滴答、滴答……” 她听见有节奏的水滴落在石面的声音。 水声……自己难道还在水下吗? 乔心圆慢慢睁开眼,入眼黢黑一片,是光洁的石壁,顶上凝固着白色的钟乳石,几乎没有光亮。乔心圆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她安静待了好一会儿,方才从纳戒中掏出一打夜明珠。 珠子在暗洞里散发着温润的光辉,照亮周围几尺。 这下终于能视物了。 她看见不远处有个温泉,暗处生着一丛黝黑蘑菇。 乔心圆揉了揉脑袋,抬眼打量,这是哪儿? 自己还在城主府吗? 看起来不像…… 这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洞。 自己这是逃出来了么? 顺着地下河? 乔心圆脑子嗡嗡地思考着,她起身后,在夜明珠的光线下仔细检查这处石洞,却发现根本出不去,四面封死,没有出口。 她被困死在此处了。 很快,乔心圆便注意到一处藤蔓后面,躺着一个浑身焦黑的……男人? 看身材,应当是男人,什么年纪也不知。 死了? 乔心圆对尸体有些阴影,怕他死了,又怕他没死。 凭着感觉,她觉得对方应该是凡人,因为这人身上一点气息都没有。 乔心圆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一下。 热的。 ……还活着。 不是死了就好,她松了口气,下意识翻找纳戒打算救人,可里面一大堆宝石,她也只找到那一枚“药晶石”。 这晶石,虞衡之说是珍贵药材,里面有灵芝,也怪她,没仔细问怎么入药。 乔心圆攥着药晶石凑近一些,她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浑身烧焦成这样,糊味满身,竟还有气儿。是被雷劈了吗,还是干了坏事被人架在火上烧了? 自己怎么在这里,这人又是谁?前辈去哪里了?她满腹疑惑无人解答,捡了一块石头,打算砸开药晶石,喂这人一点灵芝看看有没有用。 - 和这具契合无比的新身体逐渐融合时,夏侯钰才想起这件事来。 他后悔了,应该把那只有愈灵作用的、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蛇妖放出来先吸一口血,再躺下去的。 不然这样融合起来也太慢了……得何年何月去了。 这具肉身也是经脉全毁,夏侯钰融合时才探查到,修为居然已倒退回了金丹,兴许还要更糟。就算他神识再强大,也不能随便乱用。 夺舍本就易遭天谴,一个不慎就会导致爆体而亡。 曾经的密山剑修,与妖魔势不两立,夏侯钰年轻时杀过不少妖,如一尊煞神。 但那只…蛇妖,瞧着没有丝毫攻击性,身上闻不到妖气,本体细弱得可怜,分明一副毒蛇模样,血液却能愈灵,怪哉。 夏侯钰虽然是剑修,但他幼年独自在密山秘境中生存了许多年,也曾养过蛇。 但他不知这种头顶有两点红的黑蛇,是什么品种。 融合之时,夏侯钰能感应到,有一滴血抹在他的嘴唇上。 她手指是细细的,好似没有温度,有股树木的苦涩。 这就是女人的味道吗?也不怎么样。 年少时的夏侯钰醉心修炼,常年在秘境闭关不出。 密山乃剑山,鲜少有女修,他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他师兄和他的道义不同,曾拐他去过一次青楼:“你小子活这么大了,总要享受一次温柔乡吧?财宝、法宝、洞府,修为,名声……如今你都有了,独独还没有道侣。今日,师兄就带你去见识一番!女人又香又软,见识过后,只怕你要溺在芙蓉帐暖里头出不来了。” 夏侯钰抱着胳膊问那青楼女子:“你,可会剑术?” 那女子茫然摇头。 夏侯钰就板着脸走了,跟师兄说:“女人好没意思,她不会剑,我无法切磋,师兄以后别带我来这种地方了。” 果真没意思,都三百年过去了…… 香在哪儿?软在哪儿? 血是甜的,热的;肉却是苦的,还带着土腥味。 乔心圆用石头猛砸晶石,结果失手把自己的手砸了。 她痛呼一声,当即把出血的手指含在嘴里。这一下,乔心圆蓦地想起先前乌龟前辈说,她的血液可以解百毒。 反正……也受伤了,不如试试? 这有用吗? 她也不知道。 乔心圆用泥里捡来的树枝废力戳开他的嘴,滴了两滴血进去,同情道:“老人家,我也算尽力了,能不能活,就看你造化了……” 兴许人醒了,还能告诉自己这是哪,怎么出去,认不认识前辈。 总比自己一个人瞎琢磨来得强。 乔心圆轻轻叹了口气,口中含着破皮的手指,另一只手伸过去拽了几根藤蔓,将这男人的手脚全部捆起,打了死结。 虽看不清面容了,但瞧这强壮身板,年轻时定是个武夫。旁边还有把生锈铁剑呢。 乔心圆艰难地把剑提起来,丢到了一丈外,以确保自己的安全,这世道,可能变-态比较多。 夏侯钰木然地感受着她的一举一动,隐约间,嗅到一种勾人心神的淡香。 那两滴血下肚,刻在元神的血阵散出光芒来。 这血似有温养的效果,残破的经脉修复的速度变快了不少。 不行。 他得再来两斤。 山河笔②(好强的天赋...) 15. 乔心圆又累又饿,她掬起一捧温热的泉水喝了几口,继续像元谋人一样用石块开药晶石。 砸了几下不成,乔心圆累极,便泡在泉水中。 泉水似是灵泉,温热的灵气环绕着周身,她照着虞衡之之前教的方式,从中吸纳了灵气,吐纳片刻,恢复了不少气力。 大脑混混沌沌时,忽地,乔心圆在石壁侧面看见了一只小乌龟在爬。 由于爬得速度太慢,就像块小而凸起的黑石。 她盯着瞧了会儿,确认真是乌龟:“前辈!!”乔心圆声音又惊又喜,动作飞快地起身,披上衣服就冲去。 “哈?喊我?姑娘认得我?”东庭君刚中了禁言术,现在还无法发出声音来。 “前辈?”乔心圆等了等,也没人在自己脑海里说话。 那这只乌龟是? 她忍不住戳了戳龟壳:“前辈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东庭君努力伸长了脑袋,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欸?不是前辈啊。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她困惑地嘀咕着,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把乌龟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这是和前辈一个品种的? 东庭君浑身僵硬,被她摸来摸去。 见乌龟也不说话,瞧着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动物,乔心圆没再管它。 她从墙角摘下几朵蘑菇,闻了闻,感觉有些是带毒性的。 那自己百毒不侵……吃点应该也无大碍吧? 毕竟连雾影河那什么剧毒水都喝了那么多都没事…… 乔心圆饿得要命,眼下只有这个能入口。她只能用温泉水泡泡这些蘑菇,洗净后生吃。因没习过法术,没人教过她,所以她连最基本的引火诀都不懂,更别说烧烤了。 哎,不太好吃。 乔心圆忍了忍,没有吐掉生蘑菇,默默咽了下去,安慰自己没事的,很快就可以出去的,好歹还有蘑菇吃呢! 不用吃泥土和蚯蚓,还有泉水喝,挺好的! 乔心圆见那乌龟蹲在脚边看着自己,就埋头闻了又闻,最后挑出一朵没有毒性的蘑菇,撕一丝喂给它,声音很柔和:“虽然你不是那位前辈,但我俩现在也算同病相怜,都被困在此处,喏,给你吃一点吧。” 打发叫花子呢? 东庭君抬眼瞥着她。 乔心圆蹲在他面前,轻轻摸了摸乌龟脑袋:“不喜欢吃么?” 她动作太温柔了,让东庭君想起生前,还在族中之时。鼻尖的生蘑菇散发一股菌类特有的酽香,东庭君闻到味道,深吸口气,忍不住张嘴…… 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当器灵不能吃喝,很可怜的。 这姑娘也是心善,居然把口粮喂给自己一个王八…不、乌龟吃。 乔心圆见他慢慢张嘴吃了,笑了一下,将剩下的蘑菇分给他,声音低低的,怕大声了把这唯一能陪她解闷的小动物吓跑了:“小乌龟啊,你也是乌龟,如果你会说话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前辈去哪里了?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一定是近亲吧?” 中了禁言术的东庭君无法回答她,仰头专注吃蘑菇,好香……哎!原来做乌龟,竟也比当寄生器灵强! 香! “原来你真的不会说话啊……” “这还有一些,你慢慢吃吧,都是没有毒的。”乔心圆对着他自言自语了会儿,她吃了蘑菇垫了肚子,没那么饿了,就乐天地跑去研究怎么离开此处。 她走到一处石壁前,疑似摸到了什么机关,是一块似能转动的石头,但费了很大的力气都不能挪开。 乔心圆继续摸索,在另一面黑色石壁前停住脚步,当她手抬起时,能触碰到一层透明的屏障,仿若有千斤巨力,难以穿破。 乔心圆:“!!” “我找到了!!小乌龟,我找到了哈哈哈,这一定是出口啊!” 我去,东庭君被她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 “哎,不过这里好像出不去……”乔心圆挠头。她发现了,这个屏障,应当类似于玄幻小说里的结界,和城主府四周的屏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总算有苗头了,至少有一道屏障可以攻克。 在乔心圆埋头钻研结界之时,夏侯钰正在跟东庭君传音。 方才融合过程中,夏侯钰得知东庭君同他这具肉身之间有契约在。还是人和法器之间特有的“主仆契约”,能轻易地神魂沟通,自己一个意念,就能捏碎东庭君的元神。 夏侯钰便问:“你怎会变成器灵,认人为主?” 一个化神修为的强者,饶是肉身殁了,又怎会甘愿跟一个小年轻。 说起这事东庭君就无语凝噎:“想当初我寄生在古戒里活得好好的,除了没有肉身,不能吃喝,哪里都好,又安全。结果江千遇居然往我身上滴血,你说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东庭君等啊等,等了二十余年,终于等到这具肉身被雷劈死,正打算反客为主,侵占这具天生剑骨的绝佳肉身时,天降个夏侯钰鸠占鹊巢,还被发配当了王八,他心情有多么不甘。 恨不得掐死他。 夏侯钰哦了一声,差遣东庭君:“那你去问她有没有涅槃丹。” 东庭君抬头:“?” “问谁?” “她。” “你自己没有嘴吗?”东庭君看了一眼蹲在结界旁边的小姑娘。 “我现在忙着呢,你去。”他元神一传音说话,可不就露馅了吗。夏侯钰生怕她又欣喜地来一句“王八前辈,是你啊!” 就当那只王八已经死了吧! 和他夏侯钰,没有半点关系! 东庭君张了张嘴:“大佬……普通人哪有涅槃丹这种东西,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何况她才炼气境,灵力低微。” 夏侯钰:“她可没那么简单。” “大佬认识她?” “……不认识。”夏侯钰打断道,“废什么话,叫你去你就去。” 东庭君一时无言:“……可我中了你的禁言术,我怎么跟人说话。” “三个时辰后就自动解开了。”夏侯钰的声音很平静,“若没有涅槃丹,融灵丹,回灵丹,有什么就上什么,她身上一定有灵丹妙药,你想办法问她讨要。” 东庭君下意识哦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可我为何要帮你,你都把我变成了王八!还想让我帮你??” “你想当王八,还是死王八?” “……” 看似有得选,实则没得选。 空气寂静了片刻。 东庭君将脑袋缩回了龟壳,自闭了。 半晌,夏侯钰突然道:“出去后,本座为你寻个合适的肉身。你说你是若水族人,那生前应是符修吧?以你的元神,这具淬练的剑体并不适合你,若我早日恢复,你也早日成人。” 夏侯钰自身的元神已是半步成仙,太过强大,普通肉身恐怕一融合就会自爆。方才情况危急,若他不夺舍,现已魂飞湮灭了。 可这才刚刚苏醒,就接连揽下一堆破事。 送蛇妖回家,寻回夺舍肉身丢失的魂魄,现在还要给老乌龟找新身体…… 幸而都并非什么难于登天的事。 三个时辰后。 还没鼓捣出个所以然的乔心圆,忽地听见一道有些羞涩的年轻男声从身后响起:“那个……这位姑娘,幸会。” “谁?”乔心圆慌张失措,夜明珠差点失手掉下去,她慌张回头:“谁…谁在说话?!” 她一脸闹鬼的表情。 “是我,我在这里,没有闹鬼,我就是小了点……姑娘,你看见我了吗?”东庭君僵硬地爬到了她的鞋面上,仰头望着她。 “……前辈?哎?”乔心圆放低夜明珠,低头看见了这只乌龟,马上松口气,眼里亮着欣喜,“我方才叫你你也不出声,还以为不是你!” “呃,我刚刚嘴疼。” “可前辈,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就这声啊。”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说,乌龟不配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吗。” 夏侯钰到了关键时刻,分心答道:“你告诉她,救她的人是你族中大哥,别的你一概不知。你大哥大乌龟不幸死了,死前将她托付给你,你要完成大哥的遗愿,带她回家!” “啥??” 夏侯钰不再出声,神识融入身体的奇经八脉。 夺舍,也就是死而复生,是逆天而为,是为人不齿,从天道眼皮下作弊。 稍有不慎就会元神俱灭,甚至有可能被天道发现,引来新一轮的雷劫和天谴。 东庭君连忙追问:“什么意思?大佬……大佬,你还在吗?你说清楚啊再走啊??” 可夏侯钰已经断联。 东庭君只能当他死了。 乔心圆蹲下,对着小乌龟挥挥手:“前辈?您是…带我离开的那位恩人吗?不过,您声音怎么变了。” 东庭君咳了一声,按夏侯钰说的方式答道:“非也,你的恩人…其实是本王的大哥,嗯,本王大哥临死前,呃,将你托付给我。” 乔心圆一怔:“前辈他…死了?怎么会……” “我大哥他是…嗯,寿终正寝,去世的很安详。”东庭君瞎编道,“姑娘你放心吧,我会完成大哥的遗愿,送你回家的!” 乔心圆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堪堪接受这件事。 前辈叫大乌龟,乔心圆心说这名字是不是太随便了点,而前辈的弟弟叫东庭君,除了一个带自己回家的遗愿外,他一问三不知。 乔心圆问这是哪儿,东庭君沉吟道:“应该正处在涔河以北的平遥与太州的官道交界处上。” 乔心圆:“那离四方城远吗?” “算远吧,四方城在南端,平遥在中原,隔着八千里路,快马加鞭,也得数十日才能到。” “那便好。”她松了口气。 东庭君反问她道:“乔姑娘是四方城人么?听闻江南水土好,好吃的多,我早就想去吃了,那、那我到时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乔心圆一惊,疯狂摇头。 你我无冤无仇,你个小乌龟可别害我! “我老家不在四方城。不在南边儿,”她换了话题,“东庭前辈,这个山洞,我该怎么出去?” “设了结界,暂且出不去,这个不重要,等会儿说,”东庭君道,“乔姑娘,不如你帮我去看看那边躺着的年轻人?我担心他死了。” “年轻人?”原来不是老人家啊,她说,“其实我刚刚看过了,他还活着呢……那我再去看看。” 乔心圆抱起东庭君走过去,她撩起藤蔓,伸手在焦黑男人鼻间和身上一探,发觉对方身体又焦又冷,臭味弥漫,但忽又感觉到一道热源,在他体内窜来窜去。 虽然她不懂医术,但还是能感觉到生命力:“他还活着……” 东庭君没有出声。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杀了夏侯钰的绝佳时机。 这乔姑娘现在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他完全可以指使她去做这件事。 乔心圆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忍不住轻轻戳了戳龟壳:“东庭前辈?” 东庭君沉默片刻,无奈道:“姑娘,我在。不知你身上……可有什么疗伤的丹药?譬如涅槃丹,回灵丹,回春散也行……” 他本想游说这小姑娘动手,但东庭君想了想后果。 怕没杀死,怕她没杀过人下不了手,更怕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临死拉个垫背的,捏碎自己元神。毕竟此人神识恐怖,这人既承诺替自己寻一具合适的身体,那姑且……信他一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丹药? 乔心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把纳戒掏空,却只有一堆珠子宝石,还有一本从虞衡之暗格里搞来的功法书…… “有!有一瓶,不过这个好像是……”乔心圆记不清名字了,只记得功效,虞衡之说是让人平心静气的东西,那就是和太太口服液差不多的玩意儿吧。 应该也不能救人? 东庭君探头道:“姑娘,你打开盖子我闻闻?” “好。” 乔心圆拔开瓶盖,东庭君凑过去闻了半晌:“是静心丹啊,那没有用……你这儿怎么这么多石头啊,咦,这个是,寒晶石?!” “寒晶石?哦哦对,这个是叫寒晶石,他能用吗?” “太好了!雷劫乃是雷火之力,这寒晶石能抵抗雷火,姑娘,你将这寒晶石塞到他手里、不,嘴里吧,嘴里好。” “哦哦,好……”乔心圆本来也要救人,她如法炮制的,用两根树枝戳开男人的嘴巴,反正不肯用手去碰,然后把那颗比鹌鹑蛋大一倍,但比鸡蛋小的蓝色晶石,有些吃力地塞进对方的嘴巴里。 男人模样此刻含着蓝石头的模样很滑稽。 如果他醒着,可能会气得对天练剑三天三夜,斩断秋风与落叶。 乔心圆又问东庭君:“我这里还有一颗药晶石,能用么?” “药晶石?你连这都有?自然是能用的!不过此物,需灵火融后使用,姑娘是医修?可会用灵火?” 乔心圆茫然摇头:“我不是医修,我也不懂医术,也不知道什么叫灵火……” “那……不如你摸摸看,他身上应该已经降温了?” 乔心圆照做,碰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啊!前辈,他身上温度确实比方才要低不少,这寒晶石真的管用诶。” “那就好,看他自己造化了,这位……他命应该很大。”不过死了更好。 乔心圆顺口一问:“不知他是何人?” “哎……此事说来话长,”东庭君思索片刻,开始编故事,“这少年叫阿遇,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他可是个天才,遇上天雷才会如此。他救过我,是个好心人,所以我想救他一命。” 两人言谈间,那寒晶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夏侯钰嘴里融化,像烈日下的雪糕般在他口中化开,流入了经脉,同那霸道的雷火之力抗衡! “……怎么这么快就化了?”东庭君有些不解,他是符修,书念得比较多,但医术方面,只能说略通一二,所以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乔心圆灵机一动,拿起药晶石:“看来他口腔温度很高啊,我把这个放他嘴里行不?” 东庭君:“……” 东庭君:“那……试试?” 乔心圆捡起树枝在他衣服上擦两下,轻车熟路戳开他的嘴,可这药晶石比鸭蛋还大,乔心圆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把药晶石塞进去,而旁边的东庭君已默默地扭过头去,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狂笑。 乔心圆擦了擦汗:“我放不进去……不过东庭前辈!他身上,怎么越来越烫了!呀……像火山一样。”她很快把手拿开,感觉一碰到他,就能感觉到电流在窜,烈火在烤。 “寒晶石融化,应该是……反而激发了他体内本来沉睡的雷火之力?!”东庭君语气变得兴奋,“完了完了……” “完了?那怎么办!”乔心圆也急了,她找到男人的手,掰开他捏紧仿佛随时要起来揍人的拳头,将药晶石塞他手心里。她望向东庭君:“这样有用么?” “不如这样,姑娘你可否帮我将阿遇搬到灵泉里去?我瞧这灵泉中蕴含灵气,若无丹药,多少能帮他一帮。” 乔心圆同意了,但小蛇妖的力气颇小,她费了全身气力,也没能挪动半寸。东庭君让她用术法,她尴尬地摇头:“我……不太会。”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废物的。 乔心圆手指挠着手心:“东庭前辈……对不起啊,我学艺不精,帮不上忙,我这儿有一本功法书,我可以马上开始练功修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东庭君看她纳戒中又有寒晶石,又有药晶石,还有夜明珠……实在不像是穷人,怎么可能就一瓶静心丹!兴许她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没拿就没拿吧,这样也怪不得自己不救他。死了也好哈哈哈哈哈。 乔心圆听见他的笑:“前辈?” 他咳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我没笑。我想说这山洞结界强横,我现在遇上了点麻烦,实力只有以前的万分之一,恐怕要等他醒了才能解开。” “那、那我去舀点灵泉水喂给他。” 她想了想:“不如,前辈你教我用灵火?我把这药晶石给化了?化小一点,就能塞他嘴里了。” 东庭君出身若水一族,此族乃是书画高手,精通符道,传说提笔便可点石成金,族中飞禽走兽,花鸟树木,都是笔墨画出来的。 他虽是族中出了名的废物,但见多识广,指导一个炼气后辈用灵火也不在话下。 这小姑娘虽然什么也不懂,但其领悟力出乎意料的强,不出两个时辰,就凝出实质性的灵火。 东庭君盛赞道:“你这天赋,适合当炼丹师。” 乔心圆笑了下:“谢谢东庭前辈肯教导我。” 她眼神专注,这灵火烧的是她体内灵气,她左手攥住一颗红色的中品灵石吸纳,右手点燃灵火,用火苗炙烤药晶石。 东庭君出声:“姑娘,你把药晶石放在火焰中心呢?” “前辈……”乔心圆热得满脸是汗,“其实外焰温度才是最高的。” “噢,是吗……这样啊。”东庭君不解,但也没质疑,说,“姑娘你懂得挺多。” “都是老师教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夹杂钟乳石滴水穿石的声音。 融化一颗药晶石,反反复复花了乔心圆四个时辰的时间。 “好累。”她衣裳被汗水浸湿,还不忘拿起内里的灵芝,和那一团药晶石所化的、类似Q`Q糖一样的胶状物,乔心圆看了一眼,凑近闻了闻,难闻得她马上躲开脑袋:“唔……好臭,前辈,这东西怎么用,直接给他吃么?” 东庭君已经睡一觉醒来了,见她居然已经融化了药晶石,不免诧异,这姑娘好强的天赋! “唔,单纯的药力可能会太过猛烈,兴许用什么东西调和一下比较好?” “那我用泉水调一下……”乔心圆想了想,又一狠心,划破自己的手指,加了几滴血进去。 将所有药物全部喂到男子口中,乔心圆虚脱,正要脱衣服泡在泉水中,突然一顿:“前辈,你应该是男子吧……?” “应该??”东庭君对这个用词表示质疑,“这还不明显吗??” “我听前辈声音挺阳刚的……” “我当然是男的!!” “那、那……”乔心圆声音低了一些,“我想泡个澡,前辈能不能……” 东庭君自幼在女人堆里长大,闻言秒懂:“我马上去睡觉!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不对、我不是那种乌龟……放心……我就是只小动物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乔心圆抱起小乌龟,到处找了找,最后将它轻轻地放在那黑炭男人的头发上,柔声道:“这里行吗,感觉和鸟窝差不多,还舒服吗?” “还凑合吧,挺干燥的,就是有点臭。”东庭君懒懒地趴在夏侯钰焦黑的头上,安详地闭上眼睛,“行吧,乔姑娘你去忙吧,我这就睡了!帮我关下夜明珠,谢谢。” 山河笔③(无心剑法请你滚...) 16. “好的东庭前辈,啪嗒。”乔心圆一脸正经将夜明珠收入纳戒,“给你关啦。” 此处有一片藤蔓遮住视野,黑漆漆的洞穴中,水滴落下的声音变得清晰。 乔心圆怕打扰到小乌龟睡觉,便离得远远的,掏出那本从少城主的暗格里顺来的秘籍看,旁边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她背着身用袖子拢住微茫,尽量不让光照到小乌龟身上。 然而她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不理解意思,只能按图索骥地琢磨那些练功的姿势和穴位,模仿着做,慢慢好似摸到了点窍门,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间,她看见纸上的图画竟从眼前慢慢消失了! 欸??!! 她忙伸手去碰,只见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橡皮擦将这一页上所有的图画都擦掉了。 这?! 这是什么?! 乔心圆立刻往前翻页,发现刚看过的部分都成了白纸!她心生惊异,再往后翻,后面的文字也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擦掉了…… “东、东庭前辈!”她感觉这些擦掉的东西,可能是非常牛逼的功法,连忙跑去鸟窝叫东庭君,“醒醒了东庭前辈,这,你快看看……” 东庭君迷蒙地睁眼:“怎么啦小乔姑娘,天亮了?” “不、你快看看这个!”她一手拿夜明珠,一手拿书给他瞧,东庭君努力仰着脑袋,“这是……” 顿了顿,两人同时说: “消失了!” “消失了?!” “对,消失了,阅后即焚,可能是盐度和湿度,让这些字在消失。”乔心圆明显化学学得不错,低头道,“你看看这些内容,是不是功法?” “啊?我看看,”东庭君意识到这姑娘可能不大识字,实在有些稀奇,他定睛凝视了一会儿,“翻页。” 乔心圆听话地动手往后翻。 “继续翻。” 他阅读的速度似乎非常快,一目十行也不止,一页又一页:“这是很邪门的功法。”他仰脑袋,声音变了几分,“乔姑娘,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我……”乔心圆一下说不出口了,这东西……毕竟是顺来的。 “罢了,姑娘不必告诉我从何得来的,不过,此乃至阴至邪之法,修炼这种功法的人……”他话音顿住了。 乔心圆心提起来了:“如何?” “急于求成,”东庭君道,“修为兴许日行千里,但心性必定大变,走火入魔,不死则疯,因为欲练此功……” 乔心圆下意识接:“必先自宫?” “……”这下换东庭君沉默了。 “小乔姑娘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乔心圆用书捂住了脸:“东庭前辈你继续。” 他声音一沉,“欲练此功,需用大量他人金丹为引。” “金丹……”乔心圆张了张嘴,摸了摸肚子,“就是金丹修士……肚子里的那个?” “丹田。”他纠正,“修士之金丹不是怀孕。” 乔心圆:“那金丹为引……是挖出来的意思吗?” “嗯。” 乔心圆也沉默了。 ……好邪的功法! 可一想到是虞衡之在练,似乎……也不奇怪。 他什么事干不出啊。 乔心圆现在想到他,手指还会微微发抖:“还好我只是看了几页……还好我看不懂。”没想到文化不通也有好处,她一阵后怕。 “你且放心,你没挖金丹,练了也没用。”东庭君吁出一口气,“小乔姑娘,后面好像还有东西,你再往后翻,我再看看。” “好。”她边说边翻页,小乌龟的眼神凝固在文字上,从锐利,逐渐变得错愕、震惊起来:“这……” 乔心圆:“什么?” 东庭君声音严肃:“乔姑娘,这东西,你可曾给别人看过?” “没有没有,”乔心圆听他声音就感觉到兹事重大,“我也是刚得来的,东庭前辈,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他停了很久,看见一行一行的字逐渐消失,才道:“死而复生之法。” “……” “拥有这本书的人,一定要想要复活某个人,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这上面所有的字,你瞧……”他本来想伸手指一下,努努力也只能撅起屁股坐在夏侯钰的额头上,“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两个笔迹?” 虽然乔心圆认不得太复杂的字,但有少部分还认识,且笔迹这样的东西,她也认得,的确是两个人的字迹。 她点了下头:“上面一行甲的字, “对,你觉得像什么。” “像……问答?” “不错,这是对话,这两页纸上,你看…… 一行字问:[前辈可有将人起死回生之法], 一行字答:[将你要复活之人的尸体和元神找来], 问:[可是晚辈没有她的尸体和元神,又该当如何] 答:[找来一个最相似的容器,龙丹、龙血、极品五行灵髓、东海漓草。], 问:[前辈,可这世上,哪里才有龙呢……]。”说到这里,东庭君便噤声了。 听他不说话了,乔心圆默默地睁大眼睛,看了书一眼:“完了吗?” “完了。” “这不是还有一排字么……”她眼睛在纸上略微一数,“这后面还有几个字。” 东庭君声音无波:“那个问问题的人问:[前辈?在吗?]” 乔心圆:“……那这书上前辈怎么说?” 这东西是虞衡之的,那么……没准是虞衡之要复活某人,难道是白若?找来相似的容器,乔心圆不免想到了自己和那些可怜女子,牙关一紧。 东庭君回答:“前辈没有说话。” “可是,”乔心圆数了数,有十八个字,“……这里这么多字,你就说了四个字,这不对啊东庭前辈!” 东庭君一时心累,不知道怎么搪塞,这姑娘怎么还较真了。 “我给省略了,他问的是[前辈、在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了]。” 乔心圆哦了一声,又摇头:“不对,总共是十八个字,你这还差五个呢。” 这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东庭君似乎在刻意隐瞒些什么,如若平素她也就不追问了,可这似乎有关姐姐白若,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东庭君怒了:“五个字,好五个字,这五个字就是:我要捅死你,连在一起是,前辈?在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了,我要捅死你!刚刚好,十八个字,你说对不对?” “……”乔心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东庭前辈……” “停!前辈这两个字,我这辈子都不想听见它了。”他要晕过去了,“小乔姑娘,你还是叫我东庭君吧,咱们平辈相称。” “好……东庭君。”乔心圆察觉小乌龟的青筋都要爆出了,看来这行字真的有秘密,她努力想用眼睛照下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一行的字迹消失。 她听见东庭君说:“这东西必须毁掉。” 乔心圆低头一看:“东庭君,字已经全部消失了!我在想……会不会,按照你刚刚的说法,这本书可以联络上远方或者里面的某个人或者魂,比方说书魂?或者书精灵?问问题的人,通过把问题写在书上而得到对方的回答。” 东庭君有些惊讶,这小姑娘脑子转的还挺快:“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乔心圆把书关上:“这是这本书的名字。” 东庭君一瞧:“《天机白书》?我从未听过此物。” “其实,我也是从别人手上得来的这个东西,”她声音轻道,“既然…它有问必答,那我们要不要试试,写点什么?比方说,问它这里怎么出去?当然,这个书魂前辈……它也可能不在。也可能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兴许这是个古物,有其他的来历。” 东庭君埋着乌龟脑袋思索片刻,其实怎么出去,他也不是特别担心,但他有心想看看此物到底是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便说:“那便这么办吧!” “嗯!!”乔心圆说干就干,这才发现手里没有工具,有些无奈:“东庭君,我这儿没有笔。” “笔?嗯?”他顿了一下,“有啊!这里有笔!” “何处?” 东庭君迟疑:“这……此物,就在此地,但是吧,但是吧……” “但是什么?”她问道。 “此物……名曰山河笔,只有我族血脉才能使用,我与阿遇就是为了此物才来的,如果卦象不错,这法宝就在此地。” 东庭君让阿遇来此处,正是为若水族传承而来,他沉吟:“不过、此宝会认主,乃若水族传承,只有若水族血脉,才有资格让山河笔认主。” “若水族?也就是乌龟一族吗?” “当然不是了!!我族和乌龟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乔心圆没说什么了,她刚来不久,信息有限,闻言有些茫然,摇了摇头:“那便罢了,等我们出去了找到了墨笔再说吧!东庭君,既然他还没有醒,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怎么破阵吧!” “也好。”此物邪门,让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试水,他还觉得恐怕有危险,不如还是让那个谁上。 他和小乔姑娘就不做这个倒霉蛋了。 旋即一人一龟到了结界前。 “东庭君,就是这里了。”她伸手触碰石壁屏障。 “我姑且先试试吧。” 东庭君在阵前发了会儿呆:“这应该是……八方不动阵。” 乔心圆:“八方不动阵?” “是个高阶隐匿阵,布阵者修为太高,非一般人能破,起码也要……化神修为才成。” 乔心圆愣住了:“那还有别的法子吗……” “若我修为尚在,破阵小事一桩。”东庭君思索片刻,忽然啊了一声:“有了!我知道怎么出去了!山河笔!还是要山河笔……你可知它只需在这结界上画个洞,将阵破开,我们就能出去了。” 乔心圆坐在地上,想起他方才说法:“可这山河笔,不是只有若水族人才能用。” “是……”又进入了死循环,他缓慢地摇头叹息,“罢了,等他这两日醒了,兴许就有法子了。” 布阵者,自然也可以解阵,但夺舍前后修为差距太多,东庭君担心困在八方不动阵里出不去了,万幸,还有山河笔,若山河笔不在此处,就得另说。 乔心圆不知“这两日”是多久。 洞中昏天黑地,分不清时日,乔心圆饿了就起来吃些蘑菇,问东庭君讨教一些修炼法门。 东庭君也就跟着她吃了几日的蘑菇:“乔姑娘,为何你将无毒的蘑菇给我,你自己却吃毒蘑菇?” “我是大人,你是小乌龟,那肯定我吃有毒的,你放心吧,毒不死我的。” 这几日接触下来,他对她的好感是蹭蹭蹭往上涨,这世上女子,大多是心善的,乔姑娘这样性子温和又心善的,还有天赋的,最得他心,便倾囊相授,教她若水族的功法入门:“我族功法,对女大有裨益,越练越美,按理说不得外传的,不过你我有缘,教你也无妨。” 乔心圆听得认真,听说能变美就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在洞中不见天日这样久,定然白了不少!她埋头看着它说:“东庭前辈,你教我这样难得的功法,我是不是应当拜你为师。” “不不不不不,千万别拜师,我不收徒弟!不是平白老了十岁。” 她见他懂得这样多,便忍不住道:“不知东庭君今年多大岁数?” 听声音分明还是个少年郎,不过想到这是玄幻世界,又不确定了。加上这位乃是龟族,最是长寿。 “唔,大概有,我数数……约有六百岁了吧,不对,七百了,哎,日子过糊涂了,记不清楚了。” “七百?!” 乔心圆倒吸一口气。 乌龟一族,可真是高寿。 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么小一只乌龟啊,只有巴掌大小,竟这么高龄?! 东庭君:“乔姑娘你呢?” “我……”乔心圆虽然知道自己是蛇妖了,但到底多大岁数,她也不是很清楚…… “我有……应该,二十了,嗯。” 她在现代就是这个岁数,还未毕业。 乔心圆又恍然大悟:“所以、大乌龟前辈,应当是寿终正寝的?” “不错。” 她握拳:“那等我出去,我一定要为前辈寻个宝地,立个牌位,就写……东庭君之兄大乌龟之墓?” 天啊! “不了不了!”东庭君连声阻止,沉痛道,“他不需要!没关系的小乔姑娘,你的善心,我和大乌龟都收到了,他的牌位永远立在你我的心里!他真的不需要!!” 又是两日过去。 那男人还是没醒。 乔心圆尝试用灵火在洞中点了一丛火,顺利烤上了蘑菇。 想着终于可以改善伙食了,在火上烤熟了蘑菇,开心地分给他吃:“东庭君你先用。” 东庭君客气道:“你请。” 蘑菇吃进嘴里,下一刻,一人一龟都吐了出来。 乔心圆小脸拧成苦瓜,说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东庭君呕了一声说我也是。 “……” “……” 一人一龟相顾无言。 完全没有厨艺天赋的乔心圆把纳戒之物全部掏出,摆在地上安慰他道:“等我们出去,你看我这里这么多好东西可以卖钱,等有钱了,我就带你去酒楼吃肉!” “好!!”东庭君感动不已,“小乔姑娘真是好人。” 他跟着阿遇多年,还从未听阿遇说过带他吃肉,哎。 一人一龟在亮着微茫的山洞画饼充饥,乔心圆吃了个七分饱,就去瞧地上那焦炭怎么样了。 像往常那样,她摸了摸他的体温。正欲翻开他的眼皮看看,就对上一双点漆般的眼睛。 乔心圆吓得后退三步。 那眼睛黑漆漆的,直直地看着她,声音有些哑:“你乱摸什么啊?”想偷他钱吗! “你……你醒了啊?” 乔心圆呆了下,继而一喜:“东庭君!他醒了!!!” “什么味道啊,”夏侯钰鼻子吸了吸,“这么臭。” “味道?啊,是你身上的味道,你被雷劈焦了,多日没有洗澡了。” 夏侯钰鼻子又动了动。一股烧糊的臭味,伴随着一缕香气…… 香味是对方的,臭味…… 好像还真是自己身上的。 愺。 他难以置信,脸色臭了起来,当即调动体内灵力。 经脉已在这些时日里,修复了小半。 夏侯钰勉强施个濯洗术在身上,浊气霎时消散无影。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乔心圆瞧见男人身上一瞬变得洁净,只不过皮肤还是焦黑的,一张黑脸蛋,布满了一些浅色纹路,据东庭君说,这是雷击痕,天雷劈的。除此之外,五官倒是很正,鼻梁很高,黑墨般的发丝垂顺着,黑色浓眉,就连嘴唇都是黑里透红的。 整张脸最白的,大概就是眼白和牙齿了。 她自报家门道:“我姓乔,叫乔心圆。” 她忍着没有笑,怎么会有人被雷劈成这样,解释:“数日前,我在这山洞中见到兄台,费尽千辛万苦救了你一命,你可算是醒了!不知兄台可知,此处如何出去?” “多谢,我起来看看。” 虽然对方是妖,但怎么说是救了自己。 夏侯钰语气还算平常,他坐起,可视线一片虚无。 微弱的神识下,夏侯钰眼前朦朦胧胧只有个人影轮廓,却看不清晰脸庞。 不太对。 夏侯钰皱眉,传音给东庭君:“喂,我这肉身,眼睛怎么了,是不是看不见?” “是啊,”东庭君解释道,“不过你不是瞎了,阿遇他这二十几年里修炼的是无心剑法,很厉害的,就是得断情绝欲,为了更好的感知天地剑意,他蒙着眼练剑已经练了十多年了,不曾睁开过眼,眼睛退化了。所以,你现在看不见也是正常的,估计过些时日就好了。” “无心剑法?断情绝欲?蒙眼十几年不曾睁眼?”夏侯钰听得嘴角直抽,“为什么厉害的功法都要绝情?创造这种功法的人是不是有病啊?!” 山河笔④(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东庭君震道:“英雄所见略同啊!你说出了我多年以来的疑惑!” 夏侯钰骂:“你也病得不清。”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不过他见过不少妖,有些活了千年,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被藤蔓扫了一脸,他顿了下,继续走了几步,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这里有些黑,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又是强行夺舍,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咳一声道:“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着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所以这笔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山河笔是他若水族上古时期的神族祖先制造的神器,代代传承下来。但此物乃神器,内有器灵,会自行择主。 每一代主人陨落时,山河笔就会消失,直到再次被有缘的若水族人找到,族中古籍记载,据说炼化方式很特殊。 他也没真正见过人使用。 东庭君沉吟许久,突然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东庭君望向静止不动调息的夏侯钰。 若想劈开这结界,夏侯钰起码还得再恢复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照他现在这副吐血的虚弱模样,动用太多神识之力,恐怕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 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 东庭君一字一句说:“你二人白首成约,结为道侣,共享气运,这样一来,乔姑娘就算是半个若水族人了。” 乔心圆张大了嘴:“啊……?”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也是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东庭君看二人反应这么大,忙道:“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在此地结为道侣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再解除道侣关系就是了,也不影响你俩寻找真爱。眼下还是离开此地要紧啊!” 夏侯钰:“荒唐!人和……”人和妖,怎能结为道侣?!太荒谬! “我、我也不行。”乔心圆拒绝。 “小乔姑娘。”东庭君知道她性格好,先劝说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是最快的,等出去后,你二人去最近的紫云城,寻个契约师,和平解除道侣关系,不会损气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道侣,并不代表什么。” “紫云城?”乔心圆心里一动。东庭君告诉过她,紫云城也就是修真者的中央城,同四方城一样,但又远在千里之外。 “大佬,你听我一言,”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反正你修的是无心剑法,不会动情动欲。结道侣对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害。” 并非剑法问题。 和妖结道侣,有违天伦。 夏侯钰态度坚决,摇头:“待我调息十日,我不信我还劈不开我自己布的阵法?” 十日? 东庭君不觉得夏侯钰能在十天调息好。 就算他厉害,他能。 可再等十日?? 东庭君吃蘑菇快吐了。 乔心圆也快吐了。 而且墙角已经没有蘑菇了。 她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一人一龟抱头痛哭的画面出现在乔心圆的脑海。 “我……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经过少城主那件事,她现在对“成亲”,有心理阴影。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东庭君开始卖力劝说,叨叨叨个没完,最后说得夏侯钰耳朵起茧子了:“行吧行吧,出去就找个契约师解除,我跟她最多勉强几日,你问她行不行?” 乔心圆看了他一眼:“我……再想想。” 东庭君哎呀一声,对夏侯钰传音:“你照照镜子,人家嫌弃你丑呢。” “……你还嫌我丑?”夏侯钰提高音量,我还没嫌你是妖呢! 他睁开眼睛,视线一片虚无,看不见那蛇妖的身影。 乔心圆一懵:“我没有嫌你丑,你脸都看不见我嫌什么,可……哪有随便成亲的道理。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换我当年,我见你一剑就……”杀了。那时,杀妖是夏侯钰的本能。 乔心圆眼睛睁圆:“你,你要杀我?” “……不,我看都不会看你。” “我,我也不会看你!”她这下脸也气红了,哼一声愤愤地别过头去。 “哼?哼!!!”夏侯钰也扭过头去。 啊,啊这,东庭君头疼得要命,语速飞快:“这只是权宜之计,哎小乔姑娘你听我一言,大佬你也是……” 哎,怎么除了自己都不正常,哎,这好好一个高手,怎么就长了张嘴!还好自己能忍! 东庭君:“小乔姑娘,你放心,这里有我们两个绝世高手,这法子一定行,一定能带你出去!” 夏侯钰瞥过来一眼道:“哪里有两个高手,不是只有我一个??” 你他妈的。 小乌龟拳头硬了。 山河笔⑥(神器在手) 18. 东庭君忍住没有打他,游说半天,费尽口舌。 乔心圆最终以大局为重:“那、那我们说好,等出去后,到最近的紫云城,就解除道侣契约。等解除后,咱们互不纠缠,东庭君作证。” 夏侯钰点头:“放心,绝不纠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东庭君趴在她的肩膀上:“好!我作证!快。” “若水一族的成婚仪式很简单,以血作符,头发为契,点在对方眉心念咒即可,会画符吗?来,我教你们……” 夏侯钰:“我江千遇,和乔心圆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乔心圆:“我乔心圆,和江千遇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她吞掉后面半句,假结婚,这种话可不兴随便说。 夏侯钰扭头,虽视线是模糊的,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闻见她的气味:“你不准备和我有难同当?” 她顿了下,轻轻摇头:“不……”她声音极微弱,也感觉有些不厚道,正要说点什么,夏侯钰哼一声:“那我也不!” “小问题小问题,”东庭君忙打圆场,“恭贺二位新人缔结良缘,缘订三生!道侣偕老,乾坤定奏!” “东庭前辈,”乔心圆没忍住,小声,“……我们是假成婚,这有点,不吉利。” 东庭君嘿嘿道:“下月就散!” “好!”夏侯钰鼓掌,“就下月。” 乔心圆也跟着轻轻鼓了两下掌,心底郁闷,跟此人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拜了天地。 没想到自己没跟虞衡之拜堂,却阴差阳错的,跟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在黑暗洞穴里成亲了。 不过不论如何,这人也比虞衡之强。 而且反正也是契约道侣,做不得数。 契成那刻,乔心圆划破手指,鲜红的血啪嗒滴在毛笔上。 这一次,血顺着黑玉笔身滑下去,继而隐没不见,一道微光亮起,结成一缕细小光芒,飞入眉心。 乔心圆仰头,双目紧闭。 仿佛混沌初开般,眼前雾气散开,不再是昏暗石洞,一片纯净的空间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张雪白画卷。 这画卷足有人高,画上水墨流淌,形成山川大海,壮阔流丽! 画卷铺开到极致,一支黑玉笔出现在她眼前,亮着蒙蒙金光。 乔心圆下意识伸手,握住笔,虚幻的感觉,转为真实,三个字骤然浮现: 山河笔。 她心中一震,山河笔陡然发力,带着她凌空而起,钻入画卷之中—— 她忍不住闭了眼,强风拂过脸,发丝往身后流动着,大概过了几秒,乔心圆慢慢睁开眼。 入眼,却是白色的云雾。 好像漂浮在云层中。 从云间露出生机勃勃的地貌,一只老鹰从头侧展翅飞过,惊空遏云般的鹰唳刺响。 “啊呜,快放我下去啊——!!”乔心圆恐高发作,惊恐闭眼,用力握紧笔,生怕掉下去。 下一刻,狂风刮过,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片桃花遮住双目,再一睁眼,乔心圆就落地了。 风平浪静,落英缤纷,鸟雀啁啾。 等等,自己是怎么从昏暗无光、连门都没有的石洞,飞到这里来的? 她茫然了一会儿。 乔心圆犹记得自己不受控制地钻入了画卷之中,所以这里是……她低头看着手中墨黑玉笔。 这是山河笔的领域? 她记得东庭君所言,其他法器的炼化方式,乃是用自身灵力裹住,慢慢将它炼为自身所有。但山河笔完全不同,具体是什么,东庭君也说不出。 现在它把自己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乔心圆环顾四周,看见面前桃林,树上结了蟠桃。她吃了这么久的蘑菇,看见那桃子便是眼睛一亮,立马踮着脚去摘,摘了满怀,太好了,摘回去给他们也吃一些。 蟠桃在手里的分量是沉甸甸的,很真实,就连口感也是,汁水四溢,香甜不已。 乔心圆忍不住一口气啃了四五个蟠桃,她坐在树下,摸了摸肚子。仰头看见风吹叶动,晟光筛落。 奇怪,吃这么多个桃子……却没有任何饱腹感,就像吃了一堆空气。 空气? 这里,应当算是一个异次元空间吧。 该不会…… 乔心圆忽又忆起东庭君的描述。他说山河笔造化山河,开山劈海,既然这里是画卷世界,该不会眼前美景山海和蟠桃,都是画出来的吧? 她低头看着山河笔,福至心灵,试探性地照着方才摘下的蟠桃,在空中落笔——这一落笔,半空倏然出现一张雪白的、不足一尺长宽的小画卷。乔心圆眼一亮,心一定,用笔尖徐徐在画卷上勾出蟠桃扁扁的形状。 她画工了得,尤其写生,能将模特和静物画得足有九分相似。 不过,乔心圆在网络连载的是治愈系漫画,虽不讲究这些,但功底在手,她手持山河笔,细致勾形,很快,一颗栩栩如生的蟠桃便出现在画卷上。然后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桃子竟直接从画卷上消失了,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 果真如此! 乔心圆心脏狂跳,好神奇的法器! 她思维打开,那是不是,只要画个门就能出去了? 她心底欣喜,提笔就画,唰唰几笔,一个带着门阀的白色小门下一刻便出现眼前,乔心圆急切地打开门阀,然而将门推开,人钻过去——却发现这不过是一扇空空的门框,而非想象中的任意门。 她还是在桃林中。 再下一刻,门就消失了。 乔心圆站在原地,挠了下头。 她好像有点弄懂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新手教程”吧? 或许,完成整个“教程”,自己就能出去了? 这样想着,她在此地找了一圈,从桃林出去后,又是一片野湖。这里天上有鸟,水上有鱼,但一个人也没有。 乔心圆没有眉目,小脸上挂着茫然。 她绕了一大圈回来,还是那片桃林,树上结着累累硕果。这一看不打紧,却让她发现,这桃林风吹树动,可根本没有树叶落下。 那地上的落叶何来? 乔心圆凝神观察半晌,啊!她发现了!! 一些树正犹如复制粘贴,方向不同,但树干的形状,高度,乃至树瘤都长得一模一样! 咦…… 为确认猜想,她撸起袖子开始数桃子的数量:“一、二、三……” 很快,她便数出结果,离她最近的这一株有三十颗桃,她转过身去,找到另一株高度一致,只是扭了个方向,但长得一模一样的桃树,果然,这棵树上也有三十颗果! 乔心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遍遍的数,不厌其烦,终于找到规律! 这片桃林看似葱郁无边,实际上只有三种桃树,一种树结三十颗桃;一种矮一些,树枝更伸展;一种地上落一颗果,长了个树瘤子。 破案了! 也就是说,整片桃林都是由这三种一模一样的桃树组成的。 乔心圆心想,这可不就是偷懒建模吗,她可太熟了,学校作业画背景常用。只需简单的复制粘贴,一片人山人海,战争场面的千军万马就出来了,但仔细分辨,这些千军万马全都长着一张脸。 难道关窍就在此? 乔心圆坐在地上托腮,她眼神专注,一手拿笔,一手拿桃,虽不能充饥,但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桃肉口感脆生生的,带着甜汁,糖分能帮助思考,她吃了几口,忽地动作一顿。 她垂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手中桃子,这一颗…… 刚刚自己从地上捡了两颗桃,从树上摘了三颗果,一共五颗,全都吃了,又画了一颗。 这颗画出来的,被她随手揣在袖中了,也就是现在正在吃的。 乔心圆单手撑着脸,方才自己画了个门,门没一会儿就消失,那桃子怎么还在? 思索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 门消失,是不是说明门不属于此地?桃子没有消失,说明桃子属于此地? 难不成,通关的方式是要她复原此处?也就是说,她要把刚刚吃下肚子的桃子画出来,挂回摘桃的那株树上……吗? 乔心圆站在桃林中心,放目望去。 问题来了—— 她在哪棵树下摘的桃来着? 乔心圆呆滞住。 她起身,随手摘一颗,而后迅速提笔画了颗一模一样的,画出来的桃子不出所料出现在手中,被她挂回了原位,就仿佛自然生长一般,带着两片叶子,蓬勃地长在了树枝上。 随即,乔心圆眼睁睁看着手上啃了一口的旧桃子消失。 她睁大了眼睛,哎?还真是这样啊?! 可是……她茫然四顾,这林子这么大,怎么从复制粘贴的建模里找不同啊喂! 不行,她一定要找到那棵树,拿到山河笔! 乔心圆连啃了两个假桃就挽起头发开找,通常情况下,她是个勤快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仿佛玩连连看到第一千关,打了一千次还没通关,她脑袋越来越沉,眼睛越来越瞎,情绪越来越崩溃,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我做错了什么……” 乔心圆咬了一口刚画出来的新鲜丹东草莓、海南香蕉、库尔勒香梨和智利车厘子……默默的想,如果她不是会画画治愈自己,大概会哭晕在那棵桃树底下。 这游戏谁发明的?发明的很好,下次不要发明了。 山河笔⑦(要不要跟我有难同当...) 19. “乔姑娘,乔姑娘!”东庭君的声音渐渐响亮了起来,“醒了醒了!你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东庭君?”乔心圆茫然的睁眼,眼前灰蒙蒙的昏暗让她忍不住揉了揉眼:“我晕了多久?” “就半柱香,你刚刚莫不是,莫不是在炼化山河笔?!” “对……山河笔将我拉入一个,”乔心圆正要吐槽,登时感觉上下唇一封,一个字也难言。 她沉默片刻:“山河笔不让我说。” 东庭君沉吟:“是这样的,山河笔乃神器,炼化法子极其特殊。”就连他也不知道,族中古籍不曾记载这部分。看来是因为这个了。 东庭君问她:“这么说来,你已炼化此物?” “我也不知……应该算是吧。”如果这都拿不下它,她可能会忍不住怒而摔笔! 她在林子里一颗颗观察,那么大一片林,天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睛都快数瞎了,才终于找到那株缺了果子的桃树。 “算是?那你快些试试!”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睁开了眼,想起自己是个瞎子,郁闷地又闭上了。 乔心圆深吸口气,提笔在半空浮现的画卷上徐徐画了一只炸鸡腿。 鸡腿活灵活现,然而却并未出现在她手中。 东庭君:“咦……这是怎么回事?” 夏侯钰凭感觉戳了下她的背:“画了什么?” 乔心圆:“鸡腿。” 夏侯钰一嗤:“真是个吃货。” 乔心圆扭开脸:“反正不分给你。” 夏侯钰:“你画出来了?”他翕动鼻翼,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乔心圆点头:“画了,鸡腿还没出现。” 她不知缘由,分明方才在桃林中都还能画出来,便伸手摸了一下丝滑的画卷,然而鸡腿仍处于二次元,这时,她突然感觉手里的笔有股牵引力出现。 东庭君也在沉思:“怪哉,你看,这画卷出现,说明你已炼化了山河笔,那它为何不成真?嗯,难道说……” 夏侯钰插嘴:“难道说什么?” 东庭君:“我族中古籍记载,其实此物本叫太虚山河笔,原是万年前我若水女君的法器,这笔上原本有个穗子,后一分为二,其一太虚穗,其二山河笔,当笔和穗合二为一时,方才能发挥神器最大的法力!可是……这山河笔虽然没了穗子,也不至于一只鸡腿也画不出来吧,怪哉……” 乔心圆却突然感觉力气不够,握不住笔了:“东庭君……”她声音艰难,“山河笔…它好像、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咦?!那你千万别跟它抗衡!笔中有器灵,”东庭君声音高了几分,“你看看器灵想做什么!” “好,我怕、怕它跑了……那我顺着它的力道来。”乔心圆缓缓放松手掌,一边仍然拽着笔,一边任由它行动。只见墨笔朝一旁地上飞去,她一时没控制住,被墨笔拽得跌倒在地。 东庭君惊呼:“小乔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一手抓着笔,一手拍拍磕疼的膝盖,眼睁睁看着神笔所过之处,灵石统统消失…… “哎?”乔心圆愣了下,她握着笔,看着笔吃灵石,突然明白了过来,喜道:“东庭君,我知道了,山河笔是需要灵气!你看!它喜欢吃灵石!” 一眨眼的工夫,这墨笔就要将地上灵石吃完了,乔心圆一下看见自己喜欢的黄灵石,忍不住伸手去夺:“这个你放过它吧,留给我吧……” 左右手却难以自制地相吸,山河笔猛地一射就将黄灵石吸干,化作点点齑粉。 ……这下好了。 她从虞衡之那里弄来的东西,眼下只剩一些夜明珠和玉石。 乔心圆叹口气,握紧了笔:“你真是很贪吃。” 山河笔似是不满她的话,抖动起来,半空画卷发出蒙蒙光亮,“咚!”一声鸡腿掉在了地上。 东庭君:“啊!是鸡腿!!” 夏侯钰立马把脸凑过去:“什么,有鸡腿吃了!” 乔心圆也一脸高兴,等她捡起,表情却有些呆:“这,是生的啊?这怎么吃!” 东庭君:“……” 夏侯钰:“……” 乔心圆:“可我画的明明是炸鸡腿啊!你!”她对着笔,细致轻软的眉毛微蹙,“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山河笔当然不会说话了,化作手镯缠绕在她腕间。 乔心圆气道:“可是我都给你钱了!哪有你这样的神器!” 夏侯钰凉凉出声:“我说,别管什么鸡不鸡腿的了,先出去再说,是不是?” 他刚刚都听见了,鸡腿可没他的份,白高兴一场。 “对。”乔心圆从手腕上把笔摘下,“我再用你画个门。” 她方才在幻境中就成功画出假门。 现在身处现实,乔心圆走过去,顺势在结界的屏障前,画了个长长的门。 弧光一闪,没有门出现。 结界还是原样。 乔心圆睁大眼,戳一下笔头:“哎?你不会是还没吃饱吧!” 她感觉到自己和山河笔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特殊联系。 山河笔不会说话,可她就是能理解到它的意思。 笔:饿! “饿?”乔心圆左右看看,犹豫地将鸡腿放它面前。 笔:…… “你要灵石是不是?”乔心圆啊了声,“可我…没有灵石了。” 她想了想,看向夏侯钰:“那个,阿遇兄弟。” 他抱着手臂:“什么?” 她抿了下唇:“你有没有灵石?” “我别的不多,就灵石多……”夏侯钰摸了下纳戒,愣住。 ——手指上没有纳戒。 东庭君出声:“你没钱啦。” 夏侯钰:“。” 东庭君:“你纳戒被天雷劈没啦!” 夏侯钰面朝乔心圆,没有表情:“你听见了,我没钱。” “嗯…听见了。” 夏侯钰:“你要灵石做什么?” “它要吃,我是说山河笔,它喜欢灵石……不然它不干活。” 夏侯钰接道:“跟它说先赊着,要不然打一顿。” 乔心圆只接受前半句建议,她轻声跟山河笔商量:“赊着…行么?” 而山河笔只是再次卷到了她手腕上,盘起来一副穷鬼莫挨老子的造型。 乔心圆抬头:“山河笔它好像不同意,它还是要灵石。” 夏侯钰想了想,把手里的剑抛了过去:“给它吃这个。” 乌金剑:?!?! 东庭君:……? 东庭君瞠目结舌。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事,剑修把剑丢给其他法器当食物,果然不是亲生剑,牛逼。 乔心圆努力沟通了一会儿:“它说它……不吃破铜烂铁。” 夏侯钰皮笑肉不笑,伸手:“把笔给我。” 乔心圆本欲给他,夏侯钰说:“让我一掌劈了它。” 她立刻收回手:“不行。” 夏侯钰纳闷:“法器不听主人话,你一纵着,以后要骑你头上的!我来替天行道!” “不行。”她认真道,“我再跟它说说。” 夏侯钰只感受到她似是蹲下了,嘀嘀咕咕真的在跟那支笔商量些什么,他一时无言,盘腿继续打坐。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他听见那蛇妖雀跃的声音:“它同意了!” 他睁眼。 “东庭前辈!阿遇兄弟,山河笔同意了!” 东庭君:“它同意了?!” “是,同意赊账,不过它让我十倍还给它。”乔心圆想了想,这应该算笔贷了吧! 没关系,贷款不重要,离开要紧,乔心圆兴高采烈叫上二人,提笔于结界处落下一道窄门,只见屏障上光芒闪烁,沿着落笔的位置,渐渐泄出刺目亮光!夏侯钰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将他的发丝扬起。 夏侯钰拧眉,神色变得锋锐,本能地握住了剑。 乔心圆整张脸都被这道强光照亮,映在她充满希望的眼底。 她屏住呼吸,下一刻,结界碎裂开一道窄门,还未反应过来,一股飓风倏然袭来!乔心圆惊叫出声,剧烈的吸力猛地将她吸了出去! “小乔姑娘!”东庭君大喊。 “是风穴!”夏侯钰反应神速地伸出手,因为练剑而粗粝的大掌稳稳地抓住了她细腻纤瘦的手腕,声音沉着:“你抓稳了。” 乔心圆小脸煞白地点头。 她已有许久未曾接触光亮,外头正是白日,她仰头望着趴在洞口,将自己一点一点拉上去的男人。 男人的轮廓看不清晰,一切都是白色的,刺目的,唯有对方一只手,是炽热的,安稳的。 片刻,乔心圆坐在地上喘气,她心跳如擂,耳旁呼啸着风声,感受到身侧的光亮,夏侯钰把她拉上去后,就收了手。 乔心圆万分感激:“谢谢你阿遇兄弟!你救了我。” “不必。”夏侯钰抱着剑坐在地上,顿了下:“还分不分鸡腿给我?” 她微愣,马上说:“分,都给你!”说完直接把鸡腿递过去,“你还要别的吗,我都给你!我有祖母绿……” 夏侯钰嗯了声,也没接:“你帮我揣着。”旋即他将东庭君丢进了袖中,东庭君哎呀一声:“你没人性啊!” 乔心圆忙说:“他有的!” 见风使舵。 夏侯钰笑一声,提剑站起:“你现在休息好了?” “好多了。”她的心跳已经平稳下来了,侧头看了一眼,此地居然是一处悬崖峭壁,这怪风是从对面的绝壁而来,这里距离地面,少说数百丈高度,崖底怪石峥嵘,摔下去不成烂泥才怪! “那现在要不要跟我有难同当?”从悬崖对面风穴翻腾而来的风,将夏侯钰的墨发扬起,衬得周遭静止而孤独。乔心圆一怔,虽然不懂他什么意思,还是点了头:“要。” “那你记得站稳了。”夏侯钰这双眼受不了强光,他闭着眼,一手拽过她的胳膊,将乌金剑往外一抛,紧跟着,在乔心圆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单手捞过她纵身一跃—— “乌金!”夏侯钰大喝。 乌金剑跑路的速度下意识一顿,剑身挣扎了下,认命地折返回去,飞到二人脚下。 第20章 破山庙① 20 “你还想跑?!去哪儿, 回古剑冢?”夏侯钰用脚尖轻踢了下黑剑,登时整个剑身晃荡起来, 乔心圆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麻袋, 被他胳膊捞着腰,脸朝, 又不敢动弹, 只能死死闭着眼。 她面无血色, 呜出声:“我不想死……” “谁说你会死了?” “看起来像!”她浑身僵硬, 手在烈风中晃着找到他的身体, 纤细的手指抓住他:“你别这样提着我!我害怕!” “那你想怎么样, 骑在我头上??” “可、可以……”不管怎么样,比现在脚不沾地好就行了。 夏侯钰:“???” “啧。”他用力一提,把她提到大剑上站着:“你自己站稳。” 乔心圆却二话不说就抱住他:“我真的不会死吗!” “我在,不会。” “那我一定给你画好多好多的鸡腿!”乔心圆死死将他抱住, 把夏侯钰勒得差点喘不过气:“喂!!” 他咬牙切齿喊道:“胳膊给我松开点!” “我不!”乔心圆在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撒手,隐约间,只嗅到一股烤肉的焦香,像是掺了孜然椒麻的味道……好像是阿遇兄弟身上散发出来的。 东庭君在夏侯钰的袖子里被晃得快吐了:“你没人性啊!没人性啊!” “哦?你说我没人性。”他掀起袖子,作势要把乌龟丢下去, 东庭君惊恐地连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乔心圆也喊:“救救我救救我……” “别救了, 你把眼睛睁开。”夏侯钰身负重伤,凭借本能在控制乌金剑。 “我不, 我不敢……”乔心圆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你再不睁开才会死, 我看不见, 我要你睁眼,告诉我方位,你能做到吗?”夏侯钰的声音很冷静。 而且冷静得过头了,嗯,这就是训练有素。 乔心圆一听见“死”,也想起来他好像是看不见的。 完蛋。 “那我…我试试。”她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我为什么也看不见了。” 乔心圆声音闷闷的,夏侯钰垂首,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她的脑袋在自己怀里,有些湿润感,大概是吓哭了?还是鼻涕? “……你抱着我不撒手,你肯定看不见,姑娘,麻烦你转个头。”夏侯钰单手按着她的脑袋,慢慢往旁边转。 “嗯,好。”乔心圆勉强冷静下来,煞白着一张脸,仍不松手,飞快地瞥一眼喊道,“ “那往哪边飞?” “往……”乔心圆牙齿打颤,用力睁着眼,风吹走了眼泪,发丝掩了视线,“你的右手边,飞,大概三四千米,有个平原。” “三四千米?” “就……”乔心圆脑袋白了,不知怎么换算长度单位,“你飞吧,我喊你下去,我们就下去,右边,对……” 眼泪和头发有些糊眼,但她又不敢松开夏侯钰用手擦脸,只得道:“阿遇兄弟,你能不能,帮我,擦一下脸,还有我的头发,帮我撩开一下,我看不太清楚……” “脸怎么了?有鼻涕?” “没有,是眼泪!!!” “都吓哭了?”他很容易就感觉到她的脸在哪儿,因为听得见一下一下的呼吸,重重的。 乔心圆一言不发,夏侯钰伸手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一通,然后把她脸上的乱发全部捋了上去:“行了没?” “好了好了,看得清楚了,你飞偏了,哎那边是湖,我们再往左点哎哎哎你转弯别歪啊救命啊我要摔死了……”乔心圆双臂缠着他,又忍不住闭了眼。 “怎么,你摔死还想拉我垫背?” “……我没有,要是摔了,你,你拿我垫背 吧。” 夏侯钰没有说话,心里蓦地想起她的长相来。 她不像妖,反而真的很像人。 在乔心圆虽然慌乱却有条理的指路下,很快,二人晃悠悠地御剑落地,大约是乌金剑脾气不好,猛地往前一冲,乔心圆和夏侯钰一不留神,双双落入湖中! 乔心圆猛地入水,呛了好几下才扑腾着浮出水面,她眼睛进了水,有些看不清晰,一边狂眨眼一边四处找人:“阿遇兄弟!阿遇兄弟!” 很快,她便看见夏侯钰在往离岸边更远的湖心游去。 “阿……阿遇兄弟!”她大声喊他,“你回来!你游反了!” 夏侯钰闻声,骂了一句脏话。 隐约是“他妈的无心剑法我要烧了密山书阁”。 他转身朝她游去,过了会儿,两人挨近了,乔心圆在水里抓住他的手腕:“你跟着我游,这样就不会游错放心,越游越远了。” 她的手很滑腻,夏侯钰稍怔,一直在想象一种蛇鳞的触感……可是没有。 就是人类的触感,而且没有剑茧,手心软得一塌糊涂。 就像、像……密山盖房子用的软瓷泥。 很快,两人就游上岸了,乔心圆浑身湿透,夏侯钰用最后的气力,施了两个小濯洗术,两人身上一瞬就干净了。 乔心圆低头暗道神奇,她在虞衡之那里见过这个法术,很想学:“阿遇兄弟,你能不能教教我这个法术?就是把身上弄干净这个。” “小濯洗术?” “嗯嗯。”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饿了。” 掏出鸡腿,掏出纳戒里的所有东西,本身也没多少,干脆全给他:“我现在身上,就这么多东西,全部都给你,里面有这么多夜明珠,两颗祖母绿珠子,一本书……” “我看着像趁火打劫的吗?”夏侯钰把她的纳戒推回去,接过鸡腿:“你给我个生的?怎么吃?我不是野人。” “这、这是我画出来的,可它就是生的,”乔心圆马上说,“我会生火!但我不会做饭……我试试,我给你烤行吗!” “嗯,要烤得香一点,不要太咸,不要太甜,不能有怪味。” 乔心圆:“……” 她没敢接话,自己连现代厨房都搞不定,这古代就…… 不过,自己能控制灵火融化药晶石,应该……能行吧? “你做得到吗?” 乔心圆:“我…试试!”她正要去捡干木柴生火,突然想起来:“啊对了,东庭君!” 她反应过来,伸手去扒拉他的袖子,迷你乌龟便跌落在她的手心里,然后变大,整个龟都晕到不想说话。 乔心圆紧张地戳戳龟壳:“东庭君,你别吓我啊你没事吧!” “没……” 乔心圆听见他虚弱的声音。 “没、人、性……啊。”他两只小眼睛蔫耷耷晃着圈圈,嘴角溢出水来。 乔心圆松了口气:“我们到地面了,东庭君,我们出来了。” “呕,我缓缓……” 东庭君不再说话,乔心圆把它安置在肩膀上,就开始生火,生火倒是顺利,就是把她呛得直咳嗽。 然后她把洗干净的鸡腿,用两根削去树皮的树枝夹起,放在火上烤,只是树枝太细,没一会儿就被烧断了,乔心圆马上伸手去抓:“我的鸡腿……啊烫烫烫……!”她单手搓起耳朵,整个人苦不堪言。 夏侯钰听着听着,渐渐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你到底在干什么?” “给你烤鸡腿……” “我闻到了焦味。”他动了动鼻子。 “嗯……”乔心圆的声音听起来很弱,“我烤焦了……” “轰隆隆——” 晴天霹雳下来。 夏侯钰震惊了:“你为什么要害那只鸡腿?” “我……” 夏侯钰痛心疾首:“它只是一只小鸡腿!” “我错了。”乔心圆更心痛,她抱住头,她的鸡腿,她辛辛苦苦画出来的鸡腿! “我可以再画一个。”她摘下山河笔手镯。 夏侯钰:“请问你有灵石吗?” “我没有。” “。” 夏侯钰仍然处于一种巨大的痛心中:“你是不是完全不会做饭?” “嗯……” “那你为什么要做饭,为什么要害我的鸡腿?” 乔心圆默默地把脸别过去,背对着他,面朝大树不吱声。 夏侯钰站起身,她听见动静连忙回头:“阿遇兄弟,你去哪?” 夏侯钰:“去捉鱼。” “鱼……”她对鱼这个字,有了心理阴影,“我去吧我去,我来捉!” “不!”他声音很坚持,“我自己来。” “可是你看不见。” “我会法术。”他走到湖边,鞋面湿了水,夏侯钰蹲下,正愁一身雷火之力无处释放,便将手伸入水里,准备来个雷击电鱼。 乔心圆看见他的动作,脸色倏地白了,一下扑过去:“不要啊阿遇兄弟!水是导电的!” 然而她话音落已经迟了,夏侯钰浑身抽搐地倒地,身上滋滋冒着烟雾,只见水面悄无声息地飘起一层鱼,和夏侯钰倒地的姿势表情一模一样…… 他默默地闭了眼。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他接受这种惩罚。 乔心圆吓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碰他,用了一根干树枝,隔着一米戳了下他的脸:“阿遇兄弟……?你还活着吗。” “我命硬。”他出声,然而声音很悲切。 活着便好,她呼出一口气:“你……还好么,能动吗?”乔心圆又用树枝戳他的胳膊,腿。 “能,但我想静静。” “那,我去烤鱼吧!”不管了,她强忍住恶心,把鱼戳了上来,脑中却一次次的浮现当日噬骨鱼啃人肉的画面…… 可是阿遇兄弟受了重伤,需要食补。她努力催眠自己:这是一根玉米,玉米,是玉米…… 然后用树枝戳着架在火上烤,失败了几次后,终于还算烤成功了一条,她连忙拿过去递到夏侯钰嘴边,然而他咬一口就呸道:“姑娘,你自己吃了吗?” “我还没吃,你先你先,你是病患。” “你还知道我是病患……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刮鱼鳞,你烤的东西很难吃你知道吗。” “我……”她羞愧难当,咬了一口,把鱼鳞吐掉只吃鱼肉的话,好像…还行? “对不起,不过我感觉、也不是特别难以下咽,要不你再来一口?” “好了,”夏侯钰打断她,直接坐起身,“看来指望你是不行的了。” 本来想当老大指挥她,可他真怕被她做出的食物毒死当场。 一身雷击伤的夏侯钰,面无表情坐在火堆前自力更生,他自幼在密山的秘境中野生野长,外界一年,秘境三年,他在里头待了有九年,那时候年纪还小,尚不懂辟谷,于是这九年间,就是这么打猎,想方设法喂饱自己,练就了一手野外生存的好厨艺。 几乎是本能一般,他娴熟地架着鱼在火上慢烤,慢慢翻转着,很快,鱼皮滋滋烤出了油,乔心圆听见油滴落在柴火上爆出的火花声音,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好饿好饿。 这在乔心圆眼里,就像魔法一样。 他居然会做饭诶!! 然后夏侯钰把烤鱼递给她:“吃吧。” “我、我还不饿,你吃你吃。” “少废话。”他不由分说把烤鱼塞她手里,“吃。” 这种妖怪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好东西。 他要让她知道,什么才叫能下咽! 乔心圆的内心在斗争,她想吃,但心里过不去…… 可是好香啊……怎么会这么香! 好,就当它是玉米,是玉米…反正刚刚她也吃了一口鱼肉了,已经破戒了! 她没有被鱼吃,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吃鱼,这条烤鱼,是老天爷的恩赐! 有过被鱼刺卡的经历,这次乔心圆吃得很小心,又很幸福,感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阿遇兄弟,你太厉害了,这个烤鱼,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烤鱼!太好吃了!!!” “呵。”他不置可否,嘴角微微翘起。 “不知道我明天还能不能吃到?” “……嗯。”夏侯钰心情好了很多。 吃完烤鱼,乔心圆蹲在湖边洗手,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从纳戒里掏出一张手帕来浸湿,然后又走过去递给他:“你擦擦。” “……多谢。”他擦了擦手,乔心圆说让他擦擦脸,夏侯钰抬起头:“我现在很难看对吧,我脸上这些是雷击痕,水擦不干净。” 乔心圆摇头:“不难看的,挺好看的。” 但说实话,这些斑驳雷击痕,实在和好看扯不上关系,夏侯钰哪怕看不见也知道:“那看来你的眼睛也出问题了。” “没有,真的不难看,你看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这些五官多好看,鼻子又挺,睫毛又长,头发又黑,牙齿也很白。” 夏侯钰嘴角扯了下:“喂,你还能找点别的话来夸吗??” “嗯……嗓门也很大!” “哦。”他面无表情。 吃饱喝足,夏侯钰眼前依旧是一派虚无,闭眼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乔心圆摇头说不知:“要等东庭君醒了,他见多识广,他肯定知道。” “你别太高看他了。” 她就不说话了。 半晌道:“东庭君是好人,是他让我救你的。” “他不让你救我,你就不救了?” 她慢慢摇了下头:“还是会救,可如果没有东庭君!我也无法将你救醒的。” “那最多说他是个好王八,哪里算什么好人?” “……你不要说了。” 乔心圆好像有些生气,默默地把小乌龟抱在怀里,也不吱声了,她留了些许鱼肉放在纳戒里,等东庭君醒来吃,眼见着要黄昏了,天边的火烧云漫上来,乔心圆思量着是不是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比较好,这会儿她气也下去了点,同夏侯钰商量了下,二人动身。 结果刚走没几步,夏侯钰就被地上树干绊了一跤,踉跄着差点一头撞树上,狼狈不已。 乔心圆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夏侯钰却拂开她,似乎是不喜人碰触。 她什么也没说,从地上拽起一条细长藤蔓,用匕首一刀割断,然后将藤蔓塞他手里:“给。” “这是什么?藤蔓?”夏侯钰不明所以,“你给我干嘛。” 乔心圆“嗯”了一声,道:“你牵着便是。” 啊? 牵着? 夏侯钰有点呆。 她什么意思? “你现在看不见,要跟着我,就当我是你的眼睛……牵好了啊。”藤蔓很长,乔心圆牵着藤蔓的另一端,声音温软,很有耐心,“有路障我会停下告诉你的,你不用担心。” “……哦。”夏侯钰握住了藤蔓,他站在林间光斑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闻见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清晨的露水,六月的稻谷,比灵气还好闻。他鼻子一向灵,没了视力,就更灵了。 为何蛇妖身上会有这种香气?是什么妖术? 他歪着头,有些费解,索性不想了。 反正这些妖,勾人花招都很多,要么采人精魄,要么采人阳元。 他才不上当! 第21章 破山庙② 21 “对了阿遇兄弟, 你知道紫云城往哪边走么?” “别问我,我是瞎子。”虽说钰和遇同音,可‘阿遇兄弟’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不顺耳,他眼也不抬, 纠正:“别叫我‘阿遇兄弟了, 叫……” 夏侯钰顿住了。 叫夏侯道君, 肯定不成, 江道君也不成,灵玑道君就更不行了。 那不是招摇过市说他夏侯钰丧尽天良夺舍后辈啦没人性啦。 乔心圆:“叫什么?” “嗯、叫阿钰兄弟可以。” “……??” 乔心圆摸不着头脑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哦…那好吧阿遇兄弟。” “嗯。”他稍微满意了些,这妖怪还算性子好, 也不折腾。 乔心圆垂首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膀上昏睡的东庭君, 想了想,没忍心吵醒它。 罢了,那就先在附近寻个安身之所。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穿行在林间, 不一会儿,暮色间, 远处出现了一行人, 乔心圆停住脚步, 夏侯钰猝不及防撞在她的背上,下巴触到她松软的黑发:“……你干什么不走了?” “前面, 有几个人。”她说。 “有人你怕什么, 有人不正好吗, 去问问紫云城怎么走。” 乔心圆迟疑。 经过四方城一遭,她现在对陌生人的警惕心很重, 看谁都不像好人, 长得好看的人, 不一定好…… 她站定后打眼望去, 这行人身着靛蓝短衫,背着竹筐,腰间插着镰刀,不时弯腰,瞧着仿佛在……割草?为首是个年长的男子,拿着一张纸正在在辨别些什么。 夏侯钰见她一动不动,仰头鼻子微微翕动,嗅了嗅道:“你胆子是什么做的,这么小,他们只不过是凡人。” “凡人啊?那也就是说,他们不懂法术了。”乔心圆松了口气,她现在会引火诀,怎么也比凡人要厉害,就算是坏人,她也不怕,更何况身旁的阿遇兄弟还有一把很厉害的黑剑呢! 她便走过去向几人问路,:“几位乡亲,敢问紫云城可在这附近?是哪个方位啊?” “紫云城?”为首那蓄着八字胡、背着籍框的矮个男人打量两人几眼,“这……老朽游历半生,还从未听说过紫云城,敢问紫云城可是别名?” 夏侯钰出声:“我们去平遥。” 在凡人眼中,紫云城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要去紫云城,首先得去平遥,从平遥进城,夏侯钰还没被封印前去过那里。 “哦哦,是平遥啊,老朽是红叶镇的郎中,那红叶镇就在平遥下辖,”郎中看向夏侯钰背在身后的黑剑,客气地一拱手道:“不瞒二位说,我们来此地是为了寻一味名叫‘笕藤’的药,不知两位有没有见过?” 郎中说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画着一根藤蔓。 乔心圆看了眼:“这是藤蔓?” 郎中摇头:“笕藤和普通的藤蔓虽然长得相似,但完全不同,笕藤叶子呈宽锯齿形,根茎深红,是一味难得一见的药材。” 乔心圆回忆道:“抱歉啊,我们一路走来都没有注意过这些树上的藤蔓。”她虽然砍了一段藤蔓,但显然不是郎中要找的笕藤。 郎中叹息一声,思量道:“两位若是要进紫云城,那就得去平遥府,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正打算在附近扎营,明日继续寻药,二位高人若是不赶时间,也可与我们一道。” 乔心圆转头,戳了他一下。 夏侯钰平静地嗯了声,没有意见。 郎中看出这两人结伴,男的应该是个瞎子,女的长得有些面熟,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夜色静了,地上升起篝火,温暖了乔心圆的四肢,她坐在一堆干树叶上,托着下巴发呆,而夏侯钰靠在树旁打坐,闭目养神。 火光映在二人脸上,乔心圆洁净的脸蛋染得橘红,高府的下人递给二人干粮,她连忙道谢,将干粮分给夏侯钰:“阿遇兄弟,给。” “嗯?”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乔心圆望着他的脸,发现这一番调息过后,他脸上的雷击痕消退了不少,露出轮廓分明的五官来,他眼皮是单的,如一根漆黑墨线勾勒的长睫,半遮住的瞳仁漆黑。 “饼?”夏侯钰鼻子动了动,“不要,我不吃素。” “那,那我去打猎。”她努力想报答救命恩人,他却说:“行了,坐下吧,你没看见天黑了吗。” “看见了。” “那你还去打猎,你不害怕?” 她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就说:“我有什么好怕的。”离四方城都那么远了,她不怕的。 夏侯钰嗤一声,心想她怎么可能不怕,他就没见过比她胆子还小的妖怪。 乔心圆听见嗤声,又站起来了:“……我真的不怕!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猎,我会法术,肯定能猎到,虽然我不会做好吃的,但是打猎,应该没问题。” “好了,我不饿,不用你去打猎。”以他现在的情况,不是饱餐一顿能解决的,需要大量的丹药才行,或者让他借用一下密山至宝紫微莲台打坐调息,但显然不太可能,如果可以,让他喝三十三口、不,三十五口她的血……也行。 有些妖血天生带着灵力,但像乔心圆这种的,胆子小,没害过人,妖血强大到可以愈灵的,他还真没遇见过,说明她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妖怪。不过,这世上那么多妖,从前他一贯见一个杀一个,提着妖丹回密山复命,其实他从不关心这些妖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不是好妖,有没有作过恶,害没害过人。 妖魔必须斩草除根,这是师尊教他的。 现在…他和这妖,都成了被世人所不耻的存在。夏侯钰的心境,也早已和当年不同了。 人妖怪也没干什么,谁爱杀谁去,他才懒得动手。 夏侯钰安静地靠在树旁,听见她像乐调起伏的声音:“阿遇兄弟,还没问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啊?” “很久没见过光,过些时日便好了。” “哦……这样啊,我想的是,郎中他们明日不是要去寻药么,我想跟着一起,有没有什么草药,对你的眼睛有帮助的?等东庭君醒了,我可以问问他。” “别问他了,他懂得能有我多?唔……有倒是有,”夏侯钰双手托在脑后,被柴火暖着身躯,“不过这里是凡间,灵气稀薄,没有那些仙草,而且他们要找的笕藤,这里也没有。” “没有?”她愣了下。 夏侯钰轻嗯一声,耳旁有火苗的噼啪声:“笕藤生在沼泽地带,而且是毒沼地,就算这附近有毒沼,凡人一旦靠近必定中毒。” 乔心圆站了起来:“那我去给郎中他们……” “回来。”他打断道,“你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告诉郎中,他要找的笕藤在毒沼地,这里没有……” “然后怎么?他们凡人摘不了,你要替他们去么。” 乔心圆顿了下,点头:“我不怕毒沼。” 他表情显得古怪:“我没记错的话,你跟这些人不过一面之缘,根本就不认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要为了他们以身涉险吗?” “可是方才……他们给了我水和干粮,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又都是普通的凡人。我也听郎中说了,他们寻笕藤是为了救人,我能帮他们,为什么不帮呢。” “帮什么帮,”他语气不由自主带了恶劣,“你知道毒沼地在何处吗?” 乔心圆坐在他面前,摇了下头:“不知道。” “你知道笕藤怎么摘吗?”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帮?” “可是……”乔心圆想起在雾影林中孤立无援的自己,她是很乐于助人的性格,如若在绝境之时有人出现拉她一把,兴许也不会遇上虞衡之那个变态。 他语气很凉:“可是什么,你知道毒沼是什么地方吗,你死了我可不会救你。” “我不用你救,我不怕毒的……” 夏侯钰哼一声把头扭开,闭眼睡了:“那你自己去。” 乔心圆:“嗯,我明天去,可我去了,那……”她抬眼,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你怎么办。” “你管我啊?” “可是你看不见啊……” “暂时看不见而已,笑话,我还有鼻子,我鼻子难道是假冒的吗?” “那,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吧!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我摘到笕藤后来找你,然后我们去一起去平遥,”她眼睛弯道,“你觉得怎么样!” “别喊我,我要睡了。”他把头扭得更远了。 “哦……”乔心圆有点失落,望见郎中还醒着,便起身打算过去,结果刚走几步,隔着一定距离,她听见郎中在跟人说话。 “我算是想起来她长得像谁了,这位乔姑娘,长得着实跟高老爷要找的人太像了!好像是姓、白……白什么?哎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她又说她姓乔,那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咱们没有摘到药,带她回去正好交给高老爷……” 乔心圆脸色一白。 什么高老爷,怎么又来一个找白姑娘的?? 乔心圆转身就快步走回夏侯钰旁边,蹲下戳了他一下。 “你干什么,”他叼着一根草,头靠着树干说,“我都睡了干嘛吵我。” “阿遇兄弟……”她悄声喊,“要不……” 耳旁突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凑近,带着热热的气息,轻抚过来痒酥酥的:“我们等下……” 他惊恐躲开:“没事靠这么近干什么!” “……”乔心圆不明白他怎么反应这么大,又没挨着,“我只是在跟你说悄悄话啊。” “有什么悄悄话,你不能大声说?!” 第22章 破山庙③ 22 乔心圆想都不想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夏侯钰睁大了眼睛,她轻轻“嘘”了一声,朝后面望了一眼:“悄悄话, 我怎么跟你大声说?” 她的手心小, 软得像、像……夏侯钰脑子白了, 第一反应就是不妥, 跟个妖怪这样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怎么不能大声说了。”他扒拉下乔心圆的手, “什么见不得光的, 说出来我听听?” 话是这么说,但他声音也小了许多, 可见是听进了她的话。 “也不是见不得光,就是, ”乔心圆又瞥了那边一眼, 嗫嚅道:“我想说……此地不宜久留,要不我们等下就离开这里吧,等他们都睡了后, 我们就悄咪咪的……” 她声音实在太小, 还好他听力极佳, 听见了道:“怎么要半夜跑路?不帮他们找笕藤了?不当女侠了?” “不当了, 我暂时放弃了女侠梦……”这有些不好说, 她咬了下唇。 “罢了, 你要走我们就走吧。”夏侯钰没有继续追问, 只侧耳多听了会儿, 将只言片语整理出头绪, 哦, 原来这伙人是在找她? 仇家吗?她害人了?还是吸人家精气了? 夏侯钰侧过头去看她, 又想起来自己看不见, 便闭着眼睛闻……这,闻着也不像吸人精气的坏妖怪啊!这群人是不是认错妖了。 夏侯钰从前见过不少蛇妖,和她都不一样,她们大多眼睛细细的,上勾的,大多狡诈,有的媚态,有的性子兴许有几分天真,但始终带着邪气。 没有一个是这般胆小、没脾气的。 修炼成妖,怎么也得四五百年吧,这蛇妖多大了? 这胆子是怎么养成的? 鼠精都没她这样胆小! 还废物! 他本怀疑她是修炼多年的老妖怪,这会儿又不确定了,感觉更像是在深山长大的妖,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见人,居然还有助人为乐的想法。 遇到除妖师,怕是皮都要被人扒干净! 还好自己从良了,现在不杀妖了,不然她第一个倒霉。 两人在夜色下赶路,乔心圆一手提着夜明珠,一手牵着藤蔓,不时回过头看他是不是还好好跟着的,不然她还有些害怕。 一路上,她听见夏侯钰口中念念有词,一直在念些什么,心里有些毛毛的:“阿遇兄弟,你这是在念驱邪的咒语么?” “不。”夏侯钰说,“这是明目诀。” “瞑目诀?”她微微一抖,眼睛睁大了,害怕地朝他靠近,“念……念给死人的吗,我们周围该不会……” 夏侯钰:“……”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侯钰:“不是死不瞑目的瞑目,是明目,此诀可让人两眼如炬,一目千里,火眼金睛,简单来说,就是保护我们的眼睛,懂了吗?” “哦哦。”眼保健操。 “这个有用吗?”乔心圆忍不住问。 “当然,不然我是傻子吗,没用我念它干嘛,不出几日,我的眼睛就会复明。” “那……”乔心圆现在听力极佳,琢磨着如果能一目千里,自己岂不是更厉害,便小声道,“我能跟你学吗?” 她并不知晓,在修真界,这样堂而皇之学人家法诀,是大忌。 各家有各家的本领,许多法诀都是不外传的。 夏侯钰只点了下头:“那你你跟着我学,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嗯嗯!好。”没由来的,她觉得好熟悉。 “草生五色,五色之变。” 她跟着道:“草生……” 这样的你一句我一句,视线在黑暗中真的变清晰了,仿佛眼前的薄纱被人撩开了,同时也蓦地让乔心圆想起了什么来。 夜明珠在夜色下散发出微茫。 “阿遇兄弟,”乔心圆望着他小声道,“不知你……认不认识大乌龟前辈啊?” “噗——”夏侯钰一下呛到,慌道,“谁?什么乌龟,我不认识,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大乌龟,你别问我了!” “就是东庭君的兄长。”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她就随口问问。 东庭君约莫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悠悠转醒:“谁,谁喊我?” “东庭君!”她喜道,“你终于醒了!我们方才在说大乌龟前辈。” “哦哦大乌龟啊,你别问我你问他……”东庭君音调婉转,却接触到夏侯钰要杀人的神色,看见他一掌拍过来,飞快把脑袋缩回乌龟壳。 乔心圆抓住了他拍过来的手:“你别欺负东庭君啊。” 夏侯钰一瞬收了力,脸色黑如锅底。 “什么都别问我,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跟你走了!”他甩开藤蔓。 乔心圆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有点无奈地把藤蔓塞回他的手里,声音轻道:“我们继续念明目诀可好?” “不念了。”他勉强地别开头,“等我气消了再修行。” “那你什么时候气消?” “大概明天。” “那我们明天再一起念明目决,就这么决定了!” “喂,谁跟你决定了?” “你啊!” 吵闹声中,大乌龟的话题,就这么揭过了,乔心圆喂了东庭君一些鱼肉,起初他和乔心圆反应倒是一模一样,感动得要哭了:“是你烤的鱼吗??小乔姑娘,你就是食神下凡!我不知你竟有这么好的厨艺!” “不是我哦,是阿遇兄弟,他烤鱼非常好吃!给你吃的已经冷了,你知道吗,刚烤好的更好吃。” “……哈?他烤的?”东庭君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乔心圆:“是的!” 夏侯钰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呃,”东庭君有点反胃,又吃了几口,乌龟进食速度得慢,半晌吃完了才点评道,“一般吧,很马马虎虎的味道。” 他就是看不惯那张欠揍的脸。 夏侯钰耳尖听见了,恶声恶气地一掌拍过来:“你个小王八你说什么??” 乔心圆眼疾手快,一手扣住他,一手捏住小乌龟的嘴,压低声道:“东庭君,你们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吵架,我们可以夸他做的好吃,我们只要夸他,他明天就一定会高高兴兴的给我们做饭吃的,不然,你要吃我做的食物吗?我们惹他生气了,他不肯做了怎么办?” “……这。” 东庭君发自内心地说:“小乔姑娘,你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啊!我不得不服,好,我这就夸他做的烤鱼好吃。” 夏侯钰眼角抽搐不停,忍了忍,忍不住吼道:“喂!你们两个大声密谋,是当我听不见吗?!” “没有没有。”乔心圆好脾气地晃了晃手,眼睛弯着,“我们在小声密谋,阿遇兄弟,你可以当做没听见么?” “不可以!” “太好了,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大约是运气好,走了没多久,乔心圆就远远的瞥见林间有座残破的建筑。 她高兴道:“阿遇兄弟,东庭君,你们看那里!我们今晚有地方住了!” 东庭君趴在她的肩膀上探头眺望:“好像是个破山庙,怎么连屋顶都破了。” 夏侯钰嘀咕:“破山庙有什么好住的。” 乔心圆柔声道:“可总比风餐露宿好对吧,我们可以在庙里休整一夜,明日天亮再朝着平遥赶路,就这么决定了!”她不由分说拽着他过去,夏侯钰神色不情不愿,却还是跟着走了。 然而几人刚跨进破烂的门槛,夏侯钰鼻尖一嗅,敛了神色:“有血腥味。”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剑柄,另一只手攥着藤蔓把她往自己身后一带。 乔心圆站在他宽阔的背后,抬眸望见他的墨发,她神色微愣,定睛去看,却瞥见地上躺着一人,一身白衣鲜血淋漓。 她声音便在他耳后弱道:“阿遇兄弟,里面……里面好像有人死了。” 夏侯钰耳朵被热气一拂,也动了几下,他拧紧了眉:“有事没事,不要讲悄悄话!” “你最好三日之内给我学会传音术!” “嗯!好!你肯教我,我就学。”乔心圆在他背后只露出一双眼,远远盯着山庙地上那人,却突然瞧见那人手微微抬起,转过来的脸上带着斑驳血迹,眼眸微睁,一张脸美得破碎而惊心。 “好漂亮……”乔心圆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这是个男人。 夏侯钰:“漂亮?是个女人?” 东庭君:“是男扮女装!” 乔心圆摇头:“是男人,他没有男扮女装。” 这样漂亮,居然是个男人。 不行,不能被美貌冲昏头脑! 她想了想,隔着老远出声:“兄台,你可是受伤了?” 那男人低哑地“嗯”了一声。 “你叫什么,何故受伤?” 漂亮男人却没出声,抬手在空中写了一串浮光的字,乔心圆只能看向东庭君。 东庭君念道:“止言,仇家所伤。” 乔心圆便道:“你叫止言?你为何不说话?” 止言不答,好似并不大愿理他们,他闭上了鸦羽似纤浓的长睫,雪白的脸庞毫无血色。 夏侯钰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判断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也大概能根据气息辨别对方的修为,是个金丹。 他一剑就能杀。 他说:“像这种躺在路边半死不活、来路不明,还长相妖媚的男人,你也敢随便救??” 乔心圆无辜地望着他:“可阿遇兄弟你也是躺在路边、半死不活、来路不明的男人。” 他咬牙:“不准救,把他丢出去,这庙我们霸占了!” 乔心圆没接话,显然是觉得这样不好,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东庭君却说:“我看那人受了伤,怕是命不久矣,不如我们过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 “小王八。”夏侯钰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我支持你的想法。” 乔心圆:“………………” 乔心圆心累,这就是修真界吗。 “不行,我们不能做这种事!我们不缺钱的,你们看,我戒指里有这么多夜明珠呢。” “那你有灵石吗??” “……没有,可那也不行!拦路抢劫,那是土匪!” 夏侯钰挽起袖口:“那我今天就当这个匪了。” 乔心圆忙拽住他,又出声问止言:“那你姓什么?” 她不能不救,但也不能什么也不知就救。 不过,现在她遇见这种只报了个字,不报姓氏的家伙,一律按少城主处理! 只见那男子抬手,再次写下浮光字。 他写一个,东庭君就念一个:“饶……” 乔心圆:“饶止言?” 东庭君眺见他慢慢在半空中写出剩下的字:“命……我、有、灵、石……” 乔心圆呆呆的啊了一声:“是‘饶命,我有灵石’吗?” 东庭君:“他有灵石诶!” 夏侯钰二话不说拔剑上前:“救他!” 语气就像是在说“砍他”! 第23章 破山庙④ 22 夏侯钰前脚跨过门槛进去, 乔心圆后脚便追:“你要救人,干嘛提刀啊!哎,我们和气一点好不好……” 然而他脚步一下停住, 表情瞬间变了, 五指根根将黑剑攥紧:“你别跟进来!” “什么……”乔心圆本要伸手要去拉他, 听见声音马上停住,见他神色, 更是下意识后退。 可刚刚轻轻松松跨进来的门槛,现在“吱呀——”一声,破门陡然关上了。 乔心圆用力推了推, 没推开, 她神情微变,意识到问题好像大了,这庙……恐怕有问题。 山风呼号,犹如鬼泣, 庙中烛火明灭,映在庙中菩萨像那残破的阴森面孔上。 不止是门,窗, 顶, 全都严丝合缝的关上了,几张黄符被卷起, 吹得簌簌作响。 “你们已经进来了。”靠在地上那病弱美人原来不是哑巴,他说话了, 声音仿佛浸在泉水的玉石般的温润,说完, 他又抬手写下几个字。 “出、不、去、了。”东庭君照着念, 念完马上骂道:“你真是废话, 你一会儿说话一个会儿写字的烦不烦人!” “出不去了?这是什么意思……”乔心圆浑身僵硬,一时不知道该动还是该装死,她抱着东庭君,肩膀用力撞了几下门,磕得生疼,可这门瞧着残破不堪,还有风灌入,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之撞开! “这剑,到我手里还没开过光,”夏侯钰将剑尖抵在了男人的喉咙上,“说,你在搞什么鬼?!” 止言抬起苍白的面孔,清冷而潋滟的双眸看向这两人一龟,嫣红嘴唇启开,声音低道:“在下修的是言灵术,所以不便多言,此庙,乃是恶鬼所化,而我适才正在除魔。” 夏侯钰:“你都要死了还除魔,找个锄头赶紧把你自己锄了得了。” “兄台,”乔心圆靠在门口出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进来。” “这庙,乃是你们贪心不足,自行进来的。” “不是你他妈说有灵石?” 夏侯钰语气更差了,剑尖倏忽挑破了止言白皙的脖颈皮肤,鲜血汩汩流出。 “灵石,我的确有。”止言仿佛不在意伤口,他打开纳戒变出小山堆似的灵石来,神色无波地吃了一颗止血丹道,“你们若不贪,又怎会进来。” 乔心圆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夏侯钰一副要打劫的样子……可她没有,她是一心想要救人的!那不是太冤枉了! “可我本来是要进来救你的……”言语间,乔心圆蓦地感觉腕上化作手镯的山河笔异动,竟笔直朝地上那一堆灵石猛地射去,她慌道,“哎!你别去!” 乔心圆伸手去捞,只见山河笔犹如活鱼般钻入了灵石堆,而这堆灵石,就在人的眼皮子底下被当做鱼饵吞吃了个干净。 吃光灵石的山河笔,慢慢飞回来,再次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坐实了“贪心不足”四个字。 乔心圆:“……” 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兄台,我……我一定会还钱给你的。” 止言抬眸去看她手腕上的法器,视线停留了片刻,道:“这些,一共三万灵石。” 乔心圆不知道到底是多少,弱弱地点了下头:“好,我会尽快还的,对了!你要钱吗,我这里有夜明珠……” “喂,那些夜明珠是我的,”夏侯钰喊她,“不准给别人!还三万灵石,那么点三万?!你是土匪吗。” 夏侯钰飞起一脚要踹止言,他抬手挡住:“等等……”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别踹脸。” 夏侯钰啧一声,粗鲁地从衣服上撕下一片破布,摸索着把布条塞进止言的嘴里,乔心圆忙阻止道:“阿遇兄弟,你干嘛堵他的嘴!我们现在……” 他打断道:“他会言灵术,不堵着他的嘴,等着死吗。而且,你还以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可……可我们眼下都困在这山庙里,出不去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就算他不是好人,等我们出去后再解决。” “你说的不无道理。”夏侯钰孑然一身地站立着,山庙的红色烛光映在他冷冰冰的面孔上。 “可这不是庙,是鬼。” “……什、什么?!”乔心圆听见“鬼”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努力抱紧了东庭君,“这庙居然闹鬼吗……” “小乔姑娘,”一直没出声的东庭君努力从她怀中伸出脑袋:“是‘庙鬼’啦,没有闹鬼……你别发抖啦。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害怕什么?” 这么多人…… 乔心圆顿觉鬼气森森,妖气四溢,仿佛整个屋子里都坐满了好兄弟。 “庙鬼……和鬼不是一个意思吗?”她喃道,“不是指庙里面的鬼吗?” “这里的庙鬼,指的是庙本身就是个吃人的恶鬼,简单来说呢,我们已经到了鬼肚子里。” 乔心圆:“……” 这还不如闹鬼呢。 她转过身开始挠门。 然后手持山河笔,迅速画了道门。 “商量一下,我给你钱。”乔心圆见这门和之前情况一样,毫无反应,显然是灵石没有到位,会员没有续费。她卑微地跟山河笔哭诉了起来:“你要多少都行,都给你行吗,我先赊着……” 她宁愿回那破山洞,也不想待在鬼肚子里。 喊道:“阿遇兄弟,你的剑,能砍开这门么?” 他摇了下头,然后说:“你躲开些。” 凛冽剑气重重划过,那门毫发无损。 “这庙鬼……不是普通的妖鬼,我也只在典籍上见过描述,”东庭君声音复杂,“相传庙鬼有两个别名,又叫‘吃人庙’、或‘鬼房子’,这是一种罕见的妖鬼,比起杀人,它更喜欢玩弄人心,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进入庙鬼,它便会关上大门,无论何种方式都无法出去,传送符、传送阵都无用。除非只剩一个活人,它才会打开门,放人出去。” 乔心圆愣住:“只剩一个活人的意思是……” 东庭君:“就是说,我们要自相残杀,只剩一个活人的意思。” 夏侯钰直接把已动弹不得的止言提起:“先杀他?” “不!”乔心圆愕然,果断摇头,“一个人都不能杀!你杀了他,你就得杀我,还有……”她默默抱紧了小乌龟。 她也突然想起,自己和夏侯钰还有东庭君,其实也刚认识不久,夏侯钰第一个先杀止言,不过因他是个素味平生的陌生人。 而自己呢,假道侣,对他而言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可是……她觉得他并不是那种人,在进庙前,他还站在她前面。 既然自己只是个刚认识的人,那他这种保护,应当是骨子里的习惯,保护身边的人。 东庭君马上说:“我不是人!可以不用杀我!” “你怎么不是人?” “我是王八啊你忘了吗大佬?”东庭君瑟瑟发抖地搂紧了乔心圆的脖子,“而且我们还有山河笔呢!不一定就出不去。你……你把地上那个人的纳戒给我们小乔姑娘一下,山河笔要吃灵石了。” “对!我们有神器!”乔心圆目光坚定,“我想试试。” “……那你,把神识抹掉。”夏侯钰从善如流地捋下止言的纳戒,丢过去给她。 他似乎从跨入这个庙时,就处于一种和外界不同的状态。 乔心圆伸手接住,有点犹豫,继而心定:“止言兄!这些灵石,等我们出去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夏侯钰:“废什么话,你快画!” 乔心圆连忙将神识探入止言的纳戒,刚一进去,就把她惊住了,这么……这么多灵石!像山那样堆起来!几乎全是高阶的白灵石,少有些许的红灵石,至于黄色的低阶灵石,也就更少了。 刚刚地上那一小堆,约莫只有不足百分之一。 “完了……” 三人听到乔心圆悲恸的声音:“你……你少吃点啊!啊……我赔不起!我真的赔不起……” 止言注意到她居然把那不要脸的法器画笔放进自己的纳戒,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不愿再看。 夏侯钰却踢了他一脚:“这些灵石,就是你的买命钱,没有人会还你钱的,懂吗。” 他闭目:“你们高兴就好。” 只见乔心圆一脸绝望的握着山河笔,手指几乎用力到掐进肉里,她快速在墙上画了道门,从门缝泄出一丝光晕,下一刻大门洞开,外头却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岩。 “……怎么会这样?”乔心圆愣住,“外面都是岩石。” “岩石?”夏侯钰说完一剑轰过来,将那外围的岩石砍出一个大洞! “哎?!”见到开洞,乔心圆还以为这法子可行,正要抱着东庭君爬进洞中,只见被剑气激荡爆破而开的大洞,突然聚拢,碎石轰隆隆作响,将大洞骨碌碌的填满。夏侯钰迅速一手将她提了回来,眉心皱紧:“这是一条死路,就算有门,也出不去。” “这里是地下。”东庭君望见从止言手指飘出的浮光字,一字一句道,“等到天亮,就再也。” 约莫是因为止言修行的是言灵术,他鲜少说话,就连写字,也几乎不会写下非常绝对的话。 “再也什么?”夏侯钰把塞在止言嘴里的抹布抽出。 止言摇了摇头,夏侯钰二话不说就要把抹布塞回去,止言又出声了:“换个干净的。” 夏侯钰只当耳旁风,不由分说把破布重新塞他嘴里:“老子的衣服,怎么不干净了。” “时间不多了,我们进庙时,约莫已是丑时,也就是说,天亮之前,我们只剩两个时辰可以想办法。否则,要么庙鬼埋在地下,所有人再也不出去;要么……”东庭君声音一顿,“只有一个活人能出去。” 周遭鸦雀无声。 夏侯钰怀中倚剑,坐在地上,他背后是一尊残破的菩萨像,那菩萨好似是低眉垂首的模样,正低头看着他的脸。 “我想知道……”乔心圆攥紧山河笔,深吸口气:“那个庙鬼是如何判断,我们只剩一个活人了呢?它是用看的,还是用其他的方式探查?我们能不能三个字装死,就用……比如说那种装死的法术。” 东庭君马上接:“龟息术。” “小乔姑娘,你且将我放在地上!” 她忙照做,将东庭君轻轻安置在地面:“龟息术,就是装死的法术么?” “不错,你们所有人!”东庭君约莫是觉得这法子可试,“除了小乔姑娘,就你们俩,说你呢,嘴里塞着破布那个男的,还有坐在地上耍酷那个剑修,就像我一样趴着,动作一定要像乌龟,不像不作数……” 嘴里塞着破布的那个男的面如死灰的把脸背过去。 “我、不、学。”耍酷的剑修出声。 “不学会死!” 夏侯钰神色冷漠:“这不管用。” 东庭君:“你怎知不管用?!” “我踏马又不是没试过!” “你……试过?何时?好啊你个狗比,瞒着我们偷偷装死!” 夏侯钰额头青筋暴起:“以前我跟同门下墓,撞见过一次庙鬼!龟息术没用!别试了!浪费时间。” “撞过??那你怎么不早说?等等……你还活着,那岂不是你把同门都……” 东庭君说话声音霎地停住,默默地爬到了乔心圆的脚背上,乔心圆也一下意识到什么,默默地蹲身,和小乌龟抱在了一起。 “嗯。”夏侯钰的声音低得毫无波澜,那菩萨像的黑暗阴翳笼罩下来,他一张脸宛如修罗,“都杀死了。” 乔心圆转过头,目光闪烁:“……不是你杀的,对么。” “是我杀的。”他语气平淡。 “不过当时。”夏侯钰抬首,面无表情,“除了我,还有人从鬼房子里出来了……喂,你把我剑拿走干什么!” 她居然趁着他看不见,跑过来把夏侯钰怀中的乌金剑摸走。 “我怕你杀我……”这剑对乔心圆来说还是太重了些,她并不知人与剑心神相通,她拿走没有意义,而夏侯钰也并未阻拦:“你拿走吧……拿走也好,最好把我封印起来。” “那,那你不要动了,”乔心圆说着,趁他抱着胳膊,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张符,柔声道,“我保证把你一起带出去好么,你不要动粗,我来想办法。” 夏侯钰顿住了:“……这是什么,听话符??” “嗯,你能动吗……?”乔心圆担心这符效果不行,就冒犯地去揪他耳朵。“喂!!”夏侯钰声音暴躁起来,动弹不得,“好好说话,你别碰我耳朵!你哪来的听话符?你身上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 “我刚刚画的,你真的不能动了啊,”她一根手指在他脸上戳来戳去,“好神奇。”眼见夏侯钰居然一脸凶恶要下嘴咬自己,她手指连忙挪开,将另一张禁言符,贴在一旁的止言肩膀上,随即,将他嘴里的破布抽出:“对不住了兄台,委屈你一下。” 止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夏侯钰倒是炸毛:“你跟他道歉?你怎么不跟我说对不起!你有良心吗。” “那对不起我揪你耳朵了,下次不揪了。”乔心圆站起身,望着那尊她从进门起,就感觉在看着自己的菩萨像。 方才山河笔吃灵石的时候,她在止言的纳戒里,找到了符纸和符笔,但是没有符砂,乔心圆就用自己的血画了两张试试,想着兴许妖血可以,没想到真的有用。 而她也只会画听话符和禁言符这两种符箓。 第24章 破山庙⑤ 23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阴风, 吹得她后颈发凉,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往她脸上吹气。乔心圆和那残破神像对视一眼,就转开了头, 攥着的手心湿汗淋漓, 低声道:“阿遇兄弟,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觉得雕像的眼睛,会动吗?” “当然不会了,除非……”除非雕像是活的。 夏侯钰顿了下,仿佛猜到她的后文:“你是觉得庙鬼是在雕像里吗, 不,这整个屋子, 都是它,所有的一砖一瓦都是。” 她摇了下头, 然而乔心圆觉得, 死穴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因为整个庙中, 这菩萨像是最显眼的存在。 庙鬼困住人让人们自相残杀,而非自己出手。 这是不是说,祂的弱点就在于次, 防御力和攻击力不能同时兼备? 但乔心圆不能确信,把夏侯钰用听话符定住后,她就用尽全身气力,提起那把很重的剑,朝神像右手边窗户的方向一刺—— 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刺的同时, 转过头瞥向神像。 神像闭眼了。 然而很快, 在乔心圆眨眼的瞬间,那神像又倏忽睁开了石铸的眼,正死死盯着她! 乔心圆心一抖,目光转向夏侯钰:“阿遇兄弟,你能控制你的剑吗。” “你废话吗,我是剑修。” “那便好,你的剑太重了,我搞不定,你用剑在这面窗凿洞,我想凿个洞,不用太大,”她用手指了下高度,“和这扇窗差不多大小,进深……一尺左右,能进去我们三个人就行了。” 夏侯钰:“刚刚不是试过吗?外面的石岩是活动的。”凿开一个洞,洞又会立刻封上。 “你听我的便是。”乔心圆给他贴了听话符,夏侯钰猜到了什么,也只能照做,不悦地喊了一声:“乌金!” 乌金漂浮站了起来。 他一声令下:“去给我钻墙!” 黑剑立在半空,剑尖煞气重重地对准木窗,“突突突突突——”乌金剑像电钻那样高速旋转了起来,眨眼功夫就钻出一个大洞来。 只见洞中岩石内壁收缩,乌金剑继续:“突突突突突突——” 乔心圆再抬头看一眼神像,祂又闭眼了! 而这次,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神像始终没有睁眼! 在乌金剑突突突的动静下,乔心圆祭出山河笔唰唰开画,这物件瞧着简单,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但在画卷上,又瞧不出到底是个什么。这笔吃了不少灵石,现在听话得紧,乔心圆落下最后一笔,很快,一大片道具出现在地上。 乔心圆没有停歇,继续画,接着她动作快速地将几片道具拼在一起,推到了乌金剑旁边,仔细地调整好角度。 “阿遇兄弟!”她大喊道,“你过来!” 中了听话符的夏侯钰脸色一扭,起身朝她大步而去:“干什么!” “让乌金停下,我们钻进洞里啊!”乔心圆一把拉住他往打出来的洞口一钻。 “???这洞会封的。” “不要说话!”乔心圆一把捂住他的嘴,这是个三角空间,狭小不透气,两个人完全挤在了一起,中间还有一只小乌龟。 没了乌金剑突突突的声音,周遭陡然安静了下来,静到二人呼吸声都交错了。 挨得这样近了,夏侯钰这才发现,她在发抖。 ——虽然有条不紊让他干这干那,还用力捂自己嘴,但她其实害怕得不得了,手心都是汗珠,眼睛睁得大大的,闭气不敢呼吸。 夏侯钰也热得出汗,手却摸到了木质结构,他们现在这是在洞里?不对啊,洞怎么没有封? 不……这不是墙洞。 夏侯钰意识到了,这恐怕是个类似三角盒子一样的东西,而他和乔心圆,就躲在这里,装作已经钻进洞中逃脱了,而止言一个人在外面,符合只剩一个活人的规则。 这样躲着……有用? 他脑袋上浮出一个问号。 可很快,夏侯钰便感受到一阵天摇地动——庙鬼在移动! 伴随着晃动,他和乔心圆肉贴肉地抱在了一起,夏侯钰面无表情,然而有点难堪,他是个斩妖除魔的好剑修,居然跟妖挨得这么近!密山祖先有灵,铁定要降下神雷劈他几下! 这地动持续了一小会儿,变得风平浪静。 “吱呀——”乔心圆听见开门的声音。 成功了?! 她的镜面折射障眼法,真的骗过了庙鬼吗? 乔心圆方才发现这两扇窗是对称的,便用三片镜子在右面窗制造折射,将左面的窗反射过来,刚好对准神像的角度。 于是从神像眼睛那里望过来,就只能看见完好无损的窗户,而看不见躲在里面的人,从而会产生他们已经开洞逃跑了的错觉。 乔心圆猜测应该是成了,用力用胳膊肘去撞身后的木窗,夏侯钰闻声跟她一起撞,“砰!砰!”一丝光亮泄在脸上,二人两个肘击将窗推开。“你踩在我身上先出去。”夏侯钰用手托起她的双腿,将她往外倒,乔心圆没有跟他推辞,小心地往上爬,一脚不慎踩在夏侯钰的脸上。 “你他妈的——”夏侯钰脸黑了。 她还以为鬼又来了,两腿颤颤:“什么?!” “让你快爬!” 然而当她大半个身子都成功爬出去时,忽然又是一阵天摇地动,整个鬼房子仿佛被一只巨手掀翻滚了两圈,将装在房子里的三人一龟,抖了个一干二净!“救命啊!”乔心圆只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皮球滚来滚去,晕的她想吐,眼前也是天旋地转,她还听见镜子碎裂的声音,好像有无数碎片扎在她身上,然后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肉垫身上,这股焦香烤肉味,定是阿遇兄弟无疑。 “给我过来!”夏侯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上提,乔心圆哭出声:“你别抓我头发!” “我在救你!” “你别救我了!我的头发,啊!!” “少屁话。”夏侯钰很快把她提到怀里来,房子这么滚了几圈,那神像也倒了,终于平静了下来。 乔心圆瑟瑟发抖地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对她露出微笑的神像,深呼吸一口,终于还是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夏侯钰脑子也被转晕了,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血……? 是她的? 她好像受了许多皮外伤。 夏侯钰趁人不注意,连忙低头舔了两口,我靠,这么多千万别浪费了,然后他就像充满电一样站了起来,抬手一勾,乌金霎地回手,冲天剑气萦绕周身。 “我宰了你!”惊人的剑光劈向神像。 “十方诸神,却邪缚魅,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同一时间,一张缺角的驱灵符从止言手中燃了起来。 第25章 破山庙⑥ 25 这肉身修为着实承受不住他的神识, 夏侯钰一剑下去,便感觉丹田空了,他低头看见晕过去的乔心圆, 蹲身正要再舔几口血,埋头凑近一闻, 她伤口居然自愈了! 艹!她怎么好这么快! 乔心圆慢慢睁眼,困惑:“你……” “我没干什么!”夏侯钰马上把头转开, 佯装若无其事, “看你好像受伤了, 我看不清楚,所以凑近认真看看……我帮你擦下血。”他心虚地用袖子在她脸上蹭了几下, “擦干净了,好了, 我继续打怪。” 刚刚睁眼的乔心圆, 便看见神像在剑光下片片碎裂成渣,可下一瞬, 大片烟雾般的冷气朝她飘了过来,这冷气冻得她直发抖, 只见这些冷雾逐渐聚集成了一个人面, 和适才那碎裂神像一模一样,但还要更像人一些,祂被一团金红的符光团团裹住,乔心圆嘴唇一抖,在这面孔上看见了无数个狰狞的,撕扯着, 欲要飞出去的人脸。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她连滚带爬捂住了自己眼睛, “一定是我看错了!” 一旁施法的止言捡起方才身上掉落的禁言符, 仔细看了看,继而出声解释:“姑娘,这些不是鬼,只是死人的灵体。” “……谢谢你的解释。”解释得很好,下次不许解释了。 乔心圆睁开半只眼,瞥见这些灵体还在不断汇聚、挣扎,有些脸上在笑,有些脸上在哭!那尖声哭嚎似有若无,这些灵体仿佛将要把神像重新凝成实体! 她避开目光,不解问:“可神像不是被你们打碎了吗,为何又在重聚,这些……死人,是之前进来死去的人吗?” 止言:“不错,人自相残杀死在鬼房子里,便会产生冲天的怨气,这庙鬼,吃的不是人的魂魄,而是怨气,它依靠怨气为生,死的人越多,怨气越强,眼下祂只差几个魂魄的怨气就能离开鬼蜮了,不会放我们离开的。你看这门外的霜寒,这是在鬼蜮,而非人间。可现在……在下手里,已经没有更多的驱灵符了。” “那……那怎么办。”乔心圆感觉越来越冷,扭头看了一眼,的确能看见外面景色不同了,霜天雪地的阴冷,鬼蜮是什么,她虽然不知道,但一听“鬼”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接着她听见怀中东庭君的声音道:“驱灵符,只驱灵不杀灵,将这些灵体驱走,庙鬼没了怨气助长,就是个纸老虎。” “不错……姑娘,这禁言符,可是你画的?”这高阶符纸,灵宝阁出品,止言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可是其中符箓有很大不同,按理说,平素的高阶禁言符,不可能封住他的口,不让他说话的。 然而这姑娘随手贴在他身上的符箓,却有这么大的作用! ……是符砂的区别!这符砂闻着…是血。 某些种族的血,的确可以胜过调制的符砂。 乔心圆迟疑地点头:“是…是我画的。” 止言看了一眼在那些怨灵体身上消耗干净的金红色符光,叹息道:“那就烦请姑娘绘制几张驱灵符,只要驱散这些怨灵,庙鬼不攻自破!” “……那好,我把笔借给你!”乔心圆掏出一沓符箓,一支符笔,“不对,不是借,是还给你,这些都是你纳戒里的,喏。我……我不会画驱灵符。” 止言愣了一下:“在下的驱灵符,是在灵宝阁购买的。” 言下之意,他也不会。 “怎么没人问我?瞧不起小乌龟?”东庭君探头,“我会啊。” “太好了!”乔心圆马上把笔给他。 东庭君缓缓伸出一只乌龟爪,小眼睛眨了眨,这慢半拍的小爪子……可怎么画符。 他呆了好一会儿:“小乔姑娘,要不我教你,你来画?” “啊?好,可是……”乔心圆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着它,“你…你怎么教我。” “怎么没人问我会不会?”夏侯钰突然在一旁插嘴,“看不起半瞎子?” 乔心圆眼睛一亮,马上把笔给他:“阿遇兄弟,你来画!” 他连忙疯狂摇头:“别给我,我是剑修,我不会画符。” 两人一龟同时扭头吼他:“那你插什么嘴?!” “滚!”东庭君补了一句,又对乔心圆道,“地上有些碎符,都是驱灵符,捡起来拼一拼,你照着画吧,我现在这样,也没有手,根本无法画符,可驱灵符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可他有些担心……担心以她的修为灵力储备,恐怕至多画出一张来。 止言便弯腰帮忙捡碎符,东庭君出声问谁有灵石,乔心圆打开止言的纳戒,眼见其中空空如也,眉眼耷拉了下来:“都被山河笔吃完了……” 止言摸了下身上,疑惑道:“在下身上原本还有几颗灵石,就是现在不翼而飞了。” 东庭君:“那……你看看纳戒里可有什么恢复灵力的丹药?” “没有了。”止言摇头道,“在你们进来前,我已经在鬼房子里困了快十个时辰了,补灵丹早已耗空。” “哎,看来小乔姑娘你最多只能画一张符了,可一张恐怕根本不够!这些怨灵实在……” “怎么没人问我?”正在砍怪的夏侯钰又插嘴,“我有灵石啊!” 东庭君:“你糊弄鬼?你哪来的?”刚被雷劈成这样,纳戒灰飞烟灭了,怎么可能有灵石。 “我在地上捡的。”夏侯钰抛出几颗白生生的顶级灵石丢过去,语气得意了点,“乔小圆,接着!” 止言一眼认出,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并不翼而飞的灵石。 “……” 止言口中制止夏侯钰的疯狂出剑:“这位兄台,这些怨灵生前都是含恨而终,你剑气太甚,直接让他们在鬼域魂飞魄散了,他们再入幽冥界转世就难了,还请把剑停下。” “你说停我就停?” 乔心圆隐约知道他性格了,扭头对他道:“我求求你可以么?你帮我这个忙,我给你画好多鸡腿吃。” “……那我考虑一下!”话这么说,这位剑修男子的动作依旧慢慢停了下来,扛着剑臭脸道,“先说好,如若你们的符不奏效,我可不管什么怨灵不怨灵的。” 乔心圆声音柔和:“谢谢你。” 她突然这么道谢,夏侯钰还有点别扭,抬头望天。 只是他一停剑,那神像没了干扰,轮廓逐渐变得凝实了。 夏侯钰想了想,又提着剑去劈墙。 乔心圆拿着止言拼凑了半张的符,东庭君让她凑合一下:“呃,这个符是两面对称的,你就照着画吧。” 她点点头,从自己的纳戒中摸出一个白瓷瓶来,这装静心丹的瓶子,先前被她拿来装满了血,免得老是放血,一是疼啊,二是被人看见也会怀疑。 没有人教过乔心圆怎么画符,她只是依葫芦画瓢,凝神落笔,一笔一划的,额头沁出汗水,驱灵符的每一笔都要比画听话符更难百倍,笔尖处仿佛有看不见的阻碍,她好像不是在画符,而是用笔在和面…… 东庭君不禁目光奇异地望着她,有些震惊,好强的符意!可一看她姿势,便知她定不懂符道,动作生涩,笔画错误,那她这么强的符意、沟通天地阴阳的力量是从何而来?! 最后一笔落在“靈’”字上,从符纸上骤然闪过一道符成的红芒,乔心圆脱力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汗湿地大喘着气,左手攥紧那块顶级白灵石疯狂吸纳。 “辛苦姑娘了。”这符到了止言手中,只见他双手结印,肃然念诀:“十方诸神,却邪缚魅!” 每一个法诀,从他口中字字珠玑吐出,带着金口玉言般的迅猛灵力,直接猛扑到那团怨气聚集的神像上!紧跟着一股熏天的恶臭传来,乔心圆连忙捂着鼻子。 “什么鬼味道!”夏侯钰弹得老远,“阿嚏!” 东庭君大喊:“快捂住口鼻,都是怨气!沾了要倒霉的!” 乔心圆蒙住脸,又乍地听见鬼哭狼嚎之声,几片烧成碎片的怨灵终于从神像上挣脱出来,浮在半空变成了干净的白色,而后逐渐如灰烬般消散在视线里。 “这是……驱散了?” 乔心圆的目光停住。 “嗯,驱散了一部分。” 东庭君仰着头,他不是没见过驱灵符,但没见过这样厉害的,是这符厉害?亦或者旁边那个叫止言的,言灵术厉害。 从言灵师嘴里冒出的法诀,会比一般法修强上十倍,杀伤力巨大。 两相加成,让这张驱灵符效果发挥到了极致! 随着越来越多的怨灵升空,被符光驱散,眼见神像原本凝实的面孔,又变得虚无缥缈。 “快成了……”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可这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倏地出现,鬼房子里狂风大作!乔心圆震惊地看着一些飘散的灵体又被庙鬼吸了回去! 东庭君:“不好,它吞噬怨气的速度加快了!” 止言也凝眉,眸光深沉:“因为驱灵符快烧光了……这里的怨灵太多了,足有上千怨灵!一张符,还远不足以全部驱散。” “那只能换杀灵符了。”东庭君语气凝重。 “不可。”止言急道,“杀灵符一出,这些灵体再无活路!” “本来都是死人了,还管他们死活……”夏侯钰说着,却蓦地一滞。 因为有个灵体朝他靠近,挨着他的耳朵仿佛要说话,夏侯钰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这灵体在说什么,可他感觉一向敏锐。 “……小师弟?”他怔怔地喃出声。 夏侯钰眼前闪过那个总是追着他喊二师兄,吃鸡腿的孩童,他急切伸手欲要去抓,却只抓住一团冷雾。 可那弱小的灵体只是绕着他,阴阳两隔,天各一方。 “……不,不能用杀灵符!”夏侯钰猛地回头喊道,“再画两张驱灵……不,用渡灵符,将他们渡化,好让这些怨灵得以被接引入幽冥界转世。” “渡灵符?”方才东庭君也想到了,可这……这是高阶符咒,就连他出手,也只能一次画两张。若自己是人身也就罢了,可他现在只是个小动物。 乔心圆画一张驱灵符都如此吃力,现在还痛苦得捂着脸呢,这种渡灵符……只怕画几笔,她就会灵力耗尽。 然而乔心圆听见“渡化”二字,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睁眼道:“我可以试试!” “可你……你这点灵气,小乔姑娘,你画一半兴许就会晕过去。” “我可以一边吸纳灵石的灵气,一边画符!”她坐直身体,将空白符纸抛出:“止言兄,东庭君,你们教我怎么画,我学东西很快的。” 东庭君目光看着她沉吟了片刻:“这渡灵符,和驱灵符有些相似,都是敕令!只不过要奉请的那位乃是地府之主,故此写‘奉请酆都大帝敕令’,捆仙绳也要更长,以‘靈’字为符胆……另外在捆仙绳下方写上接引渡化生灵六字,此外画符时,需身心清净,沐浴焚香,以达到身心合一的状态,默念酆都大帝宝诰,方才算成,符,谁都可以画,只是看谁能沟通天地阴阳鬼神罢了。” “……”乔心圆一个字都听不懂。 “酆都,我……”她只会写简体字,“宝诰我也……不太明白。” 她低头:“我身上也……不太干净。” “……哎。”东庭君没数落她没文化,仔细地教导起来,“开天门,杀鬼路,开地府,辟人路,杀鬼卒,破鬼肚……你跟我念诵。” 止言先写了一遍所有的字给她瞧,乔心圆尽力在快速学,理解东庭君的意思,然而眼看那具神像居然重新凝了起来,面孔变得更接近人!她心火都要烧起来了。 “糟了!等祂吸收完这些怨气,恐怕就要把我们拽到鬼蜮去慢慢折磨了。”东庭君喊夏侯钰,“大佬,你用净化法术先拖着!” “……”他看起来像是会净化法术的剑修吗。 可夏侯钰确实会那么几个。他指尖掐诀,口中飞快:“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赦!” 话音落,法咒应声落地,神像那脸孔便一下扭曲了起来! “乔小圆,快画!” 东庭君:“你别说话了!她叫乔心圆,你道侣名字你都不知道他妈的!” 一旁的止言抿紧了唇。 汗水从乔心圆额头滴落,顺着泛红的脸颊流到了下巴、脖颈,她全神贯注地投入手中符笔……“咔”地一声,符笔骤然生出裂纹。 东庭君:“不要啊,再坚持一下,快画好了!” 话音落,符笔“啪”一声在她手中断成两截! 东庭君扭头冲止言:“……你这是什么笔!” “这、呃……我在灵宝阁买了一万张驱灵符送的,说是大师铸炼的高阶紫气流云符笔。” 东庭君:“……你被骗了!!什么破烂高阶符笔,哪家灵宝阁,我要带我小弟去抄了它祖坟!” 夏侯钰:“谁他妈是你小弟?!” “没说你!”东庭君急吼道,“怎么办,小乔姑娘……哎,你别晕啊……” 乔心圆全身无力,嘴唇发乌地倒在了地上,身形孱弱得可怜,如一瓣被风吹散的梨花。 东庭君一喊,她虚弱地睁了睁眼,看向手中符笔…… “笔,断了。” 她似乎才发现这件事,看向没画完的符:“我还没画完……” 她努力抬手试图用半截笔去补上。 “不可。”东庭君用小乌龟爪按住她的手指。 笔断了,符意也就断了,没有接着画的道理,意味着只能重来。 可是东庭君看她这副模样,显然已到极限,她一边吸纳灵气一边疯狂消耗,照这样再画下去,怕是修为都要折了…… 虽说本来也没什么修为。 夏侯钰连用了两个净化咒,看她那样,也有点急,知道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了:“让东庭君画,快,你上那个鬼的身!” “你让我上鬼身??” “不是,他,”夏侯钰指着止言,“他不就是脸白的像鬼一样!!” 止言扫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只王八,皱了下眉:“好……可以,你们要怎么上我身。” 东庭君没想到他真的会同意。 这个方法听着糟糕,可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我先从乌龟躯壳里出来,然后你也元神出来,然后我元神进你身体,然后我画完再出来,应该是这么个顺序!” 说着流程简单,可其中难度多大、多凶险,两人都知道。保不齐两人都得魂飞魄散,卷入这些灵体之中。 “山河笔……”乔心圆趴在地上,手镯化为笔入她手心,她手指颤抖着,往符纸上缓慢刻画着,每画一笔,她的脸色就要更差几分,止言和东庭君看着她画符的动作,都无一例外的静默了,这位姑娘虽修为尚浅,可这份毅力和心性,非常人可比。 “加油!”东庭君忍不住道,“加……” 一只手猛拍过来,夏侯钰神色肃穆:“别说话。” 符笔将妖血勾勒到最后一笔,乔心圆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溅在符纸上。 夏侯钰:“……” 东庭君:“……” 止言:“……” 所有人傻眼:“完了……” 夏侯钰心痛的看着那抹血色,捂住心脏:“暴殄天物……” 乔心圆终于坚持不住地阖上双目,符光从那鲜血淋漓的符箓上一闪而过,止言弯腰捡起符:“这符……成了!” 他两指并拢夹符,目光如电:“五方听令,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阴神归位!” 渡灵符一出,光芒大放,将整个黑黢黢的鬼房子照得透亮! “一点天清,二点地明,三点诸圣显神灵,书就灵符,光芒万丈,大显威灵,急急无极,高真律令。酆都大帝急急如律令!” 他话音落,充斥鬼房子那股冷飕飕的幽暗忽然消散了,夏侯钰下意识仰头,仿佛在找寻什么。乔心圆沉沉地闭着眼,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光明,仿佛将她全身裹在一个茧里。 她画的符,真的渡化了这些怨灵。 “喂?真的晕过去了啊。” “我这辈子都不会进路边的野庙了。” 乔心圆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扛了起来,吵嚷的声音似近似远。 “你好好背她不行吗,你扛着人姑娘她是麻袋吗?!” “她怎么能跟麻袋比,她比麻袋重多了!” “??小心小乔姑娘醒来暴打你!” “她不会打人的,你见过她打人吗哈哈哈哈……” 乔心圆半梦半醒,抬起手。 “啪。”一巴掌呼到夏侯钰变得干净的脸庞上。 夏侯钰:“……” 东庭君:“哈哈哈哈哈哈…” “啪!”夏侯钰一掌把小乌龟扇开:“给我滚。” “看来听得见,还有意识。”夏侯钰把背上的剑丢开,让乌金滚远些,而后抓住她的手心往下压,将她从肩上挪到背上,弓着腰,两只手抄起她的膝弯,“打人不打脸没听过吗乔小圆?” 然而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把脸压在他的肩窝里,呼吸声轻若羽毛。乔心圆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溅在符纸上。 夏侯钰:“……” 东庭君:“……” 止言:“……” 所有人傻眼:“完了……” 夏侯钰心痛的看着那抹血色,捂住心脏:“暴殄天物……” 乔心圆终于坚持不住地阖上双目,符光从那鲜血淋漓的符箓上一闪而过,止言弯腰捡起符:“这符……成了!” 他两指并拢夹符,目光如电:“五方听令,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阴神归位!” 渡灵符一出,光芒大放,将整个黑黢黢的鬼房子照得透亮! “一点天清,二点地明,三点诸圣显神灵,书就灵符,光芒万丈,大显威灵,急急无极,高真律令。酆都大帝急急如律令!” 他话音落,充斥鬼房子那股冷飕飕的幽暗忽然消散了,夏侯钰下意识仰头,仿佛在找寻什么。乔心圆沉沉地闭着眼,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光明,仿佛将她全身裹在一个茧里。 她画的符,真的渡化了这些怨灵。 “喂?真的晕过去了啊。” “我这辈子都不会进路边的野庙了。” 乔心圆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扛了起来,吵嚷的声音似近似远。 “你好好背她不行吗,你扛着人姑娘她是麻袋吗?!” “她怎么能跟麻袋比,她比麻袋重多了!” “??小心小乔姑娘醒来暴打你!” “她不会打人的,你见过她打人吗哈哈哈哈……” 乔心圆半梦半醒,抬起手。 “啪。”一巴掌呼到夏侯钰变得干净的脸庞上。 夏侯钰:“……” 东庭君:“哈哈哈哈哈哈…” “啪!”夏侯钰一掌把小乌龟扇开:“给我滚。” “看来听得见,还有意识。”夏侯钰把背上的剑丢开,让乌金滚远些,而后抓住她的手心往下压,将她从肩上挪到背上,弓着腰,两只手抄起她的膝弯,“打人不打脸没听过吗乔小圆?” 然而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把脸压在他的肩窝里,呼吸声轻若羽毛。乔心圆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溅在符纸上。 夏侯钰:“……” 东庭君:“……” 止言:“……” 所有人傻眼:“完了……” 夏侯钰心痛的看着那抹血色,捂住心脏:“暴殄天物……” 乔心圆终于坚持不住地阖上双目,符光从那鲜血淋漓的符箓上一闪而过,止言弯腰捡起符:“这符……成了!” 他两指并拢夹符,目光如电:“五方听令,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阴神归位!” 渡灵符一出,光芒大放,将整个黑黢黢的鬼房子照得透亮! “一点天清,二点地明,三点诸圣显神灵,书就灵符,光芒万丈,大显威灵,急急无极,高真律令。酆都大帝急急如律令!” 他话音落,充斥鬼房子那股冷飕飕的幽暗忽然消散了,夏侯钰下意识仰头,仿佛在找寻什么。乔心圆沉沉地闭着眼,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光明,仿佛将她全身裹在一个茧里。 她画的符,真的渡化了这些怨灵。 “喂?真的晕过去了啊。” “我这辈子都不会进路边的野庙了。” 乔心圆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扛了起来,吵嚷的声音似近似远。 “你好好背她不行吗,你扛着人姑娘她是麻袋吗?!” “她怎么能跟麻袋比,她比麻袋重多了!” “??小心小乔姑娘醒来暴打你!” “她不会打人的,你见过她打人吗哈哈哈哈……” 乔心圆半梦半醒,抬起手。 “啪。”一巴掌呼到夏侯钰变得干净的脸庞上。 夏侯钰:“……” 东庭君:“哈哈哈哈哈哈…” “啪!”夏侯钰一掌把小乌龟扇开:“给我滚。” “看来听得见,还有意识。”夏侯钰把背上的剑丢开,让乌金滚远些,而后抓住她的手心往下压,将她从肩上挪到背上,弓着腰,两只手抄起她的膝弯,“打人不打脸没听过吗乔小圆?” 然而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把脸压在他的肩窝里,呼吸声轻若羽毛。乔心圆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溅在符纸上。 夏侯钰:“……” 东庭君:“……” 止言:“……” 所有人傻眼:“完了……” 夏侯钰心痛的看着那抹血色,捂住心脏:“暴殄天物……” 乔心圆终于坚持不住地阖上双目,符光从那鲜血淋漓的符箓上一闪而过,止言弯腰捡起符:“这符……成了!” 他两指并拢夹符,目光如电:“五方听令,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阴神归位!” 渡灵符一出,光芒大放,将整个黑黢黢的鬼房子照得透亮! “一点天清,二点地明,三点诸圣显神灵,书就灵符,光芒万丈,大显威灵,急急无极,高真律令。酆都大帝急急如律令!” 他话音落,充斥鬼房子那股冷飕飕的幽暗忽然消散了,夏侯钰下意识仰头,仿佛在找寻什么。乔心圆沉沉地闭着眼,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光明,仿佛将她全身裹在一个茧里。 她画的符,真的渡化了这些怨灵。 “喂?真的晕过去了啊。” “我这辈子都不会进路边的野庙了。” 乔心圆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扛了起来,吵嚷的声音似近似远。 “你好好背她不行吗,你扛着人姑娘她是麻袋吗?!” “她怎么能跟麻袋比,她比麻袋重多了!” “??小心小乔姑娘醒来暴打你!” “她不会打人的,你见过她打人吗哈哈哈哈……” 乔心圆半梦半醒,抬起手。 “啪。”一巴掌呼到夏侯钰变得干净的脸庞上。 夏侯钰:“……” 东庭君:“哈哈哈哈哈哈…” “啪!”夏侯钰一掌把小乌龟扇开:“给我滚。” “看来听得见,还有意识。”夏侯钰把背上的剑丢开,让乌金滚远些,而后抓住她的手心往下压,将她从肩上挪到背上,弓着腰,两只手抄起她的膝弯,“打人不打脸没听过吗乔小圆?” 然而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把脸压在他的肩窝里,呼吸声轻若羽毛。乔心圆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溅在符纸上。 夏侯钰:“……” 东庭君:“……” 止言:“……” 所有人傻眼:“完了……” 夏侯钰心痛的看着那抹血色,捂住心脏:“暴殄天物……” 乔心圆终于坚持不住地阖上双目,符光从那鲜血淋漓的符箓上一闪而过,止言弯腰捡起符:“这符……成了!” 他两指并拢夹符,目光如电:“五方听令,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阴神归位!” 渡灵符一出,光芒大放,将整个黑黢黢的鬼房子照得透亮! “一点天清,二点地明,三点诸圣显神灵,书就灵符,光芒万丈,大显威灵,急急无极,高真律令。酆都大帝急急如律令!” 他话音落,充斥鬼房子那股冷飕飕的幽暗忽然消散了,夏侯钰下意识仰头,仿佛在找寻什么。乔心圆沉沉地闭着眼,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光明,仿佛将她全身裹在一个茧里。 她画的符,真的渡化了这些怨灵。 “喂?真的晕过去了啊。” “我这辈子都不会进路边的野庙了。” 乔心圆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扛了起来,吵嚷的声音似近似远。 “你好好背她不行吗,你扛着人姑娘她是麻袋吗?!” “她怎么能跟麻袋比,她比麻袋重多了!” “??小心小乔姑娘醒来暴打你!” “她不会打人的,你见过她打人吗哈哈哈哈……” 乔心圆半梦半醒,抬起手。 “啪。”一巴掌呼到夏侯钰变得干净的脸庞上。 夏侯钰:“……” 东庭君:“哈哈哈哈哈哈…” “啪!”夏侯钰一掌把小乌龟扇开:“给我滚。” “看来听得见,还有意识。”夏侯钰把背上的剑丢开,让乌金滚远些,而后抓住她的手心往下压,将她从肩上挪到背上,弓着腰,两只手抄起她的膝弯,“打人不打脸没听过吗乔小圆?” 然而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把脸压在他的肩窝里,呼吸声轻若羽毛。 第26章 红叶镇① 26 说是背人, 但人和妖的生理构造,到底有些不大一样,夏侯钰背着背着, 就感觉有点不自在了,蛇是软骨动物,就仿佛背后贴着一团温水, 还会晃。 她的脸还挨着他,皮肤柔如雪缎般。 怎么这么……奇怪,他忍不住的挠脖子,又嗅到似有若无的香味。 算了, 这苦差事还是让乌金剑来干着吧。 夏侯钰将人抱到了剑上, 让她趴在剑上,好在她身材小巧, 这乌金剑刚好能扛, 他拍了拍剑柄:“好好干,不然等你乔姐醒了, 给你一巴掌。” 入夜前,快到镇上时,就换他来扛。 夏侯钰和小乌龟一起抵达最近的红叶镇, 他颇有江湖经验的找了当铺, 当了几颗乔心圆身上揣的的夜明珠, 怀揣巨资进了一家客栈,低调要了两间房。 乔心圆是被郎中掐人中掐醒的,睁眼就是几根明晃晃的银针, 正要扎她身上, 她紧急一个翻身滚开了。 老郎中手里的针, 便扎到了床上:“这……太好了, 姑娘你醒了!老夫正要为姑娘施针诊疗,姑娘你快过来些,针已经准备好了。” “不了不了!”她精神抖擞地坐起身,看见在郎中背后吃饭的家伙,微怔了下——夏侯钰脸上居然已经没有雷击痕了,露出了他的本来面容,是一张叫人一眼难忘、充满少年气的英俊面容,他眉深眼亮,像一根墨线勾勒的上睫,骨相生得极好。 乔心圆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打量周遭环境,从窗棂透入微光,斑驳渡在房间的桌上,树影在窗外摇曳着。 这是哪? 这是……她看向老人家,是医生吗? 夏侯钰脑袋探了一下:“醒了?这是我给你请的郎中。” 郎中……啊,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吗。 乔心圆回神,感觉像是做了个很惨的噩梦。 “多谢。”她对郎中柔声道:“老先生,我现在没事了,不用给我扎针了。” “那……那这诊金……” 夏侯钰隔空丢了一小粒碎银给他:“你可以走了。” “这…好,那我给姑娘开服补气补血的药。”老郎中开了药,阖上医箱离开,到门前时,又回过头看了眼那姑娘的模样,好似有些费解地抓了下头。 郎中一走,门关上,乔心圆便从床上下来:“这是哪?我们出来了吗?怎么出来的,东庭君呢……” “停,你问题太多了,”他放下筷子,“肚子饿了吗?” 她点点头。 “那就过来坐。” “东庭君呢?”她坐下。 “你这么担心那只王八,他是你儿子吗?”夏侯钰递了双筷子给她,“小王八被我赶到门口罚站了,他趴在你的胸口睡得直流口水,这是一只下三滥的王八!” 乔心圆:“……” “救命啊,小乔姑娘……” 乔心圆听见门口传来呼救声,忙打开门一瞧,东庭君四仰八叉地被几根绳索捆在一张凳子上罚站,一看见她,小乌龟眼睛里登时挤出两颗豆大的泪珠来:“小乔姑娘,他真的不是人!!” 乔心圆连忙为他解开绳索,抱着乌龟进去,小脸板着:“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居然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出。 小乌龟趴在她的肩膀上痛哭,夏侯钰冷笑,还挺会卖惨。 “我看这里有些像客栈,”乔心圆画符消耗太大,早就饿了,开始动筷,一边喂小乌龟一边问:“东庭君,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我记得那符……最后我被我吐出的血给毁了是不是。” “并未,那符倒是成了,你竟真能画出来,真是了不起。最后那个叫止言的念咒接引怨灵去酆都转生,然后那个谁,没人性的剑修宰了庙鬼,我们就出来了。” “又说我没人性?你是不是还想罚站?啊?”夏侯钰一根手指戳过来,乔心圆马上扭开身体护住小乌龟,那根手指猝不及防戳在了她的脸颊上,像筷子轻戳小汤圆那样微微陷了进去。 他僵了下,这个手感……怎么是这种软糯糯的粉感。 乔心圆也愣了,鼓着脸颊,把他的手揪开:“不要欺负东庭君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动物算什么本事。” “那我不欺负他,欺负你吗?哦不对,我不能欺负动物,算了……”夏侯钰的手收回桌下,手指忍不住微微动了一下。 乔心圆又叹了口气,夹了一大筷子肉,细嚼慢咽了问:“那,你的眼睛,现在是不是能看见了?”她看他目光透澈明亮,里头有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能看见路了。” “那便太好了,”乔心圆点点头,又道,“还有…那个叫止言的呢?我记得他受了重伤。” 夏侯钰看她吃得多,应该没有大碍,心稍稍回落:“我哪知道?” “我知道!”东庭君插嘴:“我们刚从鬼房子里出来,阿遇他就让止言滚了,说不能和鬼一路。” “他看着不像什么好东西,皮肤白的像个鬼。”夏侯钰理所应当道,“来路不明的人,当然要滚。” 那个止言第一眼确实不像什么好人……尽管乔心圆也这么觉得,但后来止言为了接引怨灵的模样瞧着,和坏人也搭不上边,至少是个心善之人。 “可是……我不是还欠人家好多灵石。”乔心圆忐忑,“我得找到他啊,总不能不还钱。” “你有灵石吗?” 她摇头。 夏侯钰:“所以我让他滚了啊!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乔心圆眼睛圆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夏侯钰嘴快:“你不是人。” 乔心圆蓦地停下吃饭,慢慢抬眼,夏侯钰卡了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做人,干脆我们都不要做人了!那么多灵石,谁他妈还得起。” “我可以努力赚。” “你不可以。” “我可以。” “你不可以!” “我……我不跟你说话了。”乔心圆端着饭碗扭过头,真的不理他了。 她瞧着娇小,但吃得多,一边生闷气,一边转过头来夹菜,把肉全夹走,根本不留给他。 见状,夏侯钰便唤来客栈小二:“再加个八宝鸭,红烧毛血旺,卤猪蹄,磓鼓,再来个煨芋头……嗯,你还要什么吗?”他问乔心圆。 她听晕了,听着全都好好吃,乔心圆小声问:“我们有钱吗?” “放心,我当了你的夜明珠。” 那就是有钱了!她放心了,高兴道:“我想要一份跟他刚刚点的一样的!” “这些就是给你点的,我吃饱了。” “哎?”乔心圆呆住,抬眼看了他一下,看见夏侯钰托着腮转头,柔和的日光透过纸窗渡在他的侧脸上。她点头,柔声对小二道,“那就先要这些吧,好像有些多了,芋头就不要了。” “好嘞。”小二正要走,被夏侯钰叫住:“回来,问你个事,从你们镇上,到平遥有多远?” “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从镇东门出去,往东北行三四十里路,就进平遥了。” 夏侯钰嗯一声,丢给他两颗铜板,小二欢喜道谢。 夏侯钰再看向乔心圆,方才郎中说过,她身体脉象摸着再平稳不过,至于为什么昏迷,应当是肚子饿狠了,或受了惊吓。 不过,那郎中到底只是个凡人,还是得到了平遥,进紫云城找个厉害的医修给她仔细瞧瞧。事不宜迟,他想今天就出发,问乔心圆道:“若你还想在这里多休息一日,那明日一早,我们再买两匹马赶路。” 乔心圆感觉自己身体一点事没有,好的不得了,以为他着急去紫云城,便点头回道:“那我们等下便走吧!早些去紫云城,也可以早点找到契约师,解除我们的道侣契约。” 夏侯钰平静地“哦”了一声,干巴巴说:“那我回房收拾行囊。” “嗯嗯。”乔心圆听东庭君说紫云城繁华,她想查白若留下的蝴蝶符号,去这里应当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她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下蝴蝶,问东庭君:“你可有见过这样的图案?” “蝴蝶?”东庭君仔细端详了会儿,“这世间,以蝴蝶为徽的家族数不胜数,最著名的,那便是翩跹宫蝴蝶夫人了。和蝴蝶有关的事物更是多如牛毛,比方说灵兽便有浴火蝶、缠丝蝶,人面蝶……不知小乔姑娘,问的是什么?” “这么多啊,我也不知……”乔心圆彻底茫然了,她根本不知道,白若要她找的是人还是物,亦或者真是一种蝴蝶。 她问:“那这蝴蝶夫人,又是何人?” “这蝴蝶夫人,也就是翩跹宫大名鼎鼎的宫主,相传她出身微寒,后嫁到翩跹宫成了宫主夫人,老宫主死后,膝下无子,她顺理成章成了新任宫主,是个颇有手腕的女子。我听闻,她有一项本领,能看见人的前世今生。” 虽说东庭君早几百年肉身就陨灭了,但做戒灵这些年,见闻不少,江湖轶事他听得多,他做戒灵平素也没事干,就悄悄听密山外门弟子讲八卦。 “前世今生?”乔心圆一怔。 该不会,白若姐姐真是要她找这个蝴蝶夫人吧! 乔心圆又问了一些有关蝴蝶夫人的事,直到吃完饭,根本没有行囊、只背着一把烂剑的夏侯钰过来敲门:“乔小圆,走了。” “哦。”她不知道他是故意叫错,还是真的搞不清楚名字,毕竟他从来不叫东庭君的名字,总是小王八小王八的称呼着。乔心圆也懒得纠正。 二人从客栈下楼,刚到前庭,迎面撞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大美人,美人转头看见乔心圆,便是泪眼朦胧,似有万千情愫要向她诉说。夏侯钰立马拔剑拦下:“好啊,你跟踪我们?” 也几乎是他进来一瞬,前庭所有用餐的人都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这三位顶尖的俊男美女,天啊,这是什么大戏! 止言颤抖道:“姑娘……还能遇见你,真好。” 乔心圆有些愕然,忆起他还受了重伤,上前一步:“公子,你……” “我没钱了。”眼泪流进了他的袖中,“也没盘缠回家了。” “我就知道他是来要债的,”夏侯钰脸色更冷了,扭头对她冷静道,“你先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乔心圆轻轻推开乌金剑,“止言公子你放心,我不是赖账的人,请问我欠你多少?” “一、一百万灵石……” 乔心圆身形不稳地抖了一下,刚刚吃毛血旺补回来的血色,一秒从脸上尽数消失,她手臂颤抖地扶住了客栈楼梯,瞳孔开始地震。 止言踌躇道:“因为……在下回家的盘缠没有了,我忽然想起,姑娘的法器,吃了我一百万灵石,能不能让它吐出来一些,无需太多,吐一半就好!” “我,尽量吐出来……”她仿佛生了一场大病,虚弱地对夏侯钰道,“我走不动了,阿遇兄弟,我们还是在这镇上再待一日吧……扶我一下。” “你没事吧?”她瞧着要晕过去了,夏侯钰皱眉伸手扶住她,“喂……?” “你说一句话,我就帮你杀了他。”他冷森的声音在她耳边道。 “不可。”乔心圆轻轻摇摇头,眼眸已经湿了,“这一定就是我的命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无知了,一百万灵石是什么天文数字,她心里有数。 止言却瞧着比她更虚弱,走两步人就倒了。旋即,三人待在一个房间里,止言躺在床上:“还请二位帮我找个医修来,多谢。” 夏侯钰:“在凡界找医修可不是件易事,你这伤势,可不是普通郎中能医治的。要不,我帮帮你?”他拿出自己的宝剑,“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一瞬了结你生前一切痛苦。” 止言浑身僵硬地望着乔心圆。 “阿遇兄弟,别闹了。”乔心圆轻轻把他推开,这么会儿工夫,她稍微想开了些,她是妖,还能活很久,慢慢还吧…… 乔心圆勉强坚强一笑:“这一百万灵石,我定会还你的。眼下我手里还有瓶疗伤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从纳戒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夏侯钰马上坐直,鼻子微动。 止言眼波泛起涟漪:“这可是姑娘画符所用的符砂?” “不错,这是我家…嗯,祖传秘方,比较难得,能画符也能解毒疗伤,一瓶也有些昂贵……”乔心圆顿住话音,本想用这瓶血救他,抵消五十灵石的债务吧,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太难以启齿了。 止言倒是个懂世故的人,当即道:“姑娘对我有恩,若非姑娘拼尽全力画下渡灵符接引那些怨灵,那些灵石恐怕也跟着我一起命丧庙鬼了!所以姑娘……还我五十万灵石,便,便好。”他说着有些脸红,声音也弱了。 夏侯钰插嘴:“你的命就值五十万灵石啊?那挺不值钱的,怎么也值个两百万啊。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百万灵石?” 止言一下噎住,像是被夏侯钰的不要脸所震惊,也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跟人讨债这种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干。 夏侯钰偏头继续插嘴:“喂,你打算怎么还我们钱呢?” 乔心圆忍无可忍,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你先别说话。止言公子,你的一百万灵石,我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这药,我先给你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去找个郎中替你先医治一下皮外伤。”小瓷瓶里还有些剩下的血,乔心圆方才用郎中开的药草加工了下,掩盖掉了一些血腥味,她拨开瓶塞,正欲递给给止言,隔空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 “慢着!”夏侯钰蓦地出声,“你这是什么药?!我先来验验毒!”说完一把夺过小瓷瓶,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咳咳,好难喝,”他脸色一皱,“你们弱不禁风的除妖师可吃不得这苦吧?” 一旁乔心圆听见“除妖师”三个字,猛地清醒了:“我、我家秘方没了,那我…我让小二去找个郎中来!” 她连忙转身去开门,人刚出去,就感觉地面在剧烈震动,地震了吗?乔心圆不解,抬首瞧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阔绰中年男人,带着浩浩荡荡一堆家丁从客栈楼梯挤上来。 方才替她把脉的老郎中也在身侧,手指颤抖地远远指着她道:“高老爷,就是她!人在那里!” 那高老爷目光转过来,盯紧了她,目光好似盯上了一块肥肉。 乔心圆微微张嘴,突然想起那天在山里遇见的郎中,说谁在找她,难道就是…… 她心道不妙,转身就要让夏侯钰上,谁知高老爷领着一干人马直接狂奔扑上来,扑通跪她面前。 乔心圆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你、你……” “白神医!”高老爷一张福润的脸上,挤满了眼泪,声泪俱下地抱住她的腿,“我终于找到你了白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眼眸已经湿了,“这一定就是我的命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无知了,一百万灵石是什么天文数字,她心里有数。 止言却瞧着比她更虚弱,走两步人就倒了。旋即,三人待在一个房间里,止言躺在床上:“还请二位帮我找个医修来,多谢。” 夏侯钰:“在凡界找医修可不是件易事,你这伤势,可不是普通郎中能医治的。要不,我帮帮你?”他拿出自己的宝剑,“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一瞬了结你生前一切痛苦。” 止言浑身僵硬地望着乔心圆。 “阿遇兄弟,别闹了。”乔心圆轻轻把他推开,这么会儿工夫,她稍微想开了些,她是妖,还能活很久,慢慢还吧…… 乔心圆勉强坚强一笑:“这一百万灵石,我定会还你的。眼下我手里还有瓶疗伤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从纳戒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夏侯钰马上坐直,鼻子微动。 止言眼波泛起涟漪:“这可是姑娘画符所用的符砂?” “不错,这是我家…嗯,祖传秘方,比较难得,能画符也能解毒疗伤,一瓶也有些昂贵……”乔心圆顿住话音,本想用这瓶血救他,抵消五十灵石的债务吧,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太难以启齿了。 止言倒是个懂世故的人,当即道:“姑娘对我有恩,若非姑娘拼尽全力画下渡灵符接引那些怨灵,那些灵石恐怕也跟着我一起命丧庙鬼了!所以姑娘……还我五十万灵石,便,便好。”他说着有些脸红,声音也弱了。 夏侯钰插嘴:“你的命就值五十万灵石啊?那挺不值钱的,怎么也值个两百万啊。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百万灵石?” 止言一下噎住,像是被夏侯钰的不要脸所震惊,也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跟人讨债这种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干。 夏侯钰偏头继续插嘴:“喂,你打算怎么还我们钱呢?” 乔心圆忍无可忍,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你先别说话。止言公子,你的一百万灵石,我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这药,我先给你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去找个郎中替你先医治一下皮外伤。”小瓷瓶里还有些剩下的血,乔心圆方才用郎中开的药草加工了下,掩盖掉了一些血腥味,她拨开瓶塞,正欲递给给止言,隔空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 “慢着!”夏侯钰蓦地出声,“你这是什么药?!我先来验验毒!”说完一把夺过小瓷瓶,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咳咳,好难喝,”他脸色一皱,“你们弱不禁风的除妖师可吃不得这苦吧?” 一旁乔心圆听见“除妖师”三个字,猛地清醒了:“我、我家秘方没了,那我…我让小二去找个郎中来!” 她连忙转身去开门,人刚出去,就感觉地面在剧烈震动,地震了吗?乔心圆不解,抬首瞧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阔绰中年男人,带着浩浩荡荡一堆家丁从客栈楼梯挤上来。 方才替她把脉的老郎中也在身侧,手指颤抖地远远指着她道:“高老爷,就是她!人在那里!” 那高老爷目光转过来,盯紧了她,目光好似盯上了一块肥肉。 乔心圆微微张嘴,突然想起那天在山里遇见的郎中,说谁在找她,难道就是…… 她心道不妙,转身就要让夏侯钰上,谁知高老爷领着一干人马直接狂奔扑上来,扑通跪她面前。 乔心圆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你、你……” “白神医!”高老爷一张福润的脸上,挤满了眼泪,声泪俱下地抱住她的腿,“我终于找到你了白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眼眸已经湿了,“这一定就是我的命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无知了,一百万灵石是什么天文数字,她心里有数。 止言却瞧着比她更虚弱,走两步人就倒了。旋即,三人待在一个房间里,止言躺在床上:“还请二位帮我找个医修来,多谢。” 夏侯钰:“在凡界找医修可不是件易事,你这伤势,可不是普通郎中能医治的。要不,我帮帮你?”他拿出自己的宝剑,“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一瞬了结你生前一切痛苦。” 止言浑身僵硬地望着乔心圆。 “阿遇兄弟,别闹了。”乔心圆轻轻把他推开,这么会儿工夫,她稍微想开了些,她是妖,还能活很久,慢慢还吧…… 乔心圆勉强坚强一笑:“这一百万灵石,我定会还你的。眼下我手里还有瓶疗伤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从纳戒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夏侯钰马上坐直,鼻子微动。 止言眼波泛起涟漪:“这可是姑娘画符所用的符砂?” “不错,这是我家…嗯,祖传秘方,比较难得,能画符也能解毒疗伤,一瓶也有些昂贵……”乔心圆顿住话音,本想用这瓶血救他,抵消五十灵石的债务吧,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太难以启齿了。 止言倒是个懂世故的人,当即道:“姑娘对我有恩,若非姑娘拼尽全力画下渡灵符接引那些怨灵,那些灵石恐怕也跟着我一起命丧庙鬼了!所以姑娘……还我五十万灵石,便,便好。”他说着有些脸红,声音也弱了。 夏侯钰插嘴:“你的命就值五十万灵石啊?那挺不值钱的,怎么也值个两百万啊。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百万灵石?” 止言一下噎住,像是被夏侯钰的不要脸所震惊,也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跟人讨债这种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干。 夏侯钰偏头继续插嘴:“喂,你打算怎么还我们钱呢?” 乔心圆忍无可忍,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你先别说话。止言公子,你的一百万灵石,我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这药,我先给你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去找个郎中替你先医治一下皮外伤。”小瓷瓶里还有些剩下的血,乔心圆方才用郎中开的药草加工了下,掩盖掉了一些血腥味,她拨开瓶塞,正欲递给给止言,隔空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 “慢着!”夏侯钰蓦地出声,“你这是什么药?!我先来验验毒!”说完一把夺过小瓷瓶,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咳咳,好难喝,”他脸色一皱,“你们弱不禁风的除妖师可吃不得这苦吧?” 一旁乔心圆听见“除妖师”三个字,猛地清醒了:“我、我家秘方没了,那我…我让小二去找个郎中来!” 她连忙转身去开门,人刚出去,就感觉地面在剧烈震动,地震了吗?乔心圆不解,抬首瞧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阔绰中年男人,带着浩浩荡荡一堆家丁从客栈楼梯挤上来。 方才替她把脉的老郎中也在身侧,手指颤抖地远远指着她道:“高老爷,就是她!人在那里!” 那高老爷目光转过来,盯紧了她,目光好似盯上了一块肥肉。 乔心圆微微张嘴,突然想起那天在山里遇见的郎中,说谁在找她,难道就是…… 她心道不妙,转身就要让夏侯钰上,谁知高老爷领着一干人马直接狂奔扑上来,扑通跪她面前。 乔心圆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你、你……” “白神医!”高老爷一张福润的脸上,挤满了眼泪,声泪俱下地抱住她的腿,“我终于找到你了白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眼眸已经湿了,“这一定就是我的命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无知了,一百万灵石是什么天文数字,她心里有数。 止言却瞧着比她更虚弱,走两步人就倒了。旋即,三人待在一个房间里,止言躺在床上:“还请二位帮我找个医修来,多谢。” 夏侯钰:“在凡界找医修可不是件易事,你这伤势,可不是普通郎中能医治的。要不,我帮帮你?”他拿出自己的宝剑,“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一瞬了结你生前一切痛苦。” 止言浑身僵硬地望着乔心圆。 “阿遇兄弟,别闹了。”乔心圆轻轻把他推开,这么会儿工夫,她稍微想开了些,她是妖,还能活很久,慢慢还吧…… 乔心圆勉强坚强一笑:“这一百万灵石,我定会还你的。眼下我手里还有瓶疗伤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从纳戒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夏侯钰马上坐直,鼻子微动。 止言眼波泛起涟漪:“这可是姑娘画符所用的符砂?” “不错,这是我家…嗯,祖传秘方,比较难得,能画符也能解毒疗伤,一瓶也有些昂贵……”乔心圆顿住话音,本想用这瓶血救他,抵消五十灵石的债务吧,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太难以启齿了。 止言倒是个懂世故的人,当即道:“姑娘对我有恩,若非姑娘拼尽全力画下渡灵符接引那些怨灵,那些灵石恐怕也跟着我一起命丧庙鬼了!所以姑娘……还我五十万灵石,便,便好。”他说着有些脸红,声音也弱了。 夏侯钰插嘴:“你的命就值五十万灵石啊?那挺不值钱的,怎么也值个两百万啊。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百万灵石?” 止言一下噎住,像是被夏侯钰的不要脸所震惊,也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跟人讨债这种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干。 夏侯钰偏头继续插嘴:“喂,你打算怎么还我们钱呢?” 乔心圆忍无可忍,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你先别说话。止言公子,你的一百万灵石,我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这药,我先给你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去找个郎中替你先医治一下皮外伤。”小瓷瓶里还有些剩下的血,乔心圆方才用郎中开的药草加工了下,掩盖掉了一些血腥味,她拨开瓶塞,正欲递给给止言,隔空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 “慢着!”夏侯钰蓦地出声,“你这是什么药?!我先来验验毒!”说完一把夺过小瓷瓶,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咳咳,好难喝,”他脸色一皱,“你们弱不禁风的除妖师可吃不得这苦吧?” 一旁乔心圆听见“除妖师”三个字,猛地清醒了:“我、我家秘方没了,那我…我让小二去找个郎中来!” 她连忙转身去开门,人刚出去,就感觉地面在剧烈震动,地震了吗?乔心圆不解,抬首瞧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阔绰中年男人,带着浩浩荡荡一堆家丁从客栈楼梯挤上来。 方才替她把脉的老郎中也在身侧,手指颤抖地远远指着她道:“高老爷,就是她!人在那里!” 那高老爷目光转过来,盯紧了她,目光好似盯上了一块肥肉。 乔心圆微微张嘴,突然想起那天在山里遇见的郎中,说谁在找她,难道就是…… 她心道不妙,转身就要让夏侯钰上,谁知高老爷领着一干人马直接狂奔扑上来,扑通跪她面前。 乔心圆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你、你……” “白神医!”高老爷一张福润的脸上,挤满了眼泪,声泪俱下地抱住她的腿,“我终于找到你了白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眼眸已经湿了,“这一定就是我的命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无知了,一百万灵石是什么天文数字,她心里有数。 止言却瞧着比她更虚弱,走两步人就倒了。旋即,三人待在一个房间里,止言躺在床上:“还请二位帮我找个医修来,多谢。” 夏侯钰:“在凡界找医修可不是件易事,你这伤势,可不是普通郎中能医治的。要不,我帮帮你?”他拿出自己的宝剑,“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一瞬了结你生前一切痛苦。” 止言浑身僵硬地望着乔心圆。 “阿遇兄弟,别闹了。”乔心圆轻轻把他推开,这么会儿工夫,她稍微想开了些,她是妖,还能活很久,慢慢还吧…… 乔心圆勉强坚强一笑:“这一百万灵石,我定会还你的。眼下我手里还有瓶疗伤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从纳戒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夏侯钰马上坐直,鼻子微动。 止言眼波泛起涟漪:“这可是姑娘画符所用的符砂?” “不错,这是我家…嗯,祖传秘方,比较难得,能画符也能解毒疗伤,一瓶也有些昂贵……”乔心圆顿住话音,本想用这瓶血救他,抵消五十灵石的债务吧,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太难以启齿了。 止言倒是个懂世故的人,当即道:“姑娘对我有恩,若非姑娘拼尽全力画下渡灵符接引那些怨灵,那些灵石恐怕也跟着我一起命丧庙鬼了!所以姑娘……还我五十万灵石,便,便好。”他说着有些脸红,声音也弱了。 夏侯钰插嘴:“你的命就值五十万灵石啊?那挺不值钱的,怎么也值个两百万啊。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百万灵石?” 止言一下噎住,像是被夏侯钰的不要脸所震惊,也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跟人讨债这种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干。 夏侯钰偏头继续插嘴:“喂,你打算怎么还我们钱呢?” 乔心圆忍无可忍,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你先别说话。止言公子,你的一百万灵石,我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这药,我先给你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去找个郎中替你先医治一下皮外伤。”小瓷瓶里还有些剩下的血,乔心圆方才用郎中开的药草加工了下,掩盖掉了一些血腥味,她拨开瓶塞,正欲递给给止言,隔空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 “慢着!”夏侯钰蓦地出声,“你这是什么药?!我先来验验毒!”说完一把夺过小瓷瓶,仰头一饮而尽。 “这药……咳咳,好难喝,”他脸色一皱,“你们弱不禁风的除妖师可吃不得这苦吧?” 一旁乔心圆听见“除妖师”三个字,猛地清醒了:“我、我家秘方没了,那我…我让小二去找个郎中来!” 她连忙转身去开门,人刚出去,就感觉地面在剧烈震动,地震了吗?乔心圆不解,抬首瞧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阔绰中年男人,带着浩浩荡荡一堆家丁从客栈楼梯挤上来。 方才替她把脉的老郎中也在身侧,手指颤抖地远远指着她道:“高老爷,就是她!人在那里!” 那高老爷目光转过来,盯紧了她,目光好似盯上了一块肥肉。 乔心圆微微张嘴,突然想起那天在山里遇见的郎中,说谁在找她,难道就是…… 她心道不妙,转身就要让夏侯钰上,谁知高老爷领着一干人马直接狂奔扑上来,扑通跪她面前。 乔心圆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你、你……” “白神医!”高老爷一张福润的脸上,挤满了眼泪,声泪俱下地抱住她的腿,“我终于找到你了白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眼眸已经湿了,“这一定就是我的命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无知了,一百万灵石是什么天文数字,她心里有数。 止言却瞧着比她更虚弱,走两步人就倒了。旋即,三人待在一个房间里,止言躺在床上:“还请二位帮我找个医修来,多谢。” 夏侯钰:“在凡界找医修可不是件易事,你这伤势,可不是普通郎中能医治的。要不,我帮帮你?”他拿出自己的宝剑,“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一瞬了结你生前一切痛苦。” 止言浑身僵硬地望着乔心圆。 “阿遇兄弟,别闹了。”乔心圆轻轻把他推开,这么会儿工夫,她稍微想开了些,她是妖,还能活很久,慢慢还吧…… 乔心圆勉强坚强一笑:“这一百万灵石,我定会还你的。眼下我手里还有瓶疗伤的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从纳戒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夏侯钰马上坐直,鼻子微动。 止言眼波泛起涟漪:“这可是姑娘画符所用的符砂?” “不错,这是我家…嗯,祖传秘方,比较难得,能画符也能解毒疗伤,一瓶也有些昂贵……”乔心圆顿住话音,本想用这瓶血救他,抵消五十灵石的债务吧,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太难以启齿了。 止言倒是个懂世故的人,当即道:“姑娘对我有恩,若非姑娘拼尽全力画下渡灵符接引那些怨灵,那些灵石恐怕也跟着我一起命丧庙鬼了!所以姑娘……还我五十万灵石,便,便好。”他说着有些脸红,声音也弱了。 夏侯钰插嘴:“你的命就值五十万灵石啊?那挺不值钱的,怎么也值个两百万啊。这么说来,你是不是还欠我们一百万灵石?” 止言一下噎住,像是被夏侯钰的不要脸所震惊,也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跟人讨债这种事,是他生平第一次干。 夏侯钰偏头继续插嘴:“喂,你打算怎么还我们钱呢?” 乔心圆忍无可忍,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你先别说话。止言公子,你的一百万灵石,我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这药,我先给你试试 第27章 红叶镇② 27 乔心圆还没反应过来, 一只大掌拽过她的手腕,同时有个碗大的“暗器”从房中倏地飞出。 “啊——”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乌龟,猛地砸到了懵逼的高老爷脸上,他鼻血四溢地仰倒, “老爷!”四下家丁乱作一团, 乔心圆被一下拽回去, 夏侯钰“砰”地把门踹上。 “你仇家来了?” “我……不知道, 好像、可能不是仇家……?”乔心圆说着, 好像听见东庭君在惨叫,她连忙拉开门, 众目睽睽下, 迅速伸手将晕在地上被一群家丁踩的小乌龟抓了回来, 并关上门。 “老爷!”家丁正要来撞门,高老爷赶紧制止:“都给我住手!不得无礼!这是高人!” 他捂着脸撕声大喊:“白神医, 是我啊!你可是忘了我?” 夏侯钰约莫是嫌烦,丢了个禁言术封住他的嘴, 高老爷上下唇一封,更是确信, 这些高人,就是自己要找的白神医! 门外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这个高老爷, 唤自己“白神医”,莫不是把她认错成了姐姐白若?乔心圆记得,白若的确是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悬壶济世, 救苦救难, 受她随手恩泽的人不可胜数。 那对方是不是应该知道一些有关姐姐事? “走吧。”夏侯钰已经推开了窗, 脑袋探出判断落脚点,“我们翻窗走。” 床上的止言虚弱地伸手:“两位,我恐怕……难以行动。” 夏侯钰眼皮都没撩一下:“那不正好,他们带了这么多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你等着他们把你打死吧,你的魂魄就可以行动了。” 止言:“……” 东庭君被乔心圆抱在怀里瑟瑟然:“这群凡人太凶残了,一人踩我一脚……” “他们都是凡人么?”乔心圆往门外影影绰绰的喧哗望去。 夏侯钰闻了闻:“都是凡人,不过……”他皱了下眉,“有些奇怪的味道。” 乔心圆:“什么奇怪的味道?” 夏侯钰迟疑:“像是妖气,又不完全是妖气,是邪气,就像是……” “是鬼气。”止言慢慢坐起身,苍白的脸庞挂着愁容,“我们前两日遇上庙鬼,今日又在附近闻到了恶鬼的气息,怕是最近鬼蜮动荡,恶鬼出来行凶害人了。” “这不可能。”夏侯钰直接否认,“鬼蜮封印千年才开一次!而上次封印,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不可能这么快就松动。” “那依道君所言,我们遇上的庙鬼,又从何而来?” “许是哪处裂缝钻出来的,又或是三百年前没除净的漏网之鱼……封印,绝不可能出问题!”那是夏侯钰当年和师尊一同前往封印的。 “等等,”乔心圆听不懂,“鬼蜮是什么,是地府么?” “不。” 这是修真界中,最基本的概念,东庭君早知道她一点常识也无,虽不知缘由,但也仔细解释道:“地府,也就是幽冥界,乃是生魂投胎转世之地。” “但这世上存在一种留恋人世间,而不愿转世的生魂,他们始终徘徊在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最爱的人身边,然而人死后,物是人非,久而久之,这些越来越孤独的生魂,就会被吞噬,从而堕入鬼蜮,成为所谓的‘恶鬼’,这是第一种情况。” “这些‘恶鬼’和人间的妖魔是不同的存在。第二种情况便是,小乔姑娘你可知道,人修炼长生之道,是为了飞升成仙,天界,便是人人所向往的存在。” “嗯。”乔心圆点了下头,这个她能理解。 东庭君继续道:“当作恶多端的妖魔修炼到一定境界,他们也会飞升,不过,这些妖魔坏事做尽,天道不容,便只能成为鬼蜮的鬼仙,而无法成为天界的地仙。” “哇,”夏侯钰出声,“看不出小王八你懂得还挺多。” 东庭君还记着方才他把自己当暗器丢出去砸人的仇,冷刺道:“我念得书,比你这个文盲吃的米还多。” “我文盲??那她这叫什么?”夏侯钰指了下乔心圆,“她都不识字!” 乔心圆和小乌龟都没理他,统一扭过头去,东庭君继续科普:“不过,鬼蜮和人间的通道,一向是封闭。也有例外,像我们被庙鬼吃进肚子里那次,我们就被庙鬼拖进了鬼蜮,所以,不能说是完全关闭,偶有人被抓进去,也偶有漏网之鱼出来作恶,这便需要专业的除魔师出场收拾。” 夏侯钰:“比如我。” 这时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也如今是被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 “我想起来了,”乔心圆完全忽略了他,“东庭君,就是那日,我从鬼房子里往窗外看去的阴冷冰原么,那就是鬼蜮么?” “不错,那便是活人禁地,鬼蜮。所以我说,我们只能杀了庙鬼才能脱身,否则将被困在鬼蜮,逐渐就会变成那样空有饥饿,只会吞噬,而没有理智的怪物。” 止言也出声道:“相传,庙鬼只是鬼蜮恶鬼中,最低阶的一种鬼。” 乔心圆张了张嘴:“最……低阶的?” 那样的实力,竟然只是最低阶的?! “嗯,所以每隔一千年,都必须封印一次。”止言严肃地看向她,“所以我追上来,也是为了提醒姑娘你一件事。我先祖留下的典籍上说过,绝不可在庙鬼之中道出同伴的真名,否则出来后将会恶气缠身,从鬼蜮跑出的其他东西,都会顺着气息追上来。” 乔心圆:“……” 她一下被吓傻:“这是什么…意思……” 在庙鬼中,她记得,好像是有谁叫过她的名字。 夏侯钰拍桌而起:“你在放什么屁,我怎么没听过这种事。” 止言道:“这也是我家先祖所言……” “那你和你家先祖都在放屁。” “你!”他气息不稳,脸红着被压制得说不出话。 夏侯钰瞥见乔心圆的样子,眉心一拧,她这么怕鬼,这个鬼还跟她说这种屁话吓唬她。 “你说的事我从未耳闻过!不是屁话是什么,不然你说,你先祖叫什么?你这名字是假的,话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在下并无虚言!可对天起誓!” “拉倒,谁还不会对天起誓了?!反正止言不是你的真名,你用一个假名字对天起誓。”夏侯钰唇角冷着,“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所言。” “……的确,止言只是在下在外行走的化名,”他抿紧唇道,“不过在下修行的是言灵术,想必几位都知道,言灵术的修行极为苛刻,我自小便不得轻易开口,除了修行时,其余时刻不得出声,更不得说谎骗人,言灵术方才得以修成。” “那你现在话这么多??你怎么不写字了?” 止言闭唇不言。 “我说这小子心里一定在骂脏话吧。”夏侯钰指指点点的手又到了乔心圆眼前,不小心戳到了她鼻尖,顿了一下,连忙收回:“我们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要救他?” 然而乔心圆现在还处于一种“怎么办有鬼要追杀我”的恐慌呆滞中。 “颜真。”一旁止言忽然出声。 “什么?” “颜真,这是我的姓名,我是汝南颜氏后人。”他一字一句,约莫是言灵术的力量,那温柔坚定的声音,无一不叫人信服。 “汝南颜氏。”夏侯钰的嘴角僵了片刻,而后慢慢翘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眸光映出难言的戾气,“难怪你会言灵术,哦,原来是神梦宫的少宫主。” 乔心圆:“什么宫?” “神梦宫。” “什么宫?” 夏侯钰拳头一捏,锤在龟壳上,声音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神、梦、宫。” “哦……我还以为听错了,还真有这种名字啊。”乔心圆神色恍惚。 东庭君倒是恍然大悟:“原来是神梦宫,难怪你这样有钱,纳戒里有一百万灵石,出手就在灵宝阁买一万张驱灵符……” “我家长辈让我,花完钱就回家,可是……”颜真羞愧低下了头,“我才出门三个月。”言下之意,实在没脸回去了。 东庭君大喊:“三个月?你出门带了多少钱??” “大概两百万灵石……” “你再说一遍??”东庭君大为震惊:“颜公子,我们遇见你时,你还有一百万灵石!那还有一百万呢,花哪儿了?” “我买驱灵符了……”颜真生得漂亮,但性子腼腆,不笑时有些冰雪气息,笑了脸蛋倒显得有些稚气,瞧着就是半点江湖经验都没有的贵族公子,事实也果真如此。也只有神梦宫教出来的小孩,才这样不知疾苦的挥霍。 “驱灵符啊?!你怎么不找我!”东庭君痛心道,“我一个月给你画一万张高阶的,你需要御用符师吗,把我带走吧!” “那你俩走吧。”夏侯钰起身了,顺手把乔心圆肩膀抓过去,“我们先走一步。” “等等。”乔心圆摇头,肩膀拧开他的手掌桎梏。 “你也要跟他们一起?”夏侯钰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乔小圆?我们不是假道侣吗?!” 东庭君反唇相讥:“你也知道是假的啊,这么不要脸。” “滚!” 乔心圆站起说:“门口那个高老爷,我想找他问些事。” 她开门时,只见足有一百八十斤的高老爷老泪纵横,抱着一块玉佩在哭,见她出来,他扑通又跪下了,脸上的肉都在颤:“白神医!我知道,您应该记不得我了,我是当年在红叶镇给您牵过马的小高,您救过我命,我知道我现在瘦了五十斤,有些脱相,您再好好看看我!您看,这是您当年留下的信物,”他凄然举起玉佩,“我一直妥善保管着,想着再遇了,就还给您……” 夏侯钰:“?” 夏侯钰打量他:“??瘦脱相了?” “你快快起来,”乔心圆忙弯腰道,“高老爷,我不是白神医,你说的白神医,兴许是我认识的人,你告诉我,她叫什么?” “你……你真不是白神医?”高老爷仰头,“我说的白神医,她叫白若,你……姑娘,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 乔心圆心底一个咯噔,高老爷要找的人,果真是白若。 她并未解释自己是白若的妹妹,而是伸膊站得如一柄没出鞘的剑,语气冷漠,“婴鬼一旦破肚,比庙鬼难缠多了。你们也救不了那个高公子,他已经死了。” “可颜道君说,还有办法,他要去看看才知道。” “你还真信他的鬼话……”不把你除了就不错了。 神梦宫,汝南颜氏,除妖师世家,字字诛心。 当初联合封印他的,便是这些所谓的正道做的好事。夏侯钰都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莫须有的罪状了。 让他和这些自诩正义、代表天道、道貌岸然的“除妖师”一起去杀婴鬼么? 笑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乔心圆见他这回真的站在剑上要离开了,忙提起裙子跑过去,将一个油纸包给他:“喏。” “这是什么?”他闻了闻,怎么没有血味,还有点失望。 她嘴角弯着:“我给你画了点鸡腿,让客栈厨子烤的,你路上饿了可以吃。” “哦。”夏侯钰睫毛低垂,目光凝视她,这个妖啊,一点都不知道人心险恶么。 他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了句:“乔小圆,你要救人可以,但颜真是除妖师,他的使命就是斩妖除魔,一旦妖魔出现,他必定将之斩杀。” “啊?哦……”她慢慢点头,看样子是听进去了,“我们会除掉婴鬼的。” 希望她听懂就不要犯傻,在颜真面前放血救人了。 夏侯钰眉心微蹙,点点夕阳光斑照耀在他的墨发上,声音显得有些远:“我问你,你一定要救人,做好事,是为了攒功德飞升吗?”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说攒功德飞升?我没想过。” 夏侯钰显然不解:“不是为了功德,那是为何?” “你这样讲……唔,就好比说,”乔心圆抬头望着他,又转头指着路边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屁孩儿,“如果那边的马这样冲过来,要撞上这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你会不救他么?你肯定会不假思索冲过去救他的,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恻隐之心。” 夏侯钰微怔。 乔心圆神色认真:“这种恻隐是没有错的,人人都有。这就是孟子说的性善,朱子说的天理,王阳明说的良知,以及老子说的道。我救人,不是为了功德,你不救人,也并不是你内心不善。王阳明说过,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人孰无根?” “……等等,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瞎编的吧??” “……” “哎。”她叹息,把鸡腿塞他手里,“好了,我要过去了。” “……等会儿。”夏侯钰不由分说牵住她的胳膊,也递过去一个东西,“这个拿着,要是遇上搞不定的状况,你再用这个喊我。” “这是什么?”乔心圆接过,是个黑色的小铃铛,瞧着有些像之前城主府的人给虞衡之传信用的法器。 “地上捡的传音铃。”他站上乌金剑,头也不回,“走了。” 他御剑飞行很快,眨眼就不见了。 乔心圆收回目光,心下有些空落落的,走回颜真和小乌龟旁边。 东庭君:“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还是走了?” “阿遇他有事,然后给了我一个这个。”乔心圆晃了晃传音铃。 “这个,”颜真眼神逐渐迷惑起来:“这、这不是我不知所踪的传音铃么?” 乔心圆嘴圆了:“啊?” “不错……”颜真指了一下,语气肯定,“这铃铛上有我们汝南颜氏的环徽。”他的使命就是斩妖除魔,一旦妖魔出现,他必定将之斩杀。” “啊?哦……”她慢慢点头,看样子是听进去了,“我们会除掉婴鬼的。” 希望她听懂就不要犯傻,在颜真面前放血救人了。 夏侯钰眉心微蹙,点点夕阳光斑照耀在他的墨发上,声音显得有些远:“我问你,你一定要救人,做好事,是为了攒功德飞升吗?”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说攒功德飞升?我没想过。” 夏侯钰显然不解:“不是为了功德,那是为何?” “你这样讲……唔,就好比说,”乔心圆抬头望着他,又转头指着路边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屁孩儿,“如果那边的马这样冲过来,要撞上这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你会不救他么?你肯定会不假思索冲过去救他的,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恻隐之心。” 夏侯钰微怔。 乔心圆神色认真:“这种恻隐是没有错的,人人都有。这就是孟子说的性善,朱子说的天理,王阳明说的良知,以及老子说的道。我救人,不是为了功德,你不救人,也并不是你内心不善。王阳明说过,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人孰无根?” “……等等,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瞎编的吧??” “……” “哎。”她叹息,把鸡腿塞他手里,“好了,我要过去了。” “……等会儿。”夏侯钰不由分说牵住她的胳膊,也递过去一个东西,“这个拿着,要是遇上搞不定的状况,你再用这个喊我。” “这是什么?”乔心圆接过,是个黑色的小铃铛,瞧着有些像之前城主府的人给虞衡之传信用的法器。 “地上捡的传音铃。”他站上乌金剑,头也不回,“走了。” 他御剑飞行很快,眨眼就不见了。 乔心圆收回目光,心下有些空落落的,走回颜真和小乌龟旁边。 东庭君:“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还是走了?” “阿遇他有事,然后给了我一个这个。”乔心圆晃了晃传音铃。 “这个,”颜真眼神逐渐迷惑起来:“这、这不是我不知所踪的传音铃么?” 乔心圆嘴圆了:“啊?” “不错……”颜真指了一下,语气肯定,“这铃铛上有我们汝南颜氏的环徽。”他的使命就是斩妖除魔,一旦妖魔出现,他必定将之斩杀。” “啊?哦……”她慢慢点头,看样子是听进去了,“我们会除掉婴鬼的。” 希望她听懂就不要犯傻,在颜真面前放血救人了。 夏侯钰眉心微蹙,点点夕阳光斑照耀在他的墨发上,声音显得有些远:“我问你,你一定要救人,做好事,是为了攒功德飞升吗?”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说攒功德飞升?我没想过。” 夏侯钰显然不解:“不是为了功德,那是为何?” “你这样讲……唔,就好比说,”乔心圆抬头望着他,又转头指着路边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屁孩儿,“如果那边的马这样冲过来,要撞上这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你会不救他么?你肯定会不假思索冲过去救他的,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恻隐之心。” 夏侯钰微怔。 乔心圆神色认真:“这种恻隐是没有错的,人人都有。这就是孟子说的性善,朱子说的天理,王阳明说的良知,以及老子说的道。我救人,不是为了功德,你不救人,也并不是你内心不善。王阳明说过,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人孰无根?” “……等等,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瞎编的吧??” “……” “哎。”她叹息,把鸡腿塞他手里,“好了,我要过去了。” “……等会儿。”夏侯钰不由分说牵住她的胳膊,也递过去一个东西,“这个拿着,要是遇上搞不定的状况,你再用这个喊我。” “这是什么?”乔心圆接过,是个黑色的小铃铛,瞧着有些像之前城主府的人给虞衡之传信用的法器。 “地上捡的传音铃。”他站上乌金剑,头也不回,“走了。” 他御剑飞行很快,眨眼就不见了。 乔心圆收回目光,心下有些空落落的,走回颜真和小乌龟旁边。 东庭君:“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还是走了?” “阿遇他有事,然后给了我一个这个。”乔心圆晃了晃传音铃。 “这个,”颜真眼神逐渐迷惑起来:“这、这不是我不知所踪的传音铃么?” 乔心圆嘴圆了:“啊?” “不错……”颜真指了一下,语气肯定,“这铃铛上有我们汝南颜氏的环徽。”他的使命就是斩妖除魔,一旦妖魔出现,他必定将之斩杀。” “啊?哦……”她慢慢点头,看样子是听进去了,“我们会除掉婴鬼的。” 希望她听懂就不要犯傻,在颜真面前放血救人了。 夏侯钰眉心微蹙,点点夕阳光斑照耀在他的墨发上,声音显得有些远:“我问你,你一定要救人,做好事,是为了攒功德飞升吗?”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说攒功德飞升?我没想过。” 夏侯钰显然不解:“不是为了功德,那是为何?” “你这样讲……唔,就好比说,”乔心圆抬头望着他,又转头指着路边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屁孩儿,“如果那边的马这样冲过来,要撞上这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你会不救他么?你肯定会不假思索冲过去救他的,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恻隐之心。” 夏侯钰微怔。 乔心圆神色认真:“这种恻隐是没有错的,人人都有。这就是孟子说的性善,朱子说的天理,王阳明说的良知,以及老子说的道。我救人,不是为了功德,你不救人,也并不是你内心不善。王阳明说过,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人孰无根?” “……等等,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瞎编的吧??” “……” “哎。”她叹息,把鸡腿塞他手里,“好了,我要过去了。” “……等会儿。”夏侯钰不由分说牵住她的胳膊,也递过去一个东西,“这个拿着,要是遇上搞不定的状况,你再用这个喊我。” “这是什么?”乔心圆接过,是个黑色的小铃铛,瞧着有些像之前城主府的人给虞衡之传信用的法器。 “地上捡的传音铃。”他站上乌金剑,头也不回,“走了。” 他御剑飞行很快,眨眼就不见了。 乔心圆收回目光,心下有些空落落的,走回颜真和小乌龟旁边。 东庭君:“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还是走了?” “阿遇他有事,然后给了我一个这个。”乔心圆晃了晃传音铃。 “这个,”颜真眼神逐渐迷惑起来:“这、这不是我不知所踪的传音铃么?” 乔心圆嘴圆了:“啊?” “不错……”颜真指了一下,语气肯定,“这铃铛上有我们汝南颜氏的环徽。”他的使命就是斩妖除魔,一旦妖魔出现,他必定将之斩杀。” “啊?哦……”她慢慢点头,看样子是听进去了,“我们会除掉婴鬼的。” 希望她听懂就不要犯傻,在颜真面前放血救人了。 夏侯钰眉心微蹙,点点夕阳光斑照耀在他的墨发上,声音显得有些远:“我问你,你一定要救人,做好事,是为了攒功德飞升吗?”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为什么说攒功德飞升?我没想过。” 夏侯钰显然不解:“不是为了功德,那是为何?” “你这样讲……唔,就好比说,”乔心圆抬头望着他,又转头指着路边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屁孩儿,“如果那边的马这样冲过来,要撞上这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你会不救他么?你肯定会不假思索冲过去救他的,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恻隐之心。” 夏侯钰微怔。 乔心圆神色认真:“这种恻隐是没有错的,人人都有。这就是孟子说的性善,朱子说的天理,王阳明说的良知,以及老子说的道。我救人,不是为了功德,你不救人,也并不是你内心不善。王阳明说过,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人孰无根?” “……等等,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瞎编的吧??” “……” “哎。”她叹息,把鸡腿塞他手里,“好了,我要过去了。” “……等会儿。”夏侯钰不由分说牵住她的胳膊,也递过去一个东西,“这个拿着,要是遇上搞不定的状况,你再用这个喊我。” “这是什么?”乔心圆接过,是个黑色的小铃铛,瞧着有些像之前城主府的人给虞衡之传信用的法器。 “地上捡的传音铃。”他站上乌金剑,头也不回,“走了。” 他御剑飞行很快,眨眼就不见了。 乔心圆收回目光,心下有些空落落的,走回颜真和小乌龟旁边。 东庭君:“你跟他说什么了,他怎么还是走了?” “阿遇他有事,然后给了我一个这个。”乔心圆晃了晃传音铃。 “这个,”颜真眼神逐渐迷惑起来:“这、这不是我不知所踪的传音铃么?” 乔心圆嘴圆了:“啊?” “不错……”颜真指了一下,语气肯定,“这铃铛上有我们汝南颜氏的环徽。” 第28章 红叶镇③ 等再有意识时,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手上拴着铁链, 身不由己,无法出声,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 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 和奸夫殉情, 一头撞树上, 命大, 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 一道带着少年般清朗感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他伸手揭下贴在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 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虽不明所以,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 一低头, 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乔心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 整个人全身定住。 “撕错了, 把听话符撕下来了, 好险呐。”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 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 自己这是……被当成狗了? ??!! 乔心圆快气哭了,等她能动了,她一定让他们被绳之以法,痛哭流涕唱铁窗泪! 可乔心圆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就是这幅场景。 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乔心圆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苗疆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还有四个灰袍男子,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这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女子此刻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那章三的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上的姑娘,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继而对后面那躺在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此类设定,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乔心圆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的糜烂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让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道怎么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那一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道:“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婉娘泣不成声,她被师兄背起后,一旁乔心圆高喊少侠留步,见二人转头,她声音小了些:“大侠,能…麻烦您帮我一下可以吗?” 乔心圆眼里流露浓浓的祈求。 赵婉娘点了下头:“师兄,你帮帮她。” “好。”黑衣人看了乔心圆一眼,一刀将锁链劈断,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乔心圆一能动弹,立刻踢开脚下锁链:“多谢大侠施救!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人果断摇头:“婉娘的时间不多了,姑娘,我无法救下两个人。”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她急忙道,“想必你一个男人,照顾婉娘多有不便。” 黑衣人看出她的求生欲,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师妹。 婉娘的腿…… 他再次摇头,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她:“黑纸里的是毒粉,黄纸里的是雄黄粉,雾影林毒物众多,你往这边走是决明山庄,”他指了一个方位,“决明山庄崇山峻岭,地形险要,你拿着这些,往那边去躲一躲,找到阵法,你就安全了。” 话音落,他背着婉娘身法如箭地离开了。 “哎!等等……”乔心圆着急地追了几步,可二人几息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追不上了,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 “师兄……”赵婉娘趴在黑衣人的背上,虚弱道,“你为什么让她往决明山庄去,天黑了,林中这么多毒兽都出来了,那边……我听说镇压了邪物,这不是、不是让她不是送死吗!” “她看起来只有炼气修为,怎么可能活下来?不管往哪儿走都是送死,往决明山庄的阵法跑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别找错路……婉娘!你坚持住!” 两人已走远,这会儿的对话,乔心圆是听不见的。 她咬了咬唇,现在应该跑……不对,她要找些防身的武器。 乔心圆蹲下,把地上两张符折起揣怀里。这符很不同凡响,她认了认,一张长一张短,长的是听话符,短的是禁言符。 随即,乔心圆看见旁边绑架犯尸体上插着的飞镖,她只停顿了一下,便颤巍巍地伸手握住飞镖头。 乔心圆闭着眼,用力将飞镖拔出,霎时鲜血飞溅,滚烫血液喷在脸上,许是飞镖扎破了动脉,血还在不断喷涌,尸体双目俱是睁着,正死盯着她。乔心圆慌得一批,下意识把暗器插回尸体腹中,害怕地哆嗦,不忍多看:“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堵上……” 只见尸体的双眼睁得越发地大,看样子是死不瞑目了。 乔心圆哪里见过死人,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她无措地收回手,低头看着满手鲜红,刺鼻的腥味让她眩晕。 乔心圆胡乱在衣服上擦拭手上血迹,这时,她注意到尸体的衣襟间露出一张纸,似乎是一张画像。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将纸抽出—— 乔心圆怔愣,这画像上女子,竟和自己的模样有八、九分的相似!可她无暇细想,将画像匆忙揣上 ,找到了一把匕首防身,搜刮了这行人的水囊和干粮就跑。 她下午一直在被“赶尸”,现在腿是软的,跑得踉踉跄跄,只一刻不停地朝着方才赵婉娘师兄指的方向逃命。 她才不想因为长得像某个人,而被拿去喂鱼。 这个少城主,究竟是多恨画上的女人。 是杀了他全家吗?!连长得像的都不放过! 迷雾之中,月光笼罩,两旁若隐若现一些黑黢黢的庞大生物,它们听见活人的动静都出来了,只是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又默默退去了。 竹林。 身中数剑的章三睁开眼,他痛苦地抓着树干起身,见锁链开了,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两个女人都跑了—— 少城主为何抓这些女人,章三不太清楚,只知他总是在画一个叫白若的女子。 传闻白若抛弃了少城主嫁给别人,后来死了,所以少城主才捉来无数长得像她的女人,让她们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等那些一无所知的女人说完,少城主就开始折磨她们。 每隔三日,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就会坐在池边被噬骨鱼啃得不见腿肉,两条小腿全成了森森白骨,在夜里惨叫。 少城主似要看着她们痛苦的表情,听见她们求饶的声音,幻想心上人后悔的模样,才能安枕入眠。 若一段时日寻不到长得相似的,或寻来的不够相似,他晚上睡不好,白日就会乱发脾气,滥杀无辜。 章三挣扎许久,如果少城主知道自己放跑了她们,还苟且偷生,自己恐怕会…… 生不如死。 一想到下场,他不免打了个寒颤。章三将周围兄弟的横尸裹起,又过了许久,待天蒙蒙亮了,他才不得不摇晃传音铃。 “回禀少城主,属下办事不力!有高手出手相救,属下的人马…都死了,还……让她们跑了。” “跑了?废物。”铜铃传来少年冷冰冰的声音,“既然知道自己没用,就以死谢罪吧。” “求少城主饶过属下!属下发誓!跑丢的那个白姑娘,和白若姑娘的画像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属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姓白?”少年的声音变了。 “是,属下知道她的下落!”既然那姑娘脑子坏了,那章三就说她姓白好了,只要她活着,自己就能活着。 雾影林安静得除了风动树梢的金石之声,就是脚踩过晨光下落叶的簌簌声。 乔心圆一想到赵婉娘的腿,就恐慌得要命。 就算跑断了腿,她也不愿拿腿喂鱼。 她从天黑跑到了天明,拂晓的光斑渡在薄薄的皮肤上,带来一丝温度。 乔心圆捏着空空如也的水囊,幸运地找到了一片清澈的溪流。溪旁有一棵粗壮的千年古树,树下有一片可以躲藏的空间。 乔心圆在溪流中洗净双手,倒影浮现她现在的模样。 影中少女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乌发红唇,稚气未脱,长睫下一双人畜无害的杏眼。正是乔心圆看了二十年的那张脸——减了五岁的版本。 一夜回春,按理说是好事,可她却只想抱头痛哭。 她活得好好的,养父母爱她,粉丝爱她,年纪轻轻就实现了人生理想,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知名漫画家。 怎么就能被车撞死呢??? 撞死也就罢了,还穿到这种蛮荒之地! 倒霉! 乔心圆对着水里倒映的脸庞叹了口气。 将水囊装满水后,乔心圆干脆用水底的烂泥往白皙的脸庞上抹,她将黑发放下,伸手抓得乱七八糟,活似个乞丐样。 既是脸惹出的麻烦,那就把脸遮住。 接着,乔心圆钻进古树下歇息,打算休息会儿再赶路。 她的腿已快废了,身上伤口遍布,胳膊有一条很长的划伤,淌着鲜血。 乔心圆痛苦地闭上眼睛,捂着伤口,陷入沉沉梦境。 隐约间,眼前出现一片巨大银湖,湖中游曳一条波光粼粼的白色大蟒蛇。当白蛇腾空而起时,居然直直朝自己飞来!乔心圆下意识闭眼,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妹妹。” 第29章 红叶镇④ 已是三百年过去了。 夏侯钰一边沉睡, 识海一边自我修复,但在镇仙台与入魂神针的压制下,灵力的运转速度慢到微不可察。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肉身全废, 只靠着强大的识海才能勉强凝固着这具残破肉身。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寻一具合适的身体夺舍,尽管这多少有些违背他当年拜入密山时的道心,可他……现在已非密山弟子。 夏侯钰“御剑”的速度快得惊人,黑袍滚滚, 将城主府的护阵结界视若无物, 玄武印大阵也被他徒手撕开。 虞枫回身时, 以他的实力也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正要追上, 却在玄武大阵前就被一道金光给拦住了:“闻人阵师…这……方才那可是邪神?!” 这玄武印分明是为了拦邪神的,怎么把自己给拦住了! 虞枫忍着没有骂他帮倒忙。 “咳, ”闻人诺一张纸白的脸冷若冰霜,“虞城主不必忧心。” “这还不忧心?”虞枫瞪他, “大阵师你没事吧??” “多谢关心,我没事。” 说话间,闻人诺抬手结召唤令,一只如白玉石铸就的小鸟从他手中展翅飞出,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朝着夏侯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掸掸道袍,苍白面容犹如纸扎,声音散在风中:“如今他肉身尽毁, 只剩个骨肉架子罢了,不足为惧。” 虞枫眉心紧蹙:“可你我二人都拦不住他!若让他寻到肉身夺舍成功呢?” 闻人诺扭头漠然望着夏侯钰消失的方向:“夺舍需要九转涅槃丹, 强行夺舍必遭天谴, 神行鸟已追踪气息, 只要他停下,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找到他。” 整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从夏侯钰挣脱镇仙台,到虞衡之被踹进护城河,再到夏侯钰离开,至多不过三息时间。 城主府兵荒马乱:“少城主!” 无头苍蝇乱转:“快护驾!!” “啊!!少城主被踢飞了!” 四方城的水底深渊下埋着上古镇仙台,正因此,才由虞氏世代看守被封印的夏侯钰。 此事算不得秘辛,当年参与的宗门家族都知情,每隔个二十年,闻人家的传人便会来加固一下阵法,至于檀音寺大师的罗刹金刚阵,当年几位大师结阵时便说过:“这罗刹金刚阵法,至多维持五百年不破,五百年后,我等若还未化为腐朽,再来封印这魔头。” 结果这才三百年就…… 虞枫的脸也不免变得和大阵师一样苍白了。 夏侯钰被封印时,虞枫还未出生。 相传夏侯珏乃邪魔歪道,说他之所以修炼神速,乃是因他天生邪骨,暗中偷练了害人的邪功。若让此人飞升成仙,不知会有多少修士因此走捷径入魔,所以为了天下苍生,四城十二宫联盟,欲在天雷日绞杀灵玑道君。 结果去围剿灵玑的几位渡劫和大乘高手,死了大半,没死的要么伤了根骨,飞升无望,要么像虞枫的爷爷虞子降那样被吸干修为。 昔日战神变成了枯骨老人,连七岁小儿都能将他轻易绊倒。 虞枫出生不久,虞子降将所有气运转移在根骨天赋俱佳的孙子身上后,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至今,虞枫二百六十岁,已是半步大乘的修为。 算是云梦洲中排得上号的天才。 然而要比闻人诺差不少。闻人诺年仅一百来岁,却和他修为相当,还是云梦洲首屈一指的大阵师。 结果他二人却还是没能拦住被困了三百年的夏侯钰。虞枫甚至怀疑大阵师是不是划水了,可人家连家传法宝玄武印都掏出来了…… 据说夏侯钰入魔前,就已是半步剑仙的修为,人称灵玑道君,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第一。 那时他还不到百岁。 数万年也不一定出这么个妖孽。 虞枫顿觉大事不妙,邪神出世,天下必将大乱,他点燃传音符,将消息传递给云梦洲另外三城的城主。闻人诺收回玄武印,目光始终凝在夏侯钰消失的方位:“虞城主,听闻鬼蜮封印近日异动,想必各位城主无暇顾及灵玑道君了。” - 三颗连成线的星辰,在夜幕上散发着幽幽光芒。 半空中。 夏侯钰站在树枝上,身上修为在慢慢散去。 他的神识固然强大,但肉身已毁,又在深渊被镇压了三百年。 这具肉身有多残破呢?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要上来个老弱病残,若是能近他身,只怕是随便划一刀,就能轻易将他伤到。 这种肉身,一道雷劫下来劈到树上,树干砸他脑门上他就会魂飞魄散,还谈何飞升? 御剑飞行极耗灵力,更别提夏侯钰踩着一截脆弱的树枝。识海就跟个破了大洞的水缸似的,汨汨地往外流。 背后还有一只讨人厌的鸟在飞,他停下来,伸出的手犹如漩涡般,那只小鸟乍现在他手里,扑棱着翅膀:“闻人家的狗屁手段,三百年也没个长进,早知道把你家鸟窝捅了!” 这种烦人鸟他早见识过,本叫神行鸟,他叫烦人鸟,诞生于虚空,以闻人氏独有的法子炼化,可追踪目标的气息。 但这种追踪,和那种轻易就察觉的追踪符、法器截然不同。 烦人鸟它们的飞行轨道不同,往往夹在虚空裂缝中,速度可以达到上一刻在云梦洲南境,下一刻就飞到北端。 夏侯钰早就领教过,这会儿他识海快空了,索性攥紧了神行鸟,便从他手中生出一条裂缝,虚空那巨大的吸力传来,下一刻他便随着这种空间神鸟钻入虚空轨迹,瞬息万里—— 遥远的四方城内,一身太极袍的闻人诺猛咳一声,他咬紧牙关,仍有一丝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虞枫赶紧问他怎么了:“莫不是被夏侯钰所伤?可你二人适才并未交手……” 闻人诺抬手,语气淡道:“无碍,我忘喝药了。” 他未曾想过,自己炼化的神行鸟,竟会被人当做传送符来使用,虚空那种地方,不要命才会往里闯。简直闻所未闻,夏侯钰……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不远密林,一片黑压乌云刚刚散去,夏侯钰感知到雷劫退去残留的强横气息,就好像是…… 元婴进阶大乘境的天雷。 不错,他动了动鼻子,就是大乘的气息。 然而,夏侯钰蹙眉,他并未探查到有大乘境在附近。 这就是说,恐怕有一具大乘修士的尸体还热着,等着他去捡漏。 好事啊! 他踩着树枝急急朝北方掠去。 风吹林动,夜雾弥漫,夏侯钰一阵风般循着气息,到了一片隐秘山涧缝隙内。 他身穿一件破烂道袍,岁月没有改变他的面容分毫,眉深眼亮,依旧年轻,瞧着不过二十岁模样。 若是脱下衣服,才能看见身上的骨架,一些皮肉已被阵法和锁链侵蚀,可见内里的森森白骨。 夏侯钰弯腰走进狭小山洞,里面倒是比洞口宽阔不少,柔和的月光穿透洞口杂乱的红荼草,他望见洞中有一潭冒着热气的泉水,泉水背后还有一帘深绿藤蔓。 他随手布阵,划了牢不可破的结界,彻底封闭此处山洞。随即,夏侯钰注意到空中飘着看不见的魂魄,抬手一抓,数了数,缺了一魂四魄。 夏侯钰走过去,撩起藤蔓,看见一个全身都被劈得焦黑的年轻人躺在冰冷地面上,那人连头发和面容都焦到看不清模样,只堪堪知道是个男人。 他一眼就知,这孩子骨龄绝对不超过三十,肉身强度乃是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非常可怕的天赋——可他刚刚感受的雷劫,分明是大乘的气息无误。 元婴进阶化神,降下的却是大乘的雷劫。 很蹊跷。 夏侯钰锁眉,这种情况,唯有两种可能,要么天妒,要么有鬼。 夏侯钰蹲身,手掌覆盖上去,以通天神识探查这具肉身,很快就让他揪住了其体内的另一道残缺元神,他用力一拽,一团光焰便被他攥在手心,瑟瑟发抖。 夏侯钰审视片刻,了悟。 ——这残缺元神生前应是化神修为,乃是这场雷劫如此浩大的罪魁祸首! 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打算夺舍这天赋异禀的孩子。 夏侯钰正要一掌将之捏死,那元神就倏地从他指缝溜出,满洞乱窜,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声音颤着:“这位道友,何故抢本王机缘?你可知…可知本王是谁!” 夏侯钰直接一掌将他拍进从袍角掉落的乌龟体内:“你是王八。” 他指尖在龟壳上画了两笔,打下禁咒。 “……我是什么?”那元神一下懵了。 “王八。” 此元神愣了片刻,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现状,看着自己的四根龟爪,一瞬出离愤怒,失智大吼:“王八????你竟然…你……” 他在心里大骂傻逼,傻逼,臭傻逼。 可嘴里却半个字不敢骂出声。 对方显然修为高过自己太多,能感觉到虚弱不堪,亦能觉察到难以企及的强大。自己生前化神巅峰,对方难道是大乘?渡劫?! 他无法判断,现在他太弱了,就算是自己全盛时期,见到这种疯子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你不能这样……道友,我们商量一下,我乃若水一族三王子东庭君,你欲将夺舍的肉身乃是本王晚辈,我族后人。若道友将这具肉身让与我,我定当涌泉相报!况且,我与这具肉身有契约在!”见对方毫无反应,东庭君语气急了,也硬了几分,“先来后到的道理,道友可懂?不守规矩是要折堕的!” 夏侯钰语气淡淡:“不懂。” 他本想把王八踢开,想了想,用法术将它挪到了远处去:“你走开。” 欺负小动物是不对的,嗯。 修真界强者为尊,东庭君一想到对方是大乘,甚至是渡劫高手,气焰霎时下去,声音有些委屈哀怨:“本王化作古戒跟了江千遇,等这一刻足足二十余年!你竟半路杀出,道友…你怎能……” “闭嘴。”夏侯钰横过去一眼,威压欺势凌上,东庭君瑟瑟发抖,默默缩头:“…我不说了,大佬您用吧,我、我不要了,这具尸体我就送给您用,您趁热……” 夏侯钰丢了个禁言术。 “……” 臭傻逼!东庭君上下唇被封住。他咬牙切齿,等着吧,这肉身江千遇,乃是密山小剑尊,有密山神剑护体,他倒要看看,这人怎么夺舍! 夏侯钰嫌他吵,得到了安静后,便不再理他,整个神识覆在已经没气的焦黑尸体上,旁边一柄和人一般黝黑的古剑嗡嗡震动,立刻护主地立在他面前。 夏侯钰抬眼淡淡扫过这柄剑,手一抬把它打下去:“安静点。” 只一声,那剑就静了,像受到压迫,不得不静。 夏侯钰对黑剑道:“商量一下,你主人眼下只剩两魂三魄,我就是给他塞回去也成了傻子,无法继续剑道,本座日后若能寻回他丢失的一魂四魄,自当了却因果,将他复活。” 话说的好听,潜意思就是:你老大死了,我比他强我上。 的确,这具肉身已经死了,若要复活,只有邪法或仙术,夏侯钰口出承诺,因果加身,必定兑现,否则折他气运。 于是,那柄古剑慢慢地,撤回了本能的护主防御,将主人的躯体拱手相让。 旁边变成乌龟的东庭君看得瞠目结舌,脑中闪过无数猜测。 此人半路杀出,这种恐怖修为,号令他人本命剑如吃饭喝水般信手拈来,这种人物,古往今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究竟是谁?连这种上古神剑都能听他话? 刚刚东庭君怕夺舍会被剑意反噬当场爆体而亡,若非如此,他早在江千遇肉身失去气息那一刻,就霸占了这具得天独厚的年轻肉身! 慢慢的,夏侯钰肉身开始变得透明,从脚开始化为灰烬,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黑暗的石洞中。 他的元神没入焦黑躯体,渐渐与之融为一体。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 夏侯钰的元神消失那刻,一条黑蛇落地。 东庭君爬过去发狠地咬着焦黑躯体的腿,一边咬一边骂,奈何力气有限,一会儿就累瘫了。 东庭君趴在地上,四肢短小,挪一下都费劲,好不容易慢慢翻了个身,看见地上竟躺着个一动不动的粉衣姑娘! 咦? 这姑娘打哪儿来的? 东庭君挪动短小四肢慢吞吞爬过去,当王八太累了,要不…… 片刻后,他凑近了,看清了女子的样貌。 他若水一族的女子,以美貌闻名天下。东庭君是若水一族唯二的男丁。他自幼在温香软玉里长大,身边母亲姐妹甚至是侍女,都是人间绝色。 可地上这女子,在他眼中仍称得上长相不俗,骨骼纤弱,肤白胜雪,皮肤透有一种莹莹光亮。 东庭君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自己夺舍她算了? 他族中许多传承,都是传女不传男。东庭君观其根骨,还算不错。 不然将就先用着?怎么着也比做王八强啊。而且这么漂亮,自己以后还能吃点软饭,碰上个大方的、年轻有为的修士,都不用努力了。 这……好像比当密山小剑尊还要好啊! 密山一堆破事不说,当了密山小剑尊,有一屁股的麻烦,刚好丢给那不要脸来鸠占鹊巢的狗东西。 东庭君想通了,说干就干,刚爬上那姑娘身体准备施法夺舍,一只手忽将他抓起,凌空甩飞几丈远—— “啊啊啊——!”他连人带壳一起撞在了石壁上,晕倒在地上。 这些人……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病!!欺负他一个化神,有意思吗! 乔心圆刚醒。 她还未睁眼,便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异物在爬,迷迷糊糊以为是蜘蛛昆虫,当场将它用力丢出去。 乔心圆冻得蜷缩起来。 “滴答、滴答……” 她听见有节奏的水滴落在石面的声音。 水声……难道还在水下? 乔心圆慢慢睁开眼,入眼黢黑一片,是光洁的石壁,顶上凝固着白色的钟乳石,几乎没有光亮。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安静待了好一会儿,从纳戒掏出一打夜明珠。 珠子在暗洞里散发着温润的光辉,照亮周围几尺。 她看见不远处有个温泉,暗处生着一丛黝黑蘑菇。 乔心圆揉了揉脑袋,抬眼打量,这是哪儿? 自己还在城主府吗? 看起来不像…… 这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洞。 自己这是逃出来了么? 顺着地下河? 乔心圆脑子嗡嗡地思考着,起身后,在夜明珠的光线下仔细检查这处石洞,却发现根本出不去,四面封死,没有出口。 她被困死在此处了。 很快,乔心圆便注意到一处藤蔓后面,躺着一个浑身焦黑的……男人? 看身材,应当是男人,什么年纪也不知。 死了? 乔心圆对尸体有些阴影,怕他死了,又怕他没死。 凭着感觉,她觉得对方应该是凡人,因为这人身上一点气息都没有。 乔心圆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一下。 热的。 ……还活着。 她松口气,下意识翻找纳戒打算救人,可里面一大堆宝石,她也只找到那一枚“药晶石”。 这晶石,虞衡之说是珍贵药材,里面有灵芝,也怪她,没仔细问怎么入药。 乔心圆凑近些,她不知这人怎么回事,浑身烧焦成这样,糊味满身,竟还有气儿。是被雷劈了吗? 自己怎么在这里,这人又是谁?前辈去哪里了?她满腹疑惑无人解答,捡了一块石头,打算砸开药晶石,喂这人一点灵芝看看有没有用。 - 和这具契合无比的新身体逐渐融合时,夏侯钰才想起。 他后悔了,应该把那只有愈灵作用的、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蛇妖放出来先吸口血,再躺下去的。 不然这样融合起来也太慢了……得何年何月去了。 第30章 红叶镇⑤ 夏侯钰点头:“放心, 绝不纠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东庭君趴在她的肩膀上:“好!我作证!快。” “若水一族的成婚仪式很简单, 以血作符, 头发为契, 点在对方眉心念咒即可, 会画符吗?来, 我教你们……” 夏侯钰:“我江千遇, 和乔心圆在此缔结道侣, 日后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乔心圆:“我乔心圆, 和江千遇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她吞掉后面半句, 假结婚, 这种话可不兴随便说。 夏侯钰扭头,虽视线是模糊的,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闻见她的气味:“你不准备和我有难同当?” 她顿了下, 轻轻摇头:“不……”她声音极微弱, 也感觉有些不厚道, 正要说点什么, 夏侯钰哼一声:“那我也不!” “小问题小问题,”东庭君忙打圆场,“恭贺二位新人缔结良缘,缘订三生!道侣偕老, 乾坤定奏!” “东庭前辈, ”乔心圆没忍住, 小声,“……我们是假成婚,这有点,不吉利。” 东庭君嘿嘿道:“下月就散!” “好!”夏侯钰鼓掌,“就下月。” 乔心圆也跟着轻轻鼓了两下掌,心底郁闷,跟此人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拜了天地。 没想到自己没跟虞衡之拜堂,却阴差阳错的,跟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在黑暗洞穴里成亲了。 不过不论如何,这人也比虞衡之强。 而且反正也是契约道侣,做不得数。 契成那刻,乔心圆划破手指,鲜红的血啪嗒滴在毛笔上。 这一次,血顺着黑玉笔身滑下去,继而隐没不见,一道微光亮起,结成一缕细小光芒,飞入眉心。 乔心圆仰头,双目紧闭。 仿佛混沌初开般,眼前雾气散开,不再是昏暗石洞,一片纯净的空间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张雪白画卷。 这画卷足有人高,画上水墨流淌,形成山川大海,壮阔流丽! 画卷铺开到极致,一支黑玉笔出现在她眼前,亮着蒙蒙金光。 乔心圆下意识伸手,握住笔,虚幻的感觉,转为真实,三个字骤然浮现: 山河笔。 她心中一震,山河笔陡然发力,带着她凌空而起,钻入画卷之中—— 她忍不住闭了眼,强风拂过脸,发丝往身后流动着,大概过了几秒,乔心圆慢慢睁开眼。 入眼,却是白色的云雾。 好像漂浮在云层中。 从云间露出生机勃勃的地貌,一只老鹰从头侧展翅飞过,惊空遏云般的鹰唳刺响。 “啊呜,快放我下去啊——!!”乔心圆恐高发作,惊恐闭眼,用力握紧笔,生怕掉下去。 下一刻,狂风刮过,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片桃花遮住双目,再一睁眼,乔心圆就落地了。 风平浪静,落英缤纷,鸟雀啁啾。 等等,自己是怎么从昏暗无光、连门都没有的石洞,飞到这里来的? 她茫然了一会儿。 乔心圆犹记得自己不受控制地钻入了画卷之中,所以这里是……她低头看着手中墨黑玉笔。 这是山河笔的领域? 她记得东庭君所言,其他法器的炼化方式,乃是用自身灵力裹住,慢慢将它炼为自身所有。但山河笔完全不同,具体是什么,东庭君也说不出。 现在它把自己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乔心圆环顾四周,看见面前桃林,树上结了蟠桃。她吃了这么久的蘑菇,看见那桃子便是眼睛一亮,立马踮着脚去摘,摘了满怀,太好了,摘回去给他们也吃一些。 蟠桃在手里的分量是沉甸甸的,很真实,就连口感也是,汁水四溢,香甜不已。 乔心圆忍不住一口气啃了四五个蟠桃,她坐在树下,摸了摸肚子。仰头看见风吹叶动,晟光筛落。 奇怪,吃这么多个桃子……却没有任何饱腹感,就像吃了一堆空气。 空气? 这里,应当算是一个异次元空间吧。 该不会…… 乔心圆忽又忆起东庭君的描述。他说山河笔造化山河,开山劈海,既然这里是画卷世界,该不会眼前美景山海和蟠桃,都是画出来的吧? 她低头看着山河笔,福至心灵,试探性地照着方才摘下的蟠桃,在空中落笔——这一落笔,半空倏然出现一张雪白的、不足一尺长宽的小画卷。乔心圆眼一亮,心一定,用笔尖徐徐在画卷上勾出蟠桃扁扁的形状。 她画工了得,尤其写生,能将模特和静物画得足有九分相似。 不过,乔心圆在网络连载的是治愈系漫画,虽不讲究这些,但功底在手,她手持山河笔,细致勾形,很快,一颗栩栩如生的蟠桃便出现在画卷上。然后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桃子竟直接从画卷上消失了,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 果真如此! 乔心圆心脏狂跳,好神奇的法器! 她思维打开,那是不是,只要画个门就能出去了? 她心底欣喜,提笔就画,唰唰几笔,一个带着门阀的白色小门下一刻便出现眼前,乔心圆急切地打开门阀,然而将门推开,人钻过去——却发现这不过是一扇空空的门框,而非想象中的任意门。 她还是在桃林中。 再下一刻,门就消失了。 乔心圆站在原地,挠了下头。 她好像有点弄懂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新手教程”吧? 或许,完成整个“教程”,自己就能出去了? 这样想着,她在此地找了一圈,从桃林出去后,又是一片野湖。这里天上有鸟,水上有鱼,但一个人也没有。 乔心圆没有眉目,小脸上挂着茫然。 她绕了一大圈回来,还是那片桃林,树上结着累累硕果。这一看不打紧,却让她发现,这桃林风吹树动,可根本没有树叶落下。 那地上的落叶何来? 乔心圆凝神观察半晌,啊!她发现了!! 一些树正犹如复制粘贴,方向不同,但树干的形状,高度,乃至树瘤都长得一模一样! 咦…… 为确认猜想,她撸起袖子开始数桃子的数量:“一、二、三……” 很快,她便数出结果,离她最近的这一株有三十颗桃,她转过身去,找到另一株高度一致,只是扭了个方向,但长得一模一样的桃树,果然,这棵树上也有三十颗果! 乔心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遍遍的数,不厌其烦,终于找到规律! 这片桃林看似葱郁无边,实际上只有三种桃树,一种树结三十颗桃;一种矮一些,树枝更伸展;一种地上落一颗果,长了个树瘤子。 破案了! 也就是说,整片桃林都是由这三种一模一样的桃树组成的。 乔心圆心想,这可不就是偷懒建模吗,她可太熟了,学校作业画背景常用。只需简单的复制粘贴,一片人山人海,战争场面的千军万马就出来了,但仔细分辨,这些千军万马全都长着一张脸。 难道关窍就在此? 乔心圆坐在地上托腮,她眼神专注,一手拿笔,一手拿桃,虽不能充饥,但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桃肉口感脆生生的,带着甜汁,糖分能帮助思考,她吃了几口,忽地动作一顿。 她垂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手中桃子,这一颗…… 刚刚自己从地上捡了两颗桃,从树上摘了三颗果,一共五颗,全都吃了,又画了一颗。 这颗画出来的,被她随手揣在袖中了,也就是现在正在吃的。 乔心圆单手撑着脸,方才自己画了个门,门没一会儿就消失,那桃子怎么还在? 思索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 门消失,是不是说明门不属于此地?桃子没有消失,说明桃子属于此地? 难不成,通关的方式是要她复原此处?也就是说,她要把刚刚吃下肚子的桃子画出来,挂回摘桃的那株树上……吗? 乔心圆站在桃林中心,放目望去。 问题来了—— 她在哪棵树下摘的桃来着? 乔心圆呆滞住。 她起身,随手摘一颗,而后迅速提笔画了颗一模一样的,画出来的桃子不出所料出现在手中,被她挂回了原位,就仿佛自然生长一般,带着两片叶子,蓬勃地长在了树枝上。 随即,乔心圆眼睁睁看着手上啃了一口的旧桃子消失。 她睁大了眼睛,哎?还真是这样啊?! 可是……她茫然四顾,这林子这么大,怎么从复制粘贴的建模里找不同啊喂! 不行,她一定要找到那棵树,拿到山河笔! 乔心圆连啃了两个假桃就挽起头发开找,通常情况下,她是个勤快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仿佛玩连连看到第一千关,打了一千次还没通关,她脑袋越来越沉,眼睛越来越瞎,情绪越来越崩溃,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我做错了什么……” 乔心圆咬了一口刚画出来的新鲜丹东草莓、海南香蕉、库尔勒香梨和智利车厘子……默默的想,如果她不是会画画治愈自己,大概会哭晕在那棵桃树底下。 这游戏谁发明的?发明的很好,下次不要发明了。 06.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发颤,心道还好自己有听话符,逼问道:“大叔大娘真的是自行去看郎中了吗?” “自然。” “可我昨夜跟他们约好今早送他们去,为何他们会不告而别?他们是几时走的?” 他摇头:“你醒来前走的。” “你又是何人?” “在下徽州人士。” 见他神色无波,乔心圆眉心一皱,她是亲身体验过这符的作用的,可怎么感觉,对虞衡之……无用? 他又道:“虽然在下并非什么好人,可我对姑娘并无恶意。” “你说自己不是好人,对我没恶意,你这话你自己听听,都自相矛盾了,你为什么会救我?” 她越发警惕,想后退,想跑,可是惊觉面前人功力高深,如果这听话符当真对他无用,自己恐怕根本跑不掉! 额头涔涔汗珠渗出,乔心圆紧盯着他道:“你是何目的?!” “唔……在下想求娶乔姑娘为妻。” 乔心圆声音一噤,打量了一番少年。 说实话,虞衡之挺好看的,乌发雪肤,眉眼精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程度。她对好看的人事物,一向很有包容心,可根本没想跟他搞对象,只觉有些毛骨悚然,刚认识一天,他却说要娶她?? “你在说谎。” 虞衡之反问:“我身上贴着乔姑娘的听话符,怎会说谎?” “你怎么知道这是听话符?我又没告诉过你。” 这时候倒是聪明了,虞衡之的语气始终平稳:“在下行走江湖,自然认识这简单的符咒……乔姑娘为何笃定我说谎?我一直听姑娘的,在说实话,不然,乔姑娘这听话符,岂不是假冒的?” “符是真的。”这点乔心圆是可以确定的,可是…… “那碗米饭,这种上好的大米,这里怎么会有,而且……”猎户夫妇又离奇消失了,倘若符无用,那子衡又一动不动,是在捉弄自己吗?没道理啊! 倘若符有用,他说的理应都是实话,那么猎户夫妇……应该真是去看郎中了。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双眼睁大:“你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少城主?” “……不是。” 乔心圆勉强冷静:“那你就站在这里,站一天、不,站两天不许动。” 她说完,也不要听话符了,转身就跑,忽地又想起什么,回身从他手中捋下戒指。 她让子衡打开纳戒:“我借点灵石。” “借?”他又笑了,这个字眼再次刷新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认知。 乔心圆板着小脸,一抿唇:“我不会还你的,你就说借不借吧?!” 她从来没有对人这么凶过,不免气弱,怒瞪着他给自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打劫吗! “哈哈哈哈,好,我借给你。”虞衡之下巴扬起一点,嘴唇带着弧度,“你将戒指给我。” 怎么可能还给他? 乔心圆摇头:“我不。” “那乔姑娘说,在下不能动弹,如何将灵石借给你?” “……”乔心圆有些犯难,她看着子衡那精致的、带着少年意气的面容,顿了顿道:“好吧,那我允许你动一根手指,多一根都不行!” 欸??!! 她忙伸手去碰,只见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橡皮擦将这一页上所有的图画都擦掉了。 这?! 这是什么?! 乔心圆立刻往前翻页,发现刚看过的部分都成了白纸!她心生惊异,再往后翻,后面的文字也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擦掉了…… “东、东庭前辈!”她感觉这些擦掉的东西,可能是非常牛逼的功法,连忙跑去鸟窝叫东庭君,“醒醒了东庭前辈,这,你快看看……” 东庭君迷蒙地睁眼:“怎么啦小乔姑娘,天亮了?” “不、你快看看这个!”她一手拿夜明珠,一手拿书给他瞧,东庭君努力仰着脑袋,“这是……” 顿了顿,两人同时说: “消失了!” “消失了?!” “对,消失了,阅后即焚,可能是盐度和湿度,让这些字在消失。”乔心圆明显化学学得不错,低头道,“你看看这些内容,是不是功法?” “啊?我看看,”东庭君意识到这姑娘可能不大识字,实在有些稀奇,他定睛凝视了一会儿,“翻页。” 乔心圆听话地动手往后翻。 “继续翻。” 他阅读的速度似乎非常快,一目十行也不止,一页又一页:“这是很邪门的功法。”他仰脑袋,声音变了几分,“乔姑娘,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我……”乔心圆一下说不出口了,这东西……毕竟是顺来的。 “罢了,姑娘不必告诉我从何得来的,不过,此乃至阴至邪之法,修炼这种功法的人……”他话音顿住了。 乔心圆心提起来了:“如何?” “急于求成,”东庭君道,“修为兴许日行千里,但心性必定大变,走火入魔,不死则疯,因为欲练此功……” 乔心圆下意识接:“必先自宫?” “……”这下换东庭君沉默了。 “小乔姑娘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乔心圆用书捂住了脸:“东庭前辈你继续。” 他声音一沉,“欲练此功,需用大量他人金丹为引。” “金丹……”乔心圆张了张嘴,摸了摸肚子,“就是金丹修士……肚子里的那个?” “丹田。”他纠正,“修士之金丹不是怀孕。” 乔心圆:“那金丹为引……是挖出来的意思吗?” “嗯。” 乔心圆也沉默了。 ……好邪的功法! 可一想到是虞衡之在练,似乎……也不奇怪。 他什么事干不出啊。 乔心圆现在想到他,手指还会微微发抖:“还好我只是看了几页……还好我看不懂。”没想到文化不通也有好处,她一阵后怕。 “你且放心,你没挖金丹,练了也没用。”东庭君吁出一口气,“小乔姑娘,后面好像还有东西,你再往后翻,我再看看。” “好。”她边说边翻页,小乌龟的眼神凝固在文字上,从锐利,逐渐变得错愕、震惊起来:“这……” 乔心圆:“什么?” 东庭君声音严肃:“乔姑娘,这东西,你可曾给别人看过?” “没有没有,”乔心圆听他声音就感觉到兹事重大,“我也是刚得来的,东庭前辈,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他停了很久,看见一行一行的字逐渐消失,才道:“死而复生之法。” “……” “拥有这本书的人,一定要想要复活某个人,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这上面所有的字,你瞧……”他本来想伸手指一下,努努力也只能撅起屁股坐在夏侯钰的额头上,“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两个笔迹?” 虽然乔心圆认不得太复杂的字,但有少部分还认识,且笔迹这样的东西,她也认得,的确是两个人的字迹。 她点了下头:“上面一行甲的字, “对,你觉得像什么。” “像……问答?” “不错,这是对话,这两页纸上,你看…… 一行字问:[前辈可有将人起死回生之法], 一行字答:[将你要复活之人的尸体和元神找来], 问:[可是晚辈没有她的尸体和元神,又该当如何] 答:[找来一个最相似的容器,龙丹、龙血、极品五行灵髓、东海漓草。], 问:[前辈,可这世上,哪里才有龙呢……]。”说到这里,东庭君便噤声了。 听他不说话了,乔心圆默默地睁大眼睛,看了书一眼:“完了吗?” “完了。” “这不是还有一排字么……”她眼睛在纸上略微一数,“这后面还有几个字。” 东庭君声音无波:“那个问问题的人问:[前辈?在吗?]” 乔心圆:“……那这书上前辈怎么说?” 这东西是虞衡之的,那么……没准是虞衡之要复活某人,难道是白若?找来相似的容器,乔心圆不免想到了自己和那些可怜女子,牙关一紧。 东庭君回答:“前辈没有说话。” “可是,”乔心圆数了数,有十八个字,“……这里这么多字,你就说了四个字,这不对啊东庭前辈!” 东庭君一时心累,不知道怎么搪塞,这姑娘怎么还较真了。 “我给省略了,他问的是[前辈、在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了]。” 乔心圆哦了一声,又摇头:“不对,总共是十八个字,你这还差五个呢。” 这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东庭君似乎在刻意隐瞒些什么,如若平素她也就不追问了,可这似乎有关姐姐白若,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东庭君怒了:“五个字,好五个字,这五个字就是:我要捅死你,连在一起是,前辈?在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了,我要捅死你!刚刚好,十八个字,你说对不对?” “……”乔心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东庭前辈……” “停!前辈这两个字,我这辈子都不想听见它了。”他要晕过去了,“小乔姑娘,你还是叫我东庭君吧,咱们平辈相称。” “好……东庭君。”乔心圆察觉小乌龟的青筋都要爆出了,看来这行字真的有秘密,她努力想用眼睛照下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一行的字迹消失。 她听见东庭君说:“这东西必须毁掉。” 乔心圆低头一看:“东庭君,字已经全部消失了!我在想……会不会,按照你刚刚的说法,这本书可以联络上远方或者里面的某个人或者魂,比方说书魂?或者书精灵?问问题的人,通过把问题写在书上而得到对方的回答。” 东庭君有些惊讶,这小姑娘脑子转的还挺快:“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乔心圆把书关上:“这是这本书的名字。” 东庭君一瞧:“《天机白书》?我从未听过此物。” “其实,我也是从别人手上得来的这个东西,”她声音轻道,“既然…它有问必答,那我们要不要试试,写点什么?比方说,问它这里怎么出去?当然,这个书魂前辈……它也可能不在。也可能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兴许这是个古物,有其他的来历。” 东庭君埋着乌龟脑袋思索片刻,其实怎么出去,他也不是特别担心,但他有心想看看此物到底是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便说:“那便这么办吧!” “嗯!!”乔心圆说干就干,这才发现手里没有工具,有些无奈:“东庭君,我这儿没有笔。” “笔?嗯?”他顿了一下,“有啊!这里有笔!” “何处?” 东庭君迟疑:“这……此物,就在此地,但是吧,但是吧……” “但是什么?”她问道。 “此物……名曰山河笔,只有我族血脉才能使用,我与阿遇就是为了此物才来的,如果卦象不错,这法宝就在此地。” 东庭君让阿遇来此处,正是为若水族传承而来,他沉吟:“不过、此宝会认主,乃若水族传承,只有若水族血脉,才有资格让山河笔认主。” “若水族?也就是乌龟一族吗?” “当然不是了!!我族和乌龟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乔心圆没说什么了,她刚来不久,信息有限,闻言有些茫然,摇了摇头:“那便罢了,等我们出去了找到了墨笔再说吧!东庭君,既然他还没有醒,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怎么破阵吧!” 第31章 红叶镇⑥ 雾影林安静得除了风动树梢的金石之声, 就是脚踩过晨光下落叶的簌簌声。 乔心圆一想到赵婉娘的腿,就恐慌得要命。 就算跑断了腿,她也不愿拿腿喂鱼。 她从天黑跑到了天明, 拂晓的光斑渡在薄薄的皮肤上, 带来一丝温度。 乔心圆捏着空空如也的水囊, 幸运地找到了一片清澈的溪流。溪旁有一棵粗壮的千年古树,树下有一片可以躲藏的空间。 乔心圆在溪流中洗净双手, 倒影浮现她现在的模样。 影中少女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乌发红唇, 稚气未脱,长睫下一双人畜无害的杏眼。正是乔心圆看了二十年的那张脸——减了五岁的版本。 一夜回春, 按理说是好事,可她却只想抱头痛哭。 她活得好好的,养父母爱她,粉丝爱她, 年纪轻轻就实现了人生理想,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知名漫画家。 怎么就能被车撞死呢??? 撞死也就罢了,还穿到这种蛮荒之地! 倒霉! 乔心圆对着水里倒映的脸庞叹了口气。 将水囊装满水后,乔心圆干脆用水底的烂泥往白皙的脸庞上抹,她将黑发放下, 伸手抓得乱七八糟,活似个乞丐样。 既是脸惹出的麻烦, 那就把脸遮住。 接着, 乔心圆钻进古树下歇息,打算休息会儿再赶路。 她的腿已快废了, 身上伤口遍布, 胳膊有一条很长的划伤, 淌着鲜血。 乔心圆痛苦地闭上眼睛,捂着伤口,陷入沉沉梦境。 隐约间,眼前出现一片巨大银湖,湖中游曳一条波光粼粼的白色大蟒蛇。当白蛇腾空而起时,居然直直朝自己飞来!乔心圆下意识闭眼,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妹妹。” 蛇说话了?乔心圆一惊,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只见白蛇已经到了跟前! 说:“心圆,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什么意思啊,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乔心圆想躲,可身体又不听使唤了,不受控地御空而起。 乔心圆发现自己在环绕白蛇而飞,她心惊肉跳地低头,雾气飘散,她在湖面倒影上看清自己现在模样——是条小黑蛇。 她这黑蛇,约莫只有白蛇尾巴尖尖大。 乔心圆感觉古怪而玄妙。 飞起来时轻飘飘的,还变成了蛇,在水里游,又从水里钻出的感受太过真切。 真实得就如同曾经真的发生过一般,难道说,不是做梦…而是身体的记忆吗? 乔心圆恍惚,再然后,她瞥见岸边雾气氤氲,好似站着一个人,待飞得离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只有几尺远时,才终于看清楚那人模样。他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神姿谪仙。 白蛇飞到了男人面前盘绕着。 男人低声唤她:“白若。” 旋即,自己也不受控地朝他飞去,小小的蛇身盘在男人的腕间,乔心圆感觉到了触摸,和温柔的注视。 “泷儿。”男人的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抚着。 这种感觉太……简直太诡异了!乔心圆一个战栗,浑身绷紧,紧张地闭眼。 她感觉脸侧有风在快速流动着,倏地睁眼,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三角眼。 一条碧绿的毒蛇近在咫尺,吐着红色蛇信,乔心圆心登时跳到嗓子眼,她不敢出声,正欲摸出怀中雄黄粉,可这小蛇见她睁眼,却倏地失去方寸,掉在她身上。 “……!!”乔心圆失语了,身上气息无意识地暴涨,从手心流出的气烧在了藤蔓上,这蛇却比她还慌,似是见了天敌,夹着尾巴簌簌溜走了。 乔心圆崩溃地喘气,注意到身侧草地此刻一片燎原,这是那毒蛇干的?? 她攥着雄黄粉就跑。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还未注意到,胳膊上的划伤几乎愈合了,只留一道浅浅红痕。 但乔心圆却感觉手心发烫,有难受的灼烧感。 她当是受伤了,抬手一瞧,原是汗水浸透黄纸包,雄黄粉渗出,散发一股令她心悸的气味。而白色粉末一沾皮肤,竟烫得她手心溃烂,血肉模糊! 乔心圆被烫得嘶了一声,当即把雄黄粉丢远,两手捏住耳朵降温。 这真是雄黄粉? 她只听过雄黄粉驱蛇,没听过雄黄粉驱人。 条件艰苦,又无法处理伤口,她断不敢丢弃此物,怕又遇上毒蛇,只得小心翼翼弯腰,用手帕将雄黄粉捡起。 吃了些干粮,乔心圆继续跑路,突然间,她感觉周围空气扭曲了下,周遭暗了下来,不见日光。 黑暗中,乔心圆仰头看向面前陡然出现的、一块足有三丈高的黑色石碑。 她凝神望去,碑文如蝌蚪般歪歪扭扭,是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决明山庄? 周遭的树,比之前见到的更加高大茂盛,叶片呈现出一种剔透的深绿,仿若淬了毒的艳丽之色,正是这些茂密枝叶,遮住了太阳。 乔心圆认真看碑文,却隐约进入一种神奇的状态,周遭一切远去,还听见一种呼唤的声音。 “过来……” 那声音是个男人的,听着很深很远,也很沉。乔心圆有些不受控制,正欲往前再走,忽听另一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急声喊:“姑娘莫要再往前走了!” 一条黑色长鞭突地卷住她的细腰,将她往回拖,乔心圆蓦地脱离方才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她甩了甩脑袋,回过头看向手握黑色长鞭的男子。 准确说来,是少年。 乔心圆刹住脚步,有些慌张地目露警惕。 少年看模样约莫十七八,唇红齿白,墨发半束玉冠,身着玄色长袍,袍上绣着精细暗纹,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自己。 乔心圆一只手忙乱地摸到匕首,一手摸了摸脸,脸上的泥已经干了,现在自己的真实模样应该谁也看不出来了吧? “你是……”乔心圆望着对方,这少年模样虽俊,却瞧着有些不大灵光,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 果然是自己打扮得太丑了吧? 乔心圆忍不住搓了搓脸…… 她不丑的。 乔心圆听他不说话,又道:“公子?” 少年好似忽然回神般,颔首一笑:“在下是路过此处的,姑娘怎么独身一人在这危险四伏的雾影林?是打算去决明山庄吗?” “你是…决明山庄的人?”乔心圆紧握着匕首,注视眼前俊俏少年,感觉对方…不像是坏人,但也不能确定。 “我刚从决明山庄出来。”少年说,“看起来姑娘好像迷路了?怎么误闯了那样的地方?” 他指着看着一点异样都没有的森林:“姑娘可知,前面是何处?” “那不是决明山庄吗?”对方的温润让乔心圆稍稍松了口气,好像是好人。 少年轻轻摇头,指着偏差一些的方位:“决明山庄在那边山上,不是很好找,姑娘你方才去的地方,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沾惹上就会不慎入魔。” “……” 乔心圆磕巴道:“这、这么邪门?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里面呼唤我……” 少年眉目一敛:"这是招魂术!" 乔心圆:"……" 忆起方才那种勾人心魄的感觉,和那道声音,再观少年的面容,她不由得有些信他说的话。 少年收了长鞭:“还好姑娘心智坚定,只入了边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你啊,你怎么称呼?”乔心圆的警惕稍微解除了些,不过完好的那只手始终按着塞在腰间的听话符。 虽然少年长得不像坏人,可这年头,坏人也不都是把坏写在脸上的。 “在下子衡,”少年道,“姑娘呢?” 乔心圆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抱拳感谢:“我姓乔,太谢谢你了。” “乔?”子衡顿了一下。 他说:“在下正要出雾影林去城中办事,如果乔姑娘实在找不到去决明山庄的路的话,在下可以带乔姑娘一段路。” “谢谢,山庄,在……那里对吧?”乔心圆指了下,思量片刻,抬眼看他。 她不是麻烦别人的性格,若是单纯的爬个山也就罢了,可这里满是未知的凶险,她兀自挣扎了一会儿,想着兴许有个熟路的人带她走,会好很多。 乔心圆瞧少年气度斐然,的确不像是什么坏人,轻声问道:“如果你带我去的话,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子衡摇头:“要不了多长时间,此地离决明山庄已经很近了,但危机四伏,还有毒障和阵法在,很容易走错的。” 乔心圆并不知决明山庄到底是何处,她是别无选择,赵婉娘的师兄只说让她去那里,也就是说,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她挠挠鼻子,又抬头望着少年。对方一双桃花目含着笑意,无论如何,他的外表都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士。 乔心圆认真道:“子衡兄,那就麻烦你带我去决明山庄了,真的很谢谢你!” 虽穿越落到这番田地,可乔心圆还是愿意相信有好人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对她充满善意,乔心圆似乎是天生的福星,上辈子一直安然平稳,直到车祸死去。 她刚刚只是太害怕了,才会防备心过重。 这会儿乔心圆放下了按着符的动作,安静地跟在他身旁,也不说话吵闹,子衡注意到她腿有些瘸,问道:“乔姑娘可是伤到腿了?” “可能是跑太久了,没关系。”至少她的腿还长在她身上,而不是进了鱼肚子。 子衡:“若乔姑娘走不动的话,在下可以背你一截路。” “啊,背我?”她愣了下,觉得这个少年未免太心善了些。 “谢谢你,不过我还能走,”乔心圆声音温软,一双明亮眼睛望着他,“你不用迁就我的!我其实没有看起来这么软弱,对了…我这儿有水!你带水了吗?渴么?” 她掏出水囊和饼,眼睛眨巴两下,一张脸上全是泥,乌发乱糟糟的,眼睛却黑白分明,眼里是能让人融化的真挚:“若是渴了饿了,就吃一点这个吧,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了。” 子衡看了水囊一眼,接过道:“乔姑娘这番狼狈,可是遇见山匪了?” “说来话长,”乔心圆眉眼耷拉,眼睛一暗淡下来,又黑又湿润的双眸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咪,“也不是山匪,不过比山匪还要恶霸,简直是黑暗势力,哎……” 她一声叹息,也没多说。 子衡垂首凑近水囊口子,水的气味升到鼻间,他脸色却猛地一变,扫了一眼面前模样狼狈的少女。少女目光清澈透亮,虽说还没完全信任自己,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警惕了。 可她居然拿雾影河的剧毒之水来给自己喝? “子衡兄,你怎么不喝呀?这水虽然是我在河里装的,但那河水还算清澈,也没有怪味儿。” “喏。”乔心圆见他发呆,顺便掰下一块馕饼递给他,子衡却倏地逮住她的手腕。乔心圆哎了一声,轻柔细致的眉毛拧起:“你干什么呀!你……” 她下意识用力挣,然而这少年瞧着比自己高不了太多,身形也并非那么地强壮,力气却格外地大,是练家子。 “那河水有毒。”子衡二话不说掏出一粒解毒丹,两指捏住她的手腕,眉心一皱,“……毒似乎还没入血脉,快吃了这颗清蕴丹!” “有毒?!?!”乔心圆惊惶失色,马上接过他手中丹药,正要吞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等等。 若是有毒,她喝了河水过了那么久,怎么现在还没毒发身亡?这丹药…… 她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我真中毒了吗?” 乔心圆犹豫,这才看见,自己胳膊的伤口新长出了一层淡粉的肉,还有手心的溃烂,不知是否错觉,似比方才好了不少,伤口缩了一圈。 咦…… 怎么回事? 好这么快,不可能啊。 子衡见她表情,低头便从她手上咬了一半的丹药下来。 “你!”乔心圆懊恼地抽手。 子衡在她惊惶的视线下,将一半丹药吞下腹中,轻声解释:“这是上好的解毒丹,绝非害人的东西,乔姑娘放心。” 乔心圆见他吞了丹药,尴尬到无以复加:“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对不起啊。” 她很不好意思地吃下另一半丹药,抱拳:“多谢子衡兄。” 人家救她一命,还好心给她解毒丹药,她却怀疑别人,实在是不该。 东庭君忍住没有打他,游说半天,费尽口舌。 乔心圆最终以大局为重:“那、那我们说好,等出去后,到最近的紫云城,就解除道侣契约。等解除后,咱们互不纠缠,东庭君作证。” 夏侯钰点头:“放心,绝不纠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东庭君趴在她的肩膀上:“好!我作证!快。” “若水一族的成婚仪式很简单,以血作符,头发为契,点在对方眉心念咒即可,会画符吗?来,我教你们……” 夏侯钰:“我江千遇,和乔心圆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乔心圆:“我乔心圆,和江千遇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她吞掉后面半句,假结婚,这种话可不兴随便说。 夏侯钰扭头,虽视线是模糊的,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闻见她的气味:“你不准备和我有难同当?” 她顿了下,轻轻摇头:“不……”她声音极微弱,也感觉有些不厚道,正要说点什么,夏侯钰哼一声:“那我也不!” “小问题小问题,”东庭君忙打圆场,“恭贺二位新人缔结良缘,缘订三生!道侣偕老,乾坤定奏!” “东庭前辈,”乔心圆没忍住,小声,“……我们是假成婚,这有点,不吉利。” 东庭君嘿嘿道:“下月就散!” “好!”夏侯钰鼓掌,“就下月。” 乔心圆也跟着轻轻鼓了两下掌,心底郁闷,跟此人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拜了天地。 没想到自己没跟虞衡之拜堂,却阴差阳错的,跟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在黑暗洞穴里成亲了。 不过不论如何,这人也比虞衡之强。 而且反正也是契约道侣,做不得数。 契成那刻,乔心圆划破手指,鲜红的血啪嗒滴在毛笔上。 这一次,血顺着黑玉笔身滑下去,继而隐没不见,一道微光亮起,结成一缕细小光芒,飞入眉心。 乔心圆仰头,双目紧闭。 仿佛混沌初开般,眼前雾气散开,不再是昏暗石洞,一片纯净的空间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张雪白画卷。 这画卷足有人高,画上水墨流淌,形成山川大海,壮阔流丽! 画卷铺开到极致,一支黑玉笔出现在她眼前,亮着蒙蒙金光。 乔心圆下意识伸手,握住笔,虚幻的感觉,转为真实,三个字骤然浮现: 山河笔。 第32章 紫云城① 走水路吗?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 她太累了,本想休息,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 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 她还是强打精神,推开窗户, 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 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 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问题来了, 现在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 一张听话符, 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 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面朝那缕光线,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 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 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 放在蒸箱里保温, 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 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支愣起来,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 两个侍女一起围着替她穿衣, 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这算是唯一的乐趣了, 城主府的侍女样貌都很不错。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分卖力地替她打扮起来,乔心圆没说什么,跟她们道谢。这些侍女,兴许只是被蒙蔽了,称不上是坏人。 她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今日精神好了,便准备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线。 但今天府中来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道士。 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数不清的石祠中布阵,这里放一块灵石,那里放一碗鲜血,还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发着异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头。 这些道士一边念叨咒语一边举着铜铃,绕着府中水道石祠布置。 乔心圆看见地上有颗漂亮的蓝色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弯腰去捡,一道火红术法倏地打来,把她的手打开。 乔心圆吃痛地缩回手,听见两声咳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阵法未成,禁止碰触。” 乔心圆抬头。 说话之人一头银白长发,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滚黑边的广袖道袍,织得细密的袍上刻画着数不清的白色咒文。 好靓的发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凌厉而皮肤苍白,单只眼睛被白色布条遮挡,却是羸弱地咳嗽两声。 年轻修士冷着脸提醒道:“此乃九转伏魔阵。” 一听“伏魔阵”,乔心圆马上倒退几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个蛇妖吧! 正当她无措时,侍女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乔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布阵是大事,咱们不能随意出来的……” 乔心圆被侍女拐着胳膊带走,那男人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动了一下。 “刚才没找到您,可吓死我了!”侍女低声对乔心圆道,“乔姑娘,那可是大阵师!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说了,不让您乱跑,您怎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乔心圆下意识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回房间。”她硬气起来说,“我要去找你们少城主,你别拦我了!” 侍女为难,劝她:“可是少城主说了……” “我管他说什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她不习惯这样凶巴巴的,说完也气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犹豫了会儿,只好带她在府中走了圈,见她要往昨日去过的方向去,侍女忙拦下她:“乔姑娘,那里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边。”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从那个养着噬骨鱼的院落中,走出几个护卫。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稀能闻见那种惊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护卫脸色惨白地从院中冲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乔心圆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乔姑娘……” “你、你陪我过去,”乔心圆声音都在抖,“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少城主问起来,我也会护着你,是我执意要去的,你别害怕。” “可是……” 乔心圆打断:“没有可是。” 侍女为难地点头,紧跟着她。乔心圆走过去,方才看见那小护卫的脸,原来是之前跟着虞衡之来抓她的其中一个。 那半大点的少年仰起头来,眼睛细小,脸上还有血迹。 乔心圆心一颤,转头看向敞开的房门,浓郁的血腥气涌到鼻间。 “少城主是不是……让你们,把她们都杀了?” 小护卫听见她的话,忽然表情一变,悲恸大哭:“我、我不想杀她们!我不想,可少城主让人逼我,说我不杀,就把我拿去喂鱼。”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心软,没有杀那对猎户夫妻,而是放走了他们。 小护卫好似疯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双肩战栗,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还有被那些小银鱼啃噬过的痕迹。 乔心圆忍不住用力握紧了侍女的手腕。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 对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其他人呢? 乔心圆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带回房中,侍女看她气色差,给她泡了壶红茶,乔心圆看见这个颜色,一阵反胃:“谢谢……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心烦气躁地用侍女给的纸笔画了会儿东西,姐姐给她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符号画出来,是个类似蝴蝶的模样。 乔心圆将纸揉成一团丢掉,又照着那听话符用宣纸细细描画符文,很快就熟悉了画法。但这种墨汁和宣纸画的符纸,应该是没有用处的,乔心圆打算晚点试验一下。 随即,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梦境。 蒙蒙雾气散开,乔心圆听见一道熟悉的、属于温柔姐姐的声音。 “子衡,这是我妹妹泷儿。” 记忆回溯。 乔心圆睁眼,仰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牵着。 自己这只手,瞧着好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见的模样,似乎差不太多,眉眼还要更稚气几分,眼底映满了单纯的爱慕之意,唤她:“白姐姐。” 乔心圆看见了一些过往,看见她的“姐姐”白若,被一个叫封凛的男人带走,说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让她走,但白若很坚决。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姐姐过,你不要跟那个魔修走!我是未来四方城城主,我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宠爱。我会好好修炼,我定会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子衡,你还小,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说,我的天赋绝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几十年,我一定会比那个狗魔修强的!” 可白若并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应他的。 只因白若当年遇见虞衡之时,他还是个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后长大娶她。 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白若没有跟任何人成婚,这只是骗虞衡之放手的伎俩。 结果后来,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来越恨,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围观了一些记忆里的恩怨情仇,乔心圆身临其境,可还是不能理解虞衡之为什么把无辜之人禁锢在水池边。是为了让她们没有双脚走路,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乔心圆不懂。 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段一段的袭来,塞满了乔心圆的大脑。她头痛欲裂,梦中也不安稳。 乔心圆试图从这些记忆中,搜寻中逃离的方式。 画面一转,一只恐怖的巨眼出现在视野里,她惊惧后退,看见棕黑的隆起皮肤上,长着无数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浓稠绿液。 ——还不止一只。 是兽潮。 乔心圆胆子小,在梦里依旧抖成筛子,san值狂掉。 她试图闭上眼睛,然而根本做不到。 “泷儿,”她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是白若的声音,“别看。” 白若将幼小的她抱起,她紧紧地搂住了姐姐的脖子,闻到姐姐身上的气味,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自己是半路穿越的,可看见白若,仍有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意。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和自己长相很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见白若咬破手指蹲身,冷静地在河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她画的动作很快,乔心圆还没看清,那血阵就完成了,继而沉入水中。 再然后,乔心圆看见一群模样可怖,浑身冒着黑烟的魂兵,狰狞从水里爬出,被白若驱使,为她凶狠厮杀。 这群魂兵战斗力惊人,没一会儿就踏平兽潮。 尸骨绵延千里,随即白若捻诀念咒,送魂兵离去。 …… 一觉醒来,已是入夜。 乔心圆揉了揉因为大量记忆而疼痛的太阳穴,侍女送来了晚膳和珠宝,说这些珠宝都是少城主送来的。 乔心圆也没打开看,她用力地吃饭,埋头喂饱自己。她一边吃,一边回忆,梦中,白若画的那个阵法,从水里召唤出了一群很牛逼的东西。 乔心圆开始细想,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试着画了起来。她从前是粉丝数百万的职业漫画家,照本宣科画点这种鬼画符……对她不算什么难事。 当她一遍遍回忆,快要成功、画出时,便感觉到脑仁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按理说,画个圆圈,在里头塞满符号,不至如此,可就是疼到受不了,乔心圆浑身脱力,又干了几碗饭,死鱼般躺在床上休息。 今天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撑。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想,城主府的厨子手艺真好啊,等她以后厉害了,就回来重金把厨子挖走。 不过,这阵法似乎极其耗费神识和精力。她吃了那么多,还是感觉疲累,所以不能一直练习,而要一发入魂。 乔心圆用了一颗灵石来吐纳,她推窗看了眼天色,旋即唤来侍女。 待小侍女进来,乔心圆悄悄将听话符和禁言符拍在她的背后:“不要说话。” 果然,侍女不说话了。 乔心圆和她对视。 她想试试,这听话符对弱小的人是不是有用,如果有用,那自己用墨水画的呢? 毕竟她手里除了一包毒粉,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毒粉那种东西,她也不敢对人使用。 她想过了,听话符无法控制虞衡之,可能是因为他实力远超自己。 但是对侍女就不一定了。 看见侍女中招,乔心圆歉疚地说:“我不会害你的,你不要动。” 第33章 紫云城② 03. 这雾影林古怪非常, 饶是元婴、甚至化神修为,入了毒林腹地,也很可能身陷险地。 所以几乎不会有人没事进来送命, 若非青天白日,而子衡有本命白虎傍身, 寻常毒物忌惮他, 这一路也不至这么平安。 路上, 他随口问道:“不知乔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姊妹?” “姊妹?”乔心圆被他的话勾起回忆,“以前……我有个姐姐。”她是孤儿, 被养父母收养的,有个表姐。 子衡凝视她的杏眼:“为何说以前?” 她声音黯然:“……出了些事, 我跟家里人失散了。” 面对周遭一切,乔心圆有种茫然的陌生,很不真实,又真实得可怕。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所以乔姑娘和姐姐失散后,流落至此,还遇上了山匪, 险些在雾影林丧命……” “差不多吧……”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 “罢了, 不提这个了。” 她啃了一口不好吃的馕饼, 又扬起笑脸:“子衡兄你吃么?这个虽然味道不好,可至少能充饥。” 虽然她对吃的一贯挑剔,但此情此景,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乔姑娘, 不过, ”子衡摇头, “在下服过辟谷丹。” “就是那种, 吃了可以不用吃饭,也不会饿的丹药吗,”她好奇心重,“好不好吃?” “没什么味道,我这里有一颗,”子衡掏出一粒丹药在手心给她看,“乔姑娘要尝尝么?” 乔心圆拿起丹药,鼻尖嗅了嗅,就马上把辟谷丹还给对方,子衡却道:“送你的。” 乔心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她不是很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辟谷丹闻着也不太好吃,若是好吃的东西,她早就厚着脸皮收了。 乔心圆埋头继续啃饼,可是好长时间没喝水,越发口干舌燥。 子衡注意到了,眼看快到决明山庄的阵法了,他将手背在身后。 很快,乔心圆就在前方树下捡到了一个熟悉的水囊。 看样式,和她从绑架犯手里拿走的是一样的,她一张小脸霎时凝重,当即攥住子衡兄的衣袖,警惕探看:“不好!这是那些匪徒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我们快些走!” 话音才落,忽从林中飞出三个气势汹汹的灰袍男子,三人身着城主府护卫的灰衣,肩带白虎袖章,其中一人一声大喝逼近,一刀劈出—— 乔心圆眼睛睁大,忘记了躲闪。 子衡反击一掌击退来人,抽出长鞭卷住右边敌人将之丢远,朝乔心圆道:“乔姑娘,这是那伙山匪?” 他声音不紧不慢,似是不俱。 “对…是他们。”乔心圆两腿又软了,眼睁睁看着子衡应付三人,施展鞭法,半攻半守,他还扭头朝自己说:“你先跑,我稍后追上你!” “我……” 乔心圆知道自己在这里没用,反而会拖后腿,可哪有丢下救命恩人自己跑的道理。 她深吸口气,瞅准机会,摸出那包将她手心烫到溃烂的雄黄粉朝对手猛地挥出,纷纷扬扬的金黄粉末飘浮,而后她立刻抓住子衡,“快跑!” 子衡一时不查,被她攥住了手腕。 他一时怔愣,低头看去,这双手原本是很细嫩的,却布满了伤口,此时她手心热热的,是跳动着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 三人被漫天雄黄粉呛得猛咳不止,其中一人却还不忘目标,忠心耿耿、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乔心圆回头看了眼,发现没人像自己,会被雄黄粉所伤。 自己不会真是蛇妖吧? 她无暇细想,跑一会儿就精疲力尽。 乔心圆累得弯腰蹲在地上,乌发汗湿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脸上些许皮肤被雄黄粉的沫子烫出的红点。 她剧烈喘息道:“子衡兄,你…你先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千万别被我连累了。” 乔心圆心急如焚地催促,子衡站在原地,低头审视狼狈至极的少女,眼底情绪万千。 “乔姑娘。”子衡掏出一粒棕黑色的丹药,拧开水囊,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之意,“这是在下身上最后一颗回血丹,你吃了它吧,还有这水,是无毒的,你喝吧。” 乔心圆仰起头来,脸上有汗水,有泥巴和血点。她喘着气,眼眸却透着朝露般的光亮,好像无论如何,她永远都充满朝气。 “谢谢子衡兄……”乔心圆伸手接过,看了他一眼,轻咬了一小口,苦涩的口味让她微微皱眉,丹药一下化在口中,化作了浓郁的药力,弥漫至四肢百骸。 药力发散,乔心圆呼吸间,感觉到身上力气回来了小半。 这丹药还真神奇,她蓦地站起,这才惊觉,自己慌乱下跑错方位了,又朝着反方向走了。 乔心圆有点懊恼:“子衡兄……我好像跑错路了,决明山庄是不是在那边?对不起啊,是我平白连累了你,其实你完全可以丢下我跑的,我现在也走不快,刚刚那么凶险,你险些就逃不了了,要不,你别送我了,我们现在就分开吧……” “无碍,是我帮不上姑娘忙,”子衡话锋一转:“不过决明山庄那边好似有那伙人埋伏,他们为什么抓你?” “好像是有个长得像我的,杀了他们主子的家人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们主子肯定有病……” 子衡看出她是真不知什么情况,觉得这情况还挺好笑的。 他拱手道:“若乔姑娘你去决明山庄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在下愿舍命陪你再闯一闯!” “不不不,”乔心圆疯狂摆手,“我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只是……” 她不是非去不可的,只生怕拖累他,这和赵婉娘师兄的情况不同,现在别人为了救她险些丧命了!乔心圆稍一犹豫,指了指前方道:“要不,子衡兄你走这条路!你去城里办你的事,我走那条路,这样如果再遇到坏人,也不会害你为了救我受伤了。” 子衡注视她的脸庞,忽然发现她耳垂有颗颜色浅浅的小痣,干干净净的。 “那边是一条死路,出不去。”他说。 “那我……走这边!”乔心圆指着另一方向。 “雾影林只有一个出口,在下认得路。”子衡抬眼,密长的睫毛在眼下深深地投下阴影,“……乔姑娘怕连累我,所以不愿和我一道么?” 还以为遇到这种事了,她肯定会跟着自己逃命的。不成想她事到如今,也不愿拖累旁人。 “嗯……”乔心圆小声说,“我这不是怕害你嘛,而且我也不能跟你走,我不能去城里。” 抓她的人叫什么少城主,城主,那就是住在城里的,她怎么可能自动送死,她又不傻。 子衡终于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他忍不住的笑:“在下目的地在徽州府,徽州此地最是太平,可有乔姑娘的仇家?” “徽州?好像不是,你知道那个…那个四方城么?我不能去那里的,刚刚那伙人就是四方城的恶势力!不知,子衡兄你说的徽州又是哪里?” “徽州府位于云梦洲西南方位,靠海而居,和四方城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哦哦,两个地方啊……那四方城又在何处?” 他顿了一下:“在一个凡人进不去的地方。” “跟你要去的地方离得很远吗?” “嗯,很远。” 乔心圆对此地一无所知,原本两人都算是生死之交了,他说什么她也该信的,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她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她小心开口:“子衡兄,你给我讲一下四方城吧,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子衡也回望她,面不改色道:“云梦洲有五大修真城,四方城是其中之一。” “那四方城的少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我不认识,”子衡反问,“乔姑娘好奇这个,和他有恩怨么?”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算了,兴许只是错觉。 “那,那我们先出去?我会努力跑快些的!你的丹药很管用的,我又有力气了,子衡兄,我尽量不拖累你的脚程!” “好。”子衡被她炽热的掌心拉着衣袖一角,二人在危机四伏的雾影林中逃命。 日落前,子衡靠着本命灵兽的方向感,带着她顺利跑出雾影林。 橘红色的夕阳落幕,远方炊烟袅袅,瞧着是有个村庄。 乔心圆指着炊烟,有气无力道:“看着不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落脚点?” 子衡点头应了,他自然瞧得出,她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可为了逃命,一个弱女子也有如此毅力。 村子瞧着近,实则也走了半个时辰,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光,乔心圆蹲在村口河边,正要洗手,蓦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子衡:“子衡兄,这河水是没毒的吧?” 子衡掬起一捧:“无毒。” “那我就放心了。”她搓洗双手,血迹洗掉,子衡借着余晖的光亮,注意到乔心圆手上伤口竟已痊愈,手心皮肉近乎完好! 他微怔:“乔姑娘这恢复能力,有些过于好了。” “哎?是吗……”乔心圆也看着自己的手心。 其实不止是手,她全身都是磕碰的伤,可似乎…都好的差不多了。 她心里猛一跳,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包括那雄黄粉,她还喝了有毒的河水也没事。 “嗯……可能因为我之前吃过那种,就是……疗伤的丹药。” “丹药?这等功效,可是生肌丹?” “我不知…我家人留给我的。”她随口胡诌,试图掩盖过去,她都怀疑自己是妖,遑论别人。 子衡神色动容。 乔心圆渴坏了,埋头痛饮了几口清澈河水:“唔,子衡兄,你也喝!这水是山上流出的山泉吧,特别甜。” 子衡看她无拘无束,便应了声,刚喝一口,就瞧上游来了一群嘎嘎乱叫的野鸭子,有一只游得飞快,到了岸边,鸭掌叭叭踩在芦苇丛里,撅着屁股,拉了一坨不明物体在水里。 乔心圆:“……” 子衡:“……” 两人脸上表情同时凝固。 子衡面色僵硬地扭过头去,一副想吐又觉得不礼貌的纠结。 乔心圆却舔了下嘴唇,眼睛放光地锁死鸭子:“子衡兄,我看那只鸭子很肥,可能有脂肪肝烦恼,不如……” “…嗯?” “不如我们把它烤来吃了?”她掏出一把匕首,看着少年,“你会拔鸭毛吗?” 子衡陷入长久的沉默,旋即摇头:“在下……实在……没有这种经验。” “我也是……哈哈。” 二人只好起身进村,乔心圆在前,子衡手背在身后,一颗石子儿从指间悄然飞出,没素质的鸭子“嘎”一声栽倒在地,昏厥不醒。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她太累了,本想休息,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她还是强打精神,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问题来了,现在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一张听话符,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面朝那缕光线,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放在蒸箱里保温,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支愣起来,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两个侍女一起围着替她穿衣,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第34章 紫云城③ 乔心圆捏着空空如也的水囊, 幸运地找到了一片清澈的溪流。溪旁有一棵粗壮的千年古树,树下有一片可以躲藏的空间。 乔心圆在溪流中洗净双手,倒影浮现她现在的模样。 影中少女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 乌发红唇,稚气未脱,长睫下一双人畜无害的杏眼。正是乔心圆看了二十年的那张脸——减了五岁的版本。 一夜回春, 按理说是好事,可她却只想抱头痛哭。 她活得好好的, 养父母爱她, 粉丝爱她, 年纪轻轻就实现了人生理想, 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知名漫画家。 怎么就能被车撞死呢??? 撞死也就罢了,还穿到这种蛮荒之地! 倒霉! 乔心圆对着水里倒映的脸庞叹了口气。 将水囊装满水后, 乔心圆干脆用水底的烂泥往白皙的脸庞上抹, 她将黑发放下,伸手抓得乱七八糟, 活似个乞丐样。 既是脸惹出的麻烦, 那就把脸遮住。 接着, 乔心圆钻进古树下歇息,打算休息会儿再赶路。 她的腿已快废了,身上伤口遍布, 胳膊有一条很长的划伤,淌着鲜血。 乔心圆痛苦地闭上眼睛, 捂着伤口, 陷入沉沉梦境。 隐约间, 眼前出现一片巨大银湖, 湖中游曳一条波光粼粼的白色大蟒蛇。当白蛇腾空而起时, 居然直直朝自己飞来!乔心圆下意识闭眼,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妹妹。” 蛇说话了?乔心圆一惊,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只见白蛇已经到了跟前! 说:“心圆,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什么意思啊,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乔心圆想躲,可身体又不听使唤了,不受控地御空而起。 乔心圆发现自己在环绕白蛇而飞,她心惊肉跳地低头,雾气飘散,她在湖面倒影上看清自己现在模样——是条小黑蛇。 她这黑蛇,约莫只有白蛇尾巴尖尖大。 乔心圆感觉古怪而玄妙。 飞起来时轻飘飘的,还变成了蛇,在水里游,又从水里钻出的感受太过真切。 真实得就如同曾经真的发生过一般,难道说,不是做梦…而是身体的记忆吗? 乔心圆恍惚,再然后,她瞥见岸边雾气氤氲,好似站着一个人,待飞得离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只有几尺远时,才终于看清楚那人模样。他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神姿谪仙。 白蛇飞到了男人面前盘绕着。 男人低声唤她:“白若。” 旋即,自己也不受控地朝他飞去,小小的蛇身盘在男人的腕间,乔心圆感觉到了触摸,和温柔的注视。 “泷儿。”男人的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抚着。 这种感觉太……简直太诡异了!乔心圆一个战栗,浑身绷紧,紧张地闭眼。 她感觉脸侧有风在快速流动着,倏地睁眼,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三角眼。 一条碧绿的毒蛇近在咫尺,吐着红色蛇信,乔心圆心登时跳到嗓子眼,她不敢出声,正欲摸出怀中雄黄粉,可这小蛇见她睁眼,却倏地失去方寸,掉在她身上。 “……!!”乔心圆失语了,身上气息无意识地暴涨,从手心流出的气烧在了藤蔓上,这蛇却比她还慌,似是见了天敌,夹着尾巴簌簌溜走了。 乔心圆崩溃地喘气,注意到身侧草地此刻一片燎原,这是那毒蛇干的?? 她攥着雄黄粉就跑。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还未注意到,胳膊上的划伤几乎愈合了,只留一道浅浅红痕。 但乔心圆却感觉手心发烫,有难受的灼烧感。 她当是受伤了,抬手一瞧,原是汗水浸透黄纸包,雄黄粉渗出,散发一股令她心悸的气味。而白色粉末一沾皮肤,竟烫得她手心溃烂,血肉模糊! 乔心圆被烫得嘶了一声,当即把雄黄粉丢远,两手捏住耳朵降温。 这真是雄黄粉? 她只听过雄黄粉驱蛇,没听过雄黄粉驱人。 条件艰苦,又无法处理伤口,她断不敢丢弃此物,怕又遇上毒蛇,只得小心翼翼弯腰,用手帕将雄黄粉捡起。 吃了些干粮,乔心圆继续跑路,突然间,她感觉周围空气扭曲了下,周遭暗了下来,不见日光。 黑暗中,乔心圆仰头看向面前陡然出现的、一块足有三丈高的黑色石碑。 她凝神望去,碑文如蝌蚪般歪歪扭扭,是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决明山庄? 周遭的树,比之前见到的更加高大茂盛,叶片呈现出一种剔透的深绿,仿若淬了毒的艳丽之色,正是这些茂密枝叶,遮住了太阳。 乔心圆认真看碑文,却隐约进入一种神奇的状态,周遭一切远去,还听见一种呼唤的声音。 “过来……” 那声音是个男人的,听着很深很远,也很沉。乔心圆有些不受控制,正欲往前再走,忽听另一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急声喊:“姑娘莫要再往前走了!” 一条黑色长鞭突地卷住她的细腰,将她往回拖,乔心圆蓦地脱离方才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她甩了甩脑袋,回过头看向手握黑色长鞭的男子。 准确说来,是少年。 乔心圆刹住脚步,有些慌张地目露警惕。 少年看模样约莫十七八,唇红齿白,墨发半束玉冠,身着玄色长袍,袍上绣着精细暗纹,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自己。 乔心圆一只手忙乱地摸到匕首,一手摸了摸脸,脸上的泥已经干了,现在自己的真实模样应该谁也看不出来了吧? “你是……”乔心圆望着对方,这少年模样虽俊,却瞧着有些不大灵光,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 果然是自己打扮得太丑了吧? 乔心圆忍不住搓了搓脸…… 她不丑的。 乔心圆听他不说话,又道:“公子?” 少年好似忽然回神般,颔首一笑:“在下是路过此处的,姑娘怎么独身一人在这危险四伏的雾影林?是打算去决明山庄吗?” “你是…决明山庄的人?”乔心圆紧握着匕首,注视眼前俊俏少年,感觉对方…不像是坏人,但也不能确定。 “我刚从决明山庄出来。”少年说,“看起来姑娘好像迷路了?怎么误闯了那样的地方?” 他指着看着一点异样都没有的森林:“姑娘可知,前面是何处?” “那不是决明山庄吗?”对方的温润让乔心圆稍稍松了口气,好像是好人。 少年轻轻摇头,指着偏差一些的方位:“决明山庄在那边山上,不是很好找,姑娘你方才去的地方,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沾惹上就会不慎入魔。” “……” 乔心圆磕巴道:“这、这么邪门?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里面呼唤我……” 少年眉目一敛:"这是招魂术!" 乔心圆:"……" 忆起方才那种勾人心魄的感觉,和那道声音,再观少年的面容,她不由得有些信他说的话。 少年收了长鞭:“还好姑娘心智坚定,只入了边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你啊,你怎么称呼?”乔心圆的警惕稍微解除了些,不过完好的那只手始终按着塞在腰间的听话符。 虽然少年长得不像坏人,可这年头,坏人也不都是把坏写在脸上的。 “在下子衡,”少年道,“姑娘呢?” 乔心圆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抱拳感谢:“我姓乔,太谢谢你了。” “乔?”子衡顿了一下。 他说:“在下正要出雾影林去城中办事,如果乔姑娘实在找不到去决明山庄的路的话,在下可以带乔姑娘一段路。” “谢谢,山庄,在……那里对吧?”乔心圆指了下,思量片刻,抬眼看他。 她不是麻烦别人的性格,若是单纯的爬个山也就罢了,可这里满是未知的凶险,她兀自挣扎了一会儿,想着兴许有个熟路的人带她走,会好很多。 乔心圆瞧少年气度斐然,的确不像是什么坏人,轻声问道:“如果你带我去的话,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子衡摇头:“要不了多长时间,此地离决明山庄已经很近了,但危机四伏,还有毒障和阵法在,很容易走错的。” 乔心圆并不知决明山庄到底是何处,她是别无选择,赵婉娘的师兄只说让她去那里,也就是说,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她挠挠鼻子,又抬头望着少年。对方一双桃花目含着笑意,无论如何,他的外表都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士。 乔心圆认真道:“子衡兄,那就麻烦你带我去决明山庄了,真的很谢谢你!” 虽穿越落到这番田地,可乔心圆还是愿意相信有好人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对她充满善意,乔心圆似乎是天生的福星,上辈子一直安然平稳,直到车祸死去。 她刚刚只是太害怕了,才会防备心过重。 这会儿乔心圆放下了按着符的动作,安静地跟在他身旁,也不说话吵闹,子衡注意到她腿有些瘸,问道:“乔姑娘可是伤到腿了?” “可能是跑太久了,没关系。”至少她的腿还长在她身上,而不是进了鱼肚子。 子衡:“若乔姑娘走不动的话,在下可以背你一截路。” “啊,背我?”她愣了下,觉得这个少年未免太心善了些。 “谢谢你,不过我还能走,”乔心圆声音温软,一双明亮眼睛望着他,“你不用迁就我的!我其实没有看起来这么软弱,对了…我这儿有水!你带水了吗?渴么?” 她掏出水囊和饼,眼睛眨巴两下,一张脸上全是泥,乌发乱糟糟的,眼睛却黑白分明,眼里是能让人融化的真挚:“若是渴了饿了,就吃一点这个吧,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了。” 子衡看了水囊一眼,接过道:“乔姑娘这番狼狈,可是遇见山匪了?” “说来话长,”乔心圆眉眼耷拉,眼睛一暗淡下来,又黑又湿润的双眸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咪,“也不是山匪,不过比山匪还要恶霸,简直是黑暗势力,哎……” 她一声叹息,也没多说。 子衡垂首凑近水囊口子,水的气味升到鼻间,他脸色却猛地一变,扫了一眼面前模样狼狈的少女。少女目光清澈透亮,虽说还没完全信任自己,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警惕了。 可她居然拿雾影河的剧毒之水来给自己喝? “子衡兄,你怎么不喝呀?这水虽然是我在河里装的,但那河水还算清澈,也没有怪味儿。” “喏。”乔心圆见他发呆,顺便掰下一块馕饼递给他,子衡却倏地逮住她的手腕。乔心圆哎了一声,轻柔细致的眉毛拧起:“你干什么呀!你……” 她下意识用力挣,然而这少年瞧着比自己高不了太多,身形也并非那么地强壮,力气却格外地大,是练家子。 “那河水有毒。”子衡二话不说掏出一粒解毒丹,两指捏住她的手腕,眉心一皱,“……毒似乎还没入血脉,快吃了这颗清蕴丹!” “有毒?!?!”乔心圆惊惶失色,马上接过他手中丹药,正要吞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等等。 若是有毒,她喝了河水过了那么久,怎么现在还没毒发身亡?这丹药…… 她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我真中毒了吗?” 乔心圆犹豫,这才看见,自己胳膊的伤口新长出了一层淡粉的肉,还有手心的溃烂,不知是否错觉,似比方才好了不少,伤口缩了一圈。 咦…… 怎么回事? 好这么快,不可能啊。 子衡见她表情,低头便从她手上咬了一半的丹药下来。 “你!”乔心圆懊恼地抽手。 子衡在她惊惶的视线下,将一半丹药吞下腹中,轻声解释:“这是上好的解毒丹,绝非害人的东西,乔姑娘放心。” 乔心圆见他吞了丹药,尴尬到无以复加:“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对不起啊。” 她很不好意思地吃下另一半丹药,抱拳:“多谢子衡兄。” 人家救她一命,还好心给她解毒丹药,她却怀疑别人,实在是不该。 欸??!! 她忙伸手去碰,只见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橡皮擦将这一页上所有的图画都擦掉了。 这?! 这是什么?! 乔心圆立刻往前翻页,发现刚看过的部分都成了白纸!她心生惊异,再往后翻,后面的文字也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擦掉了…… “东、东庭前辈!”她感觉这些擦掉的东西,可能是非常牛逼的功法,连忙跑去鸟窝叫东庭君,“醒醒了东庭前辈,这,你快看看……” 东庭君迷蒙地睁眼:“怎么啦小乔姑娘,天亮了?” “不、你快看看这个!”她一手拿夜明珠,一手拿书给他瞧,东庭君努力仰着脑袋,“这是……” 顿了顿,两人同时说: “消失了!” “消失了?!” “对,消失了,阅后即焚,可能是盐度和湿度,让这些字在消失。”乔心圆明显化学学得不错,低头道,“你看看这些内容,是不是功法?” “啊?我看看,”东庭君意识到这姑娘可能不大识字,实在有些稀奇,他定睛凝视了一会儿,“翻页。” 乔心圆听话地动手往后翻。 “继续翻。” 他阅读的速度似乎非常快,一目十行也不止,一页又一页:“这是很邪门的功法。”他仰脑袋,声音变了几分,“乔姑娘,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我……”乔心圆一下说不出口了,这东西……毕竟是顺来的。 “罢了,姑娘不必告诉我从何得来的,不过,此乃至阴至邪之法,修炼这种功法的人……”他话音顿住了。 乔心圆心提起来了:“如何?” “急于求成,”东庭君道,“修为兴许日行千里,但心性必定大变,走火入魔,不死则疯,因为欲练此功……” 乔心圆下意识接:“必先自宫?” “……”这下换东庭君沉默了。 “小乔姑娘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乔心圆用书捂住了脸:“东庭前辈你继续。” 他声音一沉,“欲练此功,需用大量他人金丹为引。” “金丹……”乔心圆张了张嘴,摸了摸肚子,“就是金丹修士……肚子里的那个?” “丹田。”他纠正,“修士之金丹不是怀孕。” 乔心圆:“那金丹为引……是挖出来的意思吗?” “嗯。” 乔心圆也沉默了。 ……好邪的功法! 可一想到是虞衡之在练,似乎……也不奇怪。 他什么事干不出啊。 乔心圆现在想到他,手指还会微微发抖:“还好我只是看了几页……还好我看不懂。”没想到文化不通也有好处,她一阵后怕。 “你且放心,你没挖金丹,练了也没用。”东庭君吁出一口气,“小乔姑娘,后面好像还有东西,你再往后翻,我再看看。” “好。”她边说边翻页,小乌龟的眼神凝固在文字上,从锐利,逐渐变得错愕、震惊起来:“这……” 乔心圆:“什么?” 东庭君声音严肃:“乔姑娘,这东西,你可曾给别人看过?” “没有没有,”乔心圆听他声音就感觉到兹事重大,“我也是刚得来的,东庭前辈,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他停了很久,看见一行一行的字逐渐消失,才道:“死而复生之法。” “……” “拥有这本书的人,一定要想要复活某个人,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这上面所有的字,你瞧……”他本来想伸手指一下,努努力也只能撅起屁股坐在夏侯钰的额头上,“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两个笔迹?” 虽然乔心圆认不得太复杂的字,但有少部分还认识,且笔迹这样的东西,她也认得,的确是两个人的字迹。 她点了下头:“上面一行甲的字, “对,你觉得像什么。” “像……问答?” “不错,这是对话,这两页纸上,你看…… 一行字问:[前辈可有将人起死回生之法], 一行字答:[将你要复活之人的尸体和元神找来], 问:[可是晚辈没有她的尸体和元神,又该当如何] 答:[找来一个最相似的容器,龙丹、龙血、极品五行灵髓、东海漓草。], 问:[前辈,可这世上,哪里才有龙呢……]。”说到这里,东庭君便噤声了。 听他不说话了,乔心圆默默地睁大眼睛,看了书一眼:“完了吗?” “完了。” “这不是还有一排字么……”她眼睛在纸上略微一数,“这后面还有几个字。” 东庭君声音无波:“那个问问题的人问:[前辈?在吗?]” 乔心圆:“……那这书上前辈怎么说?” 这东西是虞衡之的,那么……没准是虞衡之要复活某人,难道是白若?找来相似的容器,乔心圆不免想到了自己和那些可怜女子,牙关一紧。 东庭君回答:“前辈没有说话。” “可是,”乔心圆数了数,有十八个字,“……这里这么多字,你就说了四个字,这不对啊东庭前辈!” 东庭君一时心累,不知道怎么搪塞,这姑娘怎么还较真了。 “我给省略了,他问的是[前辈、在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了]。” 乔心圆哦了一声,又摇头:“不对,总共是十八个字,你这还差五个呢。” 这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东庭君似乎在刻意隐瞒些什么,如若平素她也就不追问了,可这似乎有关姐姐白若,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东庭君怒了:“五个字,好五个字,这五个字就是:我要捅死你,连在一起是,前辈?在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了,我要捅死你!刚刚好,十八个字,你说对不对?” 第35章 紫云城④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 只能看着子衡,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走吧, 她又想起这户人家, 万一子衡不是好人, 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 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还是回去了,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 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 二人一下撞了照面,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 “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 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 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 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 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容在下调息一番, 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 她就打断道,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 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自己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点头称是,悄悄进了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昨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一下想起:“嗯,我昨夜,我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跟子衡兄推让着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伤员睡凳子,然后醒来,自己就在床上了。 “怎么了吗?”虞衡之声音轻,“乔姑娘快过来吃饭吧。” 在她醒来前,虞衡之就抽走了傀儡线,这是他从奶奶岐山夫人那里学来的独家法门,不仅让他炼化出一具傀儡分-身,且傀儡线可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防不胜防。 乃至于高出他修为的,也会不慎中招。 但傀儡线在体内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 虞衡之昨夜只不过是想让她睡熟一些罢了,也就很快将傀儡线抽了出来。 乔心圆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也好,等离开村子,她就想办法和他分道扬镳。 乔心圆坐下,发现桌上有一碗粒粒饱满的晶莹米饭,绝非昨夜掺着河沙的糙米,还有一盘子姜鸭,立刻勾起了她的馋虫,只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虞衡之:“怎么不吃?” 乔心圆抬起头:“是大娘做的吗?她和大叔人呢?” 虞衡之道:“他们已经出门去镇上看郎中了,这些饭菜,是猎户临行前给你做的。” “啊?”她神色一愣,“可我昨夜说了要送他们的。” “最近的镇子在东方,而我们要往西南方向走,去徽州府。猎户说不顺路,就自行前往了。乔姑娘不必担忧,我给了他二人盘缠,足以治病。”虞衡之抽出一双筷子,唤她吃饭,“快凉了。” “这样啊。”她拿起筷子,但没有动:“对了,子衡兄,你今日伤势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还未好全,”他捂住胸口,眼眸低垂,“方便的话,兴许还要姑娘替在下疗伤几次。” “我……我现在先帮你看看吧。”乔心圆放下了筷子,“不然我都吃不下饭。” 她起身靠近,悄悄摸出了听话符,突然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子衡兄,不许动。” 虞衡之停顿住,扫了她一眼,眼睛转过去,注意到屋外一干手下要冲上来,他悄悄打着手势制止,眼眸下瞥。 哦,低阶听话符。 “乔姑娘这是何意?”他索性没动了,瞧她要做什么。 乔心圆见这“听话符”简直神效,心中吃惊,但她的脸色却陡然变得严肃,总是弯弯的眉眼都凶巴巴地竖了起来:“失礼了子衡兄。我……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能答实话,不要骗我,可以吗?”她顿了顿,补充,“我不会探究你隐私的。” “…可以。”虞衡之点了下头,侧目看着她,怎么可以连拷问人都这么软绵绵。 “大叔大娘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乔心圆盯着他的眼睛,这一下,忽然顿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眼神怎么这么平静? 她心下一惊:“你还打算害我?你该不会是坏人??” “我……”少年停顿了下。 “是,我是坏人。” “…………” 虞衡之垂首注视她一脸惊恐地掏出匕首,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眼波笑意流淌,道:“可我无意害姑娘,子衡可对天发誓,我对乔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她只要想起赵婉娘的惨状,就开始抖,赵婉娘的腿都不剩几块肉,还生了蛆,自己的腿也会如此吗? 乔心圆瘫软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 虞衡之走到她面前,弯腰朝她伸手:“泷儿,戒指可以还给我么。” “别那么叫我……我姓乔。”她擦了一把眼泪,握着戒指,“我还给你你就不杀我了吗?” 虞衡之仍然温和:“我本就不会杀你,你是我的未来夫人,我怎会杀你?” 他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从少女手心里试图抠出自己的戒指来。 可乔心圆却攥得死紧。 他声音无奈,很轻:“听话,你拿着它没用,你若喜欢,我再送你一个。” “我不要。”乔心圆用力将戒指丢开,她的脾气也就这么多了,气愤地盯着他。 饶是如此,她鼓起来的脸看着也太可爱了些,虞衡之低头看着她,控制住伸手戳她脸颊的冲动。 虞衡之只是一招手,就轻易将戒指收了回来,戴回了玉白的手指上。 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卷轴。 价值连城的传送卷轴于半空中摊开,出现一道长形的光芒。 虞衡之拉着她的手,被她甩开,虞衡之耐心十足,看着她说:“乔姑娘,你听话一些。” “我不听话怎么样,你要打我吗?”她抬起朦胧的杏眼,“还是抓我喂鱼?” “你觉得呢?”他攥着她的手腕,“你这么点肉,还没有猫大,都不够鱼吃的。要把你养得胖一点才好。” “……”这回乔心圆不敢动了,被他拽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腿跨过半空中出现的这道从卷轴产生的长方形光芒。 “不用怕。” 下一刻,乔心圆就被他拉进去了。 再一睁眼,眼前已移步换景,从乡野变成了雕梁画栋,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致在眼前展开。 乔心圆愣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任意门? “那是传送卷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衡之主动说道,“好玩吗?” 乔心圆马上板起小脸:“不好玩,这是哪里。” “我家。” 乔心圆:“你……” “嗯?” 乔心圆看了眼周围,硬着头皮对虞衡之道:“你说……你要请我喝茶的,那我就只喝茶,或者你要嫌我多余,我去给你家打杂,扫地洗衣服,你别把我拿去喂鱼……好吗?” “不缺你一个打杂的,你是客人。”见她态度服软,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你喜欢什么景致?我带你去我府上风景最好的院落可好?” “随你。”她顿了一下,“但我不喜欢鱼,我院子里千万千万别喂鱼。” “听你的。” 随即,乔心圆被送到了一间上好的房中,虞衡之召来两个侍女:“你们过来伺候未来少夫人沐浴更衣。” “传令下去,让人准备一下,本公子明日大婚。” 乔心圆大惊:“明日?投胎都没这么快啊!” “那今日?” 乔心圆:“…………” 乔心圆:“可你不是说,让我喝茶吗,那总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是不是……” 虞衡之:“半日还不够你考虑?” “当然不够!”如果真是成亲,不是喂鱼,那还好说,可以苟活一会儿了,可乔心圆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又变了,只得拖延时间,“而且成亲是人生大事,要下聘书,半日怎么能行。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父母,你也没……”她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声音慢慢消失。 “我父亲在闭关,我奶奶不过问我的婚事。那,不知乔姑娘要考虑多久?” 乔心圆慢慢伸出三指:“起码…三个月吧!” 虞衡之点头。 “你同意啦?” “……我给你三日时间,聘礼等下送到你房里,”虞衡之不由分说,“好好考虑。” 接着,乔心圆就被人带去沐浴了,她让侍女出去,侍女摇头,偷偷瞧她的模样:“回姑娘的话,少城主说了,要我们看着您,不让你乱走。” “可我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如果要看住我,可以去外面守着吗?” 侍女还是摇头。 少城主的话不得违背。 而且这还有窗户呢。 乔心圆:“那……可以闭眼睛吗,别看我了。” 侍女稍稍垂首,无法,乔心圆只得当着她们的面把衣服脱下,她摸到那包赵婉娘师兄给的黑色毒粉,想来兴许有用,就悄悄藏在架子 而后乔心圆厚着脸皮在侍女面前搓起了头发,洗了一身泥下来。 她稍微有点尴尬,把自己埋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两只黑葡萄似的杏眼看着两人。 侍女这下才真的看清楚她的脸,眼中露出诧异的惊艳。 乔心圆看见了,默默地将下半张脸浮出水面:“两位漂亮姐姐,我有个事想问,能不能……能不能为我答疑解惑啊?” 她态度和和气气的,圆杏眼弯起来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 两个侍女受宠若惊:“泷儿姑娘请讲。” 乔心圆问:“我和你们少城主一直在找的白姑娘,是不是长得很像?”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没有回答,一个说:“奴婢给姑娘换水。” 换水的空档,乔心圆扭头去摸浴池旁边灯盏上的珠玉,发现只是普通的和田玉后,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了。 侍女进来换水,乔心圆又换了个问题:“漂亮姐姐,你们少城主,是不是还有把人丢去喂鱼的爱好?”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 乔心圆彻底洗净,被侍女伺候着换了另一件白衣,又开始用膳,面对满桌美食,她食欲大动,又有点心慌。 虞衡之该不会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丢去喂鱼吧…… 她难以自制地夹起一块东坡肉吃了,心里妥协了,算了……如果横竖都要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一桌美味,都是甜口的,乔心圆又撑又腻味:“姐姐,你们少城主喜欢的女子,该不会恰好喜欢穿白衣吧?喜欢吃甜食吧?” 侍女为难道:“泷儿姑娘,这些问题我们答不上来……” “其实我姓乔,你们叫我乔姑娘,或者小圆都行,不要叫那个名字了。” 乔心圆只是猜测。 自己和梦中的白蛇女子长得那般相似,而自己疑似是白蛇的妹妹黑蛇,那现在虞衡之没有把自己丢去喂鱼,看起来还真是准备娶她过门的样子,无疑是因为自己太像白若,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杀自己罢了。 若是为了保命,那她岂不是越像白若越好? 不一会儿,乔心圆吃饱了,提起裙子就要推门往外走。 侍女急忙拦下:“乔姑娘……” “两位姐姐,我不能出去逛一逛吗?” 侍女摇头:“少城主交代了……” “可我三日后就要嫁给你们少城主了,我还不能出去逛一下吗?”她委屈道,“你们少城主只让你们看着我,没有禁足我吧?那你们带我出去,我要去骂他,他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透透气……” “吱呀——”她话音未落,侍女就把门推开了:“奴婢二人带乔姑娘去府中逛一逛。” 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第36章 紫云城⑤ 东庭君震道:“英雄所见略同啊!你说出了我多年以来的疑惑!” 夏侯钰骂:“你也病得不清。”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 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 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不过他见过不少妖,有些活了千年,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被藤蔓扫了一脸, 他顿了下,继续走了几步,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 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 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 这里有些黑,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 他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 又是强行夺舍,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 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 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 以自己现在的修为, 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 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咳一声道:“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着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所以这笔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山河笔是他若水族上古时期的神族祖先制造的神器,代代传承下来。但此物乃神器,内有器灵,会自行择主。 每一代主人陨落时,山河笔就会消失,直到再次被有缘的若水族人找到,族中古籍记载,据说炼化方式很特殊。 他也没真正见过人使用。 东庭君沉吟许久,突然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东庭君望向静止不动调息的夏侯钰。 若想劈开这结界,夏侯钰起码还得再恢复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照他现在这副吐血的虚弱模样,动用太多神识之力,恐怕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 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 东庭君一字一句说:“你二人白首成约,结为道侣,共享气运,这样一来,乔姑娘就算是半个若水族人了。” 乔心圆张大了嘴:“啊……?”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也是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东庭君看二人反应这么大,忙道:“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在此地结为道侣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再解除道侣关系就是了,也不影响你俩寻找真爱。眼下还是离开此地要紧啊!” 夏侯钰:“荒唐!人和……”人和妖,怎能结为道侣?!太荒谬! “我、我也不行。”乔心圆拒绝。 “小乔姑娘。”东庭君知道她性格好,先劝说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是最快的,等出去后,你二人去最近的紫云城,寻个契约师,和平解除道侣关系,不会损气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道侣,并不代表什么。” “紫云城?”乔心圆心里一动。东庭君告诉过她,紫云城也就是修真者的中央城,同四方城一样,但又远在千里之外。 “大佬,你听我一言,”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反正你修的是无心剑法,不会动情动欲。结道侣对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害。” 并非剑法问题。 和妖结道侣,有违天伦。 夏侯钰态度坚决,摇头:“待我调息十日,我不信我还劈不开我自己布的阵法?” 十日? 东庭君不觉得夏侯钰能在十天调息好。 就算他厉害,他能。 可再等十日?? 东庭君吃蘑菇快吐了。 乔心圆也快吐了。 而且墙角已经没有蘑菇了。 她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一人一龟抱头痛哭的画面出现在乔心圆的脑海。 “我……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经过少城主那件事,她现在对“成亲”,有心理阴影。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东庭君开始卖力劝说,叨叨叨个没完,最后说得夏侯钰耳朵起茧子了:“行吧行吧,出去就找个契约师解除,我跟她最多勉强几日,你问她行不行?” 乔心圆看了他一眼:“我……再想想。” 东庭君哎呀一声,对夏侯钰传音:“你照照镜子,人家嫌弃你丑呢。” “……你还嫌我丑?”夏侯钰提高音量,我还没嫌你是妖呢! 他睁开眼睛,视线一片虚无,看不见那蛇妖的身影。 乔心圆一懵:“我没有嫌你丑,你脸都看不见我嫌什么,可……哪有随便成亲的道理。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换我当年,我见你一剑就……”杀了。那时,杀妖是夏侯钰的本能。 乔心圆眼睛睁圆:“你,你要杀我?” “……不,我看都不会看你。” “我,我也不会看你!”她这下脸也气红了,哼一声愤愤地别过头去。 “哼?哼!!!”夏侯钰也扭过头去。 啊,啊这,东庭君头疼得要命,语速飞快:“这只是权宜之计,哎小乔姑娘你听我一言,大佬你也是……” 哎,怎么除了自己都不正常,哎,这好好一个高手,怎么就长了张嘴!还好自己能忍! 东庭君:“小乔姑娘,你放心,这里有我们两个绝世高手,这法子一定行,一定能带你出去!” 夏侯钰瞥过来一眼道:“哪里有两个高手,不是只有我一个??” 你他妈的。 小乌龟拳头硬了。 乔心圆被人用法术操纵着,从水里到了岸上,又一法术下来,身上便干透了,随即落入虞衡之的怀抱。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疯子。”她眼眶红了,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我也没有要跑。”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 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就是小猫舞爪。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她已经发现了,水底下根本没有路,看似有通道,水在流动,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乔姑娘可要小心,”虞衡之压低声音,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城主府的水下,是有诅咒的,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还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垂首吸了吸鼻子道,“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不必,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乔姑娘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小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她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个替代品,当个玩意儿,等他腻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鱼饲料?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第37章 紫云城⑥ 她虽然喜欢漂亮的珠玉石头, 可对钱向来没兴趣,但乔心圆也知道,若没钱, 就算逃出生天, 也很难活下去。 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怎么跑路。 走水路吗?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她太累了, 本想休息, 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 她还是强打精神, 推开窗户, 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 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 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问题来了,现在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一张听话符,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 面朝那缕光线, 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 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 放在蒸箱里保温, 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 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支愣起来,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两个侍女一起围着替她穿衣,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这算是唯一的乐趣了,城主府的侍女样貌都很不错。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分卖力地替她打扮起来,乔心圆没说什么,跟她们道谢。这些侍女,兴许只是被蒙蔽了,称不上是坏人。 她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今日精神好了,便准备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线。 但今天府中来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道士。 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数不清的石祠中布阵,这里放一块灵石,那里放一碗鲜血,还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发着异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头。 这些道士一边念叨咒语一边举着铜铃,绕着府中水道石祠布置。 乔心圆看见地上有颗漂亮的蓝色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弯腰去捡,一道火红术法倏地打来,把她的手打开。 乔心圆吃痛地缩回手,听见两声咳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阵法未成,禁止碰触。” 乔心圆抬头。 说话之人一头银白长发,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滚黑边的广袖道袍,织得细密的袍上刻画着数不清的白色咒文。 好靓的发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凌厉而皮肤苍白,单只眼睛被白色布条遮挡,却是羸弱地咳嗽两声。 年轻修士冷着脸提醒道:“此乃九转伏魔阵。” 一听“伏魔阵”,乔心圆马上倒退几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个蛇妖吧! 正当她无措时,侍女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乔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布阵是大事,咱们不能随意出来的……” 乔心圆被侍女拐着胳膊带走,那男人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动了一下。 “刚才没找到您,可吓死我了!”侍女低声对乔心圆道,“乔姑娘,那可是大阵师!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说了,不让您乱跑,您怎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乔心圆下意识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回房间。”她硬气起来说,“我要去找你们少城主,你别拦我了!” 侍女为难,劝她:“可是少城主说了……” “我管他说什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她不习惯这样凶巴巴的,说完也气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犹豫了会儿,只好带她在府中走了圈,见她要往昨日去过的方向去,侍女忙拦下她:“乔姑娘,那里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边。”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从那个养着噬骨鱼的院落中,走出几个护卫。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稀能闻见那种惊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护卫脸色惨白地从院中冲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乔心圆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乔姑娘……” “你、你陪我过去,”乔心圆声音都在抖,“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少城主问起来,我也会护着你,是我执意要去的,你别害怕。” “可是……” 乔心圆打断:“没有可是。” 侍女为难地点头,紧跟着她。乔心圆走过去,方才看见那小护卫的脸,原来是之前跟着虞衡之来抓她的其中一个。 那半大点的少年仰起头来,眼睛细小,脸上还有血迹。 乔心圆心一颤,转头看向敞开的房门,浓郁的血腥气涌到鼻间。 “少城主是不是……让你们,把她们都杀了?” 小护卫听见她的话,忽然表情一变,悲恸大哭:“我、我不想杀她们!我不想,可少城主让人逼我,说我不杀,就把我拿去喂鱼。”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心软,没有杀那对猎户夫妻,而是放走了他们。 小护卫好似疯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双肩战栗,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还有被那些小银鱼啃噬过的痕迹。 乔心圆忍不住用力握紧了侍女的手腕。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 对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其他人呢? 乔心圆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带回房中,侍女看她气色差,给她泡了壶红茶,乔心圆看见这个颜色,一阵反胃:“谢谢……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心烦气躁地用侍女给的纸笔画了会儿东西,姐姐给她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符号画出来,是个类似蝴蝶的模样。 乔心圆将纸揉成一团丢掉,又照着那听话符用宣纸细细描画符文,很快就熟悉了画法。但这种墨汁和宣纸画的符纸,应该是没有用处的,乔心圆打算晚点试验一下。 随即,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梦境。 蒙蒙雾气散开,乔心圆听见一道熟悉的、属于温柔姐姐的声音。 “子衡,这是我妹妹泷儿。” 记忆回溯。 乔心圆睁眼,仰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牵着。 自己这只手,瞧着好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见的模样,似乎差不太多,眉眼还要更稚气几分,眼底映满了单纯的爱慕之意,唤她:“白姐姐。” 乔心圆看见了一些过往,看见她的“姐姐”白若,被一个叫封凛的男人带走,说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让她走,但白若很坚决。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姐姐过,你不要跟那个魔修走!我是未来四方城城主,我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宠爱。我会好好修炼,我定会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子衡,你还小,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说,我的天赋绝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几十年,我一定会比那个狗魔修强的!” 可白若并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应他的。 只因白若当年遇见虞衡之时,他还是个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后长大娶她。 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白若没有跟任何人成婚,这只是骗虞衡之放手的伎俩。 结果后来,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来越恨,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围观了一些记忆里的恩怨情仇,乔心圆身临其境,可还是不能理解虞衡之为什么把无辜之人禁锢在水池边。是为了让她们没有双脚走路,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乔心圆不懂。 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段一段的袭来,塞满了乔心圆的大脑。她头痛欲裂,梦中也不安稳。 乔心圆试图从这些记忆中,搜寻中逃离的方式。 画面一转,一只恐怖的巨眼出现在视野里,她惊惧后退,看见棕黑的隆起皮肤上,长着无数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浓稠绿液。 ——还不止一只。 是兽潮。 乔心圆胆子小,在梦里依旧抖成筛子,san值狂掉。 她试图闭上眼睛,然而根本做不到。 “泷儿,”她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是白若的声音,“别看。” 白若将幼小的她抱起,她紧紧地搂住了姐姐的脖子,闻到姐姐身上的气味,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自己是半路穿越的,可看见白若,仍有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意。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和自己长相很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见白若咬破手指蹲身,冷静地在河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她画的动作很快,乔心圆还没看清,那血阵就完成了,继而沉入水中。 再然后,乔心圆看见一群模样可怖,浑身冒着黑烟的魂兵,狰狞从水里爬出,被白若驱使,为她凶狠厮杀。 这群魂兵战斗力惊人,没一会儿就踏平兽潮。 尸骨绵延千里,随即白若捻诀念咒,送魂兵离去。 …… 一觉醒来,已是入夜。 乔心圆揉了揉因为大量记忆而疼痛的太阳穴,侍女送来了晚膳和珠宝,说这些珠宝都是少城主送来的。 乔心圆也没打开看,她用力地吃饭,埋头喂饱自己。她一边吃,一边回忆,梦中,白若画的那个阵法,从水里召唤出了一群很牛逼的东西。 乔心圆开始细想,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试着画了起来。她从前是粉丝数百万的职业漫画家,照本宣科画点这种鬼画符……对她不算什么难事。 当她一遍遍回忆,快要成功、画出时,便感觉到脑仁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按理说,画个圆圈,在里头塞满符号,不至如此,可就是疼到受不了,乔心圆浑身脱力,又干了几碗饭,死鱼般躺在床上休息。 今天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撑。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想,城主府的厨子手艺真好啊,等她以后厉害了,就回来重金把厨子挖走。 不过,这阵法似乎极其耗费神识和精力。她吃了那么多,还是感觉疲累,所以不能一直练习,而要一发入魂。 乔心圆用了一颗灵石来吐纳,她推窗看了眼天色,旋即唤来侍女。 待小侍女进来,乔心圆悄悄将听话符和禁言符拍在她的背后:“不要说话。” 果然,侍女不说话了。 乔心圆和她对视。 她想试试,这听话符对弱小的人是不是有用,如果有用,那自己用墨水画的呢? 毕竟她手里除了一包毒粉,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毒粉那种东西,她也不敢对人使用。 她想过了,听话符无法控制虞衡之,可能是因为他实力远超自己。 但是对侍女就不一定了。 看见侍女中招,乔心圆歉疚地说:“我不会害你的,你不要动。” 侍女僵硬地看着她。 乔心圆撕下禁言符,轻声问:“你们少城主,是什么修为?你千万不要大喊大叫。” 侍女弱弱地张口:“金丹……” “那我是什么修为?” 侍女:“炼气……” 乔心圆:“炼气和金丹中间,是不是还有个筑基?” 侍女:“嗯……” 乔心圆:“金丹过了是什么修为?” 侍女:“元婴,化神,大乘,渡劫,成仙。” 和乔心圆在回忆里了解的是一样的。 她重新把禁言符贴在侍女身上,随后,乔心圆脱下侍女的衣服,让侍女换上自己的,她动作小心地将侍女扶着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你躺在我床上,不要说话,也别动……这个姿势你躺着辛苦吗?” 刚说完话,乔心圆就看见听话符“呲”地一声,无火自燃起来。 侍女直接抓住了她的手,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用绳子将侍女捆在床上,把自己画的听话符贴上去,果然没有用处,乔心圆就撕了下来,语气内疚地说,“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你就躺在这里安静等我回来,不会有事的。” 随即,扮作侍女的乔心圆端着盘子推门而出。 一个护卫抬手拦下她,乔心圆心脏狂跳,低眉顺目道:“乔姑娘说肚子饿了,让我去膳房给她准备些糕点来,她要吃我亲手做的。” 护卫没吭声,扫了她几眼后放下了剑。 乔心圆用尽全力绷着,快步端着盘子离开。好险,幸好没露出马脚! 夜色静谧,月光如水。 城主府实在太大了,乔心圆昨天和今天加起来,也不过只走了小半个城主府。 乔心圆看见布阵用的道具被封印在矮小的石祠里,在夜色下,如一盏盏小小的石灯笼亮着幽光。 想来这个九转伏魔阵已经完成了。 乔心圆始终记得虞衡之说的,水底封印有魔头,听着很了不得。 既然如此,那打死一个虞衡之不算过分吧? 很快,乔心圆便悄悄找到一处无人的水道,她蹲下后,用备好的针扎破手指,闭着眼挤出血来,以鲜血为媒介,迅速在水面上画了个圆,乔心圆忍耐着,一笔一划地在其中描出晦涩难懂的古老咒语。 然而越画,她就越是痛苦,精神几欲支撑不住,紧紧咬着牙,将阵法完成—— 一次成型! 血阵完成后,只微弱地发出一道朦朦光亮,就缓缓沉入了水中。乔心圆低头含着出血的手指,脑袋晕眩,喘着气坐在地上。 然而水面一动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乔心圆垂头丧气地丢了颗石子儿进水,溅起无声的水花。 看来自己的确没什么真本事。 连条鱼都召不出来。 你至少给我蹦条蝌蚪出来也行啊! 乔心圆恍然不知,她绘制的血阵的确不完整,效力微弱,远不如白若绘制的强大,但沉到水下时,却被深处镇仙台上封印的那位,闻见了气味。 他被唤醒了。 墨发如瀑地披在身后,被沉重的缚魔锁缠绕躯体的男人,在沉睡三百年后第一次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暗如深渊的眸子。 他鼻子轻嗅,看见了近在咫尺,在水中虚幻漂浮的血阵。 只一仰头的工夫,血色阵法就被吸入了他的躯体,眨眼烙在他的胸口皮肤上,同时升腾出了浓郁的森森魔气,黑色的锁链上缠绕无数禁咒符光。 “不够……” 男人吸了一口气。 这点血远远不够—— “叭!” 一颗沾血的石头猝不及防弹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头顶冒出了问号。 “?谁打我???” “……谢谢!”乔心圆一把夺走他的戒指,匆匆从地上捡起二三十来枚灵石,一半黄灵石,一半红灵石。 乔心圆撕下符纸,正要带着灵石跑路时,却听虞衡之道:“你为何不杀我?” 乔心圆没接话,弯腰捡灵石,这东西可以修炼,恢复体力,她多带点在身上,方便跑路。 虞衡之目光中燃起了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乔姑娘,你现在不杀我,会后悔的。” “……你想死你就自己一头撞死行吗。”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遑论杀人。 怎么可能。而且对方……虽然说可能不怀好意,但好歹是救过自己,真说害她什么,好像也没有,现在她还打劫别人灵石。 乔心圆第一次干这种事,心慌地揣着若干灵石麻溜跑路,身后,传来虞衡之淡然的声音:“你跑不远的。” 她头也不回:“这要你说!” 被捆在树上的虞衡之被她猖狂的模样逗笑,口中倒数:“十、九……” 这是他给手下的暗号。 给她十息时间,看她能跑多远。 “五、四……” 乔心圆只来得及跑出去十几米,就被一堆灰袍人团团围住了。 他们身上的穿着……太眼熟了。 是城主府的人。 她一脸震惊。 “你们怎么会……” 既然城主府的护卫在这里,那子衡是…… 乔心圆回过头,看见了朝自己笑的子衡。她愣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玩了。 “你就是那个……少城主?” 乔心圆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虞衡之鼻音嗯了一声,看向她抖成筛子模样:“不错,我是。” 乔心圆要晕过去了。 她想起来赵婉娘的腿了。 是他干的??? 她只是怀疑他有点问题,可是根本没想到,眼前少年就是那个死变态! 乔心圆嘴唇一抖,睁大眼睛看着他,发现他还在笑,真的气哭了:“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她从不骂人,竟连一句脏话都说不口。 “泷儿,”虞衡之看见她真哭了,顿了一下,“你跟我回家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乔心圆停顿住:“你叫我什么?” 这是梦境中,白若口中的,自己的本名。 虞衡之认得自己。 她意识到了。 “你……你到底为什么抓我?我长得像谁?画像是谁?” 她话音落,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昨日,虞衡之已经问过多次有关她姐姐的事,当时她没想到这个。 现在,虞衡之的答案也是:“你是白若的妹妹。” “我不是。”乔心圆直接否认,左右看了几眼,怎么这么多人……她手里的刀子晃晃悠悠。 “就算你不认,我也认得你,你姐姐救过我,”虞衡之垂目凝视住她,“而我们,十年前就见过。”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泷儿!”就算自己是,这时候也不能承认。 “无碍,不管你是不是,你也得跟我走。” 乔心圆欲哭无泪,看见四下荒凉,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没救了,直接把刚刚捡的灵石全部丢在地上:“你是不是缺钱?我借给你,你拿去买鱼食行不行?” 虞衡之:“乔姑娘还是太天真了。” 魔修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在四方城外放狠话要城主府交出未来少夫人,城中这么多老百姓呢,怎可能不迎战? 就算是为了颜面,也要真刀实枪地干几回合。 虞衡之怕她跟封凛跑了,也怕魔修的探子潜入府中带走她,便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回房中:“你躲在这里,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被坏人带走。”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嗯?” “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封凛不是好相与的,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 “我没有发话前,谁也不能动你。” 乔心圆被他丢在房中,虞衡之离开了。 她再要开门,却发觉房中下了禁制,无法出去。 “有人吗?” “有没有人……” 没得到回应,她就不再出声了。 乔心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侍女装,坐在椅子上思索下一步,自己怎么离开? 她不知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乔心圆只在回忆里,见过他的样貌,那个魔修,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手腕狠辣至极。 自己到他手里,恐怕正如虞衡之所言,也没有好下场。 倘若城主府把自己交出去了怎么办? 指望虞衡之吗?怎么可能,指望谁都不如靠自己。 乔心圆惶惶不安地在房中打转,不敢想下去了,城主府大乱,而她坐在下了禁制的房中,什么也听不见。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起身,在虞衡之的房中仔细探查了一番,从书柜到书案,每一个柜子都让她翻了一遍,然后从床边墙上突然弹出一个暗格,乔心圆微怔,后退半步,盯着小暗格看了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将手伸进去,取出内里物品。 里面有一个白瓷小瓶,还有一本白皮书。 白皮书的书名是《天XXX》,后面三个字结构复杂,她看不懂。 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这边的文字和她认识的字截然不同,大多数的字她都认不得,乔心圆翻开一瞧,这书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一些穴位图,莫非……这是功法书? 能让虞衡之藏在这样的暗格里,足以说明,这不是普通的东西,可能是功法一类的,太好了,她正愁不知道怎么修炼! 她默默想了一会儿,果断把书丢进纳戒,又纠结了下,掏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塞进暗格:“等我功法练成,再给你几颗夜明珠。” 嗯,这就算是买书钱了,不算她白拿他的!虽然拿人东西是不对的,但虞衡之绝对不算是人! 除了书,还有个小瓶子,她打开瓶塞,一下被里头大放的光芒刺了下眼。 嗯?这是什么?好浓的灵气! 乔心圆眯着眼瞧,发现里头是一种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液体,她还从没闻到过这样浓烈的灵气,是那些灵石的千万倍! 乔心圆忍不住凑近了用鼻子闻,霎时感觉周身通畅,一股极畅快的灵气灌满四肢百骸,浓郁的植物香气传来,非常诱人的气息。 哎?这个……能吃吗? 她尝试着倒了一点在指尖,舔了一口,那一瞬便是充沛的灵气涌入!让人彻底神清目明!她眼睛亮起,一定是好东西! 乔心圆能感觉到丹田在疯狂运转着,这玩意……能提升修为?! 若是能提升境界,不就能踹烂虞衡之的家门了吗! 犹豫了下,她一咬牙,忍不住将这充满灵气的液体全部倒在口中,只见她咽喉动了几下,全身“轰”地一声,一股恐怖的灵气袭来!汹涌如波涛骇浪般,她脸色刷一下白了,直接倒在虞衡之的床上,全身所有的经脉里都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恐怖力量。 第38章 紫云城⑦ 东庭君忍住没有打他, 游说半天,费尽口舌。 乔心圆最终以大局为重:“那、那我们说好,等出去后, 到最近的紫云城, 就解除道侣契约。等解除后,咱们互不纠缠, 东庭君作证。” 夏侯钰点头:“放心, 绝不纠缠,以后桥归桥, 路归路。” 东庭君趴在她的肩膀上:“好!我作证!快。” “若水一族的成婚仪式很简单, 以血作符, 头发为契, 点在对方眉心念咒即可, 会画符吗?来,我教你们……” 夏侯钰:“我江千遇, 和乔心圆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乔心圆:“我乔心圆,和江千遇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她吞掉后面半句,假结婚, 这种话可不兴随便说。 夏侯钰扭头, 虽视线是模糊的,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闻见她的气味:“你不准备和我有难同当?” 她顿了下, 轻轻摇头:“不……”她声音极微弱, 也感觉有些不厚道, 正要说点什么,夏侯钰哼一声:“那我也不!” “小问题小问题,”东庭君忙打圆场,“恭贺二位新人缔结良缘,缘订三生!道侣偕老,乾坤定奏!” “东庭前辈,”乔心圆没忍住,小声,“……我们是假成婚,这有点,不吉利。” 东庭君嘿嘿道:“下月就散!” “好!”夏侯钰鼓掌,“就下月。” 乔心圆也跟着轻轻鼓了两下掌,心底郁闷,跟此人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拜了天地。 没想到自己没跟虞衡之拜堂,却阴差阳错的,跟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在黑暗洞穴里成亲了。 不过不论如何,这人也比虞衡之强。 而且反正也是契约道侣,做不得数。 契成那刻,乔心圆划破手指,鲜红的血啪嗒滴在毛笔上。 这一次,血顺着黑玉笔身滑下去,继而隐没不见,一道微光亮起,结成一缕细小光芒,飞入眉心。 乔心圆仰头,双目紧闭。 仿佛混沌初开般,眼前雾气散开,不再是昏暗石洞,一片纯净的空间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张雪白画卷。 这画卷足有人高,画上水墨流淌,形成山川大海,壮阔流丽! 画卷铺开到极致,一支黑玉笔出现在她眼前,亮着蒙蒙金光。 乔心圆下意识伸手,握住笔,虚幻的感觉,转为真实,三个字骤然浮现: 山河笔。 她心中一震,山河笔陡然发力,带着她凌空而起,钻入画卷之中—— 她忍不住闭了眼,强风拂过脸,发丝往身后流动着,大概过了几秒,乔心圆慢慢睁开眼。 入眼,却是白色的云雾。 好像漂浮在云层中。 从云间露出生机勃勃的地貌,一只老鹰从头侧展翅飞过,惊空遏云般的鹰唳刺响。 “啊呜,快放我下去啊——!!”乔心圆恐高发作,惊恐闭眼,用力握紧笔,生怕掉下去。 下一刻,狂风刮过,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片桃花遮住双目,再一睁眼,乔心圆就落地了。 风平浪静,落英缤纷,鸟雀啁啾。 等等,自己是怎么从昏暗无光、连门都没有的石洞,飞到这里来的? 她茫然了一会儿。 乔心圆犹记得自己不受控制地钻入了画卷之中,所以这里是……她低头看着手中墨黑玉笔。 这是山河笔的领域? 她记得东庭君所言,其他法器的炼化方式,乃是用自身灵力裹住,慢慢将它炼为自身所有。但山河笔完全不同,具体是什么,东庭君也说不出。 现在它把自己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乔心圆环顾四周,看见面前桃林,树上结了蟠桃。她吃了这么久的蘑菇,看见那桃子便是眼睛一亮,立马踮着脚去摘,摘了满怀,太好了,摘回去给他们也吃一些。 蟠桃在手里的分量是沉甸甸的,很真实,就连口感也是,汁水四溢,香甜不已。 乔心圆忍不住一口气啃了四五个蟠桃,她坐在树下,摸了摸肚子。仰头看见风吹叶动,晟光筛落。 奇怪,吃这么多个桃子……却没有任何饱腹感,就像吃了一堆空气。 空气? 这里,应当算是一个异次元空间吧。 该不会…… 乔心圆忽又忆起东庭君的描述。他说山河笔造化山河,开山劈海,既然这里是画卷世界,该不会眼前美景山海和蟠桃,都是画出来的吧? 她低头看着山河笔,福至心灵,试探性地照着方才摘下的蟠桃,在空中落笔——这一落笔,半空倏然出现一张雪白的、不足一尺长宽的小画卷。乔心圆眼一亮,心一定,用笔尖徐徐在画卷上勾出蟠桃扁扁的形状。 她画工了得,尤其写生,能将模特和静物画得足有九分相似。 不过,乔心圆在网络连载的是治愈系漫画,虽不讲究这些,但功底在手,她手持山河笔,细致勾形,很快,一颗栩栩如生的蟠桃便出现在画卷上。然后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桃子竟直接从画卷上消失了,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 果真如此! 乔心圆心脏狂跳,好神奇的法器! 她思维打开,那是不是,只要画个门就能出去了? 她心底欣喜,提笔就画,唰唰几笔,一个带着门阀的白色小门下一刻便出现眼前,乔心圆急切地打开门阀,然而将门推开,人钻过去——却发现这不过是一扇空空的门框,而非想象中的任意门。 她还是在桃林中。 再下一刻,门就消失了。 乔心圆站在原地,挠了下头。 她好像有点弄懂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新手教程”吧? 或许,完成整个“教程”,自己就能出去了? 这样想着,她在此地找了一圈,从桃林出去后,又是一片野湖。这里天上有鸟,水上有鱼,但一个人也没有。 乔心圆没有眉目,小脸上挂着茫然。 她绕了一大圈回来,还是那片桃林,树上结着累累硕果。这一看不打紧,却让她发现,这桃林风吹树动,可根本没有树叶落下。 那地上的落叶何来? 乔心圆凝神观察半晌,啊!她发现了!! 一些树正犹如复制粘贴,方向不同,但树干的形状,高度,乃至树瘤都长得一模一样! 咦…… 为确认猜想,她撸起袖子开始数桃子的数量:“一、二、三……” 很快,她便数出结果,离她最近的这一株有三十颗桃,她转过身去,找到另一株高度一致,只是扭了个方向,但长得一模一样的桃树,果然,这棵树上也有三十颗果! 乔心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遍遍的数,不厌其烦,终于找到规律! 这片桃林看似葱郁无边,实际上只有三种桃树,一种树结三十颗桃;一种矮一些,树枝更伸展;一种地上落一颗果,长了个树瘤子。 破案了! 也就是说,整片桃林都是由这三种一模一样的桃树组成的。 乔心圆心想,这可不就是偷懒建模吗,她可太熟了,学校作业画背景常用。只需简单的复制粘贴,一片人山人海,战争场面的千军万马就出来了,但仔细分辨,这些千军万马全都长着一张脸。 难道关窍就在此? 乔心圆坐在地上托腮,她眼神专注,一手拿笔,一手拿桃,虽不能充饥,但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桃肉口感脆生生的,带着甜汁,糖分能帮助思考,她吃了几口,忽地动作一顿。 她垂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手中桃子,这一颗…… 刚刚自己从地上捡了两颗桃,从树上摘了三颗果,一共五颗,全都吃了,又画了一颗。 这颗画出来的,被她随手揣在袖中了,也就是现在正在吃的。 乔心圆单手撑着脸,方才自己画了个门,门没一会儿就消失,那桃子怎么还在? 思索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 门消失,是不是说明门不属于此地?桃子没有消失,说明桃子属于此地? 难不成,通关的方式是要她复原此处?也就是说,她要把刚刚吃下肚子的桃子画出来,挂回摘桃的那株树上……吗? 乔心圆站在桃林中心,放目望去。 问题来了—— 她在哪棵树下摘的桃来着? 乔心圆呆滞住。 她起身,随手摘一颗,而后迅速提笔画了颗一模一样的,画出来的桃子不出所料出现在手中,被她挂回了原位,就仿佛自然生长一般,带着两片叶子,蓬勃地长在了树枝上。 随即,乔心圆眼睁睁看着手上啃了一口的旧桃子消失。 她睁大了眼睛,哎?还真是这样啊?! 可是……她茫然四顾,这林子这么大,怎么从复制粘贴的建模里找不同啊喂! 不行,她一定要找到那棵树,拿到山河笔! 乔心圆连啃了两个假桃就挽起头发开找,通常情况下,她是个勤快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仿佛玩连连看到第一千关,打了一千次还没通关,她脑袋越来越沉,眼睛越来越瞎,情绪越来越崩溃,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我做错了什么……” 乔心圆咬了一口刚画出来的新鲜丹东草莓、海南香蕉、库尔勒香梨和智利车厘子……默默的想,如果她不是会画画治愈自己,大概会哭晕在那棵桃树底下。 这游戏谁发明的?发明的很好,下次不要发明了。 妇人看向二人,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另一个是衣衫带血,头发凌乱,脸颊也有些脏兮兮的女子,她正要关门,就瞧背后那公子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的黄色宝石,说:“这是谢礼。” 这石头一掏出,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这是……”妇人眼睛登时直了,“多谢……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乔心圆也目不转睛盯着那石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石头,挺好看的。 上辈子她最爱收藏这些漂亮的宝石珠子、家里展柜、床上床底,桌上,四处都堆满这些宝贝。 而这种黄色的,半透的石头,瞧着有些像晶石,是她没见过的收藏品。 子衡注意到她的视线,先把灵石给开门妇人,语气淡道:“我这位同伴旅途劳累,可否为她做一些膳食?” 妇人热情道:“二位快快请进,寒舍只有一些粗茶淡饭,刚好家里还有条鲫鱼,俺去让俺那当家的,烧个鱼汤给姑娘!” 子衡仿佛久居上位般,自然而然地进屋,简陋的环境让他皱眉。 乔心圆自然不在乎那么多,直接坐在板凳上,锤了锤自己的腿:“我造孽的腿,哎,幸好找到了落脚地,不然我这腿非断了不可。” 等那大叔和大娘进了灶房,子衡才又掏出一枚灵石,还是黄色的,半透的晶石含着氤氲灵气:“刚刚眼睛睁这么大,喜欢这个?” “嗯……” “那送给你。” “啊?”乔心圆懵了,然后摇头,“我不要,太贵重了。” 子衡想,她是真有些呆,而且显然没有常识认知,连下品灵石都不认得。 这种黄灵石,一枚在宝阁中只能买一小叠空白符纸,一两最次的红符砂。 可想而知。 “你觉得它好看么?”子衡问。 乔心圆点头。 “我有更好看的。”他再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灵石,它的颜色更纯净,是中品灵石。 没想到乔心圆看了一眼,还是捧着那黄色下品灵石把玩:“这个好看一些。” 她只是天生喜欢这种亮闪闪的珠石罢了,小时候路过珠宝店都会走不动路,趴在橱窗瞧。 “那这个呢?”子衡又掏出一枚上品灵石,这回是乳白的不透明灵石,一枚就等同于一千下品灵石。 “你这个好闻。”可乔心圆摩挲灵石纹路,“但还是…这个黄晶石好看。” “好闻?” “是啊,”她凑过去,鼻尖挨近这颗白灵石,“有种很干净的气味,像清晨的雨露一样。” 乔心圆压低脸,像嗅花那样用鼻子碰了碰。 或许是因为到了修真界,嗅觉也变灵敏了。 子衡低头失笑:“你可要知道这个白色的,可以换一千枚你这个黄晶石。” “这样的吗?”乔心圆的神情终于有那么一点动容了,“难怪它这么好闻……原来这么贵。好了,还给你。” 她把黄灵石还他。 “不要了?”子衡手心摊白灵石,像哄小孩那样问她,“还是要这个?” “都不要。”她摇头。 “为何?” “因为……” 因为他们才认识第一天不说,而且她怕再摸下去,就忍不住问他索要这黄晶石了。 她答:“因为…我受之有愧!总之不能要的,再不值钱我也不要。” 子衡眸光在烛火下跳动:“这样,乔姑娘可以直接跟我回家做客,我家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你喜欢好看的石头,对吧?” 当她听见有很多时,双眸显而易见地亮起,至少挣扎了几秒钟。 “这……” 乔心圆艰难地摇头,“还是……算了吧?” “哦,为何?” 只见乔心圆嘴唇抿了一下,说了实话:“我怕我会赖着不走的。” “哈哈哈哈,”少年放声笑道,“那便赖着不走吧,我府上很大,还有小船可以泛舟河上,多姑娘一人也不算多。” 乔心圆还是摇头:“我还有重要的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会走不动路的,我真不能去,顶多……顶多在你家讨杯茶水喝!"她想了想,说,"不过你家要是缺侍女,我也可以给你干活的!” “那说好了,你跟我回家去做客,不许抵赖了。” 乔心圆想了想,又问他家在何处,子衡说:“途径徽州府,很近。” “途径徽州府么,是更西南的方向吗,离四方城呢,也远吗?” “也远。” “有多远?” “在下……没有算过距离。” 那种不妙的感觉又来了,乔心圆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脑子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这种微妙的危机感,始终缠绕着她。 第39章 紫云城⑧ 等再有意识时,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手上拴着铁链, 身不由己,无法出声, 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 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 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 和奸夫殉情,一头撞树上, 命大, 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 一道带着少年般清朗感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 他伸手揭下贴在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 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 虽不明所以,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 一低头,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 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 乔心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 整个人全身定住。 “撕错了, 把听话符撕下来了, 好险呐。”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 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 自己这是……被当成狗了? ??!! 乔心圆快气哭了,等她能动了,她一定让他们被绳之以法,痛哭流涕唱铁窗泪! 可乔心圆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就是这幅场景。 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乔心圆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苗疆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还有四个灰袍男子,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这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女子此刻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那章三的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上的姑娘,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继而对后面那躺在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此类设定,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乔心圆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的糜烂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让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道怎么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那一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道:“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婉娘泣不成声,她被师兄背起后,一旁乔心圆高喊少侠留步,见二人转头,她声音小了些:“大侠,能…麻烦您帮我一下可以吗?” 乔心圆眼里流露浓浓的祈求。 赵婉娘点了下头:“师兄,你帮帮她。” “好。”黑衣人看了乔心圆一眼,一刀将锁链劈断,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乔心圆一能动弹,立刻踢开脚下锁链:“多谢大侠施救!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人果断摇头:“婉娘的时间不多了,姑娘,我无法救下两个人。”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她急忙道,“想必你一个男人,照顾婉娘多有不便。” 黑衣人看出她的求生欲,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师妹。 婉娘的腿…… 他再次摇头,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她:“黑纸里的是毒粉,黄纸里的是雄黄粉,雾影林毒物众多,你往这边走是决明山庄,”他指了一个方位,“决明山庄崇山峻岭,地形险要,你拿着这些,往那边去躲一躲,找到阵法,你就安全了。” 话音落,他背着婉娘身法如箭地离开了。 “哎!等等……”乔心圆着急地追了几步,可二人几息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追不上了,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 “师兄……”赵婉娘趴在黑衣人的背上,虚弱道,“你为什么让她往决明山庄去,天黑了,林中这么多毒兽都出来了,那边……我听说镇压了邪物,这不是、不是让她不是送死吗!” “她看起来只有炼气修为,怎么可能活下来?不管往哪儿走都是送死,往决明山庄的阵法跑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别找错路……婉娘!你坚持住!” 两人已走远,这会儿的对话,乔心圆是听不见的。 她咬了咬唇,现在应该跑……不对,她要找些防身的武器。 乔心圆蹲下,把地上两张符折起揣怀里。这符很不同凡响,她认了认,一张长一张短,长的是听话符,短的是禁言符。 随即,乔心圆看见旁边绑架犯尸体上插着的飞镖,她只停顿了一下,便颤巍巍地伸手握住飞镖头。 乔心圆闭着眼,用力将飞镖拔出,霎时鲜血飞溅,滚烫血液喷在脸上,许是飞镖扎破了动脉,血还在不断喷涌,尸体双目俱是睁着,正死盯着她。乔心圆慌得一批,下意识把暗器插回尸体腹中,害怕地哆嗦,不忍多看:“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堵上……” 只见尸体的双眼睁得越发地大,看样子是死不瞑目了。 乔心圆哪里见过死人,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她无措地收回手,低头看着满手鲜红,刺鼻的腥味让她眩晕。 乔心圆胡乱在衣服上擦拭手上血迹,这时,她注意到尸体的衣襟间露出一张纸,似乎是一张画像。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将纸抽出—— 乔心圆怔愣,这画像上女子,竟和自己的模样有八、九分的相似!可她无暇细想,将画像匆忙揣上 ,找到了一把匕首防身,搜刮了这行人的水囊和干粮就跑。 她下午一直在被“赶尸”,现在腿是软的,跑得踉踉跄跄,只一刻不停地朝着方才赵婉娘师兄指的方向逃命。 她才不想因为长得像某个人,而被拿去喂鱼。 这个少城主,究竟是多恨画上的女人。 是杀了他全家吗?!连长得像的都不放过! 迷雾之中,月光笼罩,两旁若隐若现一些黑黢黢的庞大生物,它们听见活人的动静都出来了,只是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又默默退去了。 竹林。 身中数剑的章三睁开眼,他痛苦地抓着树干起身,见锁链开了,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两个女人都跑了—— 少城主为何抓这些女人,章三不太清楚,只知他总是在画一个叫白若的女子。 传闻白若抛弃了少城主嫁给别人,后来死了,所以少城主才捉来无数长得像她的女人,让她们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等那些一无所知的女人说完,少城主就开始折磨她们。 每隔三日,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就会坐在池边被噬骨鱼啃得不见腿肉,两条小腿全成了森森白骨,在夜里惨叫。 少城主似要看着她们痛苦的表情,听见她们求饶的声音,幻想心上人后悔的模样,才能安枕入眠。 若一段时日寻不到长得相似的,或寻来的不够相似,他晚上睡不好,白日就会乱发脾气,滥杀无辜。 章三挣扎许久,如果少城主知道自己放跑了她们,还苟且偷生,自己恐怕会…… 生不如死。 一想到下场,他不免打了个寒颤。章三将周围兄弟的横尸裹起,又过了许久,待天蒙蒙亮了,他才不得不摇晃传音铃。 “回禀少城主,属下办事不力!有高手出手相救,属下的人马…都死了,还……让她们跑了。” “跑了?废物。”铜铃传来少年冷冰冰的声音,“既然知道自己没用,就以死谢罪吧。” “求少城主饶过属下!属下发誓!跑丢的那个白姑娘,和白若姑娘的画像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属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姓白?”少年的声音变了。 “是,属下知道她的下落!”既然那姑娘脑子坏了,那章三就说她姓白好了,只要她活着,自己就能活着。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肉身全废,只靠着强大的识海才能勉强凝固着这具残破肉身。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寻一具合适的身体夺舍,尽管这多少有些违背他当年拜入密山时的道心,可他……现在已非密山弟子。 夏侯钰“御剑”的速度快得惊人,黑袍滚滚,将城主府的护阵结界视若无物,玄武印大阵也被他徒手撕开。 虞枫回身时,以他的实力也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正要追上,却在玄武大阵前就被一道金光给拦住了:“闻人阵师…这……方才那可是邪神?!” 这玄武印分明是为了拦邪神的,怎么把自己给拦住了! 虞枫忍着没有骂他帮倒忙。 “咳,”闻人诺一张纸白的脸冷若冰霜,“虞城主不必忧心。” “这还不忧心?”虞枫瞪他,“大阵师你没事吧??” “多谢关心,我没事。” 说话间,闻人诺抬手结召唤令,一只如白玉石铸就的小鸟从他手中展翅飞出,一眨眼便消失不见,朝着夏侯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掸掸道袍,苍白面容犹如纸扎,声音散在风中:“如今他肉身尽毁,只剩个骨肉架子罢了,不足为惧。” 第40章 紫云城⑨ 回身看见他站在窗前, 推开窗户望着自己,夜色下,他的双眸看不清晰。 “我…那个, 方便一下,子衡兄,你不是睡着了么?” “在下是修行之人, 一向浅眠。”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 只能看着子衡,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 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走吧, 她又想起这户人家, 万一子衡不是好人,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 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 还是回去了,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 二人一下撞了照面,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 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 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 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 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容在下调息一番,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自己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点头称是,悄悄进了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昨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一下想起:“嗯,我昨夜,我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跟子衡兄推让着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伤员睡凳子,然后醒来,自己就在床上了。 “怎么了吗?”虞衡之声音轻,“乔姑娘快过来吃饭吧。” 在她醒来前,虞衡之就抽走了傀儡线,这是他从奶奶岐山夫人那里学来的独家法门,不仅让他炼化出一具傀儡分-身,且傀儡线可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防不胜防。 乃至于高出他修为的,也会不慎中招。 但傀儡线在体内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 虞衡之昨夜只不过是想让她睡熟一些罢了,也就很快将傀儡线抽了出来。 乔心圆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也好,等离开村子,她就想办法和他分道扬镳。 乔心圆坐下,发现桌上有一碗粒粒饱满的晶莹米饭,绝非昨夜掺着河沙的糙米,还有一盘子姜鸭,立刻勾起了她的馋虫,只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虞衡之:“怎么不吃?” 乔心圆抬起头:“是大娘做的吗?她和大叔人呢?” 虞衡之道:“他们已经出门去镇上看郎中了,这些饭菜,是猎户临行前给你做的。” “啊?”她神色一愣,“可我昨夜说了要送他们的。” “最近的镇子在东方,而我们要往西南方向走,去徽州府。猎户说不顺路,就自行前往了。乔姑娘不必担忧,我给了他二人盘缠,足以治病。”虞衡之抽出一双筷子,唤她吃饭,“快凉了。” “这样啊。”她拿起筷子,但没有动:“对了,子衡兄,你今日伤势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还未好全,”他捂住胸口,眼眸低垂,“方便的话,兴许还要姑娘替在下疗伤几次。” “我……我现在先帮你看看吧。”乔心圆放下了筷子,“不然我都吃不下饭。” 她起身靠近,悄悄摸出了听话符,突然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子衡兄,不许动。” 虞衡之停顿住,扫了她一眼,眼睛转过去,注意到屋外一干手下要冲上来,他悄悄打着手势制止,眼眸下瞥。 哦,低阶听话符。 “乔姑娘这是何意?”他索性没动了,瞧她要做什么。 乔心圆见这“听话符”简直神效,心中吃惊,但她的脸色却陡然变得严肃,总是弯弯的眉眼都凶巴巴地竖了起来:“失礼了子衡兄。我……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能答实话,不要骗我,可以吗?”她顿了顿,补充,“我不会探究你隐私的。” “…可以。”虞衡之点了下头,侧目看着她,怎么可以连拷问人都这么软绵绵。 “大叔大娘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乔心圆盯着他的眼睛,这一下,忽然顿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眼神怎么这么平静? 她心下一惊:“你还打算害我?你该不会是坏人??” “我……”少年停顿了下。 “是,我是坏人。” “…………” 虞衡之垂首注视她一脸惊恐地掏出匕首,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眼波笑意流淌,道:“可我无意害姑娘,子衡可对天发誓,我对乔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只能看着子衡,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走吧,她又想起这户人家,万一子衡不是好人,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还是回去了,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二人一下撞了照面,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容在下调息一番,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自己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点头称是,悄悄进了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昨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一下想起:“嗯,我昨夜,我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跟子衡兄推让着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伤员睡凳子,然后醒来,自己就在床上了。 第41章 紫云城⑩ 虞衡之:“乔姑娘还是太天真了。” 魔修都打到家门口了, 还在四方城外放狠话要城主府交出未来少夫人,城中这么多老百姓呢,怎可能不迎战? 就算是为了颜面,也要真刀实枪地干几回合。 虞衡之怕她跟封凛跑了, 也怕魔修的探子潜入府中带走她, 便抓着她的手, 将她带回房中:“你躲在这里, 你放心, 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被坏人带走。”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嗯?” “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 毕竟,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封凛不是好相与的, 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 “我没有发话前,谁也不能动你。” 乔心圆被他丢在房中, 虞衡之离开了。 她再要开门,却发觉房中下了禁制, 无法出去。 “有人吗?” “有没有人……” 没得到回应,她就不再出声了。 乔心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侍女装,坐在椅子上思索下一步, 自己怎么离开? 她不知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心圆只在回忆里, 见过他的样貌, 那个魔修, 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 手腕狠辣至极。 自己到他手里,恐怕正如虞衡之所言,也没有好下场。 倘若城主府把自己交出去了怎么办? 指望虞衡之吗?怎么可能,指望谁都不如靠自己。 乔心圆惶惶不安地在房中打转,不敢想下去了,城主府大乱,而她坐在下了禁制的房中,什么也听不见。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起身,在虞衡之的房中仔细探查了一番,从书柜到书案,每一个柜子都让她翻了一遍,然后从床边墙上突然弹出一个暗格,乔心圆微怔,后退半步,盯着小暗格看了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将手伸进去,取出内里物品。 里面有一个白瓷小瓶,还有一本白皮书。 白皮书的书名是《天XXX》,后面三个字结构复杂,她看不懂。 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这边的文字和她认识的字截然不同,大多数的字她都认不得,乔心圆翻开一瞧,这书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一些穴位图,莫非……这是功法书? 能让虞衡之藏在这样的暗格里,足以说明,这不是普通的东西,可能是功法一类的,太好了,她正愁不知道怎么修炼! 她默默想了一会儿,果断把书丢进纳戒,又纠结了下,掏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塞进暗格:“等我功法练成,再给你几颗夜明珠。” 嗯,这就算是买书钱了,不算她白拿他的!虽然拿人东西是不对的,但虞衡之绝对不算是人! 除了书,还有个小瓶子,她打开瓶塞,一下被里头大放的光芒刺了下眼。 嗯?这是什么?好浓的灵气! 乔心圆眯着眼瞧,发现里头是一种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液体,她还从没闻到过这样浓烈的灵气,是那些灵石的千万倍! 乔心圆忍不住凑近了用鼻子闻,霎时感觉周身通畅,一股极畅快的灵气灌满四肢百骸,浓郁的植物香气传来,非常诱人的气息。 哎?这个……能吃吗? 她尝试着倒了一点在指尖,舔了一口,那一瞬便是充沛的灵气涌入!让人彻底神清目明!她眼睛亮起,一定是好东西! 乔心圆能感觉到丹田在疯狂运转着,这玩意……能提升修为?! 若是能提升境界,不就能踹烂虞衡之的家门了吗! 犹豫了下,她一咬牙,忍不住将这充满灵气的液体全部倒在口中,只见她咽喉动了几下,全身“轰”地一声,一股恐怖的灵气袭来!汹涌如波涛骇浪般,她脸色刷一下白了,直接倒在虞衡之的床上,全身所有的经脉里都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恐怖力量。 “呜……”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忽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乔心圆脑海中:“吾乃……” 和刚才那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脏话“你妈的——”,是同一个声线,都是低低的,却又清冽如泉水,听声音还很年轻。 被夏侯钰一缕元神附体的小乌龟,艰难地在大雨中爬到了虞衡之的院中。 牛逼轰轰的自我介绍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目前的状态很尴尬,说出去一世英名都毁了,只能换了个说法:“就是你,召唤的吾?” 召唤? 乔心圆此刻痛苦不已,被这故弄玄虚还带着回声的装逼话弄得迷茫了几秒,继而反应过来,啊!是那血阵!! 她大喜,又痛苦又激动:“前辈!!” 感动的泪水要流下来了,太好了!这一定是绝世高手啊! 乔心圆换了个姿势蜷缩,眼神光芒烁烁:“前辈,你、你在哪!你在我脑子里说话吗?” “吾在你面前。” “哪……?” 乔心圆四顾茫然,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指陷入了床榻,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前辈你、你现在是鬼魂吗?我…我怎么看不见你。” 得……那自己装成鬼魂吧。 怎么也比王八强。 夏侯钰沉声道:“你召唤本座,按血契,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本座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声音怎么听起来像中毒了?” “前辈,我、我刚刚喝了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现在动不了了。”乔心圆已然将这声音的主人当做绝顶高手,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灯,她被那股汹涌灵气搅得双眼通红,无力道,“但是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想回家……” “你乱吃东西了?吃了什么?” “一瓶、绿绿的液体。” “绿绿的液体是什么?” “就是、绿绿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欲哭无泪,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你不知道是什么你还吃?你不怕吃死了??” “我闻了一口,就感觉功力大涨,然后……我就忍不住喝了,”她嗫嚅,“就喝了一小瓶,就一点点,一口就没了,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只是想……变强,然后……”然后打爆少城主的狗头。 乔心圆全身只剩一股火燎的灼烧感,视线完全模糊,冷汗凝固在皮肤上。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吃了。”夏侯钰一时无言,思索了下,绿色的灵液,能助长功力的,恐怕是木灵髓液,不知道她喝的是什么级别的木灵髓,若是属性相冲的上品木灵髓,威力十分霸道,普通人难以化解,只会爆体而亡。但若是能吸收,这种上佳补药的裨益也不是一星半点。 夏侯钰听见她声音难受地呜咽着,有点头疼。 “好了好了,死不了的,你现在跟我念咒,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他冷静地说,“木得金而伐。” 乔心圆听懂了,模糊不清地跟着念道:“木……木得金而伐。” “火得水而灭。” “……火得水而灭。” …… “法天则地,合以天光。” “法天……” 不一会儿,乔心圆迷迷糊糊跟着他念完了全部的咒语,清晰感觉到那股山河般的灵气汇聚成一团,仿佛被一个薄薄的屏障给封住了,就装在她的丹田里,但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全都不翼而飞了! 半晌,她浑身是汗地坐起:“多些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发誓,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你这个恐怕是上品或极品木灵髓,你修为尚浅,根本不能吃这种大补的东西,而我只是暂时将它封印了起来,以后再想办法吧……"他话音一转,"叫你没事乱吃东西!” “对不起……”乔心圆愧疚地垂下了头,她想如果逃不掉,这会儿吃了能变厉害,说不定就能突破禁制跑了,也算是急病乱投医。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现在你先出来。” “嗯嗯。” “本座有一法,可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你可知,四方城 乔心圆起身:“祸乱天下、无恶不作的邪神?” “……邪神?” 夏侯钰才知,原来后世是这样形容自己的。 祸乱天下,无恶不作。 “……噗。” 乔心圆:“前辈你…在笑?” “没笑。” 他正色道:“只要你放出他,城主府大乱,本座就能带你离开了。” “……那前辈为何不直接带我离开呢,”乔心圆略有不解,“难不成,前辈就是被封印的那位邪神吗?” 这个怀疑很大胆很精准。 夏侯钰并不答,语气愈发高深莫测:“你先离开房间,看见四边墙角的黑色粉末了吗。” 乔心圆去检查:“嗯嗯,看见了。” 小乌龟坐在门口指挥她:“用桌上的茶水浇在上面。” “好了前辈。” 夏侯钰:“把交椅往坎方推四步。” “坎方是……” 夏侯钰:“往床的方向推。” 乔心圆:“交椅是这把吗?” “是。” 在他清晰的指示下,乔心圆很快推门出来,逃离禁制的感觉让人感激涕零:“前辈太厉害了!” 夜色太深,雨幕重重,她根本没注意到地上有东西,只感觉踢到了一块石头,就听见一声破口大骂:“你妈的——” “把你脚拿开!” 乔心圆下意识后退一步,看见了地上雨水里四脚朝天的王八。 “啊对不起!”她连忙将王八翻过来,道歉说,“小王八你没事吧?” “……本座不是王八!!!”夏侯钰疯了。 乔心圆瞅着王八,有点迷惑:“那前辈是……” “本座乃是……”夏侯钰生平第一次,不敢曝出自己的名号。 传出去就是耻辱。 奇耻大辱。 他欲言又止,乔心圆一下反应过来,抓起王八仔细看看,心下有些荒唐,不会吧不会吧…… “那,前辈是这只……可可爱爱的小乌龟吗?” “不是!”他一口否认,咬着牙没有骂出口,这丫头在看乌龟的屁股??? 夏侯钰的元神在沉寂三百年后,可以分出一丝一缕离开。他本欲占据那年轻人的身体先将就用会儿,谁知道元神出去时,撞上了个崭新的伏魔阵,一看就是闻人家的手笔,顺势有只不长眼的乌龟游来,竟大胆霸占了他的元神! 夏侯钰声音充满了不耐:“你少废话,像我这样的绝世高手,能他妈骗你吗。” 她是这三百年间,唯一一个能突破结界触碰到他的人——哪怕只是她的鲜血和契约。 怎么也要把她忽悠下去。 经过刚才帮她脱离痛苦那一遭,乔心圆还是很想相信他的,可是…… “前辈要我去放出那魔头搅乱事态吗?我哪有那种本事!我听闻,底下好像还有什么伏魔阵。”她想劝他打消这种想法,陈述事实道:“我根本不懂如何破阵,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有炼气修为,菜得不能再菜,随便来个人就能把我拍死!况且,现在四方城戒备森严,上面还有两个超级强者在对打,前辈你这是让我送死啊!” “强者?”夏侯钰见她要走,怕她走太快自己跟不上,当即伸长脑袋咬住她的裙摆,不屑道,“在本座面前,那两小儿不过是孙子,当年本座一个打他们两百个、不,两千个都不在话下。” 孙子? 嗯???? 前辈不会是虞衡之的太爷爷吧? 乔心圆的脚步顿住,低头看见了死死咬住自己裙摆的小乌龟,她顺手把乌龟拽下来,心中不可思议:“前辈难道是……” 夏侯钰暗道糟糕。 两句话暴露太多,真实身份竟被这小丫头发现了! 不行,他绝不承认!这种事传出去绝对会被人耻笑万年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辈是战无不胜虞子降?” “不错…本座就是小乌龟。” “……” “……” 正要把乌龟放进水里的乔心圆,和小乌龟探出脑袋的小眼睛面面相觑着。 不知为何,跨越物种的一人一龟,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无语。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不过他见过不少妖,有些活了千年,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被藤蔓扫了一脸,他顿了下,继续走了几步,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这里有些黑,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又是强行夺舍,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第42章 紫云城①① 乔心圆知晓自己似是体质特殊, 恢复能力极强,当她被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托起整个身躯时, 掌心的伤口已飞速愈合了, 只留下一道深色红痕。 “乔姑娘在做什么?”知道乔心圆不喜欢,虞衡之就改了称呼。 乔心圆被人用法术操纵着,从水里到了岸上, 又一法术下来,身上便干透了, 随即落入虞衡之的怀抱。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疯子。”她眼眶红了,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我也没有要跑。”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 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就是小猫舞爪。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 她已经发现了,水底下根本没有路, 看似有通道,水在流动,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乔姑娘可要小心,”虞衡之压低声音, 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城主府的水下, 是有诅咒的, 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 还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 垂首吸了吸鼻子道, “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不必,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乔姑娘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小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她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个替代品,当个玩意儿,等他腻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鱼饲料?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难受。” 她无力地闭了眼,难道说,看见你我想吐吗。 她还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兴许是受了惊吓,从纳戒中找了一粒丹药出来,喂到她的嘴边:“这是凝神静气的,你吃了便好。” 乔心圆扫了他一眼,扭头吞下丹药,紧绷的身体被药力所软化,有种安抚的力量,但她依旧高度紧张。 夜深人静,屋子里熄了烛光,檐上的风灯沙沙作响,他还没走,乔心圆怕极了,将自己抱紧了,说:“我家乡那边,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见的传统,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 “我记得是有这样的传统,你肚子还难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乔心圆难受地摇了摇头,暗示变成明示:“那你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房去比较好?” 她想,至少成亲前这七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兴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点头,又变出两颗珠子来给她:“你喜欢黄灵石,给你一颗,喏,还有这个,这就是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挑的粉珠,这几百年唯一的一颗,你看喜不喜欢?”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鲛珠反射着油润的光芒,乔心圆扫了一眼,的确是漂亮,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仔细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头,乔心圆下意识躲开,他顿了下,固执地将手指伸入她的发间,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有什么事,就叫侍女,她们会一直守在你的门外。对了,明日大阵师来府上,你别乱跑,也别去碰水了,水里很危险。” “嗯。”乔心圆在床上转过身,你快走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乔心圆被极端的害怕情绪催化,没出息地蒙在被窝里,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竟然拿人喂鱼。 她们的腿…… 乔心圆已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闭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胀,却强撑着起来,试了纳戒的用法,虽说今日没有跑出去,好歹从变态那里薅了个宝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乔心圆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气,用神识探入戒指,看见了一个狭小如床头抽屉柜的白色空间——不多不少,末世来了还能囤一箱方便面。 乔心圆:“……” 少城主,真有你的。 乔心圆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地揪掉嵌在墙壁上夜明珠,装进了纳戒。 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怎么跑路。 走水路吗?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她太累了,本想休息,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她还是强打精神,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问题来了,现在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一张听话符,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面朝那缕光线,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放在蒸箱里保温,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支愣起来,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两个侍女一起围着替她穿衣,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这算是唯一的乐趣了,城主府的侍女样貌都很不错。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分卖力地替她打扮起来,乔心圆没说什么,跟她们道谢。这些侍女,兴许只是被蒙蔽了,称不上是坏人。 她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今日精神好了,便准备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线。 但今天府中来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道士。 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数不清的石祠中布阵,这里放一块灵石,那里放一碗鲜血,还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发着异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头。 这些道士一边念叨咒语一边举着铜铃,绕着府中水道石祠布置。 乔心圆看见地上有颗漂亮的蓝色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弯腰去捡,一道火红术法倏地打来,把她的手打开。 乔心圆吃痛地缩回手,听见两声咳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阵法未成,禁止碰触。” 乔心圆抬头。 说话之人一头银白长发,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滚黑边的广袖道袍,织得细密的袍上刻画着数不清的白色咒文。 好靓的发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凌厉而皮肤苍白,单只眼睛被白色布条遮挡,却是羸弱地咳嗽两声。 年轻修士冷着脸提醒道:“此乃九转伏魔阵。” 一听“伏魔阵”,乔心圆马上倒退几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个蛇妖吧! 正当她无措时,侍女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乔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布阵是大事,咱们不能随意出来的……” 乔心圆被侍女拐着胳膊带走,那男人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动了一下。 “刚才没找到您,可吓死我了!”侍女低声对乔心圆道,“乔姑娘,那可是大阵师!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说了,不让您乱跑,您怎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乔心圆下意识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回房间。”她硬气起来说,“我要去找你们少城主,你别拦我了!” 侍女为难,劝她:“可是少城主说了……” “我管他说什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她不习惯这样凶巴巴的,说完也气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犹豫了会儿,只好带她在府中走了圈,见她要往昨日去过的方向去,侍女忙拦下她:“乔姑娘,那里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边。”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从那个养着噬骨鱼的院落中,走出几个护卫。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稀能闻见那种惊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护卫脸色惨白地从院中冲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乔心圆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乔姑娘……” “你、你陪我过去,”乔心圆声音都在抖,“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少城主问起来,我也会护着你,是我执意要去的,你别害怕。” “可是……” 乔心圆打断:“没有可是。” 侍女为难地点头,紧跟着她。乔心圆走过去,方才看见那小护卫的脸,原来是之前跟着虞衡之来抓她的其中一个。 那半大点的少年仰起头来,眼睛细小,脸上还有血迹。 乔心圆心一颤,转头看向敞开的房门,浓郁的血腥气涌到鼻间。 “少城主是不是……让你们,把她们都杀了?” 小护卫听见她的话,忽然表情一变,悲恸大哭:“我、我不想杀她们!我不想,可少城主让人逼我,说我不杀,就把我拿去喂鱼。”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心软,没有杀那对猎户夫妻,而是放走了他们。 小护卫好似疯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双肩战栗,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还有被那些小银鱼啃噬过的痕迹。 乔心圆忍不住用力握紧了侍女的手腕。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 对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其他人呢? 乔心圆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带回房中,侍女看她气色差,给她泡了壶红茶,乔心圆看见这个颜色,一阵反胃:“谢谢……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心烦气躁地用侍女给的纸笔画了会儿东西,姐姐给她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符号画出来,是个类似蝴蝶的模样。 乔心圆将纸揉成一团丢掉,又照着那听话符用宣纸细细描画符文,很快就熟悉了画法。但这种墨汁和宣纸画的符纸,应该是没有用处的,乔心圆打算晚点试验一下。 随即,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梦境。 蒙蒙雾气散开,乔心圆听见一道熟悉的、属于温柔姐姐的声音。 “子衡,这是我妹妹泷儿。” 记忆回溯。 乔心圆睁眼,仰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牵着。 自己这只手,瞧着好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见的模样,似乎差不太多,眉眼还要更稚气几分,眼底映满了单纯的爱慕之意,唤她:“白姐姐。” 乔心圆看见了一些过往,看见她的“姐姐”白若,被一个叫封凛的男人带走,说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让她走,但白若很坚决。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姐姐过,你不要跟那个魔修走!我是未来四方城城主,我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宠爱。我会好好修炼,我定会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子衡,你还小,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说,我的天赋绝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几十年,我一定会比那个狗魔修强的!” 可白若并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应他的。 只因白若当年遇见虞衡之时,他还是个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后长大娶她。 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白若没有跟任何人成婚,这只是骗虞衡之放手的伎俩。 结果后来,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来越恨,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围观了一些记忆里的恩怨情仇,乔心圆身临其境,可还是不能理解虞衡之为什么把无辜之人禁锢在水池边。是为了让她们没有双脚走路,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乔心圆不懂。 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段一段的袭来,塞满了乔心圆的大脑。她头痛欲裂,梦中也不安稳。 乔心圆试图从这些记忆中,搜寻中逃离的方式。 画面一转,一只恐怖的巨眼出现在视野里,她惊惧后退,看见棕黑的隆起皮肤上,长着无数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浓稠绿液。 第43章 紫云城①② 路上, 他随口问道:“不知乔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姊妹?” “姊妹?”乔心圆被他的话勾起回忆,“以前……我有个姐姐。”她是孤儿,被养父母收养的, 有个表姐。 子衡凝视她的杏眼:“为何说以前?” 她声音黯然:“……出了些事, 我跟家里人失散了。” 面对周遭一切, 乔心圆有种茫然的陌生,很不真实,又真实得可怕。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所以乔姑娘和姐姐失散后,流落至此,还遇上了山匪, 险些在雾影林丧命……” “差不多吧……”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 “罢了,不提这个了。” 她啃了一口不好吃的馕饼, 又扬起笑脸:“子衡兄你吃么?这个虽然味道不好,可至少能充饥。” 虽然她对吃的一贯挑剔, 但此情此景, 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乔姑娘,不过,”子衡摇头,“在下服过辟谷丹。” “就是那种, 吃了可以不用吃饭, 也不会饿的丹药吗,”她好奇心重,“好不好吃?” “没什么味道,我这里有一颗, ”子衡掏出一粒丹药在手心给她看, “乔姑娘要尝尝么?” 乔心圆拿起丹药, 鼻尖嗅了嗅,就马上把辟谷丹还给对方,子衡却道:“送你的。” 乔心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她不是很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辟谷丹闻着也不太好吃,若是好吃的东西,她早就厚着脸皮收了。 乔心圆埋头继续啃饼,可是好长时间没喝水,越发口干舌燥。 子衡注意到了,眼看快到决明山庄的阵法了,他将手背在身后。 很快,乔心圆就在前方树下捡到了一个熟悉的水囊。 看样式,和她从绑架犯手里拿走的是一样的,她一张小脸霎时凝重,当即攥住子衡兄的衣袖,警惕探看:“不好!这是那些匪徒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我们快些走!” 话音才落,忽从林中飞出三个气势汹汹的灰袍男子,三人身着城主府护卫的灰衣,肩带白虎袖章,其中一人一声大喝逼近,一刀劈出—— 乔心圆眼睛睁大,忘记了躲闪。 子衡反击一掌击退来人,抽出长鞭卷住右边敌人将之丢远,朝乔心圆道:“乔姑娘,这是那伙山匪?” 他声音不紧不慢,似是不俱。 “对…是他们。”乔心圆两腿又软了,眼睁睁看着子衡应付三人,施展鞭法,半攻半守,他还扭头朝自己说:“你先跑,我稍后追上你!” “我……” 乔心圆知道自己在这里没用,反而会拖后腿,可哪有丢下救命恩人自己跑的道理。 她深吸口气,瞅准机会,摸出那包将她手心烫到溃烂的雄黄粉朝对手猛地挥出,纷纷扬扬的金黄粉末飘浮,而后她立刻抓住子衡,“快跑!” 子衡一时不查,被她攥住了手腕。 他一时怔愣,低头看去,这双手原本是很细嫩的,却布满了伤口,此时她手心热热的,是跳动着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 三人被漫天雄黄粉呛得猛咳不止,其中一人却还不忘目标,忠心耿耿、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乔心圆回头看了眼,发现没人像自己,会被雄黄粉所伤。 自己不会真是蛇妖吧? 她无暇细想,跑一会儿就精疲力尽。 乔心圆累得弯腰蹲在地上,乌发汗湿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脸上些许皮肤被雄黄粉的沫子烫出的红点。 她剧烈喘息道:“子衡兄,你…你先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千万别被我连累了。” 乔心圆心急如焚地催促,子衡站在原地,低头审视狼狈至极的少女,眼底情绪万千。 “乔姑娘。”子衡掏出一粒棕黑色的丹药,拧开水囊,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之意,“这是在下身上最后一颗回血丹,你吃了它吧,还有这水,是无毒的,你喝吧。” 乔心圆仰起头来,脸上有汗水,有泥巴和血点。她喘着气,眼眸却透着朝露般的光亮,好像无论如何,她永远都充满朝气。 “谢谢子衡兄……”乔心圆伸手接过,看了他一眼,轻咬了一小口,苦涩的口味让她微微皱眉,丹药一下化在口中,化作了浓郁的药力,弥漫至四肢百骸。 药力发散,乔心圆呼吸间,感觉到身上力气回来了小半。 这丹药还真神奇,她蓦地站起,这才惊觉,自己慌乱下跑错方位了,又朝着反方向走了。 乔心圆有点懊恼:“子衡兄……我好像跑错路了,决明山庄是不是在那边?对不起啊,是我平白连累了你,其实你完全可以丢下我跑的,我现在也走不快,刚刚那么凶险,你险些就逃不了了,要不,你别送我了,我们现在就分开吧……” “无碍,是我帮不上姑娘忙,”子衡话锋一转:“不过决明山庄那边好似有那伙人埋伏,他们为什么抓你?” “好像是有个长得像我的,杀了他们主子的家人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们主子肯定有病……” 子衡看出她是真不知什么情况,觉得这情况还挺好笑的。 他拱手道:“若乔姑娘你去决明山庄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在下愿舍命陪你再闯一闯!” “不不不,”乔心圆疯狂摆手,“我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只是……” 她不是非去不可的,只生怕拖累他,这和赵婉娘师兄的情况不同,现在别人为了救她险些丧命了!乔心圆稍一犹豫,指了指前方道:“要不,子衡兄你走这条路!你去城里办你的事,我走那条路,这样如果再遇到坏人,也不会害你为了救我受伤了。” 子衡注视她的脸庞,忽然发现她耳垂有颗颜色浅浅的小痣,干干净净的。 “那边是一条死路,出不去。”他说。 “那我……走这边!”乔心圆指着另一方向。 “雾影林只有一个出口,在下认得路。”子衡抬眼,密长的睫毛在眼下深深地投下阴影,“……乔姑娘怕连累我,所以不愿和我一道么?” 还以为遇到这种事了,她肯定会跟着自己逃命的。不成想她事到如今,也不愿拖累旁人。 “嗯……”乔心圆小声说,“我这不是怕害你嘛,而且我也不能跟你走,我不能去城里。” 抓她的人叫什么少城主,城主,那就是住在城里的,她怎么可能自动送死,她又不傻。 子衡终于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他忍不住的笑:“在下目的地在徽州府,徽州此地最是太平,可有乔姑娘的仇家?” “徽州?好像不是,你知道那个…那个四方城么?我不能去那里的,刚刚那伙人就是四方城的恶势力!不知,子衡兄你说的徽州又是哪里?” “徽州府位于云梦洲西南方位,靠海而居,和四方城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哦哦,两个地方啊……那四方城又在何处?” 他顿了一下:“在一个凡人进不去的地方。” “跟你要去的地方离得很远吗?” “嗯,很远。” 乔心圆对此地一无所知,原本两人都算是生死之交了,他说什么她也该信的,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她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她小心开口:“子衡兄,你给我讲一下四方城吧,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子衡也回望她,面不改色道:“云梦洲有五大修真城,四方城是其中之一。” “那四方城的少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我不认识,”子衡反问,“乔姑娘好奇这个,和他有恩怨么?”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算了,兴许只是错觉。 “那,那我们先出去?我会努力跑快些的!你的丹药很管用的,我又有力气了,子衡兄,我尽量不拖累你的脚程!” “好。”子衡被她炽热的掌心拉着衣袖一角,二人在危机四伏的雾影林中逃命。 日落前,子衡靠着本命灵兽的方向感,带着她顺利跑出雾影林。 橘红色的夕阳落幕,远方炊烟袅袅,瞧着是有个村庄。 乔心圆指着炊烟,有气无力道:“看着不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落脚点?” 子衡点头应了,他自然瞧得出,她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可为了逃命,一个弱女子也有如此毅力。 村子瞧着近,实则也走了半个时辰,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光,乔心圆蹲在村口河边,正要洗手,蓦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子衡:“子衡兄,这河水是没毒的吧?” 子衡掬起一捧:“无毒。” “那我就放心了。”她搓洗双手,血迹洗掉,子衡借着余晖的光亮,注意到乔心圆手上伤口竟已痊愈,手心皮肉近乎完好! 他微怔:“乔姑娘这恢复能力,有些过于好了。” “哎?是吗……”乔心圆也看着自己的手心。 其实不止是手,她全身都是磕碰的伤,可似乎…都好的差不多了。 她心里猛一跳,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包括那雄黄粉,她还喝了有毒的河水也没事。 “嗯……可能因为我之前吃过那种,就是……疗伤的丹药。” “丹药?这等功效,可是生肌丹?” “我不知…我家人留给我的。”她随口胡诌,试图掩盖过去,她都怀疑自己是妖,遑论别人。 子衡神色动容。 乔心圆渴坏了,埋头痛饮了几口清澈河水:“唔,子衡兄,你也喝!这水是山上流出的山泉吧,特别甜。” 子衡看她无拘无束,便应了声,刚喝一口,就瞧上游来了一群嘎嘎乱叫的野鸭子,有一只游得飞快,到了岸边,鸭掌叭叭踩在芦苇丛里,撅着屁股,拉了一坨不明物体在水里。 乔心圆:“……” 子衡:“……” 两人脸上表情同时凝固。 子衡面色僵硬地扭过头去,一副想吐又觉得不礼貌的纠结。 乔心圆却舔了下嘴唇,眼睛放光地锁死鸭子:“子衡兄,我看那只鸭子很肥,可能有脂肪肝烦恼,不如……” “…嗯?” “不如我们把它烤来吃了?”她掏出一把匕首,看着少年,“你会拔鸭毛吗?” 子衡陷入长久的沉默,旋即摇头:“在下……实在……没有这种经验。” “我也是……哈哈。” 二人只好起身进村,乔心圆在前,子衡手背在身后,一颗石子儿从指间悄然飞出,没素质的鸭子“嘎”一声栽倒在地,昏厥不醒。 实际上,方才在秘法契约建立的那一刻,乔心圆心底忽有一瞬感应,但这股感应太过微弱,让她有片刻疑惑,是不是错觉。 眼见侍卫靠近,她只能选择起身逃跑。 “那边是谁?!” 护卫大喊:“你跑什么,站住!” “来人啊!抓贼啊!” 城主府太大,乔心圆白天刻意记过路线,可夜色下,每个院落都长得差不多,她跑着跑着,就彻底迷路了。 身后隐约可见火光,前面也是人,乔心圆无处可躲,只能侧身闪进一旁小院。 乔心圆蹲在院墙下,这才注意到,院落中有一株海棠树。 此时正是八月夏末秋初,这海棠居然开了花。满地冬雪似的花瓣层层叠叠,灿如云荼。接着,乔心圆视线一顿。 海棠树下的石桌上,放着白玉酒盏和酒壶——这院子是有人住的。 这下她大气也不敢出,捂着嘴巴,猫着腰悄悄往外面挪动。 刚挪半步,就听“吱呀”一声,屋门从内推开,乔心圆抬头,一下就不敢动了。 因为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着月白长衫,墨发披散在身后,眉目似画,神色带着愁绪,是和平素不太一样的虞衡之。 乔心圆默默地抱紧自己,弱化自己在黑暗墙角的存在感。 虞衡之似乎没看见她,对月花下独酌,墨发上洒满了月光,身影静得瞧着甚至有些孤寂。 他不说话,乔心圆也屏住呼吸,突然,她听城主府护卫的声音道:“属下参见少城主。” 虞衡之抬首:“什么事?” 护卫踟蹰道:“有个侍女形迹可疑,属下等人正在搜寻她。” 虞衡之淡漠地嗯了一声:“滚出去。” “是、是……”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乔心圆蹲得腿麻了,忍不住悄悄将背靠在墙壁上,慢慢往下滑,打算坐在地上。 好巧不巧,她刚一屁股坐在地上,虞衡之就站起来了。 不会是看见自己了吧! 乔心圆紧张地睁圆眼睛,见他起身往房里去,松了口气,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就跑! 可她刚跑到院门口,便听虞衡之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跑什么?” 乔心圆:“……” 她浑身僵硬,背对他,换了个音调:“奴婢、奴婢是…是膳房的侍女。” “乔姑娘。” 虞衡之手中拿着刚从房里取的酒盏,道破她的身份:“过来坐吧。” “少城主是不是认错人了。”乔心圆还想挣扎一下,“奴婢不是乔姑娘……” “过来喝酒。” 他话音落,乔心圆便感觉有一根线缠绕在自己的腰间,低头一瞧,原来是根纤细的红线,再然后,她就无法自制地朝虞衡之走了过去。 一身侍女装束的乔心圆,苦着脸坐在了虞衡之的对面。 僵持了一会儿,她破罐子破摔地直视对方:“这根线是什么东西,你可以给我松绑吗。” “和听话符类似的东西,能让你乖一些。”傀儡线从她身上抽离,缩回了袖中。虞衡之抬手为她斟酒,嗓音轻道:“这么晚了,乔姑娘这副打扮,是打算做什么?” “这……”乔心圆卡了一下,“这不是很明显吗?” “嗯?” 乔心圆:“我是来找你的啊!你看不出来?” 虞衡之垂眸看着她,眼底含笑:“找我的?” 乔心圆平时虽然呆,关键时刻,脑子却转得很快:“是啊,那个,你今日不是…给我送了一堆宝石吗,我特别喜欢,我睡不着,就来找你问问,这些都是什么。” 她从纳戒中随手掏出几块宝石,都是虞衡之今日送来的,她平素最喜欢研究的东西,今日却没工夫仔细琢磨,只是丢了盒子,统统塞进了纳戒中。 第44章 紫云城①③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 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 不过他见过不少妖, 有些活了千年,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被藤蔓扫了一脸, 他顿了下,继续走了几步, 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 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 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 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这里有些黑, 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 又是强行夺舍, 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 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 以自己现在的修为, 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 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咳一声道:“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着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所以这笔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山河笔是他若水族上古时期的神族祖先制造的神器,代代传承下来。但此物乃神器,内有器灵,会自行择主。 每一代主人陨落时,山河笔就会消失,直到再次被有缘的若水族人找到,族中古籍记载,据说炼化方式很特殊。 他也没真正见过人使用。 东庭君沉吟许久,突然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东庭君望向静止不动调息的夏侯钰。 若想劈开这结界,夏侯钰起码还得再恢复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照他现在这副吐血的虚弱模样,动用太多神识之力,恐怕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 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 东庭君一字一句说:“你二人白首成约,结为道侣,共享气运,这样一来,乔姑娘就算是半个若水族人了。” 乔心圆张大了嘴:“啊……?”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也是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东庭君看二人反应这么大,忙道:“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在此地结为道侣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再解除道侣关系就是了,也不影响你俩寻找真爱。眼下还是离开此地要紧啊!” 夏侯钰:“荒唐!人和……”人和妖,怎能结为道侣?!太荒谬! “我、我也不行。”乔心圆拒绝。 “小乔姑娘。”东庭君知道她性格好,先劝说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是最快的,等出去后,你二人去最近的紫云城,寻个契约师,和平解除道侣关系,不会损气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道侣,并不代表什么。” “紫云城?”乔心圆心里一动。东庭君告诉过她,紫云城也就是修真者的中央城,同四方城一样,但又远在千里之外。 “大佬,你听我一言,”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反正你修的是无心剑法,不会动情动欲。结道侣对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害。” 并非剑法问题。 和妖结道侣,有违天伦。 夏侯钰态度坚决,摇头:“待我调息十日,我不信我还劈不开我自己布的阵法?” 十日? 东庭君不觉得夏侯钰能在十天调息好。 就算他厉害,他能。 可再等十日?? 东庭君吃蘑菇快吐了。 乔心圆也快吐了。 而且墙角已经没有蘑菇了。 她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一人一龟抱头痛哭的画面出现在乔心圆的脑海。 “我……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经过少城主那件事,她现在对“成亲”,有心理阴影。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东庭君开始卖力劝说,叨叨叨个没完,最后说得夏侯钰耳朵起茧子了:“行吧行吧,出去就找个契约师解除,我跟她最多勉强几日,你问她行不行?” 乔心圆看了他一眼:“我……再想想。” 东庭君哎呀一声,对夏侯钰传音:“你照照镜子,人家嫌弃你丑呢。” “……你还嫌我丑?”夏侯钰提高音量,我还没嫌你是妖呢! 他睁开眼睛,视线一片虚无,看不见那蛇妖的身影。 乔心圆一懵:“我没有嫌你丑,你脸都看不见我嫌什么,可……哪有随便成亲的道理。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换我当年,我见你一剑就……”杀了。那时,杀妖是夏侯钰的本能。 乔心圆眼睛睁圆:“你,你要杀我?” “……不,我看都不会看你。” “我,我也不会看你!”她这下脸也气红了,哼一声愤愤地别过头去。 “哼?哼!!!”夏侯钰也扭过头去。 啊,啊这,东庭君头疼得要命,语速飞快:“这只是权宜之计,哎小乔姑娘你听我一言,大佬你也是……” 哎,怎么除了自己都不正常,哎,这好好一个高手,怎么就长了张嘴!还好自己能忍! 东庭君:“小乔姑娘,你放心,这里有我们两个绝世高手,这法子一定行,一定能带你出去!” 夏侯钰瞥过来一眼道:“哪里有两个高手,不是只有我一个??” 你他妈的。 小乌龟拳头硬了。 虞衡之怕她跟封凛跑了,也怕魔修的探子潜入府中带走她,便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回房中:“你躲在这里,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被坏人带走。”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嗯?” “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封凛不是好相与的,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 “我没有发话前,谁也不能动你。” 乔心圆被他丢在房中,虞衡之离开了。 她再要开门,却发觉房中下了禁制,无法出去。 “有人吗?” “有没有人……” 没得到回应,她就不再出声了。 乔心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侍女装,坐在椅子上思索下一步,自己怎么离开? 她不知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乔心圆只在回忆里,见过他的样貌,那个魔修,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手腕狠辣至极。 自己到他手里,恐怕正如虞衡之所言,也没有好下场。 倘若城主府把自己交出去了怎么办? 指望虞衡之吗?怎么可能,指望谁都不如靠自己。 乔心圆惶惶不安地在房中打转,不敢想下去了,城主府大乱,而她坐在下了禁制的房中,什么也听不见。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起身,在虞衡之的房中仔细探查了一番,从书柜到书案,每一个柜子都让她翻了一遍,然后从床边墙上突然弹出一个暗格,乔心圆微怔,后退半步,盯着小暗格看了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将手伸进去,取出内里物品。 第45章 紫云城①④ 这雾影林古怪非常, 饶是元婴、甚至化神修为,入了毒林腹地,也很可能身陷险地。 所以几乎不会有人没事进来送命, 若非青天白日,而子衡有本命白虎傍身, 寻常毒物忌惮他,这一路也不至这么平安。 路上, 他随口问道:“不知乔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中可有姊妹?” “姊妹?”乔心圆被他的话勾起回忆, “以前……我有个姐姐。”她是孤儿, 被养父母收养的, 有个表姐。 子衡凝视她的杏眼:“为何说以前?” 她声音黯然:“……出了些事,我跟家里人失散了。” 面对周遭一切, 乔心圆有种茫然的陌生,很不真实,又真实得可怕。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所以乔姑娘和姐姐失散后, 流落至此,还遇上了山匪, 险些在雾影林丧命……” “差不多吧……”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罢了, 不提这个了。” 她啃了一口不好吃的馕饼,又扬起笑脸:“子衡兄你吃么?这个虽然味道不好, 可至少能充饥。” 虽然她对吃的一贯挑剔, 但此情此景, 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乔姑娘,不过, ”子衡摇头, “在下服过辟谷丹。” “就是那种, 吃了可以不用吃饭,也不会饿的丹药吗,”她好奇心重,“好不好吃?” “没什么味道,我这里有一颗,”子衡掏出一粒丹药在手心给她看,“乔姑娘要尝尝么?” 乔心圆拿起丹药,鼻尖嗅了嗅,就马上把辟谷丹还给对方,子衡却道:“送你的。” 乔心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她不是很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辟谷丹闻着也不太好吃,若是好吃的东西,她早就厚着脸皮收了。 乔心圆埋头继续啃饼,可是好长时间没喝水,越发口干舌燥。 子衡注意到了,眼看快到决明山庄的阵法了,他将手背在身后。 很快,乔心圆就在前方树下捡到了一个熟悉的水囊。 看样式,和她从绑架犯手里拿走的是一样的,她一张小脸霎时凝重,当即攥住子衡兄的衣袖,警惕探看:“不好!这是那些匪徒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我们快些走!” 话音才落,忽从林中飞出三个气势汹汹的灰袍男子,三人身着城主府护卫的灰衣,肩带白虎袖章,其中一人一声大喝逼近,一刀劈出—— 乔心圆眼睛睁大,忘记了躲闪。 子衡反击一掌击退来人,抽出长鞭卷住右边敌人将之丢远,朝乔心圆道:“乔姑娘,这是那伙山匪?” 他声音不紧不慢,似是不俱。 “对…是他们。”乔心圆两腿又软了,眼睁睁看着子衡应付三人,施展鞭法,半攻半守,他还扭头朝自己说:“你先跑,我稍后追上你!” “我……” 乔心圆知道自己在这里没用,反而会拖后腿,可哪有丢下救命恩人自己跑的道理。 她深吸口气,瞅准机会,摸出那包将她手心烫到溃烂的雄黄粉朝对手猛地挥出,纷纷扬扬的金黄粉末飘浮,而后她立刻抓住子衡,“快跑!” 子衡一时不查,被她攥住了手腕。 他一时怔愣,低头看去,这双手原本是很细嫩的,却布满了伤口,此时她手心热热的,是跳动着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 三人被漫天雄黄粉呛得猛咳不止,其中一人却还不忘目标,忠心耿耿、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乔心圆回头看了眼,发现没人像自己,会被雄黄粉所伤。 自己不会真是蛇妖吧? 她无暇细想,跑一会儿就精疲力尽。 乔心圆累得弯腰蹲在地上,乌发汗湿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脸上些许皮肤被雄黄粉的沫子烫出的红点。 她剧烈喘息道:“子衡兄,你…你先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千万别被我连累了。” 乔心圆心急如焚地催促,子衡站在原地,低头审视狼狈至极的少女,眼底情绪万千。 “乔姑娘。”子衡掏出一粒棕黑色的丹药,拧开水囊,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之意,“这是在下身上最后一颗回血丹,你吃了它吧,还有这水,是无毒的,你喝吧。” 乔心圆仰起头来,脸上有汗水,有泥巴和血点。她喘着气,眼眸却透着朝露般的光亮,好像无论如何,她永远都充满朝气。 “谢谢子衡兄……”乔心圆伸手接过,看了他一眼,轻咬了一小口,苦涩的口味让她微微皱眉,丹药一下化在口中,化作了浓郁的药力,弥漫至四肢百骸。 药力发散,乔心圆呼吸间,感觉到身上力气回来了小半。 这丹药还真神奇,她蓦地站起,这才惊觉,自己慌乱下跑错方位了,又朝着反方向走了。 乔心圆有点懊恼:“子衡兄……我好像跑错路了,决明山庄是不是在那边?对不起啊,是我平白连累了你,其实你完全可以丢下我跑的,我现在也走不快,刚刚那么凶险,你险些就逃不了了,要不,你别送我了,我们现在就分开吧……” “无碍,是我帮不上姑娘忙,”子衡话锋一转:“不过决明山庄那边好似有那伙人埋伏,他们为什么抓你?” “好像是有个长得像我的,杀了他们主子的家人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们主子肯定有病……” 子衡看出她是真不知什么情况,觉得这情况还挺好笑的。 他拱手道:“若乔姑娘你去决明山庄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在下愿舍命陪你再闯一闯!” “不不不,”乔心圆疯狂摆手,“我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只是……” 她不是非去不可的,只生怕拖累他,这和赵婉娘师兄的情况不同,现在别人为了救她险些丧命了!乔心圆稍一犹豫,指了指前方道:“要不,子衡兄你走这条路!你去城里办你的事,我走那条路,这样如果再遇到坏人,也不会害你为了救我受伤了。” 子衡注视她的脸庞,忽然发现她耳垂有颗颜色浅浅的小痣,干干净净的。 “那边是一条死路,出不去。”他说。 “那我……走这边!”乔心圆指着另一方向。 “雾影林只有一个出口,在下认得路。”子衡抬眼,密长的睫毛在眼下深深地投下阴影,“……乔姑娘怕连累我,所以不愿和我一道么?” 还以为遇到这种事了,她肯定会跟着自己逃命的。不成想她事到如今,也不愿拖累旁人。 “嗯……”乔心圆小声说,“我这不是怕害你嘛,而且我也不能跟你走,我不能去城里。” 抓她的人叫什么少城主,城主,那就是住在城里的,她怎么可能自动送死,她又不傻。 子衡终于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他忍不住的笑:“在下目的地在徽州府,徽州此地最是太平,可有乔姑娘的仇家?” “徽州?好像不是,你知道那个…那个四方城么?我不能去那里的,刚刚那伙人就是四方城的恶势力!不知,子衡兄你说的徽州又是哪里?” “徽州府位于云梦洲西南方位,靠海而居,和四方城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哦哦,两个地方啊……那四方城又在何处?” 他顿了一下:“在一个凡人进不去的地方。” “跟你要去的地方离得很远吗?” “嗯,很远。” 乔心圆对此地一无所知,原本两人都算是生死之交了,他说什么她也该信的,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她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她小心开口:“子衡兄,你给我讲一下四方城吧,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子衡也回望她,面不改色道:“云梦洲有五大修真城,四方城是其中之一。” “那四方城的少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我不认识,”子衡反问,“乔姑娘好奇这个,和他有恩怨么?”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算了,兴许只是错觉。 “那,那我们先出去?我会努力跑快些的!你的丹药很管用的,我又有力气了,子衡兄,我尽量不拖累你的脚程!” “好。”子衡被她炽热的掌心拉着衣袖一角,二人在危机四伏的雾影林中逃命。 日落前,子衡靠着本命灵兽的方向感,带着她顺利跑出雾影林。 橘红色的夕阳落幕,远方炊烟袅袅,瞧着是有个村庄。 乔心圆指着炊烟,有气无力道:“看着不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落脚点?” 子衡点头应了,他自然瞧得出,她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可为了逃命,一个弱女子也有如此毅力。 村子瞧着近,实则也走了半个时辰,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光,乔心圆蹲在村口河边,正要洗手,蓦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子衡:“子衡兄,这河水是没毒的吧?” 子衡掬起一捧:“无毒。” “那我就放心了。”她搓洗双手,血迹洗掉,子衡借着余晖的光亮,注意到乔心圆手上伤口竟已痊愈,手心皮肉近乎完好! 他微怔:“乔姑娘这恢复能力,有些过于好了。” “哎?是吗……”乔心圆也看着自己的手心。 其实不止是手,她全身都是磕碰的伤,可似乎…都好的差不多了。 她心里猛一跳,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包括那雄黄粉,她还喝了有毒的河水也没事。 “嗯……可能因为我之前吃过那种,就是……疗伤的丹药。” “丹药?这等功效,可是生肌丹?” “我不知…我家人留给我的。”她随口胡诌,试图掩盖过去,她都怀疑自己是妖,遑论别人。 子衡神色动容。 乔心圆渴坏了,埋头痛饮了几口清澈河水:“唔,子衡兄,你也喝!这水是山上流出的山泉吧,特别甜。” 子衡看她无拘无束,便应了声,刚喝一口,就瞧上游来了一群嘎嘎乱叫的野鸭子,有一只游得飞快,到了岸边,鸭掌叭叭踩在芦苇丛里,撅着屁股,拉了一坨不明物体在水里。 乔心圆:“……” 子衡:“……” 两人脸上表情同时凝固。 子衡面色僵硬地扭过头去,一副想吐又觉得不礼貌的纠结。 乔心圆却舔了下嘴唇,眼睛放光地锁死鸭子:“子衡兄,我看那只鸭子很肥,可能有脂肪肝烦恼,不如……” “…嗯?” “不如我们把它烤来吃了?”她掏出一把匕首,看着少年,“你会拔鸭毛吗?” 子衡陷入长久的沉默,旋即摇头:“在下……实在……没有这种经验。” “我也是……哈哈。” 二人只好起身进村,乔心圆在前,子衡手背在身后,一颗石子儿从指间悄然飞出,没素质的鸭子“嘎”一声栽倒在地,昏厥不醒。 乔心圆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这雷声太可怖了。 已有多年不见虞城主和他的雷霆白虎出世,城中百姓都出来抱着瓜子作壁上观。 城主府也是水深火热。 乔心圆把乌龟放入水中,摸摸龟壳:“乖,回家找妈妈去。” 夏侯钰只想让她跳下去而已。 他伸开四肢趴在水面上,滑稽得要命。 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钰:“我不是普通乌龟。” 乔心圆快步跑路。 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亮:“我真的不是普通乌龟!” “我知道你不普通,”普通乌龟能说话能出口成脏吗?但再不普通也是小动物。 “你快回家去,这里有坏蛋在打架很危险的,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加油啊小乌龟,早点修炼成人,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没素质的二世祖一脚踹飞啦。”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 夏侯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夏侯钰有气无力:“喂……” 乔心圆:“加油!” 夏侯钰走水路,乔心圆走陆路,要快不少。 很快,小乌龟就看不见她了。 雨声沥沥,夜幕沉沉,乔心圆朝大门跑去,迎面撞见提着琉璃灯的黑衣管家。乔心圆在雨中穿着侍女服饰,发丝凌乱贴在脸上,乍一看和乔姑娘判若两人。 她随手一指,细声道:“我看见乔姑娘往那边去了!” 管家搜了过去,走了两步觉得没对,转过身就追:“乔姑娘!” 乔心圆拔腿就跑。 急雨笼罩眼帘,比依萍要钱那天的倾盆大雨还要大的雨下,乔心圆在府中绕着圈被狂追,她一时找不到路,蓦地却在水里看见一个黑黢黢人影,她顿住脚步:“……前辈?” 那人大半个身子在水里一动不动,只露出一个脑袋,黑发散开在水中,乔心圆疑似看见一个网围着这人,她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去看—— 那天那个吓哭的小护卫,泡在水中,睁大黑窟窿的眼睛看着自己。 乔心圆嘴唇微微一抖。 他死了。 她涌起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心中不忍,蹲在水道边,伸手轻轻将他的眼皮阖上,岂料一尾银白小鱼忽从水里射出,正要啄她一口,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她下意识反手拍过去,从她指尖弹出一道惊人白光,那条凶恶的小噬骨鱼便无声无息地瘫在了水面上…… 欸??这是…… 乔心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追来了,只好提着裙子跑路。几个护卫追到此处,却瞧见怪异的一幕,水面波光粼粼,似是铺散了一层银粉,可仔细一看…… “这、这不是少城主养的宝贝噬骨鱼吗?” “怎么全死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诅咒,这个阿伟临死一定做了什么。 “走走走,别看了晦气,快去追。” 对此,乔心圆一无所知,雨雾中视线茫茫,她气喘吁吁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可城主府大门已然封锁。 “站住!”前方一群乌泱泱的黑衣仆役指着她。 乔心圆正欲返回。 “别跑!”后方也乌泱一群。 乔心圆喘着气,走投无路地停在了桥中央。 脚下雨水漫漫,浮在水面上根本没有动过的小乌龟,在她脑海里懒懒地出声:“小姑娘,跳下来,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可、可水里有伏魔阵。” “你非妖魔,身上又没有业障,你怕什么?” 乔心圆:“可是我好像……不是人。” “不是人,那你便是妖?”夏侯钰顿了下,想到她的血竟然能穿透檀音寺秃驴布置的罗刹金刚结界和闻人家伏魔阵,知道她多半不是什么普通的妖道,便说:“就算你是妖吧,你身上血液可解百毒,最少也是有功德的妖。你尽管下来,我会救你的。” ……什么血液解百毒,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牛逼的技能。 夏侯钰的声音如水妖般勾人:“我定会护你周全。” 两边人马汇聚,乔心圆插翅难飞,难以思考。 跳?或者不跳? 只有两个选择。 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要回家,我会送你回家。” “本座与你签了血契,绝不食言。” ……不管了!乔心圆一咬牙,从纳戒中摸出那颗粉色的南海鲛珠,纵身跃入水中。 见状,城主府的当家人,也就是虞衡之的奶奶岐山夫人,袖中瞬间抽出三尺细发飞出,还未卷住人,她已“咚”地落入水中。 浮动的水流将乔心圆全身包裹,直接破开了水面金色的伏魔网。 岐山夫人望见伏魔阵,有些迟疑,她立于岸边,一声令下:“放箭!” 突突的箭矢飞蝗般入了水中,从乔心圆背后贯穿而过,她容色痛楚,血腥味迅速在水里弥漫开。 深渊之中,镇仙台上。 缠在夏侯钰身上的深黑缚魔锁嗡嗡震荡起来,檀音寺和尚庄严念经的声音充斥深渊,越来越高亢,九根立柱围绕观音像结阵,只见那看不清面容的观音像变得犹如罗刹,喃喃佛音,烁光熠熠。 水面浮出滚滚气泡。 乔心圆吃痛,那小乌龟跟她一道游下来,看见一颗散发蓝色光辉的珠子在她手里散发点点微茫,“咦”了一声:“你分明有南海鲛珠,怎么不用。” “我还没来得及炼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炼化。 “用不着炼化,吃了它。” “什么?我不会噎死吗?” “死不了的。” “那、那我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的!!!” 大佬好像很暴躁…… “那……我吃了吧,反正噎死了……”噎死她就变成鬼找虞衡之算账!她不是喜欢听女人哭吗,她就天天哭! 乔心圆也别无他选。 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足有半个拳头大的珠子,将要噎死之际,猛从腰以下生出一股力来,晶亮的鳞片在尾巴上闪耀着。 乔心圆在水里呼出一贯泡泡。 急雨簌簌,风声呼啸。 雨滴落下,水面噼里啪啦,几个护卫蹲下查看:“怎么还不见血?呀,水温好烫。” 岐山夫人皱眉:“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她绝不可能游出城主府。” 城主府的护阵强大,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地阶阵法,上天入地下海,修为就算到了封凛那个级别,也难以轻易攻破。 岐山夫人抬头望着城外半空在大雨中战得难舍难分的自家儿子和那魔道,厉声吩咐下去:“快去请大阵师!” 她对乔心圆的恨意几乎是滔天的燃烧着:“谁捉到人,就赏灵石一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闻言,这些护卫打鸡血般,纷纷跳入水中。有些是佩戴了法珠的水卫,他们一下水,双腿便幻化出了一条条尾巴,朝深处扎下去。 水温回降。 水下并非无尽深渊,约莫只两丈深,每隔一段距离,侧边有个狭窄出水口,偶有鱼虾游入。 没一会儿,护卫挨个钻出水面,对岐山夫人摇头:“老夫人,水底下没有人,乔姑娘可能是从出水口跑了!” “她才炼气修为,跑不掉的。”岐山夫人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就算从出水口游出去,就算她身怀法宝,也不可能离开城主府范围,她厉声道:“一定是躲在哪了,再去给我找!” “她人呢?” 虞衡之本体仍在闭关而不能动,有他一半修为的傀儡化身则正在城中和魔修缠斗不休,却突然感受到埋入乔心圆体内的傀儡线异动,化身一时不察,右颈穴位挨了魔修一掌后,他斜身闪避,气劲一松,又被当胸刺了一刀。虞衡之反手如鹰钩般抓去,拧断魔修脑袋后,连丹药都来不及吃便飞速掠身回府。 虞衡之衣衫带血,掐住一个护卫就问:“她怎么了!” “乔姑娘,她……跳下去了。” 他脸色阴翳地翻手,几条红色丝线从袖中倏地飞出,在他手上飞快地结成印:“天令归我,九天荡魂,追!” 音落一瞬,红芒作闪,一条微弱的线牵引到了水中!这说明乔心圆就在水下无疑。他脸色沉着,伸手一勾。 忽地,傀儡线被一股强横的神识给弹了回来,啪地断掉!他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出。 底下怎会有这般骇人的神识?! 虞衡之被这股惊人神识反噬,脑仁针扎般剧痛难忍,护身的本命白虎咆哮一声出现在身侧,这只雷霆白虎只有半人高,俨然就是虞枫那只的缩小版,浑身缠绕着如出一辙的紫色电流。 水下,乔心圆努力摆动身后蓝紫色的鱼尾巴,她刚刚还游得很快,但现在快游不动了,因为失血过多。 乔心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朝着越来越压抑的深渊坠去。 “前辈…你骗我。” 第46章 盘陵岛① “我…那个, 方便一下,子衡兄,你不是睡着了么?” “在下是修行之人, 一向浅眠。”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只能看着子衡,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 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走吧, 她又想起这户人家,万一子衡不是好人,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还是回去了,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 二人一下撞了照面, 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 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 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 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 容在下调息一番,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自己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点头称是,悄悄进了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昨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一下想起:“嗯,我昨夜,我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跟子衡兄推让着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伤员睡凳子,然后醒来,自己就在床上了。 “怎么了吗?”虞衡之声音轻,“乔姑娘快过来吃饭吧。” 在她醒来前,虞衡之就抽走了傀儡线,这是他从奶奶岐山夫人那里学来的独家法门,不仅让他炼化出一具傀儡分-身,且傀儡线可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防不胜防。 乃至于高出他修为的,也会不慎中招。 但傀儡线在体内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 虞衡之昨夜只不过是想让她睡熟一些罢了,也就很快将傀儡线抽了出来。 乔心圆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也好,等离开村子,她就想办法和他分道扬镳。 乔心圆坐下,发现桌上有一碗粒粒饱满的晶莹米饭,绝非昨夜掺着河沙的糙米,还有一盘子姜鸭,立刻勾起了她的馋虫,只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虞衡之:“怎么不吃?” 乔心圆抬起头:“是大娘做的吗?她和大叔人呢?” 虞衡之道:“他们已经出门去镇上看郎中了,这些饭菜,是猎户临行前给你做的。” “啊?”她神色一愣,“可我昨夜说了要送他们的。” “最近的镇子在东方,而我们要往西南方向走,去徽州府。猎户说不顺路,就自行前往了。乔姑娘不必担忧,我给了他二人盘缠,足以治病。”虞衡之抽出一双筷子,唤她吃饭,“快凉了。” “这样啊。”她拿起筷子,但没有动:“对了,子衡兄,你今日伤势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还未好全,”他捂住胸口,眼眸低垂,“方便的话,兴许还要姑娘替在下疗伤几次。” “我……我现在先帮你看看吧。”乔心圆放下了筷子,“不然我都吃不下饭。” 她起身靠近,悄悄摸出了听话符,突然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子衡兄,不许动。” 虞衡之停顿住,扫了她一眼,眼睛转过去,注意到屋外一干手下要冲上来,他悄悄打着手势制止,眼眸下瞥。 哦,低阶听话符。 “乔姑娘这是何意?”他索性没动了,瞧她要做什么。 乔心圆见这“听话符”简直神效,心中吃惊,但她的脸色却陡然变得严肃,总是弯弯的眉眼都凶巴巴地竖了起来:“失礼了子衡兄。我……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能答实话,不要骗我,可以吗?”她顿了顿,补充,“我不会探究你隐私的。” “…可以。”虞衡之点了下头,侧目看着她,怎么可以连拷问人都这么软绵绵。 “大叔大娘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乔心圆盯着他的眼睛,这一下,忽然顿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眼神怎么这么平静? 她心下一惊:“你还打算害我?你该不会是坏人??” “我……”少年停顿了下。 “是,我是坏人。” “…………” 虞衡之垂首注视她一脸惊恐地掏出匕首,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眼波笑意流淌,道:“可我无意害姑娘,子衡可对天发誓,我对乔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12. 虞衡之:“乔姑娘还是太天真了。” 魔修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在四方城外放狠话要城主府交出未来少夫人,城中这么多老百姓呢,怎可能不迎战? 就算是为了颜面,也要真刀实枪地干几回合。 虞衡之怕她跟封凛跑了,也怕魔修的探子潜入府中带走她,便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回房中:“你躲在这里,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被坏人带走。”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嗯?” “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封凛不是好相与的,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 “我没有发话前,谁也不能动你。” 乔心圆被他丢在房中,虞衡之离开了。 她再要开门,却发觉房中下了禁制,无法出去。 “有人吗?” “有没有人……” 没得到回应,她就不再出声了。 乔心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侍女装,坐在椅子上思索下一步,自己怎么离开? 她不知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乔心圆只在回忆里,见过他的样貌,那个魔修,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手腕狠辣至极。 第47章 盘陵岛② 夏侯钰骂:“你也病得不清。”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 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不过他见过不少妖, 有些活了千年, 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 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 被藤蔓扫了一脸, 他顿了下,继续走了几步, 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 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 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 这里有些黑, 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绕了一大圈, 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 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 又是强行夺舍,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 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 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 以自己现在的修为, 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 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此物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山河笔是他若水族上古时期的神族祖先制造的神器,代代传承下来。但此物乃神器,内有器灵,会自行择主。 每一代主人陨落时,山河笔就会消失,直到再次被有缘的若水族人找到,族中古籍记载,据说炼化方式很特殊。 他也没真正见过人使用。 东庭君沉吟许久,突然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东庭君望向静止不动调息的夏侯钰。 若想劈开这结界,夏侯钰起码还得再恢复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照他现在这副吐血的虚弱模样,动用太多神识之力,恐怕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 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 东庭君一字一句说:“你二人白首成约,结为道侣,共享气运,这样一来,乔姑娘就算是半个若水族人了。” 乔心圆嘴圆了:“啊……?”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也是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东庭君看二人反应这么大,忙道:“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在此地结为道侣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再解除道侣关系就是了,也不影响你俩寻找真爱。眼下还是离开此地要紧啊!” 夏侯钰:“荒唐!人和……”人和妖,怎能结为道侣?!太荒谬! “我也不行。”乔心圆拒绝。 “小乔姑娘。”东庭君知道她性格好,先劝说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是最快的,等出去后,你二人去最近的紫云城,寻个契约师,和平解除道侣关系,不会损气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道侣,并不代表什么。” “紫云城?”乔心圆心里一动。东庭君告诉过她,紫云城也就是修真者的中央城,同四方城一样,但又远在千里之外。 “大佬,你听我一言,”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反正你修的是无心剑法,不会动情动欲。结道侣对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害。” 并非剑法问题。 和妖结道侣,有违天伦。 一个成熟的人类,不会和妖混在一起。 夏侯钰态度坚决,摇头:“待我调息十日,我不信我还劈不开我自己布的阵法?” 十日? 东庭君不觉得夏侯钰能在十天调息好。 就算他厉害,他能。 可再等十日?? 东庭君吃蘑菇快吐了。 乔心圆也快吐了。 而且墙角已经没有蘑菇了。 她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一人一龟抱头痛哭的画面出现在乔心圆的脑海。 “我……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经过少城主那事,她现在对“成亲”,有心理阴影。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东庭君卖力劝说,叨叨叨个没完,最后说得夏侯钰耳朵起茧子了:“行吧行吧,出去就找个契约师解除,我跟她最多勉强几日,你问她行不行?” 乔心圆看了他一眼:“我…再想想。” 东庭君哎呀一声,对夏侯钰传音:“你照照镜子,人家嫌弃你丑呢。” “……你还嫌我丑?”夏侯钰提高音量,我还没嫌你是妖呢! 他睁开眼睛,视线一片虚无,看不见那蛇妖的身影。 乔心圆一懵:“我没有嫌你丑,你脸都看不见我嫌什么,可……哪有随便成亲的道理。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换我当年,我见你一剑就……”杀了。那时,杀妖是夏侯钰的本能。 乔心圆眼睛睁圆:“你,你要杀我?” “……不,我看都不会看你。” “我,我也不会看你!”她这下脸也气红了,哼一声愤愤地别过头去。 “哼?哼!!!”夏侯钰也扭过头去。 啊,啊这,东庭君头疼得要命,语速飞快:“这只是权宜之计,哎小乔姑娘你听我一言,大佬你也是……” 哎,这好好一个高手,怎么就长了张嘴! 东庭君:“小乔姑娘,你放心,这里有我们两个绝世高手,这法子一定行,一定能带你出去!” 夏侯钰瞥过来一眼道:“哪里有两个高手,不是只有我一个??” 你他妈的。 小乌龟拳头硬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瞠目结舌,从所未见!这……究竟要对剑意的领悟要有多深,竟能令一根树枝作剑?! 已是三百年过去了。 夏侯钰一边沉睡,识海一边自我修复,但在镇仙台与入魂神针的压制下,灵力的运转速度慢到微不可察。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肉身全废,只靠着强大的识海才能勉强凝固着这具残破肉身。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寻一具合适的身体夺舍,尽管这多少有些违背他当年拜入密山时的道心,可他……现在已非密山弟子。 夏侯钰“御剑”的速度快得惊人,黑袍滚滚,将城主府的护阵结界视若无物,玄武印大阵也被他徒手撕开。 虞枫回身时,以他的实力也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正要追上,却在玄武大阵前就被一道金光给拦住了:“闻人阵师…这……方才那可是邪神?!” 这玄武印分明是为了拦邪神的,怎么把自己给拦住了! 虞枫忍着没有骂他帮倒忙。 “咳,”闻人诺一张纸白的脸冷若冰霜,“虞城主不必忧心。” “这还不忧心?”虞枫瞪他,“大阵师你没事吧??” “多谢关心,我没事。” 说话间,闻人诺抬手结召唤令,一只如白玉石铸就的小鸟从他手中展翅飞出,一眨眼便消失不见,朝着夏侯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掸掸道袍,苍白面容犹如纸扎,声音散在风中:“如今他肉身尽毁,只剩个骨肉架子罢了,不足为惧。” 虞枫眉心紧蹙:“可你我二人都拦不住他!若让他寻到肉身夺舍成功呢?” 闻人诺扭头漠然望着夏侯钰消失的方向:“夺舍需要九转涅槃丹,强行夺舍必遭天谴,神行鸟已追踪气息,只要他停下,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找到他。” 整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从夏侯钰挣脱镇仙台,到虞衡之被踹进护城河,再到夏侯钰离开,至多不过三息时间。 城主府兵荒马乱:“少城主!” 无头苍蝇乱转:“快护驾!!” “啊!!少城主被踢飞了!” 四方城的水底深渊下埋着上古镇仙台,正因此,才由虞氏世代看守被封印的夏侯钰。 此事算不得秘辛,当年参与的宗门家族都知情,每隔个二十年,闻人家的传人便会来加固一下阵法,至于檀音寺大师的罗刹金刚阵,当年几位大师结阵时便说过:“这罗刹金刚阵法,至多维持五百年不破,五百年后,我等若还未化为腐朽,再来封印这魔头。” 结果这才三百年就…… 虞枫的脸也不免变得和大阵师一样苍白了。 夏侯钰被封印时,虞枫还未出生。 相传夏侯珏乃邪魔歪道,说他之所以修炼神速,乃是因他天生邪骨,暗中偷练了害人的邪功。若让此人飞升成仙,不知会有多少修士因此走捷径入魔,所以为了天下苍生,四城十二宫联盟,欲在天雷日绞杀灵玑道君。 结果去围剿灵玑的几位渡劫和大乘高手,死了大半,没死的要么伤了根骨,飞升无望,要么像虞枫的爷爷虞子降那样被吸干修为。 昔日战神变成了枯骨老人,连七岁小儿都能将他轻易绊倒。 虞枫出生不久,虞子降将所有气运转移在根骨天赋俱佳的孙子身上后,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至今,虞枫二百六十岁,已是半步大乘的修为。 算是云梦洲中排得上号的天才。 然而要比闻人诺差不少。闻人诺年仅一百来岁,却和他修为相当,还是云梦洲首屈一指的大阵师。 结果他二人却还是没能拦住被困了三百年的夏侯钰。虞枫甚至怀疑大阵师是不是划水了,可人家连家传法宝玄武印都掏出来了…… 据说夏侯钰入魔前,就已是半步剑仙的修为,人称灵玑道君,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第一。 那时他还不到百岁。 数万年也不一定出这么个妖孽。 虞枫顿觉大事不妙,邪神出世,天下必将大乱,他点燃传音符,将消息传递给云梦洲另外三城的城主。闻人诺收回玄武印,目光始终凝在夏侯钰消失的方位:“虞城主,听闻鬼蜮封印近日异动,想必各位城主无暇顾及灵玑道君了。” - 三颗连成线的星辰,在夜幕上散发着幽幽光芒。 半空中。 夏侯钰站在树枝上,身上修为在慢慢散去。 他的神识固然强大,但肉身已毁,又在深渊被镇压了三百年。 这具肉身有多残破呢?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要上来个老弱病残,若是能近他身,只怕是随便划一刀,就能轻易将他伤到。 这种肉身,一道雷劫下来劈到树上,树干砸他脑门上他就会魂飞魄散,还谈何飞升? 御剑飞行极耗灵力,更别提夏侯钰踩着一截脆弱的树枝。识海就跟个破了大洞的水缸似的,汨汨地往外流。 背后还有一只讨人厌的鸟在飞,他停下来,伸出的手犹如漩涡般,那只小鸟乍现在他手里,扑棱着翅膀:“闻人家的狗屁手段,三百年也没个长进,早知道把你家鸟窝捅了!” 这种烦人鸟他早见识过,本叫神行鸟,他叫烦人鸟,诞生于虚空,以闻人氏独有的法子炼化,可追踪目标的气息。 但这种追踪,和那种轻易就察觉的追踪符、法器截然不同。 烦人鸟它们的飞行轨道不同,往往夹在虚空裂缝中,速度可以达到上一刻在云梦洲南境,下一刻就飞到北端。 夏侯钰早就领教过,这会儿他识海快空了,索性攥紧了神行鸟,便从他手中生出一条裂缝,虚空那巨大的吸力传来,下一刻他便随着这种空间神鸟钻入虚空轨迹,瞬息万里—— 遥远的四方城内,一身太极袍的闻人诺猛咳一声,他咬紧牙关,仍有一丝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虞枫赶紧问他怎么了:“莫不是被夏侯钰所伤?可你二人适才并未交手……” 闻人诺抬手,语气淡道:“无碍,我忘喝药了。” 他未曾想过,自己炼化的神行鸟,竟会被人当做传送符来使用,虚空那种地方,不要命才会往里闯。简直闻所未闻,夏侯钰……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不远密林,一片黑压乌云刚刚散去,夏侯钰感知到雷劫退去残留的强横气息,就好像是…… 元婴进阶大乘境的天雷。 不错,他动了动鼻子,就是大乘的气息。 第48章 神医谷① 乔心圆被人用法术操纵着, 从水里到了岸上,又一法术下来, 身上便干透了, 随即落入虞衡之的怀抱。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疯子。”她眼眶红了,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 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我也没有要跑。”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 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就是小猫舞爪。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她已经发现了,水底下根本没有路,看似有通道,水在流动,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 “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 乔姑娘可要小心, ”虞衡之压低声音, 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城主府的水下,是有诅咒的,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 还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垂首吸了吸鼻子道,“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 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 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 不必, 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乔姑娘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小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她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个替代品,当个玩意儿,等他腻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鱼饲料?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难受。” 她无力地闭了眼,难道说,看见你我想吐吗。 她还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兴许是受了惊吓,从纳戒中找了一粒丹药出来,喂到她的嘴边:“这是凝神静气的,你吃了便好。” 乔心圆扫了他一眼,扭头吞下丹药,紧绷的身体被药力所软化,有种安抚的力量,但她依旧高度紧张。 夜深人静,屋子里熄了烛光,檐上的风灯沙沙作响,他还没走,乔心圆怕极了,将自己抱紧了,说:“我家乡那边,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见的传统,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 “我记得是有这样的传统,你肚子还难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乔心圆难受地摇了摇头,暗示变成明示:“那你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房去比较好?” 她想,至少成亲前这七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兴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点头,又变出两颗珠子来给她:“你喜欢黄灵石,给你一颗,喏,还有这个,这就是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挑的粉珠,这几百年唯一的一颗,你看喜不喜欢?”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鲛珠反射着油润的光芒,乔心圆扫了一眼,的确是漂亮,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仔细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头,乔心圆下意识躲开,他顿了下,固执地将手指伸入她的发间,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有什么事,就叫侍女,她们会一直守在你的门外。对了,明日大阵师来府上,你别乱跑,也别去碰水了,水里很危险。” “嗯。”乔心圆在床上转过身,你快走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乔心圆被极端的害怕情绪催化,没出息地蒙在被窝里,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竟然拿人喂鱼。 她们的腿…… 乔心圆已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闭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胀,却强撑着起来,试了纳戒的用法,虽说今日没有跑出去,好歹从变态那里薅了个宝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乔心圆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气,用神识探入戒指,看见了一个狭小如床头抽屉柜的白色空间——不多不少,末世来了还能囤一箱方便面。 乔心圆:“……” 少城主,真有你的。 乔心圆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地揪掉嵌在墙壁上夜明珠,装进了纳戒。 乔心圆被车撞死后,便是长久的黑暗笼罩。 等再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手上拴着铁链,身不由己,无法出声,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和奸夫殉情,一头撞树上,命大,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一道带着少年般清朗感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他伸手揭下贴在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虽不明所以,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一低头,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乔心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整个人全身定住。 “撕错了,把听话符撕下来了,好险呐。”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 自己这是……被当成狗了? ??!! 乔心圆快气哭了,等她能动了,她一定让他们被绳之以法,痛哭流涕唱铁窗泪! 可乔心圆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就是这幅场景。 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乔心圆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苗疆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还有四个灰袍男子,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这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女子此刻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那章三的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上的姑娘,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继而对后面那躺在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此类设定,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乔心圆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的糜烂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让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道怎么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那一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道:“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婉娘泣不成声,她被师兄背起后,一旁乔心圆高喊少侠留步,见二人转头,她声音小了些:“大侠,能…麻烦您帮我一下可以吗?” 乔心圆眼里流露浓浓的祈求。 赵婉娘点了下头:“师兄,你帮帮她。” “好。”黑衣人看了乔心圆一眼,一刀将锁链劈断,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乔心圆一能动弹,立刻踢开脚下锁链:“多谢大侠施救!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人果断摇头:“婉娘的时间不多了,姑娘,我无法救下两个人。”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她急忙道,“想必你一个男人,照顾婉娘多有不便。” 黑衣人看出她的求生欲,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师妹。 婉娘的腿…… 他再次摇头,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她:“黑纸里的是毒粉,黄纸里的是雄黄粉,雾影林毒物众多,你往这边走是决明山庄,”他指了一个方位,“决明山庄崇山峻岭,地形险要,你拿着这些,往那边去躲一躲,找到阵法,你就安全了。” 话音落,他背着婉娘身法如箭地离开了。 “哎!等等……”乔心圆着急地追了几步,可二人几息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追不上了,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 “师兄……”赵婉娘趴在黑衣人的背上,虚弱道,“你为什么让她往决明山庄去,天黑了,林中这么多毒兽都出来了,那边……我听说镇压了邪物,这不是、不是让她不是送死吗!” “她看起来只有炼气修为,怎么可能活下来?不管往哪儿走都是送死,往决明山庄的阵法跑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别找错路……婉娘!你坚持住!” 两人已走远,这会儿的对话,乔心圆是听不见的。 她咬了咬唇,现在应该跑……不对,她要找些防身的武器。 乔心圆蹲下,把地上两张符折起揣怀里。这符很不同凡响,她认了认,一张长一张短,长的是听话符,短的是禁言符。 随即,乔心圆看见旁边绑架犯尸体上插着的飞镖,她只停顿了一下,便颤巍巍地伸手握住飞镖头。 乔心圆闭着眼,用力将飞镖拔出,霎时鲜血飞溅,滚烫血液喷在脸上,许是飞镖扎破了动脉,血还在不断喷涌,尸体双目俱是睁着,正死盯着她。乔心圆慌得一批,下意识把暗器插回尸体腹中,害怕地哆嗦,不忍多看:“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堵上……” 只见尸体的双眼睁得越发地大,看样子是死不瞑目了。 乔心圆哪里见过死人,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她无措地收回手,低头看着满手鲜红,刺鼻的腥味让她眩晕。 乔心圆胡乱在衣服上擦拭手上血迹,这时,她注意到尸体的衣襟间露出一张纸,似乎是一张画像。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将纸抽出—— 乔心圆怔愣,这画像上女子,竟和自己的模样有八、九分的相似!可她无暇细想,将画像匆忙揣上 ,找到了一把匕首防身,搜刮了这行人的水囊和干粮就跑。 她下午一直在被“赶尸”,现在腿是软的,跑得踉踉跄跄,只一刻不停地朝着方才赵婉娘师兄指的方向逃命。 她才不想因为长得像某个人,而被拿去喂鱼。 这个少城主,究竟是多恨画上的女人。 是杀了他全家吗?!连长得像的都不放过! 迷雾之中,月光笼罩,两旁若隐若现一些黑黢黢的庞大生物,它们听见活人的动静都出来了,只是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又默默退去了。 第49章 神医谷② 这时, 门忽从里头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看见她,很警惕:“哎你干什么的?” “……大娘, 我二人是路过的。”更浓烈的饭菜香气传出来, 乔心圆柔声解释两人途径此处,想寻个落脚地, 不知方不方便。 妇人看向二人, 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另一个是衣衫带血,头发凌乱,脸颊也有些脏兮兮的女子, 她正要关门,就瞧背后那公子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的黄色宝石, 说:“这是谢礼。” 这石头一掏出, 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这是……”妇人眼睛登时直了, “多谢……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乔心圆也目不转睛盯着那石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石头, 挺好看的。 上辈子她最爱收藏这些漂亮的宝石珠子、家里展柜、床上床底,桌上,四处都堆满这些宝贝。 而这种黄色的, 半透的石头, 瞧着有些像晶石,是她没见过的收藏品。 子衡注意到她的视线, 先把灵石给开门妇人, 语气淡道:“我这位同伴旅途劳累, 可否为她做一些膳食?” 妇人热情道:“二位快快请进, 寒舍只有一些粗茶淡饭, 刚好家里还有条鲫鱼, 俺去让俺那当家的,烧个鱼汤给姑娘!” 子衡仿佛久居上位般,自然而然地进屋,简陋的环境让他皱眉。 乔心圆自然不在乎那么多,直接坐在板凳上,锤了锤自己的腿:“我造孽的腿,哎,幸好找到了落脚地,不然我这腿非断了不可。” 等那大叔和大娘进了灶房,子衡才又掏出一枚灵石,还是黄色的,半透的晶石含着氤氲灵气:“刚刚眼睛睁这么大,喜欢这个?” “嗯……” “那送给你。” “啊?”乔心圆懵了,然后摇头,“我不要,太贵重了。” 子衡想,她是真有些呆,而且显然没有常识认知,连下品灵石都不认得。 这种黄灵石,一枚在宝阁中只能买一小叠空白符纸,一两最次的红符砂。 可想而知。 “你觉得它好看么?”子衡问。 乔心圆点头。 “我有更好看的。”他再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灵石,它的颜色更纯净,是中品灵石。 没想到乔心圆看了一眼,还是捧着那黄色下品灵石把玩:“这个好看一些。” 她只是天生喜欢这种亮闪闪的珠石罢了,小时候路过珠宝店都会走不动路,趴在橱窗瞧。 “那这个呢?”子衡又掏出一枚上品灵石,这回是乳白的不透明灵石,一枚就等同于一千下品灵石。 “你这个好闻。”可乔心圆摩挲灵石纹路,“但还是…这个黄晶石好看。” “好闻?” “是啊,”她凑过去,鼻尖挨近这颗白灵石,“有种很干净的气味,像清晨的雨露一样。” 乔心圆压低脸,像嗅花那样用鼻子碰了碰。 或许是因为到了修真界,嗅觉也变灵敏了。 子衡低头失笑:“你可要知道这个白色的,可以换一千枚你这个黄晶石。” “这样的吗?”乔心圆的神情终于有那么一点动容了,“难怪它这么好闻……原来这么贵。好了,还给你。” 她把黄灵石还他。 “不要了?”子衡手心摊白灵石,像哄小孩那样问她,“还是要这个?” “都不要。”她摇头。 “为何?” “因为……” 因为他们才认识第一天不说,而且她怕再摸下去,就忍不住问他索要这黄晶石了。 她答:“因为…我受之有愧!总之不能要的,再不值钱我也不要。” 子衡眸光在烛火下跳动:“这样,乔姑娘可以直接跟我回家做客,我家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你喜欢好看的石头,对吧?” 当她听见有很多时,双眸显而易见地亮起,至少挣扎了几秒钟。 “这……” 乔心圆艰难地摇头,“还是……算了吧?” “哦,为何?” 只见乔心圆嘴唇抿了一下,说了实话:“我怕我会赖着不走的。” “哈哈哈哈,”少年放声笑道,“那便赖着不走吧,我府上很大,还有小船可以泛舟河上,多姑娘一人也不算多。” 乔心圆还是摇头:“我还有重要的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会走不动路的,我真不能去,顶多……顶多在你家讨杯茶水喝!"她想了想,说,"不过你家要是缺侍女,我也可以给你干活的!” “那说好了,你跟我回家去做客,不许抵赖了。” 乔心圆想了想,又问他家在何处,子衡说:“途径徽州府,很近。” “途径徽州府么,是更西南的方向吗,离四方城呢,也远吗?” “也远。” “有多远?” “在下……没有算过距离。” 那种不妙的感觉又来了,乔心圆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脑子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这种微妙的危机感,始终缠绕着她。 她不说话,子衡也不说话,喝口粗茶,那大娘打来一盆水,给他们净手:“两位官人快请用。” 村子里不富庶,这户人家的土墙上挂着木弓和斧头,男主人是个猎户,靠着砍柴打猎为生,所以饭菜也简单,一碗灰灰白白的稀米粥,一小碟的咸菜,一锅鲫鱼汤,汤面浮着漆黑锅灰。 最原始的烹饪方式,没有放任何调味品。 乔心圆饿到极致也不挑剔,涮了下土碗就要喝汤,奈何鱼汤太烫手,刚端起就烫得她马上放下,两手直搓耳朵降温。 她又饿又馋,动筷夹片鱼肉,入口嫩滑,鲫鱼刺多,乔心圆小心地用舌尖剔刺,眼眸晶亮:“嗯!!!子衡兄!你快尝尝!” 她好多天没吃肉了,哪怕带着点腥味,她也感动的要哭了。没被鱼吃,还能吃鱼的感觉太幸福了,她要多吃点! 子衡却扫一眼摇头:“我服用过辟谷丹,肚子不饿。” 五谷腥腐,他从十几年前筑基过后,就开始辟谷。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她虽已引气入体,炼气修为,但并未摆脱凡人的口腹之欲。 “你真不吃啊,这么大的鲫鱼……”刺太多了,乔心圆也不知往哪儿吐,扭头吐在手心里,子衡还是摇头:“你慢些吃,别吃急了。” “好,好……咳,咳咳咳!”她方才还在点头,下一刻便脸色变幻,放下筷子剧烈咳嗽起来。 “乔姑娘!” 乔心圆小脸涨得通红,指着喉咙痛苦道:“咳咳……” “哎呀!姑娘这是被鱼刺卡了。”那妇人冲上来,带着油的手用力拍乔心圆的背,刚拍了一下就倏地被一股凭空的力道打开,闷哼撞在了墙上! 乔心圆蹲着,子衡扶着她的背,眉心紧蹙,手心聚起一股灵力,握住她的喉咙:“刺在这里吗?” 乔心圆点点头,乌黑眼睛被泪水浸湿:“咳……” 灵力探入她柔软的喉咙,那是一根不起眼的小刺,裹挟在雪白鱼肉里,不易寻找,子衡面色越发阴沉,在乔心圆痛苦得快要死掉前,他才准确地找到了鱼刺,手指压着她的脖颈往上一提,顺着下巴到指出去。 “咳——!”乔心圆猛趴在地上一呛,一团鱼肉就吐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刺给你弄出来了。”子衡面色缓和,手指拂过她脸上的泪珠子,温柔到连他自己都停顿住,“……不哭了。” 乔心圆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子衡兄…你又救了我一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恩了。” 子衡笑了一下:“你跟我回家便是。” “……你救了我,还让我去你家蹭吃蹭喝啊?你人也太好了。”乔心圆说着转头,这才注意到那妇人竟跌坐在地,长声短叹地喊着:“打人了!当家的,快来啊!” “大娘!”乔心圆连忙起身,忆起似是子衡把妇人推开了,她扭头又看了子衡一眼,发现他神色无波,抿了下唇,弯腰去搀扶妇人道,“您没事吧?” 大娘点头:“有事!怎么没事!哎呦喂,俺的背都要开裂了!当家的,当家的——” 那猎户听见声响,从后院快步冲进来,一看见自家夫人这番模样,怒气冲冲要把乔心圆用力拨开,子衡眼神一冷,直接弯腰将乔心圆捞到了怀中。 妇人对乔心圆喊道:“姑娘,你这相好的好不讲理!俺见你被鱼刺卡了,要帮你拍背,他把俺摔到墙上去!你评评理,瞧着风度不凡,怎如此粗蛮?!” 猎户也痛骂道:“就不该收留你们!俺是看你们和我那在徽州务工的儿子一般年纪!才答应让你们住一晚的!” “……大娘,大叔,对不住啊,我替他赔个不是。”乔心圆推开子衡,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两人视线对上,子衡无辜地摇头:“她又没死。” 乔心圆抿了下唇,妇人哎哟一声,用力拍了拍丈夫的腿:“当家的!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娘,您别在意,他是习武之人,出手有些没分寸,我帮您看看,”乔心圆声音温软,的确有让人消气的功效,“您是背疼吗?” “是、是,动不了了,你那相好的,力气也忒大了!” 子衡听见“相好的”那三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微翘,顺手掏出了一袋灵石。 “……大娘,他不是我相好的,误会啦。” 乔心圆解释了句,问那猎户:“大叔,家里有没有药?我看大娘她胳膊抬不起来,是不是骨头折了,我们把她先抱房间里去吧……” “原来他不是你相好的,”大娘拉住她的手,中气十足,“姑娘,你人这么好,可别跟了这种人,以后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这男人啊,不能选这样的……不知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大娘望着乔心圆洗干净后的脸庞,好漂亮的女子,她忍不住道:“俺家有个小子,在徽州府务工,很结实能干,比你稍年长几岁,若姑娘愿意见……” “她有未婚夫了。”子衡冷着脸打断,把那一袋打算用于赔礼道歉的灵石直接塞回纳戒。 他就不该给这些凡人好脸色看。 癞□□想吃天鹅肉。 大娘叹声可惜。 乔心圆倒也没解释。 子衡站在门外,瞧着少女仔细帮那妇人察看伤势,甚至让那猎户歇会儿,说她来帮忙擦药酒的模样,不免出了神。 好似想到了什么过往。 房间里,乔心圆再三道歉,安抚好了这对夫妻,两人说明日去看郎中,她答应陪同一起。 她用井水冲干净手,推开门,瞥见里头昏暗不已,月光下,子衡的身影坐在木板床上,侧脸轮廓深邃朦胧,他转过头来,眼如寒星。 她心里一跳:“子衡兄,虽说你方才是为了我才推那大娘的,但你是修真之人,她只是凡人,你再重一些,她就丧命了。” “你在指责我吗?”子衡安静地看着她。 “不是,好吧……是,"她声音弱道,"不过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把鱼刺弄出来了,不然我就死翘翘了。” 乔心圆站在床边,正要出去睡板凳,却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咳——乔姑娘留步。” 子衡酝酿好的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牵住了她的袖子:“在下感觉有些……” “怎么了?!”乔心圆马上抓住他的胳膊,“怎么吐血了?!子衡兄你没事吧?” “无…无碍,想来是方才在雾影林中跟那些匪徒交手不慎中招了。” 一大股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场面凄然,乔心圆吓一大跳:“你快快躺下,别说话了!” 乔心圆抓头:“我该怎么办?啊,对了,你刚刚吃剩的丹药,那个是不是疗伤的,你吃了它?管不管用??” “那是恢复气力的回血丹,”子衡神色脆弱地摇头,嘴唇被鲜血染得嫣红,“不能疗伤,我这是内伤。” 他捂住胸口,抬眼:“乔姑娘可否帮在下看看?” “啊?”乔心圆有些茫然,看见他的举措,“你的伤在胸口?好……我看看。” 乔心圆伸手,顿了下,在黑暗中拉住他的衣襟:“那…我扒了啊?行吗……” 子衡点头。 乔心圆一用力,轻轻把他的衣襟掀开了,露出一片雪白胸膛。 月色变得更暗了,乔心圆什么也看不清,只瞧见了一个胸膛轮廓,她有点不自在,支吾道:“我……我怎么帮你看?” “我是被那歹人掌力所伤,内伤气血淤积,摸着会有些不一样,”子衡气息不稳地咳嗽,看着她,“你摸到伤势处,用灵力化解疗伤半个时辰即可。” “啊,还要摸啊?” “是。” “哦…那好,”乔心圆也不知灵气要怎么用,救人要紧,何谈合不合适的,旋即她上手在黑暗中摸索,一下就摸到了一个什么小硬块:“这……” 子衡浑身微微一僵。 乔心圆:“……我、我是不是摸错了?” 乔心圆卡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当场站起背过身去,赧然:“不好意思……我好像真的摸错了地方!” 救命! 乔心圆又想撞墙了。 空气静默住。 子衡喑哑的嗓音道:“疗伤罢了,无碍,乔姑娘请继续。” “……那……成,你不介意就成。”幸好房间昏暗,不然她真是要找地缝钻进去了。救人要紧,她便重新坐回去,这回要小心得多,睁大眼睛仔细看了,顺手朝上,轻轻戳了一下:“是不是这里?” “嗯……”子衡脸禁不住地烫了起来,心道还好方才在这猎户家中布了简易的阵法,不然让人窥去,怎生是好。 乔心圆愈发支吾:“但、我不知道灵力怎么用……” 她不知道? 子衡有片刻的疑惑,声音微微哑着:“我教你。” “嗯?好好好。” “我观乔姑娘已经引气入体,约莫是炼气圆满的修为,敢问姑娘可是师从…你姐姐?” 乔心圆胡乱点了下头。 她哪知道那么多事。 子衡侧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深,黑如寒潭般,不动声色地指导她从丹田运气。 “丹田在哪?”乔心圆一个白痴问题接一个更白痴的问题,“气是什么?” 她对灵力的运用一窍不通,连最简单的运气也不会。 子衡匪夷所思,探查她的修为,已是快筑基了,怎生连炼气基础也不懂。她又是如何修炼的? 对此,乔心圆只能含糊其辞:“我摔过,以前脑子不太好,嗯……很多东西都忘了。” 子衡好似想到了什么,没说话。 整个治疗过程,前两个时辰,都是子衡在教她入门基础。 他掏出几枚灵石,教她吸纳:“此乃灵石,内里蕴含天地灵气,此地乃是凡界,灵气稀薄,你握着灵石吐纳会更快。” “这漂亮石头还有这种用处?”她用手把玩着,石头流转着温润舒适的气息。 “不止,灵石是修真界的通用货币,可以交换丹药法宝,你手里这是下品灵石,这种红色的是中品,一枚等同百枚下品,”他一一教她辨认,“白色乃是上品,等同千枚下品灵石,更有一种无色的极品灵石,在下也有一些。” 子衡统统掏出来给她瞧,却没从她脸上看见什么震惊或艳羡的表情,眼里是有喜欢的光,可那种光芒,不是对钱财。 似乎这些东西,对她而言都是漂亮石头而已。 相较之下,她貌似更喜欢那个有眼缘的,看起来好看的黄色下品灵石。 怪哉。 终于,待乔心圆能够运气后,已过子时。 子衡那一掌本就是他自己拍的,本无大碍,让她运气为自己治疗了一刻钟,居然扰得他有些心神不宁,喉结微动,心口像是万只蚂蚁在攀爬。 她再这么治疗下去,他可能很难控制住自己。 索性便闭眼,佯装睡着了。 “子衡兄?子衡兄……”乔心圆喊他,他也不理。 听他没有反应,乔心圆便不敢继续为他疗伤了,她又不懂什么气功治病,若自己这么继续下去,子衡兄又睡着了,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乔心圆正要起身,就感觉自己动弹不得,竟是衣袖被子衡拽住了。 她掏出腰间匕首,床上的子衡闭着眼,感受到那股冷兵器的形状。 她要做什么? 撕拉一下,乔心圆便用刀刃将衣袖轻易划开,断了袖子。 而后她轻轻推门出去,外面黑灯瞎火,月色朦胧。 虽说她觉得子衡看起来是个好人,还救过她性命,人又温润如玉,可乔心圆还是感觉哪里不对,这么做尽管有些不地道,而且赶夜路也容易遇见危险吧……不过她还是趁他睡着先跑了吧,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刚走两步,还没出院子,就听身后传来少年清朗如乐声的音色:“这么晚了,乔姑娘想去哪里?” “对……山河笔将我拉入一个,”乔心圆正要吐槽,登时感觉上下唇一封,一个字也难言。 她沉默片刻:“山河笔不让我说。” 东庭君沉吟:“是这样的,山河笔乃神器,炼化法子极其特殊。”就连他也不知道,族中古籍不曾记载这部分。看来是因为这个了。 东庭君问她:“这么说来,你已炼化此物?” “我也不知……应该算是吧。”如果这都拿不下它,她可能会忍不住怒而摔笔! 她在林子里一颗颗观察,那么大一片林,天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睛都快数瞎了,才终于找到那株缺了果子的桃树。 “算是?那你快些试试!”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睁开了眼,想起自己是个瞎子,郁闷地又闭上了。 乔心圆深吸口气,提笔在半空浮现的画卷上徐徐画了一只炸鸡腿。 鸡腿活灵活现,然而却并未出现在她手中。 东庭君:“咦……这是怎么回事?” 夏侯钰凭感觉戳了下她的背:“画了什么?” 乔心圆:“鸡腿。” 夏侯钰一嗤:“真是个吃货。” 乔心圆扭开脸:“反正不分给你。” 夏侯钰:“你画出来了?”他翕动鼻翼,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乔心圆点头:“画了,鸡腿还没出现。” 她不知缘由,分明方才在桃林中都还能画出来,便伸手摸了一下丝滑的画卷,然而鸡腿仍处于二次元,这时,她突然感觉手里的笔有股牵引力出现。 东庭君也在沉思:“怪哉,你看,这画卷出现,说明你已炼化了山河笔,那它为何不成真?嗯,难道说……” 夏侯钰插嘴:“难道说什么?” 东庭君:“我族中古籍记载,其实此物本叫太虚山河笔,原是万年前我若水女君的法器,这笔上原本有个穗子,后一分为二,其一太虚穗,其二山河笔,当笔和穗合二为一时,方才能发挥神器最大的法力!可是……这山河笔虽然没了穗子,也不至于一只鸡腿也画不出来吧,怪哉……” 第50章 神医谷③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 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 不过他见过不少妖,有些活了千年, 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 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 被藤蔓扫了一脸, 他顿了下, 继续走了几步, 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 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 这里有些黑,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绕了一大圈, 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又是强行夺舍,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 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 以自己现在的修为, 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 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此物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山河笔是他若水族上古时期的神族祖先制造的神器,代代传承下来。但此物乃神器,内有器灵,会自行择主。 每一代主人陨落时,山河笔就会消失,直到再次被有缘的若水族人找到,族中古籍记载,据说炼化方式很特殊。 他也没真正见过人使用。 东庭君沉吟许久,突然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东庭君望向静止不动调息的夏侯钰。 若想劈开这结界,夏侯钰起码还得再恢复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照他现在这副吐血的虚弱模样,动用太多神识之力,恐怕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 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 东庭君一字一句说:“你二人白首成约,结为道侣,共享气运,这样一来,乔姑娘就算是半个若水族人了。” 乔心圆嘴圆了:“啊……?”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也是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东庭君看二人反应这么大,忙道:“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在此地结为道侣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再解除道侣关系就是了,也不影响你俩寻找真爱。眼下还是离开此地要紧啊!” 夏侯钰:“荒唐!人和……”人和妖,怎能结为道侣?!太荒谬! “我也不行。”乔心圆拒绝。 “小乔姑娘。”东庭君知道她性格好,先劝说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是最快的,等出去后,你二人去最近的紫云城,寻个契约师,和平解除道侣关系,不会损气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道侣,并不代表什么。” “紫云城?”乔心圆心里一动。东庭君告诉过她,紫云城也就是修真者的中央城,同四方城一样,但又远在千里之外。 “大佬,你听我一言,”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反正你修的是无心剑法,不会动情动欲。结道侣对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害。” 并非剑法问题。 和妖结道侣,有违天伦。 一个成熟的人类,不会和妖混在一起。 夏侯钰态度坚决,摇头:“待我调息十日,我不信我还劈不开我自己布的阵法?” 十日? 东庭君不觉得夏侯钰能在十天调息好。 就算他厉害,他能。 可再等十日?? 东庭君吃蘑菇快吐了。 乔心圆也快吐了。 而且墙角已经没有蘑菇了。 她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一人一龟抱头痛哭的画面出现在乔心圆的脑海。 “我……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经过少城主那事,她现在对“成亲”,有心理阴影。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东庭君卖力劝说,叨叨叨个没完,最后说得夏侯钰耳朵起茧子了:“行吧行吧,出去就找个契约师解除,我跟她最多勉强几日,你问她行不行?” 乔心圆看了他一眼:“我…再想想。” 东庭君哎呀一声,对夏侯钰传音:“你照照镜子,人家嫌弃你丑呢。” “……你还嫌我丑?”夏侯钰提高音量,我还没嫌你是妖呢! 他睁开眼睛,视线一片虚无,看不见那蛇妖的身影。 乔心圆一懵:“我没有嫌你丑,你脸都看不见我嫌什么,可……哪有随便成亲的道理。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换我当年,我见你一剑就……”杀了。那时,杀妖是夏侯钰的本能。 乔心圆眼睛睁圆:“你,你要杀我?” “……不,我看都不会看你。” “我,我也不会看你!”她这下脸也气红了,哼一声愤愤地别过头去。 “哼?哼!!!”夏侯钰也扭过头去。 啊,啊这,东庭君头疼得要命,语速飞快:“这只是权宜之计,哎小乔姑娘你听我一言,大佬你也是……” 哎,这好好一个高手,怎么就长了张嘴! 东庭君:“小乔姑娘,你放心,这里有我们两个绝世高手,这法子一定行,一定能带你出去!” 夏侯钰瞥过来一眼道:“哪里有两个高手,不是只有我一个??” 你他妈的。 小乌龟拳头硬了。 “在下是修行之人,一向浅眠。”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只能看着子衡,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走吧,她又想起这户人家,万一子衡不是好人,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还是回去了,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二人一下撞了照面,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容在下调息一番,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自己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点头称是,悄悄进了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昨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一下想起:“嗯,我昨夜,我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跟子衡兄推让着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伤员睡凳子,然后醒来,自己就在床上了。 “怎么了吗?”虞衡之声音轻,“乔姑娘快过来吃饭吧。” 在她醒来前,虞衡之就抽走了傀儡线,这是他从奶奶岐山夫人那里学来的独家法门,不仅让他炼化出一具傀儡分-身,且傀儡线可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防不胜防。 乃至于高出他修为的,也会不慎中招。 但傀儡线在体内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 虞衡之昨夜只不过是想让她睡熟一些罢了,也就很快将傀儡线抽了出来。 乔心圆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也好,等离开村子,她就想办法和他分道扬镳。 乔心圆坐下,发现桌上有一碗粒粒饱满的晶莹米饭,绝非昨夜掺着河沙的糙米,还有一盘子姜鸭,立刻勾起了她的馋虫,只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虞衡之:“怎么不吃?” 乔心圆抬起头:“是大娘做的吗?她和大叔人呢?” 虞衡之道:“他们已经出门去镇上看郎中了,这些饭菜,是猎户临行前给你做的。” “啊?”她神色一愣,“可我昨夜说了要送他们的。” “最近的镇子在东方,而我们要往西南方向走,去徽州府。猎户说不顺路,就自行前往了。乔姑娘不必担忧,我给了他二人盘缠,足以治病。”虞衡之抽出一双筷子,唤她吃饭,“快凉了。” “这样啊。”她拿起筷子,但没有动:“对了,子衡兄,你今日伤势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还未好全,”他捂住胸口,眼眸低垂,“方便的话,兴许还要姑娘替在下疗伤几次。” “我……我现在先帮你看看吧。”乔心圆放下了筷子,“不然我都吃不下饭。” 她起身靠近,悄悄摸出了听话符,突然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子衡兄,不许动。” 虞衡之停顿住,扫了她一眼,眼睛转过去,注意到屋外一干手下要冲上来,他悄悄打着手势制止,眼眸下瞥。 哦,低阶听话符。 “乔姑娘这是何意?”他索性没动了,瞧她要做什么。 乔心圆见这“听话符”简直神效,心中吃惊,但她的脸色却陡然变得严肃,总是弯弯的眉眼都凶巴巴地竖了起来:“失礼了子衡兄。我……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能答实话,不要骗我,可以吗?”她顿了顿,补充,“我不会探究你隐私的。” “…可以。”虞衡之点了下头,侧目看着她,怎么可以连拷问人都这么软绵绵。 “大叔大娘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乔心圆盯着他的眼睛,这一下,忽然顿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眼神怎么这么平静? 她心下一惊:“你还打算害我?你该不会是坏人??” “我……”少年停顿了下。 “是,我是坏人。” “…………” 虞衡之垂首注视她一脸惊恐地掏出匕首,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眼波笑意流淌,道:“可我无意害姑娘,子衡可对天发誓,我对乔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等再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手上拴着铁链,身不由己,无法出声,形同僵尸。 第51章 盘陵岛③ 他要拿她去喂鱼吗? 她只要想起赵婉娘的惨状, 就开始抖,赵婉娘的腿都不剩几块肉,还生了蛆, 自己的腿也会如此吗? 乔心圆瘫软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 虞衡之走到她面前, 弯腰朝她伸手:“泷儿,戒指可以还给我么。” “别那么叫我……我姓乔。”她擦了一把眼泪, 握着戒指,“我还给你你就不杀我了吗?” 虞衡之仍然温和:“我本就不会杀你,你是我的未来夫人, 我怎会杀你?” 他握着她的手, 一点一点, 从少女手心里试图抠出自己的戒指来。 可乔心圆却攥得死紧。 他声音无奈, 很轻:“听话,你拿着它没用,你若喜欢,我再送你一个。” “我不要。”乔心圆用力将戒指丢开, 她的脾气也就这么多了,气愤地盯着他。 饶是如此, 她鼓起来的脸看着也太可爱了些,虞衡之低头看着她, 控制住伸手戳她脸颊的冲动。 虞衡之只是一招手, 就轻易将戒指收了回来, 戴回了玉白的手指上。 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卷轴。 价值连城的传送卷轴于半空中摊开, 出现一道长形的光芒。 虞衡之拉着她的手, 被她甩开, 虞衡之耐心十足, 看着她说:“乔姑娘,你听话一些。” “我不听话怎么样,你要打我吗?”她抬起朦胧的杏眼,“还是抓我喂鱼?” “你觉得呢?”他攥着她的手腕,“你这么点肉,还没有猫大,都不够鱼吃的。要把你养得胖一点才好。” “……”这回乔心圆不敢动了,被他拽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腿跨过半空中出现的这道从卷轴产生的长方形光芒。 “不用怕。” 下一刻,乔心圆就被他拉进去了。 再一睁眼,眼前已移步换景,从乡野变成了雕梁画栋,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致在眼前展开。 乔心圆愣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任意门? “那是传送卷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衡之主动说道,“好玩吗?” 乔心圆马上板起小脸:“不好玩,这是哪里。” “我家。” 乔心圆:“你……” “嗯?” 乔心圆看了眼周围,硬着头皮对虞衡之道:“你说……你要请我喝茶的,那我就只喝茶,或者你要嫌我多余,我去给你家打杂,扫地洗衣服,你别把我拿去喂鱼……好吗?” “不缺你一个打杂的,你是客人。”见她态度服软,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你喜欢什么景致?我带你去我府上风景最好的院落可好?” “随你。”她顿了一下,“但我不喜欢鱼,我院子里千万千万别喂鱼。” “听你的。” 随即,乔心圆被送到了一间上好的房中,虞衡之召来两个侍女:“你们过来伺候未来少夫人沐浴更衣。” “传令下去,让人准备一下,本公子明日大婚。” 乔心圆大惊:“明日?投胎都没这么快啊!” “那今日?” 乔心圆:“…………” 乔心圆:“可你不是说,让我喝茶吗,那总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是不是……” 虞衡之:“半日还不够你考虑?” “当然不够!”如果真是成亲,不是喂鱼,那还好说,可以苟活一会儿了,可乔心圆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又变了,只得拖延时间,“而且成亲是人生大事,要下聘书,半日怎么能行。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父母,你也没……”她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声音慢慢消失。 “我父亲在闭关,我奶奶不过问我的婚事。那,不知乔姑娘要考虑多久?” 乔心圆慢慢伸出三指:“起码…三个月吧!” 虞衡之点头。 “你同意啦?” “……我给你三日时间,聘礼等下送到你房里,”虞衡之不由分说,“好好考虑。” 接着,乔心圆就被人带去沐浴了,她让侍女出去,侍女摇头,偷偷瞧她的模样:“回姑娘的话,少城主说了,要我们看着您,不让你乱走。” “可我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如果要看住我,可以去外面守着吗?” 侍女还是摇头。 少城主的话不得违背。 而且这还有窗户呢。 乔心圆:“那……可以闭眼睛吗,别看我了。” 侍女稍稍垂首,无法,乔心圆只得当着她们的面把衣服脱下,她摸到那包赵婉娘师兄给的黑色毒粉,想来兴许有用,就悄悄藏在架子 而后乔心圆厚着脸皮在侍女面前搓起了头发,洗了一身泥下来。 她稍微有点尴尬,把自己埋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两只黑葡萄似的杏眼看着两人。 侍女这下才真的看清楚她的脸,眼中露出诧异的惊艳。 乔心圆看见了,默默地将下半张脸浮出水面:“两位漂亮姐姐,我有个事想问,能不能……能不能为我答疑解惑啊?” 她态度和和气气的,圆杏眼弯起来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 两个侍女受宠若惊:“泷儿姑娘请讲。” 乔心圆问:“我和你们少城主一直在找的白姑娘,是不是长得很像?”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没有回答,一个说:“奴婢给姑娘换水。” 换水的空档,乔心圆扭头去摸浴池旁边灯盏上的珠玉,发现只是普通的和田玉后,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了。 侍女进来换水,乔心圆又换了个问题:“漂亮姐姐,你们少城主,是不是还有把人丢去喂鱼的爱好?”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 乔心圆彻底洗净,被侍女伺候着换了另一件白衣,又开始用膳,面对满桌美食,她食欲大动,又有点心慌。 虞衡之该不会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丢去喂鱼吧…… 她难以自制地夹起一块东坡肉吃了,心里妥协了,算了……如果横竖都要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一桌美味,都是甜口的,乔心圆又撑又腻味:“姐姐,你们少城主喜欢的女子,该不会恰好喜欢穿白衣吧?喜欢吃甜食吧?” 侍女为难道:“泷儿姑娘,这些问题我们答不上来……” “其实我姓乔,你们叫我乔姑娘,或者小圆都行,不要叫那个名字了。” 乔心圆只是猜测。 自己和梦中的白蛇女子长得那般相似,而自己疑似是白蛇的妹妹黑蛇,那现在虞衡之没有把自己丢去喂鱼,看起来还真是准备娶她过门的样子,无疑是因为自己太像白若,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杀自己罢了。 若是为了保命,那她岂不是越像白若越好? 不一会儿,乔心圆吃饱了,提起裙子就要推门往外走。 侍女急忙拦下:“乔姑娘……” “两位姐姐,我不能出去逛一逛吗?” 侍女摇头:“少城主交代了……” “可我三日后就要嫁给你们少城主了,我还不能出去逛一下吗?”她委屈道,“你们少城主只让你们看着我,没有禁足我吧?那你们带我出去,我要去骂他,他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透透气……” “吱呀——”她话音未落,侍女就把门推开了:“奴婢二人带乔姑娘去府中逛一逛。” 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 嗡——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直接冲了过去,意图把女人扶起来,侍女将她阻止:“乔姑娘,不可以,她们已经站不起来了!乔姑娘,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你们少城主还是人吗??”乔心圆想起少年言笑晏晏的种种,她双目发红,登时反胃。 侍女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乔姑娘不要怕,少城主说,这些美人就算是见了骨,也是冰肌玉骨,美得不可方物。所以,其实是很美的,不必害怕。” 乔心圆不寒而栗,难以置信道:“你们都不觉得可怕吗??醒醒啊,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侍女不言,将她的胳膊一左一右地架着。 乔心圆被她们硬生生拖了出去,她嘴里还大喊着:“瞎了吗你们,你们看不见吗!看不见她们多可怜吗……” 侍女方才道:“可我们少城主也没有杀她们呀,已是开恩了呢。” 第52章 梦回阵① 半空中, 五光十色的打斗场面半点没有停歇的架势。 虞衡之的父亲虞枫悬立当空,身旁立着一只比人还高的白虎——这是他的本命灵兽雷霆白虎,当凛然正气的虎啸声响彻四方城上空, 雷雨伴随着粗壮紫电,城外的地缚灵、小妖怪,登时吓得缩回地里,瑟瑟发抖地用身边仅有的沙土草木为将自己埋了起来。 雷霆白虎, 妖魔克星。 乔心圆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这雷声太可怖了。 已有多年不见虞城主和他的雷霆白虎出世,城中百姓都出来抱着瓜子作壁上观。 城主府也是水深火热。 乔心圆把乌龟放入水中,摸摸龟壳:“乖,回家找妈妈去。” 夏侯钰只想让她跳下去而已。 他伸开四肢趴在水面上,滑稽得要命。 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钰:“我不是普通乌龟。” 乔心圆快步跑路。 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亮:“我真的不是普通乌龟!” “我知道你不普通, ”普通乌龟能说话能出口成脏吗?但再不普通也是小动物。 “你快回家去, 这里有坏蛋在打架很危险的, 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加油啊小乌龟,早点修炼成人,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没素质的二世祖一脚踹飞啦。”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 夏侯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夏侯钰有气无力:“喂……” 乔心圆:“加油!” 夏侯钰走水路, 乔心圆走陆路, 要快不少。 很快,小乌龟就看不见她了。 雨声沥沥,夜幕沉沉,乔心圆朝大门跑去, 迎面撞见提着琉璃灯的黑衣管家。乔心圆在雨中穿着侍女服饰, 发丝凌乱贴在脸上, 乍一看和乔姑娘判若两人。 她随手一指, 细声道:“我看见乔姑娘往那边去了!” 管家搜了过去,走了两步觉得没对,转过身就追:“乔姑娘!” 乔心圆拔腿就跑。 急雨笼罩眼帘,比依萍要钱那天的倾盆大雨还要大的雨下,乔心圆在府中绕着圈被狂追,她一时找不到路,蓦地却在水里看见一个黑黢黢人影,她顿住脚步:“……前辈?” 那人大半个身子在水里一动不动,只露出一个脑袋,黑发散开在水中,乔心圆疑似看见一个网围着这人,她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去看—— 那天那个吓哭的小护卫,泡在水中,睁大黑窟窿的眼睛看着自己。 乔心圆嘴唇微微一抖。 他死了。 她涌起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心中不忍,蹲在水道边,伸手轻轻将他的眼皮阖上,岂料一尾银白小鱼忽从水里射出,正要啄她一口,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她下意识反手拍过去,从她指尖弹出一道惊人白光,那条凶恶的小噬骨鱼便无声无息地瘫在了水面上…… 欸??这是…… 乔心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追来了,只好提着裙子跑路。几个护卫追到此处,却瞧见怪异的一幕,水面波光粼粼,似是铺散了一层银粉,可仔细一看…… “这、这不是少城主养的宝贝噬骨鱼吗?” “怎么全死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诅咒,这个阿伟临死一定做了什么。 “走走走,别看了晦气,快去追。” 对此,乔心圆一无所知,雨雾中视线茫茫,她气喘吁吁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可城主府大门已然封锁。 “站住!”前方一群乌泱泱的黑衣仆役指着她。 乔心圆正欲返回。 “别跑!”后方也乌泱一群。 乔心圆喘着气,走投无路地停在了桥中央。 脚下雨水漫漫,浮在水面上根本没有动过的小乌龟,在她脑海里懒懒地出声:“小姑娘,跳下来,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可、可水里有伏魔阵。” “你非妖魔,身上又没有业障,你怕什么?” 乔心圆:“可是我好像……不是人。” “不是人,那你便是妖?”夏侯钰顿了下,想到她的血竟然能穿透檀音寺秃驴布置的罗刹金刚结界和闻人家伏魔阵,知道她多半不是什么普通的妖道,便说:“就算你是妖吧,你身上血液可解百毒,最少也是有功德的妖。你尽管下来,我会救你的。” ……什么血液解百毒,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牛逼的技能。 夏侯钰的声音如水妖般勾人:“我定会护你周全。” 两边人马汇聚,乔心圆插翅难飞,难以思考。 跳?或者不跳? 只有两个选择。 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要回家,我会送你回家。” “本座与你签了血契,绝不食言。” ……不管了!乔心圆一咬牙,从纳戒中摸出那颗粉色的南海鲛珠,纵身跃入水中。 见状,城主府的当家人,也就是虞衡之的奶奶岐山夫人,袖中瞬间抽出三尺细发飞出,还未卷住人,她已“咚”地落入水中。 浮动的水流将乔心圆全身包裹,直接破开了水面金色的伏魔网。 岐山夫人望见伏魔阵,有些迟疑,她立于岸边,一声令下:“放箭!” 突突的箭矢飞蝗般入了水中,从乔心圆背后贯穿而过,她容色痛楚,血腥味迅速在水里弥漫开。 深渊之中,镇仙台上。 缠在夏侯钰身上的深黑缚魔锁嗡嗡震荡起来,檀音寺和尚庄严念经的声音充斥深渊,越来越高亢,九根立柱围绕观音像结阵,只见那看不清面容的观音像变得犹如罗刹,喃喃佛音,烁光熠熠。 水面浮出滚滚气泡。 乔心圆吃痛,那小乌龟跟她一道游下来,看见一颗散发蓝色光辉的珠子在她手里散发点点微茫,“咦”了一声:“你分明有南海鲛珠,怎么不用。” “我还没来得及炼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炼化。 “用不着炼化,吃了它。” “什么?我不会噎死吗?” “死不了的。” “那、那我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的!!!” 大佬好像很暴躁…… “那……我吃了吧,反正噎死了……”噎死她就变成鬼找虞衡之算账!她不是喜欢听女人哭吗,她就天天哭! 乔心圆也别无他选。 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足有半个拳头大的珠子,将要噎死之际,猛从腰以下生出一股力来,晶亮的鳞片在尾巴上闪耀着。 乔心圆在水里呼出一贯泡泡。 急雨簌簌,风声呼啸。 雨滴落下,水面噼里啪啦,几个护卫蹲下查看:“怎么还不见血?呀,水温好烫。” 岐山夫人皱眉:“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她绝不可能游出城主府。” 城主府的护阵强大,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地阶阵法,上天入地下海,修为就算到了封凛那个级别,也难以轻易攻破。 岐山夫人抬头望着城外半空在大雨中战得难舍难分的自家儿子和那魔道,厉声吩咐下去:“快去请大阵师!” 她对乔心圆的恨意几乎是滔天的燃烧着:“谁捉到人,就赏灵石一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闻言,这些护卫打鸡血般,纷纷跳入水中。有些是佩戴了法珠的水卫,他们一下水,双腿便幻化出了一条条尾巴,朝深处扎下去。 水温回降。 水下并非无尽深渊,约莫只两丈深,每隔一段距离,侧边有个狭窄出水口,偶有鱼虾游入。 没一会儿,护卫挨个钻出水面,对岐山夫人摇头:“老夫人,水底下没有人,乔姑娘可能是从出水口跑了!” “她才炼气修为,跑不掉的。”岐山夫人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就算从出水口游出去,就算她身怀法宝,也不可能离开城主府范围,她厉声道:“一定是躲在哪了,再去给我找!” “她人呢?” 虞衡之本体仍在闭关而不能动,有他一半修为的傀儡化身则正在城中和魔修缠斗不休,却突然感受到埋入乔心圆体内的傀儡线异动,化身一时不察,右颈穴位挨了魔修一掌后,他斜身闪避,气劲一松,又被当胸刺了一刀。虞衡之反手如鹰钩般抓去,拧断魔修脑袋后,连丹药都来不及吃便飞速掠身回府。 虞衡之衣衫带血,掐住一个护卫就问:“她怎么了!” “乔姑娘,她……跳下去了。” 他脸色阴翳地翻手,几条红色丝线从袖中倏地飞出,在他手上飞快地结成印:“天令归我,九天荡魂,追!” 音落一瞬,红芒作闪,一条微弱的线牵引到了水中!这说明乔心圆就在水下无疑。他脸色沉着,伸手一勾。 忽地,傀儡线被一股强横的神识给弹了回来,啪地断掉!他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出。 底下怎会有这般骇人的神识?! 虞衡之被这股惊人神识反噬,脑仁针扎般剧痛难忍,护身的本命白虎咆哮一声出现在身侧,这只雷霆白虎只有半人高,俨然就是虞枫那只的缩小版,浑身缠绕着如出一辙的紫色电流。 水下,乔心圆努力摆动身后蓝紫色的鱼尾巴,她刚刚还游得很快,但现在快游不动了,因为失血过多。 乔心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朝着越来越压抑的深渊坠去。 “前辈…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呜,我要回家……” 乔心圆没力气了。 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周遭越来越冷,阴冷噬骨,逐渐失了知觉。 锁骨处,有一片蛇鳞形状的印记透着微光。 乔心圆全身被白若留下的温暖气息包裹着,镇仙台上,深红的血液缠绕着夏侯钰。 缚魔锁哐啷作响,似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挤,锁上符咒从底部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砰砰”破碎掉!镌刻着上古符文的玄铁锁链上逐渐生出一道道裂纹,当啷如乐音。 在缚魔锁断裂那一刻,水面掀起滔天波澜!几十个潜入水底找人的护卫纷纷受到波及,死鱼般被弹到岸上,靠着法宝幻化出的尾巴被烫到溃烂,血混着雨水流淌。 深渊下仿若有巨龙在喘息。 “轰隆隆——” 整个城主府都跟着地动了几下。 岐山夫人站不稳地扶着手杖,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她虽知固了阵法,能有什么事呢? 四方城外,正在斗法的虞枫和封凛感受到那股惊天气息的瞬间,神情同时大变。 这是—— 闻人诺走出院门,脸色也是微变。 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滚烫。 “去。”他广袖一挥,飞出一道金光烁熠的玄武印,金刚不坏的玄武大阵霎时笼住偌大的四方城,半空中,四面八方似站着数不清的“人”,一道道强烈的金线连接起来,汇成阵法。 玄武印是闻人氏祖传至宝。此印一出,代表着城主府被他接管,阵法完成,无人能从这阵中逃跑。 封凛一惊:“玄武印!老病猫,你府上有渡劫境的大阵师?!” 这种强大的威压,定是渡劫境高手无疑。今日三星连珠日助长魔气,他就是越阶挑战也不怕,可这气息显然远超大乘,加上玄武印一出,封凛直接转身掠向骨鸟。很有骨气地跑路了:“快回羽渊。” 若阵法一成,晚了就直接困死阵中,化成灰也跑不掉了。 可虞枫知道,虞家根本没有这种气息的强者。 ——糟糕,定是镇仙台出了岔子! 他心神登时大乱,惊出了一背冷汗,抬手一招,本命剑回手瞬间便迅速折返,疾风般杀回城主府。 - 海底深渊。 夏侯钰身上的魔气收敛,袍角在水中沉浮,可就算是锁链开了,符咒燃了,依旧是动弹不得。 他垂下头来,后颈赫然钉了一根纤细的黑钉——此乃密山对待妖魔的极刑之物,从后颈入,定到尾椎骨,名曰入魂神针。 被入魂神针定住的妖魔,大概就像他这样,三百年岿然不动,至死无法转世投胎。 他如何也想不到,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乔心圆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拽到这样深的深渊之时,已经快没气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前辈的声音说:“喂,帮我把这根针抽出来。” 抽出来……抽什么? “把手给我。” 她看不清,也听不清,缓缓抬起手,好似触碰到什么冰冷的铁器。 “对……”夏侯钰手指微微一动,闷哼一声,光华万千的漆黑双眸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她到底是什么人,不仅连檀音寺大师的金刚阵都能直接穿过,她的血液还能愈灵,她的手居然还能碰到入魂神针? 顺着整根脊椎嵌入他元神深处的黑钉,在她手心的力道下松动半分,也就是这半分,她好似彻底失去了气力和意识,闭眼沉沉睡去。 随即,她脱力地变回原形,身后鱼尾收缩,变成墨汁一样的黑色,慢慢变得纤长。 也正是这半分的松动,让夏侯钰恢复了自由,他久违地伸展四肢,五掌成拳,复而松开,伸手,接住缓缓落下来的小黑蛇,音色有些哑:“竟然是只蛇妖。” 夏侯钰的手心握住她的七寸,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思索了下,要不干脆把她吃掉……虽然他从来不吃蛇,可这小蛇一点血液就有这种功效,比千年雪灵芝还厉害,不知道是修炼多少年的老妖怪了。修炼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小一只? 不过……说不定吃了她后,他这具残破的肉身可以恢复如初呢? 而且他已经睡了足足三百年了,正好还没打牙祭呢,正要张嘴,心口处就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夏侯钰停下。 这血契印记,方才已死死钉在了他的元神上。 他喝了她那么多血,血契的作用出乎意料的强大。 啧…… 算了。 想来蛇的滋味多半也不怎么样,肯定很苦吧,而且……夏侯钰转过头去,后颈的入魂神针还扎在脊骨上。 夏侯钰灵力一裹,将小蛇揣入袖中,纵身朝上飞去。 深黑水面倒映着煌煌灯火。 在城主府众人惊惧害怕、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只见水中忽钻出一道快如闪电的黑色身影,此人身着破烂的广袖黑袍,修为低微的,已被那惊人威压摄得匍匐在地,万不敢抬头,只恨不能缩回襁褓。 第53章 梦回阵② 乔心圆又累又饿, 她掬起一捧温热的泉水喝了几口,继续像元谋人一样用石块开药晶石。 砸了几下不成,乔心圆累极, 便泡在泉水中。 泉水似是灵泉,温热的灵气环绕着周身,她照着虞衡之之前教的方式,从中吸纳了灵气, 吐纳片刻,恢复了不少气力。 大脑混混沌沌时,忽地,乔心圆在石壁侧面看见了一只小乌龟在爬。 由于爬得速度太慢,就像块小而凸起的黑石。 她盯着瞧了会儿,确认真是乌龟:“前辈!!”乔心圆声音又惊又喜, 动作飞快地起身, 披上衣服就冲去。 “哈?喊我?姑娘认得我?”东庭君刚中了禁言术, 现在还无法发出声音来。 “前辈?”乔心圆等了等,也没人在自己脑海里说话。 那这只乌龟是? 她忍不住戳了戳龟壳:“前辈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东庭君努力伸长了脑袋,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欸?不是前辈啊。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她困惑地嘀咕着, 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把乌龟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 这是和前辈一个品种的? 东庭君浑身僵硬,被她摸来摸去。 见乌龟也不说话,瞧着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动物,乔心圆没再管它。 她从墙角摘下几朵蘑菇, 闻了闻, 感觉有些是带毒性的。 那自己百毒不侵……吃点应该也无大碍吧? 毕竟连雾影河那什么剧毒水都喝了那么多都没事…… 乔心圆饿得要命, 眼下只有这个能入口。她只能用温泉水泡泡这些蘑菇, 洗净后生吃。因没习过法术,没人教过她,所以她连最基本的引火诀都不懂,更别说烧烤了。 哎,不太好吃。 乔心圆忍了忍,没有吐掉生蘑菇,默默咽了下去,安慰自己没事的,很快就可以出去的,好歹还有蘑菇吃呢! 不用吃泥土和蚯蚓,还有泉水喝,挺好的! 乔心圆见那乌龟蹲在脚边看着自己,就埋头闻了又闻,最后挑出一朵没有毒性的蘑菇,撕一丝喂给它,声音很柔和:“虽然你不是那位前辈,但我俩现在也算同病相怜,都被困在此处,喏,给你吃一点吧。” 打发叫花子呢? 东庭君抬眼瞥着她。 乔心圆蹲在他面前,轻轻摸了摸乌龟脑袋:“不喜欢吃么?” 她动作太温柔了,让东庭君想起生前,还在族中之时。鼻尖的生蘑菇散发一股菌类特有的酽香,东庭君闻到味道,深吸口气,忍不住张嘴…… 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当器灵不能吃喝,很可怜的。 这姑娘也是心善,居然把口粮喂给自己一个王八…不、乌龟吃。 乔心圆见他慢慢张嘴吃了,笑了一下,将剩下的蘑菇分给他,声音低低的,怕大声了把这唯一能陪她解闷的小动物吓跑了:“小乌龟啊,你也是乌龟,如果你会说话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前辈去哪里了?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一定是近亲吧?” 中了禁言术的东庭君无法回答她,仰头专注吃蘑菇,好香……哎!原来做乌龟,竟也比当寄生器灵强! 香! “原来你真的不会说话啊……” “这还有一些,你慢慢吃吧,都是没有毒的。”乔心圆对着他自言自语了会儿,她吃了蘑菇垫了肚子,没那么饿了,就乐天地跑去研究怎么离开此处。 她走到一处石壁前,疑似摸到了什么机关,是一块似能转动的石头,但费了很大的力气都不能挪开。 乔心圆继续摸索,在另一面黑色石壁前停住脚步,当她手抬起时,能触碰到一层透明的屏障,仿若有千斤巨力,难以穿破。 乔心圆:“!!” “我找到了!!小乌龟,我找到了哈哈哈,这一定是出口啊!” 我去,东庭君被她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 “哎,不过这里好像出不去……”乔心圆挠头。她发现了,这个屏障,应当类似于玄幻小说里的结界,和城主府四周的屏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总算有苗头了,至少有一道屏障可以攻克。 在乔心圆埋头钻研结界之时,夏侯钰正在跟东庭君传音。 方才融合过程中,夏侯钰得知东庭君同他这具肉身之间有契约在。还是人和法器之间特有的“主仆契约”,能轻易地神魂沟通,自己一个意念,就能捏碎东庭君的元神。 夏侯钰便问:“你怎会变成器灵,认人为主?” 一个化神修为的强者,饶是肉身殁了,又怎会甘愿跟一个小年轻。 说起这事东庭君就无语凝噎:“想当初我寄生在古戒里活得好好的,除了没有肉身,不能吃喝,哪里都好,又安全。结果江千遇居然往我身上滴血,你说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东庭君等啊等,等了二十余年,终于等到这具肉身被雷劈死,正打算反客为主,侵占这具天生剑骨的绝佳肉身时,天降个夏侯钰鸠占鹊巢,还被发配当了王八,他心情有多么不甘。 恨不得掐死他。 夏侯钰哦了一声,差遣东庭君:“那你去问她有没有涅槃丹。” 东庭君抬头:“?” “问谁?” “她。” “你自己没有嘴吗?”东庭君看了一眼蹲在结界旁边的小姑娘。 “我现在忙着呢,你去。”他元神一传音说话,可不就露馅了吗。夏侯钰生怕她又欣喜地来一句“王八前辈,是你啊!” 就当那只王八已经死了吧! 和他夏侯钰,没有半点关系! 东庭君张了张嘴:“大佬……普通人哪有涅槃丹这种东西,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何况她才炼气境,灵力低微。” 夏侯钰:“她可没那么简单。” “大佬认识她?” “……不认识。”夏侯钰打断道,“废什么话,叫你去你就去。” 东庭君一时无言:“……可我中了你的禁言术,我怎么跟人说话。” “三个时辰后就自动解开了。”夏侯钰的声音很平静,“若没有涅槃丹,融灵丹,回灵丹,有什么就上什么,她身上一定有灵丹妙药,你想办法问她讨要。” 东庭君下意识哦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可我为何要帮你,你都把我变成了王八!还想让我帮你??” “你想当王八,还是死王八?” “……” 看似有得选,实则没得选。 空气寂静了片刻。 东庭君将脑袋缩回了龟壳,自闭了。 半晌,夏侯钰突然道:“出去后,本座为你寻个合适的肉身。你说你是若水族人,那生前应是符修吧?以你的元神,这具淬练的剑体并不适合你,若我早日恢复,你也早日成人。” 夏侯钰自身的元神已是半步成仙,太过强大,普通肉身恐怕一融合就会自爆。方才情况危急,若他不夺舍,现已魂飞湮灭了。 可这才刚刚苏醒,就接连揽下一堆破事。 送蛇妖回家,寻回夺舍肉身丢失的魂魄,现在还要给老乌龟找新身体…… 幸而都并非什么难于登天的事。 三个时辰后。 还没鼓捣出个所以然的乔心圆,忽地听见一道有些羞涩的年轻男声从身后响起:“那个……这位姑娘,幸会。” “谁?”乔心圆慌张失措,夜明珠差点失手掉下去,她慌张回头:“谁…谁在说话?!” 她一脸闹鬼的表情。 “是我,我在这里,没有闹鬼,我就是小了点……姑娘,你看见我了吗?”东庭君僵硬地爬到了她的鞋面上,仰头望着她。 “……前辈?哎?”乔心圆放低夜明珠,低头看见了这只乌龟,马上松口气,眼里亮着欣喜,“我方才叫你你也不出声,还以为不是你!” “呃,我刚刚嘴疼。” “可前辈,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就这声啊。”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说,乌龟不配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吗。” 夏侯钰到了关键时刻,分心答道:“你告诉她,救她的人是你族中大哥,别的你一概不知。你大哥大乌龟不幸死了,死前将她托付给你,你要完成大哥的遗愿,带她回家!” “啥??” 夏侯钰不再出声,神识融入身体的奇经八脉。 夺舍,也就是死而复生,是逆天而为,是为人不齿,从天道眼皮下作弊。 稍有不慎就会元神俱灭,甚至有可能被天道发现,引来新一轮的雷劫和天谴。 东庭君连忙追问:“什么意思?大佬……大佬,你还在吗?你说清楚啊再走啊??” 可夏侯钰已经断联。 东庭君只能当他死了。 乔心圆蹲下,对着小乌龟挥挥手:“前辈?您是…带我离开的那位恩人吗?不过,您声音怎么变了。” 东庭君咳了一声,按夏侯钰说的方式答道:“非也,你的恩人…其实是本王的大哥,嗯,本王大哥临死前,呃,将你托付给我。” 乔心圆一怔:“前辈他…死了?怎么会……” “我大哥他是…嗯,寿终正寝,去世的很安详。”东庭君瞎编道,“姑娘你放心吧,我会完成大哥的遗愿,送你回家的!” 乔心圆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堪堪接受这件事。 前辈叫大乌龟,乔心圆心说这名字是不是太随便了点,而前辈的弟弟叫东庭君,除了一个带自己回家的遗愿外,他一问三不知。 乔心圆问这是哪儿,东庭君沉吟道:“应该正处在涔河以北的平遥与太州的官道交界处上。” 乔心圆:“那离四方城远吗?” “算远吧,四方城在南端,平遥在中原,隔着八千里路,快马加鞭,也得数十日才能到。” “那便好。”她松了口气。 东庭君反问她道:“乔姑娘是四方城人么?听闻江南水土好,好吃的多,我早就想去吃了,那、那我到时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乔心圆一惊,疯狂摇头。 你我无冤无仇,你个小乌龟可别害我! “我老家不在四方城。不在南边儿,”她换了话题,“东庭前辈,这个山洞,我该怎么出去?” “设了结界,暂且出不去,这个不重要,等会儿说,”东庭君道,“乔姑娘,不如你帮我去看看那边躺着的年轻人?我担心他死了。” “年轻人?”原来不是老人家啊,她说,“其实我刚刚看过了,他还活着呢……那我再去看看。” 乔心圆抱起东庭君走过去,她撩起藤蔓,伸手在焦黑男人鼻间和身上一探,发觉对方身体又焦又冷,臭味弥漫,但忽又感觉到一道热源,在他体内窜来窜去。 虽然她不懂医术,但还是能感觉到生命力:“他还活着……” 东庭君没有出声。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杀了夏侯钰的绝佳时机。 这乔姑娘现在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他完全可以指使她去做这件事。 乔心圆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忍不住轻轻戳了戳龟壳:“东庭前辈?” 东庭君沉默片刻,无奈道:“姑娘,我在。不知你身上……可有什么疗伤的丹药?譬如涅槃丹,回灵丹,回春散也行……” 他本想游说这小姑娘动手,但东庭君想了想后果。 怕没杀死,怕她没杀过人下不了手,更怕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临死拉个垫背的,捏碎自己元神。毕竟此人神识恐怖,这人既承诺替自己寻一具合适的身体,那姑且……信他一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丹药? 乔心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把纳戒掏空,却只有一堆珠子宝石,还有一本从虞衡之暗格里搞来的功法书…… “有!有一瓶,不过这个好像是……”乔心圆记不清名字了,只记得功效,虞衡之说是让人平心静气的东西,那就是和太太口服液差不多的玩意儿吧。 应该也不能救人? 东庭君探头道:“姑娘,你打开盖子我闻闻?” “好。” 乔心圆拔开瓶盖,东庭君凑过去闻了半晌:“是静心丹啊,那没有用……你这儿怎么这么多石头啊,咦,这个是,寒晶石?!” “寒晶石?哦哦对,这个是叫寒晶石,他能用吗?” “太好了!雷劫乃是雷火之力,这寒晶石能抵抗雷火,姑娘,你将这寒晶石塞到他手里、不,嘴里吧,嘴里好。” “哦哦,好……”乔心圆本来也要救人,她如法炮制的,用两根树枝戳开男人的嘴巴,反正不肯用手去碰,然后把那颗比鹌鹑蛋大一倍,但比鸡蛋小的蓝色晶石,有些吃力地塞进对方的嘴巴里。 男人模样此刻含着蓝石头的模样很滑稽。 如果他醒着,可能会气得对天练剑三天三夜,斩断秋风与落叶。 乔心圆又问东庭君:“我这里还有一颗药晶石,能用么?” “药晶石?你连这都有?自然是能用的!不过此物,需灵火融后使用,姑娘是医修?可会用灵火?” 乔心圆茫然摇头:“我不是医修,我也不懂医术,也不知道什么叫灵火……” “那……不如你摸摸看,他身上应该已经降温了?” 乔心圆照做,碰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啊!前辈,他身上温度确实比方才要低不少,这寒晶石真的管用诶。” “那就好,看他自己造化了,这位……他命应该很大。”不过死了更好。 乔心圆顺口一问:“不知他是何人?” “哎……此事说来话长,”东庭君思索片刻,开始编故事,“这少年叫阿遇,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他可是个天才,遇上天雷才会如此。他救过我,是个好心人,所以我想救他一命。” 两人言谈间,那寒晶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夏侯钰嘴里融化,像烈日下的雪糕般在他口中化开,流入了经脉,同那霸道的雷火之力抗衡! “……怎么这么快就化了?”东庭君有些不解,他是符修,书念得比较多,但医术方面,只能说略通一二,所以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第54章 梦回阵③ 虞衡之垂眼, 表示同意。 “你休想耍花招,刀枪不长眼,我杀起人来,连我自己都怕……”她手持匕首, 用一张完全无法凶起来的脸蛋, 用生平最最冷漠的嗓音, 颤抖着手将戒指靠近他。 虞衡之用一根手指弄出数百颗灵石来,哐哐落地,声音叮当作响, 是乔心圆最喜欢的声音, 这些灵石堆成小山,有红的黄的, 分别是中品和下品。 他:“够吗?” “……谢谢!”乔心圆一把夺走他的戒指, 匆匆从地上捡起二三十来枚灵石,一半黄灵石, 一半红灵石。 乔心圆撕下符纸, 正要带着灵石跑路时,却听虞衡之道:“你为何不杀我?” 乔心圆没接话,弯腰捡灵石, 这东西可以修炼,恢复体力,她多带点在身上,方便跑路。 虞衡之目光中燃起了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乔姑娘, 你现在不杀我, 会后悔的。” “……你想死你就自己一头撞死行吗。”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遑论杀人。 怎么可能。而且对方……虽然说可能不怀好意, 但好歹是救过自己, 真说害她什么,好像也没有,现在她还打劫别人灵石。 乔心圆第一次干这种事,心慌地揣着若干灵石麻溜跑路,身后,传来虞衡之淡然的声音:“你跑不远的。” 她头也不回:“这要你说!” 被捆在树上的虞衡之被她猖狂的模样逗笑,口中倒数:“十、九……” 这是他给手下的暗号。 给她十息时间,看她能跑多远。 “五、四……” 乔心圆只来得及跑出去十几米,就被一堆灰袍人团团围住了。 他们身上的穿着……太眼熟了。 是城主府的人。 她一脸震惊。 “你们怎么会……” 既然城主府的护卫在这里,那子衡是…… 乔心圆回过头,看见了朝自己笑的子衡。她愣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玩了。 “你就是那个……少城主?” 乔心圆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虞衡之鼻音嗯了一声,看向她抖成筛子模样:“不错,我是。” 乔心圆要晕过去了。 她想起来赵婉娘的腿了。 是他干的??? 她只是怀疑他有点问题,可是根本没想到,眼前少年就是那个死变态! 乔心圆嘴唇一抖,睁大眼睛看着他,发现他还在笑,真的气哭了:“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她从不骂人,竟连一句脏话都说不口。 “泷儿,”虞衡之看见她真哭了,顿了一下,“你跟我回家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乔心圆停顿住:“你叫我什么?” 这是梦境中,白若口中的,自己的本名。 虞衡之认得自己。 她意识到了。 “你……你到底为什么抓我?我长得像谁?画像是谁?” 她话音落,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昨日,虞衡之已经问过多次有关她姐姐的事,当时她没想到这个。 现在,虞衡之的答案也是:“你是白若的妹妹。” “我不是。”乔心圆直接否认,左右看了几眼,怎么这么多人……她手里的刀子晃晃悠悠。 “就算你不认,我也认得你,你姐姐救过我,”虞衡之垂目凝视住她,“而我们,十年前就见过。”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泷儿!”就算自己是,这时候也不能承认。 “无碍,不管你是不是,你也得跟我走。” 乔心圆欲哭无泪,看见四下荒凉,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没救了,直接把刚刚捡的灵石全部丢在地上:“你是不是缺钱?我借给你,你拿去买鱼食行不行?” 已有多年不见虞城主和他的雷霆白虎出世,城中百姓都出来抱着瓜子作壁上观。 城主府也是水深火热。 乔心圆把乌龟放入水中,摸摸龟壳:“乖,回家找妈妈去。” 夏侯钰只想让她跳下去而已。 他伸开四肢趴在水面上,滑稽得要命。 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钰:“我不是普通乌龟。” 乔心圆快步跑路。 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亮:“我真的不是普通乌龟!” “我知道你不普通,”普通乌龟能说话能出口成脏吗?但再不普通也是小动物。 “你快回家去,这里有坏蛋在打架很危险的,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加油啊小乌龟,早点修炼成人,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没素质的二世祖一脚踹飞啦。”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 夏侯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夏侯钰有气无力:“喂……” 乔心圆:“加油!” 夏侯钰走水路,乔心圆走陆路,要快不少。 很快,小乌龟就看不见她了。 雨声沥沥,夜幕沉沉,乔心圆朝大门跑去,迎面撞见提着琉璃灯的黑衣管家。乔心圆在雨中穿着侍女服饰,发丝凌乱贴在脸上,乍一看和乔姑娘判若两人。 她随手一指,细声道:“我看见乔姑娘往那边去了!” 管家搜了过去,走了两步觉得没对,转过身就追:“乔姑娘!” 乔心圆拔腿就跑。 急雨笼罩眼帘,比依萍要钱那天的倾盆大雨还要大的雨下,乔心圆在府中绕着圈被狂追,她一时找不到路,蓦地却在水里看见一个黑黢黢人影,她顿住脚步:“……前辈?” 那人大半个身子在水里一动不动,只露出一个脑袋,黑发散开在水中,乔心圆疑似看见一个网围着这人,她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去看—— 那天那个吓哭的小护卫,泡在水中,睁大黑窟窿的眼睛看着自己。 乔心圆嘴唇微微一抖。 他死了。 她涌起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心中不忍,蹲在水道边,伸手轻轻将他的眼皮阖上,岂料一尾银白小鱼忽从水里射出,正要啄她一口,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她下意识反手拍过去,从她指尖弹出一道惊人白光,那条凶恶的小噬骨鱼便无声无息地瘫在了水面上…… 欸??这是…… 乔心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追来了,只好提着裙子跑路。几个护卫追到此处,却瞧见怪异的一幕,水面波光粼粼,似是铺散了一层银粉,可仔细一看…… “这、这不是少城主养的宝贝噬骨鱼吗?” “怎么全死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诅咒,这个阿伟临死一定做了什么。 “走走走,别看了晦气,快去追。” 对此,乔心圆一无所知,雨雾中视线茫茫,她气喘吁吁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可城主府大门已然封锁。 “站住!”前方一群乌泱泱的黑衣仆役指着她。 乔心圆正欲返回。 “别跑!”后方也乌泱一群。 乔心圆喘着气,走投无路地停在了桥中央。 脚下雨水漫漫,浮在水面上根本没有动过的小乌龟,在她脑海里懒懒地出声:“小姑娘,跳下来,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可、可水里有伏魔阵。” “你非妖魔,身上又没有业障,你怕什么?” 乔心圆:“可是我好像……不是人。” “不是人,那你便是妖?”夏侯钰顿了下,想到她的血竟然能穿透檀音寺秃驴布置的罗刹金刚结界和闻人家伏魔阵,知道她多半不是什么普通的妖道,便说:“就算你是妖吧,你身上血液可解百毒,最少也是有功德的妖。你尽管下来,我会救你的。” ……什么血液解百毒,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牛逼的技能。 夏侯钰的声音如水妖般勾人:“我定会护你周全。” 两边人马汇聚,乔心圆插翅难飞,难以思考。 跳?或者不跳? 只有两个选择。 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要回家,我会送你回家。” “本座与你签了血契,绝不食言。” ……不管了!乔心圆一咬牙,从纳戒中摸出那颗粉色的南海鲛珠,纵身跃入水中。 见状,城主府的当家人,也就是虞衡之的奶奶岐山夫人,袖中瞬间抽出三尺细发飞出,还未卷住人,她已“咚”地落入水中。 浮动的水流将乔心圆全身包裹,直接破开了水面金色的伏魔网。 岐山夫人望见伏魔阵,有些迟疑,她立于岸边,一声令下:“放箭!” 突突的箭矢飞蝗般入了水中,从乔心圆背后贯穿而过,她容色痛楚,血腥味迅速在水里弥漫开。 深渊之中,镇仙台上。 缠在夏侯钰身上的深黑缚魔锁嗡嗡震荡起来,檀音寺和尚庄严念经的声音充斥深渊,越来越高亢,九根立柱围绕观音像结阵,只见那看不清面容的观音像变得犹如罗刹,喃喃佛音,烁光熠熠。 水面浮出滚滚气泡。 乔心圆吃痛,那小乌龟跟她一道游下来,看见一颗散发蓝色光辉的珠子在她手里散发点点微茫,“咦”了一声:“你分明有南海鲛珠,怎么不用。” “我还没来得及炼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炼化。 “用不着炼化,吃了它。” “什么?我不会噎死吗?” “死不了的。” “那、那我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的!!!” 大佬好像很暴躁…… “那……我吃了吧,反正噎死了……”噎死她就变成鬼找虞衡之算账!她不是喜欢听女人哭吗,她就天天哭! 乔心圆也别无他选。 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足有半个拳头大的珠子,将要噎死之际,猛从腰以下生出一股力来,晶亮的鳞片在尾巴上闪耀着。 乔心圆在水里呼出一贯泡泡。 急雨簌簌,风声呼啸。 雨滴落下,水面噼里啪啦,几个护卫蹲下查看:“怎么还不见血?呀,水温好烫。” 岐山夫人皱眉:“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她绝不可能游出城主府。” 城主府的护阵强大,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地阶阵法,上天入地下海,修为就算到了封凛那个级别,也难以轻易攻破。 岐山夫人抬头望着城外半空在大雨中战得难舍难分的自家儿子和那魔道,厉声吩咐下去:“快去请大阵师!” 她对乔心圆的恨意几乎是滔天的燃烧着:“谁捉到人,就赏灵石一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闻言,这些护卫打鸡血般,纷纷跳入水中。有些是佩戴了法珠的水卫,他们一下水,双腿便幻化出了一条条尾巴,朝深处扎下去。 水温回降。 水下并非无尽深渊,约莫只两丈深,每隔一段距离,侧边有个狭窄出水口,偶有鱼虾游入。 没一会儿,护卫挨个钻出水面,对岐山夫人摇头:“老夫人,水底下没有人,乔姑娘可能是从出水口跑了!” “她才炼气修为,跑不掉的。”岐山夫人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就算从出水口游出去,就算她身怀法宝,也不可能离开城主府范围,她厉声道:“一定是躲在哪了,再去给我找!” “她人呢?” 虞衡之本体仍在闭关而不能动,有他一半修为的傀儡化身则正在城中和魔修缠斗不休,却突然感受到埋入乔心圆体内的傀儡线异动,化身一时不察,右颈穴位挨了魔修一掌后,他斜身闪避,气劲一松,又被当胸刺了一刀。虞衡之反手如鹰钩般抓去,拧断魔修脑袋后,连丹药都来不及吃便飞速掠身回府。 虞衡之衣衫带血,掐住一个护卫就问:“她怎么了!” “乔姑娘,她……跳下去了。” 他脸色阴翳地翻手,几条红色丝线从袖中倏地飞出,在他手上飞快地结成印:“天令归我,九天荡魂,追!” 音落一瞬,红芒作闪,一条微弱的线牵引到了水中!这说明乔心圆就在水下无疑。他脸色沉着,伸手一勾。 忽地,傀儡线被一股强横的神识给弹了回来,啪地断掉!他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出。 底下怎会有这般骇人的神识?! 虞衡之被这股惊人神识反噬,脑仁针扎般剧痛难忍,护身的本命白虎咆哮一声出现在身侧,这只雷霆白虎只有半人高,俨然就是虞枫那只的缩小版,浑身缠绕着如出一辙的紫色电流。 水下,乔心圆努力摆动身后蓝紫色的鱼尾巴,她刚刚还游得很快,但现在快游不动了,因为失血过多。 乔心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朝着越来越压抑的深渊坠去。 “前辈…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呜,我要回家……” 乔心圆没力气了。 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周遭越来越冷,阴冷噬骨,逐渐失了知觉。 锁骨处,有一片蛇鳞形状的印记透着微光。 乔心圆全身被白若留下的温暖气息包裹着,镇仙台上,深红的血液缠绕着夏侯钰。 缚魔锁哐啷作响,似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挤,锁上符咒从底部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砰砰”破碎掉!镌刻着上古符文的玄铁锁链上逐渐生出一道道裂纹,当啷如乐音。 在缚魔锁断裂那一刻,水面掀起滔天波澜!几十个潜入水底找人的护卫纷纷受到波及,死鱼般被弹到岸上,靠着法宝幻化出的尾巴被烫到溃烂,血混着雨水流淌。 深渊下仿若有巨龙在喘息。 “轰隆隆——” 整个城主府都跟着地动了几下。 岐山夫人站不稳地扶着手杖,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她虽知固了阵法,能有什么事呢? 四方城外,正在斗法的虞枫和封凛感受到那股惊天气息的瞬间,神情同时大变。 这是—— 闻人诺走出院门,脸色也是微变。 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滚烫。 “去。”他广袖一挥,飞出一道金光烁熠的玄武印,金刚不坏的玄武大阵霎时笼住偌大的四方城,半空中,四面八方似站着数不清的“人”,一道道强烈的金线连接起来,汇成阵法。 玄武印是闻人氏祖传至宝。此印一出,代表着城主府被他接管,阵法完成,无人能从这阵中逃跑。 封凛一惊:“玄武印!老病猫,你府上有渡劫境的大阵师?!” 这种强大的威压,定是渡劫境高手无疑。今日三星连珠日助长魔气,他就是越阶挑战也不怕,可这气息显然远超大乘,加上玄武印一出,封凛直接转身掠向骨鸟。很有骨气地跑路了:“快回羽渊。” 若阵法一成,晚了就直接困死阵中,化成灰也跑不掉了。 可虞枫知道,虞家根本没有这种气息的强者。 ——糟糕,定是镇仙台出了岔子! 他心神登时大乱,惊出了一背冷汗,抬手一招,本命剑回手瞬间便迅速折返,疾风般杀回城主府。 - 海底深渊。 夏侯钰身上的魔气收敛,袍角在水中沉浮,可就算是锁链开了,符咒燃了,依旧是动弹不得。 他垂下头来,后颈赫然钉了一根纤细的黑钉——此乃密山对待妖魔的极刑之物,从后颈入,定到尾椎骨,名曰入魂神针。 被入魂神针定住的妖魔,大概就像他这样,三百年岿然不动,至死无法转世投胎。 他如何也想不到,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乔心圆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拽到这样深的深渊之时,已经快没气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前辈的声音说:“喂,帮我把这根针抽出来。” 抽出来……抽什么? “把手给我。” 她看不清,也听不清,缓缓抬起手,好似触碰到什么冰冷的铁器。 “对……”夏侯钰手指微微一动,闷哼一声,光华万千的漆黑双眸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她到底是什么人,不仅连檀音寺大师的金刚阵都能直接穿过,她的血液还能愈灵,她的手居然还能碰到入魂神针? 顺着整根脊椎嵌入他元神深处的黑钉,在她手心的力道下松动半分,也就是这半分,她好似彻底失去了气力和意识,闭眼沉沉睡去。 随即,她脱力地变回原形,身后鱼尾收缩,变成墨汁一样的黑色,慢慢变得纤长。 也正是这半分的松动,让夏侯钰恢复了自由,他久违地伸展四肢,五掌成拳,复而松开,伸手,接住缓缓落下来的小黑蛇,音色有些哑:“竟然是只蛇妖。” 夏侯钰的手心握住她的七寸,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思索了下,要不干脆把她吃掉……虽然他从来不吃蛇,可这小蛇一点血液就有这种功效,比千年雪灵芝还厉害,不知道是修炼多少年的老妖怪了。修炼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小一只? 不过……说不定吃了她后,他这具残破的肉身可以恢复如初呢? 而且他已经睡了足足三百年了,正好还没打牙祭呢,正要张嘴,心口处就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第55章 梦回阵④ 乔心圆最终以大局为重:“那、那我们说好, 等出去后,到最近的紫云城,就解除道侣契约。等解除后, 咱们互不纠缠, 东庭君作证。” 夏侯钰点头:“放心,绝不纠缠,以后桥归桥, 路归路。” 东庭君趴在她的肩膀上:“好!我作证!快。” “若水一族的成婚仪式很简单, 以血作符, 头发为契,点在对方眉心念咒即可,会画符吗?来,我教你们!” 夏侯钰:“我江千遇,和乔心圆在此缔结道侣, 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乔心圆:“我乔心圆,和江千遇在此缔结道侣, 日后…有福同享。”她吞掉后面半句, 假结婚,这种话可不兴随便说。 夏侯钰扭头,视线模糊, 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闻见她的气味:“你不准备和我有难同当?” 乔心圆轻轻摇头:“不……”她声音极微弱,也感觉有些不厚道,正要补充, 夏侯钰哼一声:“那我也不!” “小问题小问题, ”东庭君忙打圆场, “恭贺二位新人缔结良缘,缘订三生!道侣偕老,乾坤定奏!” “东庭前辈,”乔心圆没忍住,小声,“……我们是假成婚,这有点,不吉利。” 东庭君嘿嘿道:“下月就散!” “好!”夏侯钰鼓掌,“就下月。” 乔心圆也跟着轻轻鼓了两下掌,心底郁闷,跟此人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拜了天地。 没想到自己没跟虞衡之拜堂,却阴差阳错的,跟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在黑暗洞穴里成亲了。 不过不论如何,这人也比虞衡之强。 而且反正也是契约道侣,做不得数。 契成那刻,乔心圆划破手指,鲜红的血啪嗒滴在毛笔上。 这一次,血顺着黑玉笔身滑下去,继而隐没不见,一道微光亮起,结成一缕细小光芒,飞入眉心。 乔心圆仰头,双目紧闭。 仿佛混沌初开般,眼前雾气散开,不再是昏暗石洞,一片纯净空间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张雪白画卷。 这画卷足有人高,画上水墨流淌,形成山川大海,壮阔流丽! 画卷铺开到极致,一支黑玉笔出现在她眼前,亮着蒙蒙金光。 乔心圆下意识伸手,握住笔,虚幻的感觉,转为真实,三个字骤然浮现: 山河笔。 她心中一震,山河笔陡然发力,带着她凌空而起,钻入画卷之中—— 她忍不住闭了眼,强风拂过脸,发丝往身后流动着,大概过了几秒,乔心圆慢慢睁开眼。 入眼,却是白色的云雾。 好像漂浮在云层中。 从云间露出生机勃勃的地貌,一只老鹰从头侧展翅飞过,惊空遏云般的鹰唳刺响。 “啊呜,快放我下去啊——!!”乔心圆恐高发作,惊恐闭眼,用力握紧笔,生怕掉下去。 下一刻,狂风刮过,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片桃花遮住双目,再一睁眼,乔心圆就落地了。 风平浪静,落英缤纷,鸟雀啁啾。 等等,自己是怎么从昏暗无光、连门都没有的石洞,飞到这里来的? 她茫然了一会儿。 乔心圆犹记得自己不受控制地钻入了画卷之中,所以这里是……她低头看着手中墨黑玉笔。 这是山河笔的领域? 她记得东庭君所言,其他法器的炼化方式,乃是用自身灵力裹住,慢慢将它炼为自身所有。但山河笔完全不同,具体是什么,东庭君也说不出。 现在它把自己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乔心圆环顾四周,看见面前桃林,树上结了蟠桃。她吃了这么久的蘑菇,看见那桃子便是眼睛一亮,立马踮着脚去摘,摘了满怀,太好了,摘回去给他们也吃一些。 蟠桃在手里的分量是沉甸甸的,很真实,就连口感也是,汁水四溢,香甜不已。 乔心圆忍不住一口气啃了四五个蟠桃,她坐在树下,摸了摸肚子。仰头看见风吹叶动,晟光筛落。 奇怪,吃这么多个桃子……却没有任何饱腹感,就像吃了一堆空气。 空气? 这里,应当算是一个异次元空间吧。 该不会…… 乔心圆忽又忆起东庭君的描述。他说山河笔造化山河,开山劈海,既然这里是画卷世界,该不会眼前美景山海和蟠桃,都是画出来的吧? 她低头看着山河笔,福至心灵,试探性地照着方才摘下的蟠桃,在空中落笔——这一落笔,半空倏然出现一张雪白的、不足一尺长宽的小画卷。乔心圆眼一亮,心一定,用笔尖徐徐在画卷上勾出蟠桃扁扁的形状。 她画工了得,尤其写生,能将模特和静物画得足有九分相似。 不过,乔心圆在网络连载的是治愈系漫画,虽不讲究这些,但功底在手,她手持山河笔,细致勾形,很快,一颗栩栩如生的蟠桃便出现在画卷上。然后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桃子竟直接从画卷上消失了,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8 0 8 0 t x t . c o m 果真如此! 乔心圆心脏狂跳,好神奇的法器! 她思维打开,那是不是,只要画个门就能出去了? 她心底欣喜,提笔就画,唰唰几笔,一个带着门阀的白色小门下一刻便出现眼前,乔心圆急切地打开门阀,然而将门推开,人钻过去——却发现这不过是一扇空空的门框,而非想象中的任意门。 她还是在桃林中。 再下一刻,门就消失了。 乔心圆站在原地,挠了下鼻子。 她好像有点弄懂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新手教程”吧? 或许,完成整个“教程”,自己就能出去了? 这样想着,她在此地找了一圈,从桃林出去后,又是一片野湖。这里天上有鸟,水上有鱼,但一个人也没有。 乔心圆没有眉目,小脸上挂着茫然。 她绕了一大圈回来,还是那片桃林,树上结着累累硕果。这一看不打紧,却让她发现,这桃林风吹树动,可根本没有树叶落下。 那地上的落叶何来? 乔心圆凝神观察半晌,啊!她发现了!! 一些树正犹如复制粘贴,方向不同,但树干的形状,高度,乃至树瘤都长得一模一样! 为确认猜想,她撸起袖子开始数桃子的数量:“一、二、三……” 很快便数出结果,离她最近的这一株有三十颗桃,她转过身去,找到另一株高度一致,只是扭了个方向,但长得一模一样的桃树,果然,这棵树上也有三十颗果! 乔心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遍遍的数,不厌其烦,终于找到规律! 这片桃林看似葱郁无边,实际上只有三种桃树,一种树结三十颗桃;一种矮一些,树枝更伸展;一种地上落一颗果,长了个树瘤子。 破案了! 也就是说,整片桃林都是由这三种一模一样的桃树组成的。 乔心圆心想,这可不就是偷懒建模吗,她可太熟了,学校作业画背景常用。只需简单的复制粘贴,一片人山人海,战争场面的千军万马就出来了,但仔细分辨,这些千军万马全都长着一张脸。 难道关窍就在此? 乔心圆坐在地上托腮,她眼神专注,一手拿笔,一手拿桃,虽不能充饥,但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桃肉口感脆生生的,带着甜汁,糖分能帮助思考,她吃了几口,忽地动作一顿。 她垂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手中桃子,这一颗…… 刚刚自己从地上捡了两颗桃,从树上摘了三颗果,一共五颗,全都吃了,又画了一颗。 这颗画出来的,被她随手揣在袖中了,也就是现在正在吃的。 乔心圆单手撑着脸,方才自己画了个门,门没一会儿就消失,那桃子怎么还在? 思索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 门消失,是不是说明门不属于此地?桃子没有消失,说明桃子属于此地? 难不成,通关的方式是要她复原此处?也就是说,她要把刚刚吃下肚子的桃子画出来,挂回摘桃的那株树上……吗? 乔心圆站在桃林中心,放目望去。 问题来了—— 她在哪棵树下摘的桃来着? 乔心圆呆滞住。 她起身,随手摘一颗,而后迅速提笔画了颗一模一样的,画出来的桃子不出所料出现在手中,被她挂回了原位,就仿佛自然生长一般,带着两片叶子,蓬勃地长在了树枝上。 随即,乔心圆眼睁睁看着手上啃了一口的旧桃子消失。 她睁大了眼睛,哎?还真是这样啊?! 可是……她茫然四顾,这林子这么大,怎么从复制粘贴的建模里找不同啊喂! 不行,她一定要找到那棵树,拿到山河笔! 乔心圆连啃了两个假桃就挽起头发开找,通常情况下,她是个勤快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脑袋越来越沉,眼睛越来越瞎,情绪越来越崩溃,忍不住流下眼泪:“我做错了什么……” 乔心圆狠狠咬了一口刚画出来的新鲜丹东草莓、海南香蕉、库尔勒香梨和智利车厘子……默默的想,如果她不是会画画治愈自己,大概会哭晕在那棵桃树底下。 这游戏谁发明的?发明的很好,下次不要发明了。 半空中,五光十色的打斗场面半点没有停歇的架势。 虞衡之的父亲虞枫悬立当空,身旁立着一只比人还高的白虎——这是他的本命灵兽雷霆白虎,当凛然正气的虎啸声响彻四方城上空,雷雨伴随着粗壮紫电,城外的地缚灵、小妖怪,登时吓得缩回地里,瑟瑟发抖地用身边仅有的沙土草木为将自己埋了起来。 雷霆白虎,妖魔克星。 乔心圆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这雷声太可怖了。 已有多年不见虞城主和他的雷霆白虎出世,城中百姓都出来抱着瓜子作壁上观。 城主府也是水深火热。 乔心圆把乌龟放入水中,摸摸龟壳:“乖,回家找妈妈去。” 夏侯钰只想让她跳下去而已。 他伸开四肢趴在水面上,滑稽得要命。 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钰:“我不是普通乌龟。” 乔心圆快步跑路。 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亮:“我真的不是普通乌龟!” “我知道你不普通,”普通乌龟能说话能出口成脏吗?但再不普通也是小动物。 “你快回家去,这里有坏蛋在打架很危险的,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加油啊小乌龟,早点修炼成人,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没素质的二世祖一脚踹飞啦。”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 夏侯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夏侯钰有气无力:“喂……” 乔心圆:“加油!” 夏侯钰走水路,乔心圆走陆路,要快不少。 很快,小乌龟就看不见她了。 雨声沥沥,夜幕沉沉,乔心圆朝大门跑去,迎面撞见提着琉璃灯的黑衣管家。乔心圆在雨中穿着侍女服饰,发丝凌乱贴在脸上,乍一看和乔姑娘判若两人。 她随手一指,细声道:“我看见乔姑娘往那边去了!” 管家搜了过去,走了两步觉得没对,转过身就追:“乔姑娘!” 乔心圆拔腿就跑。 急雨笼罩眼帘,比依萍要钱那天的倾盆大雨还要大的雨下,乔心圆在府中绕着圈被狂追,她一时找不到路,蓦地却在水里看见一个黑黢黢人影,她顿住脚步:“……前辈?” 那人大半个身子在水里一动不动,只露出一个脑袋,黑发散开在水中,乔心圆疑似看见一个网围着这人,她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去看—— 那天那个吓哭的小护卫,泡在水中,睁大黑窟窿的眼睛看着自己。 乔心圆嘴唇微微一抖。 他死了。 她涌起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心中不忍,蹲在水道边,伸手轻轻将他的眼皮阖上,岂料一尾银白小鱼忽从水里射出,正要啄她一口,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她下意识反手拍过去,从她指尖弹出一道惊人白光,那条凶恶的小噬骨鱼便无声无息地瘫在了水面上…… 欸??这是…… 乔心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追来了,只好提着裙子跑路。几个护卫追到此处,却瞧见怪异的一幕,水面波光粼粼,似是铺散了一层银粉,可仔细一看…… 第56章 梦回阵⑤ 抠完夜明珠, 乔心圆将黄灵石和南海鲛珠放进纳戒。 她虽然喜欢漂亮的珠玉石头,可对钱向来没兴趣,但乔心圆也知道, 若没钱,就算逃出生天, 也很难活下去。 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怎么跑路。 走水路吗?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 她太累了,本想休息, 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 她还是强打精神,推开窗户, 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 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 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 捂住了脸。 问题来了, 现在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 一张听话符,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 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 面朝那缕光线, 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 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 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 放在蒸箱里保温, 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支愣起来,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两个侍女一起围着替她穿衣,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这算是唯一的乐趣了,城主府的侍女样貌都很不错。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分卖力地替她打扮起来,乔心圆没说什么,跟她们道谢。这些侍女,兴许只是被蒙蔽了,称不上是坏人。 她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今日精神好了,便准备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线。 但今天府中来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道士。 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数不清的石祠中布阵,这里放一块灵石,那里放一碗鲜血,还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发着异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头。 这些道士一边念叨咒语一边举着铜铃,绕着府中水道石祠布置。 乔心圆看见地上有颗漂亮的蓝色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弯腰去捡,一道火红术法倏地打来,把她的手打开。 乔心圆吃痛地缩回手,听见两声咳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阵法未成,禁止碰触。” 乔心圆抬头。 说话之人一头银白长发,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滚黑边的广袖道袍,织得细密的袍上刻画着数不清的白色咒文。 好靓的发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凌厉而皮肤苍白,单只眼睛被白色布条遮挡,却是羸弱地咳嗽两声。 年轻修士冷着脸提醒道:“此乃九转伏魔阵。” 一听“伏魔阵”,乔心圆马上倒退几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个蛇妖吧! 正当她无措时,侍女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乔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布阵是大事,咱们不能随意出来的……” 乔心圆被侍女拐着胳膊带走,那男人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动了一下。 “刚才没找到您,可吓死我了!”侍女低声对乔心圆道,“乔姑娘,那可是大阵师!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说了,不让您乱跑,您怎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乔心圆下意识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回房间。”她硬气起来说,“我要去找你们少城主,你别拦我了!” 侍女为难,劝她:“可是少城主说了……” “我管他说什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她不习惯这样凶巴巴的,说完也气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犹豫了会儿,只好带她在府中走了圈,见她要往昨日去过的方向去,侍女忙拦下她:“乔姑娘,那里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边。”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从那个养着噬骨鱼的院落中,走出几个护卫。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稀能闻见那种惊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护卫脸色惨白地从院中冲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乔心圆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乔姑娘……” “你、你陪我过去,”乔心圆声音都在抖,“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少城主问起来,我也会护着你,是我执意要去的,你别害怕。” “可是……” 乔心圆打断:“没有可是。” 侍女为难地点头,紧跟着她。乔心圆走过去,方才看见那小护卫的脸,原来是之前跟着虞衡之来抓她的其中一个。 那半大点的少年仰起头来,眼睛细小,脸上还有血迹。 乔心圆心一颤,转头看向敞开的房门,浓郁的血腥气涌到鼻间。 “少城主是不是……让你们,把她们都杀了?” 小护卫听见她的话,忽然表情一变,悲恸大哭:“我、我不想杀她们!我不想,可少城主让人逼我,说我不杀,就把我拿去喂鱼。”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心软,没有杀那对猎户夫妻,而是放走了他们。 小护卫好似疯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双肩战栗,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还有被那些小银鱼啃噬过的痕迹。 乔心圆忍不住用力握紧了侍女的手腕。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 对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其他人呢? 乔心圆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带回房中,侍女看她气色差,给她泡了壶红茶,乔心圆看见这个颜色,一阵反胃:“谢谢……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心烦气躁地用侍女给的纸笔画了会儿东西,姐姐给她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符号画出来,是个类似蝴蝶的模样。 乔心圆将纸揉成一团丢掉,又照着那听话符用宣纸细细描画符文,很快就熟悉了画法。但这种墨汁和宣纸画的符纸,应该是没有用处的,乔心圆打算晚点试验一下。 随即,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梦境。 蒙蒙雾气散开,乔心圆听见一道熟悉的、属于温柔姐姐的声音。 “子衡,这是我妹妹泷儿。” 记忆回溯。 乔心圆睁眼,仰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牵着。 自己这只手,瞧着好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见的模样,似乎差不太多,眉眼还要更稚气几分,眼底映满了单纯的爱慕之意,唤她:“白姐姐。” 乔心圆看见了一些过往,看见她的“姐姐”白若,被一个叫封凛的男人带走,说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让她走,但白若很坚决。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姐姐过,你不要跟那个魔修走!我是未来四方城城主,我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宠爱。我会好好修炼,我定会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子衡,你还小,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说,我的天赋绝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几十年,我一定会比那个狗魔修强的!” 可白若并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应他的。 只因白若当年遇见虞衡之时,他还是个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后长大娶她。 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白若没有跟任何人成婚,这只是骗虞衡之放手的伎俩。 结果后来,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来越恨,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围观了一些记忆里的恩怨情仇,乔心圆身临其境,可还是不能理解虞衡之为什么把无辜之人禁锢在水池边。是为了让她们没有双脚走路,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乔心圆不懂。 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段一段的袭来,塞满了乔心圆的大脑。她头痛欲裂,梦中也不安稳。 乔心圆试图从这些记忆中,搜寻中逃离的方式。 画面一转,一只恐怖的巨眼出现在视野里,她惊惧后退,看见棕黑的隆起皮肤上,长着无数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浓稠绿液。 ——还不止一只。 是兽潮。 乔心圆胆子小,在梦里依旧抖成筛子,san值狂掉。 她试图闭上眼睛,然而根本做不到。 “泷儿,”她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是白若的声音,“别看。” 白若将幼小的她抱起,她紧紧地搂住了姐姐的脖子,闻到姐姐身上的气味,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自己是半路穿越的,可看见白若,仍有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意。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和自己长相很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见白若咬破手指蹲身,冷静地在河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她画的动作很快,乔心圆还没看清,那血阵就完成了,继而沉入水中。 再然后,乔心圆看见一群模样可怖,浑身冒着黑烟的魂兵,狰狞从水里爬出,被白若驱使,为她凶狠厮杀。 这群魂兵战斗力惊人,没一会儿就踏平兽潮。 尸骨绵延千里,随即白若捻诀念咒,送魂兵离去。 …… 一觉醒来,已是入夜。 乔心圆揉了揉因为大量记忆而疼痛的太阳穴,侍女送来了晚膳和珠宝,说这些珠宝都是少城主送来的。 乔心圆也没打开看,她用力地吃饭,埋头喂饱自己。她一边吃,一边回忆,梦中,白若画的那个阵法,从水里召唤出了一群很牛逼的东西。 乔心圆开始细想,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试着画了起来。她从前是粉丝数百万的职业漫画家,照本宣科画点这种鬼画符……对她不算什么难事。 当她一遍遍回忆,快要成功、画出时,便感觉到脑仁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按理说,画个圆圈,在里头塞满符号,不至如此,可就是疼到受不了,乔心圆浑身脱力,又干了几碗饭,死鱼般躺在床上休息。 今天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撑。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想,城主府的厨子手艺真好啊,等她以后厉害了,就回来重金把厨子挖走。 不过,这阵法似乎极其耗费神识和精力。她吃了那么多,还是感觉疲累,所以不能一直练习,而要一发入魂。 乔心圆用了一颗灵石来吐纳,她推窗看了眼天色,旋即唤来侍女。 待小侍女进来,乔心圆悄悄将听话符和禁言符拍在她的背后:“不要说话。” 果然,侍女不说话了。 乔心圆和她对视。 她想试试,这听话符对弱小的人是不是有用,如果有用,那自己用墨水画的呢? 毕竟她手里除了一包毒粉,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毒粉那种东西,她也不敢对人使用。 她想过了,听话符无法控制虞衡之,可能是因为他实力远超自己。 但是对侍女就不一定了。 看见侍女中招,乔心圆歉疚地说:“我不会害你的,你不要动。” 侍女僵硬地看着她。 乔心圆撕下禁言符,轻声问:“你们少城主,是什么修为?你千万不要大喊大叫。” 侍女弱弱地张口:“金丹……” “那我是什么修为?” 侍女:“炼气……” 乔心圆:“炼气和金丹中间,是不是还有个筑基?” 侍女:“嗯……” 乔心圆:“金丹过了是什么修为?” 侍女:“元婴,化神,大乘,渡劫,成仙。” 第57章 梦回阵⑥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寻一具合适的身体夺舍, 尽管这多少有些违背他当年拜入密山时的道心,可他……现在已非密山弟子。 夏侯钰“御剑”的速度快得惊人,黑袍滚滚, 将城主府的护阵结界视若无物,玄武印大阵也被他徒手撕开。 虞枫回身时,以他的实力也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正要追上, 却在玄武大阵前就被一道金光给拦住了:“闻人阵师…这……方才那可是邪神?!” 这玄武印分明是为了拦邪神的, 怎么把自己给拦住了! 虞枫忍着没有骂他帮倒忙。 “咳,”闻人诺一张纸白的脸冷若冰霜,“虞城主不必忧心。” “这还不忧心?”虞枫瞪他,“大阵师你没事吧??” “多谢关心,我没事。” 说话间, 闻人诺抬手结召唤令, 一只如白玉石铸就的小鸟从他手中展翅飞出,一眨眼便消失不见,朝着夏侯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掸掸道袍,苍白面容犹如纸扎, 声音散在风中:“如今他肉身尽毁, 只剩个骨肉架子罢了,不足为惧。” 虞枫眉心紧蹙:“可你我二人都拦不住他!若让他寻到肉身夺舍成功呢?” 闻人诺扭头漠然望着夏侯钰消失的方向:“夺舍需要九转涅槃丹, 强行夺舍必遭天谴,神行鸟已追踪气息, 只要他停下,不出两个时辰, 就能找到他。” 整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 从夏侯钰挣脱镇仙台, 到虞衡之被踹进护城河,再到夏侯钰离开,至多不过三息时间。 城主府兵荒马乱:“少城主!” 无头苍蝇乱转:“快护驾!!” “啊!!少城主被踢飞了!” 四方城的水底深渊下埋着上古镇仙台,正因此,才由虞氏世代看守被封印的夏侯钰。 此事算不得秘辛,当年参与的宗门家族都知情,每隔个二十年,闻人家的传人便会来加固一下阵法,至于檀音寺大师的罗刹金刚阵,当年几位大师结阵时便说过:“这罗刹金刚阵法,至多维持五百年不破,五百年后,我等若还未化为腐朽,再来封印这魔头。” 结果这才三百年就…… 虞枫的脸也不免变得和大阵师一样苍白了。 夏侯钰被封印时,虞枫还未出生。 相传夏侯珏乃邪魔歪道,说他之所以修炼神速,乃是因他天生邪骨,暗中偷练了害人的邪功。若让此人飞升成仙,不知会有多少修士因此走捷径入魔,所以为了天下苍生,四城十二宫联盟,欲在天雷日绞杀灵玑道君。 结果去围剿灵玑的几位渡劫和大乘高手,死了大半,没死的要么伤了根骨,飞升无望,要么像虞枫的爷爷虞子降那样被吸干修为。 昔日战神变成了枯骨老人,连七岁小儿都能将他轻易绊倒。 虞枫出生不久,虞子降将所有气运转移在根骨天赋俱佳的孙子身上后,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至今,虞枫二百六十岁,已是半步大乘的修为。 算是云梦洲中排得上号的天才。 然而要比闻人诺差不少。闻人诺年仅一百来岁,却和他修为相当,还是云梦洲首屈一指的大阵师。 结果他二人却还是没能拦住被困了三百年的夏侯钰。虞枫甚至怀疑大阵师是不是划水了,可人家连家传法宝玄武印都掏出来了…… 据说夏侯钰入魔前,就已是半步剑仙的修为,人称灵玑道君,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第一。 那时他还不到百岁。 数万年也不一定出这么个妖孽。 虞枫顿觉大事不妙,邪神出世,天下必将大乱,他点燃传音符,将消息传递给云梦洲另外三城的城主。闻人诺收回玄武印,目光始终凝在夏侯钰消失的方位:“虞城主,听闻鬼蜮封印近日异动,想必各位城主无暇顾及灵玑道君了。” - 三颗连成线的星辰,在夜幕上散发着幽幽光芒。 半空中。 夏侯钰站在树枝上,身上修为在慢慢散去。 他的神识固然强大,但肉身已毁,又在深渊被镇压了三百年。 这具肉身有多残破呢?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要上来个老弱病残,若是能近他身,只怕是随便划一刀,就能轻易将他伤到。 这种肉身,一道雷劫下来劈到树上,树干砸他脑门上他就会魂飞魄散,还谈何飞升? 御剑飞行极耗灵力,更别提夏侯钰踩着一截脆弱的树枝。识海就跟个破了大洞的水缸似的,汨汨地往外流。 背后还有一只讨人厌的鸟在飞,他停下来,伸出的手犹如漩涡般,那只小鸟乍现在他手里,扑棱着翅膀:“闻人家的狗屁手段,三百年也没个长进,早知道把你家鸟窝捅了!” 这种烦人鸟他早见识过,本叫神行鸟,他叫烦人鸟,诞生于虚空,以闻人氏独有的法子炼化,可追踪目标的气息。 但这种追踪,和那种轻易就察觉的追踪符、法器截然不同。 烦人鸟它们的飞行轨道不同,往往夹在虚空裂缝中,速度可以达到上一刻在云梦洲南境,下一刻就飞到北端。 夏侯钰早就领教过,这会儿他识海快空了,索性攥紧了神行鸟,便从他手中生出一条裂缝,虚空那巨大的吸力传来,下一刻他便随着这种空间神鸟钻入虚空轨迹,瞬息万里—— 遥远的四方城内,一身太极袍的闻人诺猛咳一声,他咬紧牙关,仍有一丝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虞枫赶紧问他怎么了:“莫不是被夏侯钰所伤?可你二人适才并未交手……” 闻人诺抬手,语气淡道:“无碍,我忘喝药了。” 他未曾想过,自己炼化的神行鸟,竟会被人当做传送符来使用,虚空那种地方,不要命才会往里闯。简直闻所未闻,夏侯钰……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不远密林,一片黑压乌云刚刚散去,夏侯钰感知到雷劫退去残留的强横气息,就好像是…… 元婴进阶大乘境的天雷。 不错,他动了动鼻子,就是大乘的气息。 然而,夏侯钰蹙眉,他并未探查到有大乘境在附近。 这就是说,恐怕有一具大乘修士的尸体还热着,等着他去捡漏。 好事啊! 他踩着树枝急急朝北方掠去。 风吹林动,夜雾弥漫,夏侯钰一阵风般循着气息,到了一片隐秘山涧缝隙内。 他身穿一件破烂道袍,岁月没有改变他的面容分毫,眉深眼亮,依旧年轻,瞧着不过二十岁模样。 若是脱下衣服,才能看见身上的骨架,一些皮肉已被阵法和锁链侵蚀,可见内里的森森白骨。 夏侯钰弯腰走进狭小山洞,里面倒是比洞口宽阔不少,柔和的月光穿透洞口杂乱的红荼草,他望见洞中有一潭冒着热气的泉水,泉水背后还有一帘深绿藤蔓。 他随手布阵,划了牢不可破的结界,彻底封闭此处山洞。随即,夏侯钰注意到空中飘着看不见的魂魄,抬手一抓,数了数,缺了一魂四魄。 夏侯钰走过去,撩起藤蔓,看见一个全身都被劈得焦黑的年轻人躺在冰冷地面上,那人连头发和面容都焦到看不清模样,只堪堪知道是个男人。 他一眼就知,这孩子骨龄绝对不超过三十,肉身强度乃是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非常可怕的天赋——可他刚刚感受的雷劫,分明是大乘的气息无误。 元婴进阶化神,降下的却是大乘的雷劫。 很蹊跷。 夏侯钰锁眉,这种情况,唯有两种可能,要么天妒,要么有鬼。 夏侯钰蹲身,手掌覆盖上去,以通天神识探查这具肉身,很快就让他揪住了其体内的另一道残缺元神,他用力一拽,一团光焰便被他攥在手心,瑟瑟发抖。 夏侯钰审视片刻,了悟。 ——这残缺元神生前应是化神修为,乃是这场雷劫如此浩大的罪魁祸首! 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打算夺舍这天赋异禀的孩子。 夏侯钰正要一掌将之捏死,那元神就倏地从他指缝溜出,满洞乱窜,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声音颤着:“这位道友,何故抢本王机缘?你可知…可知本王是谁!” 夏侯钰直接一掌将他拍进从袍角掉落的乌龟体内:“你是王八。” 他指尖在龟壳上画了两笔,打下禁咒。 “……我是什么?”那元神一下懵了。 “王八。” 此元神愣了片刻,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现状,看着自己的四根龟爪,一瞬出离愤怒,失智大吼:“王八????你竟然…你……” 他在心里大骂傻逼,傻逼,臭傻逼。 可嘴里却半个字不敢骂出声。 对方显然修为高过自己太多,能感觉到虚弱不堪,亦能觉察到难以企及的强大。自己生前化神巅峰,对方难道是大乘?渡劫?! 他无法判断,现在他太弱了,就算是自己全盛时期,见到这种疯子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你不能这样……道友,我们商量一下,我乃若水一族三王子东庭君,你欲将夺舍的肉身乃是本王晚辈,我族后人。若道友将这具肉身让与我,我定当涌泉相报!况且,我与这具肉身有契约在!”见对方毫无反应,东庭君语气急了,也硬了几分,“先来后到的道理,道友可懂?不守规矩是要折堕的!” 夏侯钰语气淡淡:“不懂。” 他本想把王八踢开,想了想,用法术将它挪到了远处去:“你走开。” 欺负小动物是不对的,嗯。 修真界强者为尊,东庭君一想到对方是大乘,甚至是渡劫高手,气焰霎时下去,声音有些委屈哀怨:“本王化作古戒跟了江千遇,等这一刻足足二十余年!你竟半路杀出,道友…你怎能……” “闭嘴。”夏侯钰横过去一眼,威压欺势凌上,东庭君瑟瑟发抖,默默缩头:“…我不说了,大佬您用吧,我、我不要了,这具尸体我就送给您用,您趁热……” 夏侯钰丢了个禁言术。 “……” 臭傻逼!东庭君上下唇被封住。他咬牙切齿,等着吧,这肉身江千遇,乃是密山小剑尊,有密山神剑护体,他倒要看看,这人怎么夺舍! 夏侯钰嫌他吵,得到了安静后,便不再理他,整个神识覆在已经没气的焦黑尸体上,旁边一柄和人一般黝黑的古剑嗡嗡震动,立刻护主地立在他面前。 夏侯钰抬眼淡淡扫过这柄剑,手一抬把它打下去:“安静点。” 只一声,那剑就静了,像受到压迫,不得不静。 夏侯钰对黑剑道:“商量一下,你主人眼下只剩两魂三魄,我就是给他塞回去也成了傻子,无法继续剑道,本座日后若能寻回他丢失的一魂四魄,自当了却因果,将他复活。” 话说的好听,潜意思就是:你老大死了,我比他强我上。 的确,这具肉身已经死了,若要复活,只有邪法或仙术,夏侯钰口出承诺,因果加身,必定兑现,否则折他气运。 于是,那柄古剑慢慢地,撤回了本能的护主防御,将主人的躯体拱手相让。 旁边变成乌龟的东庭君看得瞠目结舌,脑中闪过无数猜测。 此人半路杀出,这种恐怖修为,号令他人本命剑如吃饭喝水般信手拈来,这种人物,古往今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究竟是谁?连这种上古神剑都能听他话? 刚刚东庭君怕夺舍会被剑意反噬当场爆体而亡,若非如此,他早在江千遇肉身失去气息那一刻,就霸占了这具得天独厚的年轻肉身! 慢慢的,夏侯钰肉身开始变得透明,从脚开始化为灰烬,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黑暗的石洞中。 他的元神没入焦黑躯体,渐渐与之融为一体。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 夏侯钰的元神消失那刻,一条黑蛇落地。 东庭君爬过去发狠地咬着焦黑躯体的腿,一边咬一边骂,奈何力气有限,一会儿就累瘫了。 东庭君趴在地上,四肢短小,挪一下都费劲,好不容易慢慢翻了个身,看见地上竟躺着个一动不动的粉衣姑娘! 咦? 这姑娘打哪儿来的? 东庭君挪动短小四肢慢吞吞爬过去,当王八太累了,要不…… 片刻后,他凑近了,看清了女子的样貌。 他若水一族的女子,以美貌闻名天下。东庭君是若水一族唯二的男丁。他自幼在温香软玉里长大,身边母亲姐妹甚至是侍女,都是人间绝色。 可地上这女子,在他眼中仍称得上长相不俗,骨骼纤弱,肤白胜雪,皮肤透有一种莹莹光亮。 东庭君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自己夺舍她算了? 他族中许多传承,都是传女不传男。东庭君观其根骨,还算不错。 不然将就先用着?怎么着也比做王八强啊。而且这么漂亮,自己以后还能吃点软饭,碰上个大方的、年轻有为的修士,都不用努力了。 这……好像比当密山小剑尊还要好啊! 密山一堆破事不说,当了密山小剑尊,有一屁股的麻烦,刚好丢给那不要脸来鸠占鹊巢的狗东西。 东庭君想通了,说干就干,刚爬上那姑娘身体准备施法夺舍,一只手忽将他抓起,凌空甩飞几丈远—— “啊啊啊——!”他连人带壳一起撞在了石壁上,晕倒在地上。 这些人……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病!!欺负他一个化神,有意思吗! 乔心圆刚醒。 她还未睁眼,便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异物在爬,迷迷糊糊以为是蜘蛛昆虫,当场将它用力丢出去。 乔心圆冻得蜷缩起来。 “滴答、滴答……” 她听见有节奏的水滴落在石面的声音。 水声……难道还在水下? 乔心圆慢慢睁开眼,入眼黢黑一片,是光洁的石壁,顶上凝固着白色的钟乳石,几乎没有光亮。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安静待了好一会儿,从纳戒掏出一打夜明珠。 珠子在暗洞里散发着温润的光辉,照亮周围几尺。 她看见不远处有个温泉,暗处生着一丛黝黑蘑菇。 乔心圆揉了揉脑袋,抬眼打量,这是哪儿? 自己还在城主府吗? 看起来不像…… 这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洞。 自己这是逃出来了么? 顺着地下河? 乔心圆脑子嗡嗡地思考着,起身后,在夜明珠的光线下仔细检查这处石洞,却发现根本出不去,四面封死,没有出口。 她被困死在此处了。 很快,乔心圆便注意到一处藤蔓后面,躺着一个浑身焦黑的……男人? 看身材,应当是男人,什么年纪也不知。 死了? 乔心圆对尸体有些阴影,怕他死了,又怕他没死。 凭着感觉,她觉得对方应该是凡人,因为这人身上一点气息都没有。 乔心圆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一下。 热的。 ……还活着。 第58章 梦回阵⑦ 此处有一片藤蔓遮住视野, 黑漆漆的洞穴中,水滴落下的声音变得清晰。 乔心圆怕打扰到小乌龟睡觉,便离得远远的,掏出那本从少城主的暗格里顺来的秘籍看, 旁边一颗小小的夜明珠, 她背着身用袖子拢住微茫, 尽量不让光照到小乌龟身上。 然而她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 不理解意思, 只能按图索骥地琢磨那些练功姿势和穴位,模仿着做,慢慢好似摸到了点窍门,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间,她看见纸上的图画竟从眼前慢慢消失了! 欸??!! 她忙伸手去碰,只见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橡皮擦将这一页上所有的图画都擦掉了。 这?! 这是什么?! 乔心圆立刻往前翻页,发现刚看过的部分都成了白纸!她心生惊异, 再往后翻,后面的文字也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擦掉了…… “东、东庭前辈!”她感觉这些擦掉的东西, 可能是非常牛逼的功法, 连忙跑去鸟窝叫东庭君,“醒醒了东庭前辈, 这, 你快看看……” 东庭君迷蒙地睁眼:“怎么啦小乔姑娘, 天亮了?” “不、你快看看这个!”她一手拿夜明珠,一手拿书给他瞧, 东庭君努力仰着脑袋, “这是……” 顿了顿, 两人同时说: “消失了!” “消失了?!” “对,消失了,阅后即焚,可能是盐度和湿度,让这些字在消失。”乔心圆明显化学学得不错,低头道,“你看看这些内容,是不是功法?” “啊?我看看,”东庭君意识到这姑娘可能不大识字,实在有些稀奇,他定睛凝视了一会儿,“翻页。” 乔心圆听话地动手往后翻。 “继续翻。” 他阅读的速度似乎非常快,一目十行也不止,一页又一页:“这是很邪门的功法。”他仰脑袋,声音变了几分,“乔姑娘,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我……”乔心圆一下说不出口了,这东西……毕竟是顺来的。 “罢了,姑娘不必告诉我从何得来的,不过,此乃至阴至邪之法,修炼这种功法的人……”他话音顿住了。 乔心圆心提起来了:“如何?” “急于求成,”东庭君道,“修为兴许日行千里,但心性必定大变,走火入魔,不死则疯,因为欲练此功……” 乔心圆下意识接:“必先自宫?” “……”这下换东庭君沉默了。 “小乔姑娘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乔心圆用书捂住了脸:“东庭前辈你继续。” 他声音一沉,“欲练此功,需用大量他人金丹为引。” “金丹……”乔心圆张了张嘴,摸了摸肚子,“就是金丹修士……肚子里的那个?” “丹田。”他纠正,“修士之金丹不是怀孕。” 乔心圆:“那金丹为引……是挖出来的意思吗?” “嗯。” 乔心圆也沉默了。 ……好邪的功法! 可一想到是虞衡之在练,似乎……也不奇怪。 他什么事干不出啊。 乔心圆现在想到他,手指还会微微发抖:“还好我只是看了几页……还好我看不懂。”没想到文化不通也有好处,她一阵后怕。 “你且放心,你没挖金丹,练了也没用。”东庭君吁出一口气,“小乔姑娘,后面好像还有东西,你再往后翻,我再看看。” “好。”她边说边翻页,小乌龟的眼神凝固在文字上,从锐利,逐渐变得错愕、震惊起来:“这……” 乔心圆:“什么?” 东庭君声音严肃:“乔姑娘,这东西,你可曾给别人看过?” “没有没有,”乔心圆听他声音就感觉到兹事重大,“我也是刚得来的,东庭前辈,这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他停了很久,看见一行一行的字逐渐消失,才道:“死而复生之法。” “……” “拥有这本书的人,一定要想要复活某个人,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这上面所有的字,你瞧……”他本来想伸手指一下,努努力也只能撅起屁股坐在夏侯钰的额头上,“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两个笔迹?” 虽然乔心圆认不得太复杂的字,但有少部分还认识,且笔迹这样的东西,她也认得,的确是两个人的字迹。 她点了下头:“上面一行甲的字, “对,你觉得像什么。” “像……问答?” “不错,这是对话,这两页纸上,你看…… 一行字问:[前辈可有将人起死回生之法], 一行字答:[将你要复活之人的尸体和元神找来], 问:[可是晚辈没有她的尸体和元神,又该当如何] 答:[找来一个最相似的容器,龙丹、龙血、极品五行灵髓、东海漓草。], 问:[前辈,可这世上,哪里才有龙呢……]。”说到这里,东庭君便噤声了。 听他不说话了,乔心圆默默地睁大眼睛,看了书一眼:“完了吗?” “完了。” “这不是还有一排字么……”她眼睛在纸上略微一数,“这后面还有几个字。” 东庭君声音无波:“那个问问题的人问:[前辈?在吗?]” 乔心圆:“……那这书上前辈怎么说?” 这东西是虞衡之的,那么……没准是虞衡之要复活某人,难道是白若?找来相似的容器,乔心圆不免想到了自己和那些可怜女子,牙关一紧。 东庭君回答:“前辈没有说话。” “可是,”乔心圆数了数,有十八个字,“……这里这么多字,你就说了四个字,这不对啊东庭前辈!” 东庭君一时心累,不知道怎么搪塞,这姑娘怎么还较真了。 “我给省略了,他问的是[前辈、在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了]。” 乔心圆哦了一声,又摇头:“不对,总共是十八个字,你这还差五个呢。” 这时,她已经感觉到了,东庭君似乎在刻意隐瞒些什么,如若平素她也就不追问了,可这似乎有关姐姐白若,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东庭君怒了:“五个字,好五个字,这五个字就是:我要捅死你,连在一起是,前辈?在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了,我要捅死你!刚刚好,十八个字,你说对不对?” “……”乔心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东庭前辈……” “停!前辈这两个字,我这辈子都不想听见它了。”他要晕过去了,“小乔姑娘,你还是叫我东庭君吧,咱们平辈相称。” “好……东庭君。”乔心圆察觉小乌龟的青筋都要爆出了,看来这行字真的有秘密,她努力想用眼睛照下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一行的字迹消失。 她听见东庭君说:“这东西必须毁掉。” 乔心圆低头一看:“东庭君,字已经全部消失了!我在想……会不会,按照你刚刚的说法,这本书可以联络上远方或者里面的某个人或者魂,比方说书魂?或者书精灵?问问题的人,通过把问题写在书上而得到对方的回答。” 东庭君有些惊讶,这小姑娘脑子转的还挺快:“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乔心圆把书关上:“这是这本书的名字。” 东庭君一瞧:“《天机白书》?我从未听过此物。” “其实,我也是从别人手上得来的这个东西,”她声音轻道,“既然…它有问必答,那我们要不要试试,写点什么?比方说,问它这里怎么出去?当然,这个书魂前辈……它也可能不在。也可能根本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兴许这是个古物,有其他的来历。” 东庭君埋着乌龟脑袋思索片刻,其实怎么出去,他也不是特别担心,但他有心想看看此物到底是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便说:“那便这么办吧!” “嗯!!”乔心圆说干就干,这才发现手里没有工具,有些无奈:“东庭君,我这儿没有笔。” “笔?嗯?”他顿了一下,“有啊!这里有笔!” “何处?” 东庭君迟疑:“这……此物,就在此地,但是吧,但是吧……” “但是什么?”她问道。 “此物……名曰山河笔,只有我族血脉才能使用,我与阿遇就是为了此物才来的,如果卦象不错,这法宝就在此地。” 东庭君让阿遇来此处,正是为若水族传承而来,他沉吟:“不过、此宝会认主,乃若水族传承,只有若水族血脉,才有资格让山河笔认主。” “若水族?也就是乌龟一族吗?” “当然不是了!!我族和乌龟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乔心圆没说什么了,她刚来不久,信息有限,闻言有些茫然,摇了摇头:“那便罢了,等我们出去了找到了墨笔再说吧!东庭君,既然他还没有醒,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怎么破阵吧!” “也好。”此物邪门,让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试水,他还觉得恐怕有危险,不如还是让那个谁上。 他和小乔姑娘就不做这个倒霉蛋了。 旋即一人一龟到了结界前。 “东庭君,就是这里了。”她伸手触碰石壁屏障。 “我姑且先试试吧。” 东庭君在阵前发了会儿呆:“这应该是……八方不动阵。” 乔心圆:“八方不动阵?” “是个高阶隐匿阵,布阵者修为太高,非一般人能破,起码也要……化神修为才成。” 乔心圆愣住了:“那还有别的法子吗……” “若我修为尚在,破阵小事一桩。”东庭君思索片刻,忽然啊了一声:“有了!我知道怎么出去了!山河笔!还是要山河笔……你可知它只需在这结界上画个洞,将阵破开,我们就能出去了。” 第59章 梦回阵⑧ 雾影林安静得除了风动树梢的金石之声, 就是脚踩过晨光下落叶的簌簌声。 乔心圆一想到赵婉娘的腿,就恐慌得要命。 就算跑断了腿, 她也不愿拿腿喂鱼。 她从天黑跑到了天明, 拂晓的光斑渡在薄薄的皮肤上,带来一丝温度。 乔心圆捏着空空如也的水囊,幸运地找到了一片清澈的溪流。溪旁有一棵粗壮的千年古树,树下有一片可以躲藏的空间。 乔心圆在溪流中洗净双手, 倒影浮现她现在的模样。 影中少女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 乌发红唇, 稚气未脱,长睫下一双人畜无害的杏眼。正是乔心圆看了二十年的那张脸——减了五岁的版本。 一夜回春,按理说是好事, 可她却只想抱头痛哭。 她活得好好的, 养父母爱她,粉丝爱她, 年纪轻轻就实现了人生理想,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知名漫画家。 怎么就能被车撞死呢??? 撞死也就罢了,还穿到这种蛮荒之地! 倒霉! 乔心圆对着水里倒映的脸庞叹了口气。 将水囊装满水后, 乔心圆干脆用水底的烂泥往白皙的脸庞上抹, 她将黑发放下, 伸手抓得乱七八糟,活似个乞丐样。 既是脸惹出的麻烦, 那就把脸遮住。 接着, 乔心圆钻进古树下歇息, 打算休息会儿再赶路。 她的腿已快废了, 身上伤口遍布, 胳膊有一条很长的划伤, 淌着鲜血。 乔心圆痛苦地闭上眼睛,捂着伤口,陷入沉沉梦境。 隐约间,眼前出现一片巨大银湖,湖中游曳一条波光粼粼的白色大蟒蛇。当白蛇腾空而起时,居然直直朝自己飞来!乔心圆下意识闭眼,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妹妹。” 蛇说话了?乔心圆一惊,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只见白蛇已经到了跟前! 说:“心圆,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什么意思啊,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乔心圆想躲,可身体又不听使唤了,不受控地御空而起。 乔心圆发现自己在环绕白蛇而飞,她心惊肉跳地低头,雾气飘散,她在湖面倒影上看清自己现在模样——是条小黑蛇。 她这黑蛇,约莫只有白蛇尾巴尖尖大。 乔心圆感觉古怪而玄妙。 飞起来时轻飘飘的,还变成了蛇,在水里游,又从水里钻出的感受太过真切。 真实得就如同曾经真的发生过一般,难道说,不是做梦…而是身体的记忆吗? 乔心圆恍惚,再然后,她瞥见岸边雾气氤氲,好似站着一个人,待飞得离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只有几尺远时,才终于看清楚那人模样。他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神姿谪仙。 白蛇飞到了男人面前盘绕着。 男人低声唤她:“白若。” 旋即,自己也不受控地朝他飞去,小小的蛇身盘在男人的腕间,乔心圆感觉到了触摸,和温柔的注视。 “泷儿。”男人的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抚着。 这种感觉太……简直太诡异了!乔心圆一个战栗,浑身绷紧,紧张地闭眼。 她感觉脸侧有风在快速流动着,倏地睁眼,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三角眼。 一条碧绿的毒蛇近在咫尺,吐着红色蛇信,乔心圆心登时跳到嗓子眼,她不敢出声,正欲摸出怀中雄黄粉,可这小蛇见她睁眼,却倏地失去方寸,掉在她身上。 “……!!”乔心圆失语了,身上气息无意识地暴涨,从手心流出的气烧在了藤蔓上,这蛇却比她还慌,似是见了天敌,夹着尾巴簌簌溜走了。 乔心圆崩溃地喘气,注意到身侧草地此刻一片燎原,这是那毒蛇干的?? 她攥着雄黄粉就跑。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还未注意到,胳膊上的划伤几乎愈合了,只留一道浅浅红痕。 但乔心圆却感觉手心发烫,有难受的灼烧感。 她当是受伤了,抬手一瞧,原是汗水浸透黄纸包,雄黄粉渗出,散发一股令她心悸的气味。而白色粉末一沾皮肤,竟烫得她手心溃烂,血肉模糊! 乔心圆被烫得嘶了一声,当即把雄黄粉丢远,两手捏住耳朵降温。 这真是雄黄粉? 她只听过雄黄粉驱蛇,没听过雄黄粉驱人。 条件艰苦,又无法处理伤口,她断不敢丢弃此物,怕又遇上毒蛇,只得小心翼翼弯腰,用手帕将雄黄粉捡起。 吃了些干粮,乔心圆继续跑路,突然间,她感觉周围空气扭曲了下,周遭暗了下来,不见日光。 黑暗中,乔心圆仰头看向面前陡然出现的、一块足有三丈高的黑色石碑。 她凝神望去,碑文如蝌蚪般歪歪扭扭,是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决明山庄? 周遭的树,比之前见到的更加高大茂盛,叶片呈现出一种剔透的深绿,仿若淬了毒的艳丽之色,正是这些茂密枝叶,遮住了太阳。 乔心圆认真看碑文,却隐约进入一种神奇的状态,周遭一切远去,还听见一种呼唤的声音。 “过来……” 那声音是个男人的,听着很深很远,也很沉。乔心圆有些不受控制,正欲往前再走,忽听另一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急声喊:“姑娘莫要再往前走了!” 一条黑色长鞭突地卷住她的细腰,将她往回拖,乔心圆蓦地脱离方才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她甩了甩脑袋,回过头看向手握黑色长鞭的男子。 准确说来,是少年。 乔心圆刹住脚步,有些慌张地目露警惕。 少年看模样约莫十七八,唇红齿白,墨发半束玉冠,身着玄色长袍,袍上绣着精细暗纹,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自己。 乔心圆一只手忙乱地摸到匕首,一手摸了摸脸,脸上的泥已经干了,现在自己的真实模样应该谁也看不出来了吧? “你是……”乔心圆望着对方,这少年模样虽俊,却瞧着有些不大灵光,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 果然是自己打扮得太丑了吧? 乔心圆忍不住搓了搓脸…… 她不丑的。 乔心圆听他不说话,又道:“公子?” 少年好似忽然回神般,颔首一笑:“在下是路过此处的,姑娘怎么独身一人在这危险四伏的雾影林?是打算去决明山庄吗?” “你是…决明山庄的人?”乔心圆紧握着匕首,注视眼前俊俏少年,感觉对方…不像是坏人,但也不能确定。 “我刚从决明山庄出来。”少年说,“看起来姑娘好像迷路了?怎么误闯了那样的地方?” 他指着看着一点异样都没有的森林:“姑娘可知,前面是何处?” “那不是决明山庄吗?”对方的温润让乔心圆稍稍松了口气,好像是好人。 少年轻轻摇头,指着偏差一些的方位:“决明山庄在那边山上,不是很好找,姑娘你方才去的地方,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沾惹上就会不慎入魔。” “……” 乔心圆磕巴道:“这、这么邪门?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里面呼唤我……” 少年眉目一敛:"这是招魂术!" 乔心圆:"……" 忆起方才那种勾人心魄的感觉,和那道声音,再观少年的面容,她不由得有些信他说的话。 少年收了长鞭:“还好姑娘心智坚定,只入了边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你啊,你怎么称呼?”乔心圆的警惕稍微解除了些,不过完好的那只手始终按着塞在腰间的听话符。 虽然少年长得不像坏人,可这年头,坏人也不都是把坏写在脸上的。 “在下子衡,”少年道,“姑娘呢?” 乔心圆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抱拳感谢:“我姓乔,太谢谢你了。” “乔?”子衡顿了一下。 他说:“在下正要出雾影林去城中办事,如果乔姑娘实在找不到去决明山庄的路的话,在下可以带乔姑娘一段路。” “谢谢,山庄,在……那里对吧?”乔心圆指了下,思量片刻,抬眼看他。 她不是麻烦别人的性格,若是单纯的爬个山也就罢了,可这里满是未知的凶险,她兀自挣扎了一会儿,想着兴许有个熟路的人带她走,会好很多。 乔心圆瞧少年气度斐然,的确不像是什么坏人,轻声问道:“如果你带我去的话,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子衡摇头:“要不了多长时间,此地离决明山庄已经很近了,但危机四伏,还有毒障和阵法在,很容易走错的。” 乔心圆并不知决明山庄到底是何处,她是别无选择,赵婉娘的师兄只说让她去那里,也就是说,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她挠挠鼻子,又抬头望着少年。对方一双桃花目含着笑意,无论如何,他的外表都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士。 乔心圆认真道:“子衡兄,那就麻烦你带我去决明山庄了,真的很谢谢你!” 虽穿越落到这番田地,可乔心圆还是愿意相信有好人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对她充满善意,乔心圆似乎是天生的福星,上辈子一直安然平稳,直到车祸死去。 她刚刚只是太害怕了,才会防备心过重。 这会儿乔心圆放下了按着符的动作,安静地跟在他身旁,也不说话吵闹,子衡注意到她腿有些瘸,问道:“乔姑娘可是伤到腿了?” 第60章 梦回阵⑨ 大脑混混沌沌时, 忽地,乔心圆在石壁侧面看见了一只小乌龟在爬。 由于爬得速度太慢,就像块小而凸起的黑石。 她盯着瞧了会儿, 确认真是乌龟:“前辈!!”乔心圆声音又惊又喜, 动作飞快地起身,披上衣服就冲去。 “哈?喊我?姑娘认得我?”东庭君刚中了禁言术, 现在还无法发出声音来。 “前辈?”乔心圆等了等,也没人在自己脑海里说话。 那这只乌龟是? 她忍不住戳了戳龟壳:“前辈是你吗, 你在里面吗?” 东庭君努力伸长了脑袋, 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欸?不是前辈啊。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她困惑地嘀咕着, 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把乌龟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这是和前辈一个品种的? 东庭君浑身僵硬,被她摸来摸去。 见乌龟也不说话, 瞧着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动物,乔心圆没再管它。 她从墙角摘下几朵蘑菇, 闻了闻, 感觉有些是带毒性的。 那自己百毒不侵……吃点应该也无大碍吧? 毕竟连雾影河那什么剧毒水都喝了那么多都没事…… 乔心圆饿得要命,眼下只有这个能入口。她只能用温泉水泡泡这些蘑菇,洗净后生吃。因没习过法术,没人教过她, 所以她连最基本的引火诀都不懂, 更别说烧烤了。 哎, 不太好吃。 乔心圆忍了忍, 没有吐掉生蘑菇, 默默咽了下去, 安慰自己没事的, 很快就可以出去的, 好歹还有蘑菇吃呢! 不用吃泥土和蚯蚓,还有泉水喝,挺好的! 乔心圆见那乌龟蹲在脚边看着自己,就埋头闻了又闻,最后挑出一朵没有毒性的蘑菇,撕一丝喂给它,声音很柔和:“虽然你不是那位前辈,但我俩现在也算同病相怜,都被困在此处,喏,给你吃一点吧。” 打发叫花子呢? 东庭君抬眼瞥着她。 乔心圆蹲在他面前,轻轻摸了摸乌龟脑袋:“不喜欢吃么?” 她动作太温柔了,让东庭君想起生前,还在族中之时。鼻尖的生蘑菇散发一股菌类特有的酽香,东庭君闻到味道,深吸口气,忍不住张嘴…… 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当器灵不能吃喝,很可怜的。 这姑娘也是心善,居然把口粮喂给自己一个王八…不、乌龟吃。 乔心圆见他慢慢张嘴吃了,笑了一下,将剩下的蘑菇分给他,声音低低的,怕大声了把这唯一能陪她解闷的小动物吓跑了:“小乌龟啊,你也是乌龟,如果你会说话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前辈去哪里了?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一定是近亲吧?” 中了禁言术的东庭君无法回答她,仰头专注吃蘑菇,好香……哎!原来做乌龟,竟也比当寄生器灵强! 香! “原来你真的不会说话啊……” “这还有一些,你慢慢吃吧,都是没有毒的。”乔心圆对着他自言自语了会儿,她吃了蘑菇垫了肚子,没那么饿了,就乐天地跑去研究怎么离开此处。 她走到一处石壁前,疑似摸到了什么机关,是一块似能转动的石头,但费了很大的力气都不能挪开。 乔心圆继续摸索,在另一面黑色石壁前停住脚步,当她手抬起时,能触碰到一层透明的屏障,仿若有千斤巨力,难以穿破。 乔心圆:“!!” “我找到了!!小乌龟,我找到了哈哈哈,这一定是出口啊!” 我去,东庭君被她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 “哎,不过这里好像出不去……”乔心圆挠头。她发现了,这个屏障,应当类似于玄幻小说里的结界,和城主府四周的屏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总算有苗头了,至少有一道屏障可以攻克。 在乔心圆埋头钻研结界之时,夏侯钰正在跟东庭君传音。 方才融合过程中,夏侯钰得知东庭君同他这具肉身之间有契约在。还是人和法器之间特有的“主仆契约”,能轻易地神魂沟通,自己一个意念,就能捏碎东庭君的元神。 夏侯钰便问:“你怎会变成器灵,认人为主?” 一个化神修为的强者,饶是肉身殁了,又怎会甘愿跟一个小年轻。 说起这事东庭君就无语凝噎:“想当初我寄生在古戒里活得好好的,除了没有肉身,不能吃喝,哪里都好,又安全。结果江千遇居然往我身上滴血,你说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东庭君等啊等,等了二十余年,终于等到这具肉身被雷劈死,正打算反客为主,侵占这具天生剑骨的绝佳肉身时,天降个夏侯钰鸠占鹊巢,还被发配当了王八,他心情有多么不甘。 恨不得掐死他。 夏侯钰哦了一声,差遣东庭君:“那你去问她有没有涅槃丹。” 东庭君抬头:“?” “问谁?” “她。” “你自己没有嘴吗?”东庭君看了一眼蹲在结界旁边的小姑娘。 “我现在忙着呢,你去。”他元神一传音说话,可不就露馅了吗。夏侯钰生怕她又欣喜地来一句“王八前辈,是你啊!” 就当那只王八已经死了吧! 和他夏侯钰,没有半点关系! 东庭君张了张嘴:“大佬……普通人哪有涅槃丹这种东西,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何况她才炼气境,灵力低微。” 夏侯钰:“她可没那么简单。” “大佬认识她?” “……不认识。”夏侯钰打断道,“废什么话,叫你去你就去。” 东庭君一时无言:“……可我中了你的禁言术,我怎么跟人说话。” “三个时辰后就自动解开了。”夏侯钰的声音很平静,“若没有涅槃丹,融灵丹,回灵丹,有什么就上什么,她身上一定有灵丹妙药,你想办法问她讨要。” 东庭君下意识哦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可我为何要帮你,你都把我变成了王八!还想让我帮你??” “你想当王八,还是死王八?” “……” 看似有得选,实则没得选。 空气寂静了片刻。 东庭君将脑袋缩回了龟壳,自闭了。 半晌,夏侯钰突然道:“出去后,本座为你寻个合适的肉身。你说你是若水族人,那生前应是符修吧?以你的元神,这具淬练的剑体并不适合你,若我早日恢复,你也早日成人。” 夏侯钰自身的元神已是半步成仙,太过强大,普通肉身恐怕一融合就会自爆。方才情况危急,若他不夺舍,现已魂飞湮灭了。 可这才刚刚苏醒,就接连揽下一堆破事。 送蛇妖回家,寻回夺舍肉身丢失的魂魄,现在还要给老乌龟找新身体…… 幸而都并非什么难于登天的事。 三个时辰后。 还没鼓捣出个所以然的乔心圆,忽地听见一道有些羞涩的年轻男声从身后响起:“那个……这位姑娘,幸会。” “谁?”乔心圆慌张失措,夜明珠差点失手掉下去,她慌张回头:“谁…谁在说话?!” 她一脸闹鬼的表情。 “是我,我在这里,没有闹鬼,我就是小了点……姑娘,你看见我了吗?”东庭君僵硬地爬到了她的鞋面上,仰头望着她。 “……前辈?哎?”乔心圆放低夜明珠,低头看见了这只乌龟,马上松口气,眼里亮着欣喜,“我方才叫你你也不出声,还以为不是你!” “呃,我刚刚嘴疼。” “可前辈,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就这声啊。”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说,乌龟不配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吗。” 夏侯钰到了关键时刻,分心答道:“你告诉她,救她的人是你族中大哥,别的你一概不知。你大哥大乌龟不幸死了,死前将她托付给你,你要完成大哥的遗愿,带她回家!” “啥??” 夏侯钰不再出声,神识融入身体的奇经八脉。 夺舍,也就是死而复生,是逆天而为,是为人不齿,从天道眼皮下作弊。 稍有不慎就会元神俱灭,甚至有可能被天道发现,引来新一轮的雷劫和天谴。 东庭君连忙追问:“什么意思?大佬……大佬,你还在吗?你说清楚啊再走啊??” 可夏侯钰已经断联。 东庭君只能当他死了。 乔心圆蹲下,对着小乌龟挥挥手:“前辈?您是…带我离开的那位恩人吗?不过,您声音怎么变了。” 东庭君咳了一声,按夏侯钰说的方式答道:“非也,你的恩人…其实是本王的大哥,嗯,本王大哥临死前,呃,将你托付给我。” 乔心圆一怔:“前辈他…死了?怎么会……” “我大哥他是…嗯,寿终正寝,去世的很安详。”东庭君瞎编道,“姑娘你放心吧,我会完成大哥的遗愿,送你回家的!” 乔心圆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堪堪接受这件事。 前辈叫大乌龟,乔心圆心说这名字是不是太随便了点,而前辈的弟弟叫东庭君,除了一个带自己回家的遗愿外,他一问三不知。 乔心圆问这是哪儿,东庭君沉吟道:“应该正处在涔河以北的平遥与太州的官道交界处上。” 乔心圆:“那离四方城远吗?” “算远吧,四方城在南端,平遥在中原,隔着八千里路,快马加鞭,也得数十日才能到。” “那便好。”她松了口气。 东庭君反问她道:“乔姑娘是四方城人么?听闻江南水土好,好吃的多,我早就想去吃了,那、那我到时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乔心圆一惊,疯狂摇头。 你我无冤无仇,你个小乌龟可别害我! “我老家不在四方城。不在南边儿,”她换了话题,“东庭前辈,这个山洞,我该怎么出去?” “设了结界,暂且出不去,这个不重要,等会儿说,”东庭君道,“乔姑娘,不如你帮我去看看那边躺着的年轻人?我担心他死了。” “年轻人?”原来不是老人家啊,她说,“其实我刚刚看过了,他还活着呢……那我再去看看。” 乔心圆抱起东庭君走过去,她撩起藤蔓,伸手在焦黑男人鼻间和身上一探,发觉对方身体又焦又冷,臭味弥漫,但忽又感觉到一道热源,在他体内窜来窜去。 虽然她不懂医术,但还是能感觉到生命力:“他还活着……” 东庭君没有出声。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杀了夏侯钰的绝佳时机。 这乔姑娘现在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他完全可以指使她去做这件事。 乔心圆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忍不住轻轻戳了戳龟壳:“东庭前辈?” 东庭君沉默片刻,无奈道:“姑娘,我在。不知你身上……可有什么疗伤的丹药?譬如涅槃丹,回灵丹,回春散也行……” 他本想游说这小姑娘动手,但东庭君想了想后果。 怕没杀死,怕她没杀过人下不了手,更怕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临死拉个垫背的,捏碎自己元神。毕竟此人神识恐怖,这人既承诺替自己寻一具合适的身体,那姑且……信他一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丹药? 乔心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把纳戒掏空,却只有一堆珠子宝石,还有一本从虞衡之暗格里搞来的功法书…… “有!有一瓶,不过这个好像是……”乔心圆记不清名字了,只记得功效,虞衡之说是让人平心静气的东西,那就是和太太口服液差不多的玩意儿吧。 应该也不能救人? 东庭君探头道:“姑娘,你打开盖子我闻闻?” “好。” 乔心圆拔开瓶盖,东庭君凑过去闻了半晌:“是静心丹啊,那没有用……你这儿怎么这么多石头啊,咦,这个是,寒晶石?!” “寒晶石?哦哦对,这个是叫寒晶石,他能用吗?” “太好了!雷劫乃是雷火之力,这寒晶石能抵抗雷火,姑娘,你将这寒晶石塞到他手里、不,嘴里吧,嘴里好。” “哦哦,好……”乔心圆本来也要救人,她如法炮制的,用两根树枝戳开男人的嘴巴,反正不肯用手去碰,然后把那颗比鹌鹑蛋大一倍,但比鸡蛋小的蓝色晶石,有些吃力地塞进对方的嘴巴里。 男人模样此刻含着蓝石头的模样很滑稽。 如果他醒着,可能会气得对天练剑三天三夜,斩断秋风与落叶。 乔心圆又问东庭君:“我这里还有一颗药晶石,能用么?” “药晶石?你连这都有?自然是能用的!不过此物,需灵火融后使用,姑娘是医修?可会用灵火?” 乔心圆茫然摇头:“我不是医修,我也不懂医术,也不知道什么叫灵火……” “那……不如你摸摸看,他身上应该已经降温了?” 乔心圆照做,碰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啊!前辈,他身上温度确实比方才要低不少,这寒晶石真的管用诶。” “那就好,看他自己造化了,这位……他命应该很大。”不过死了更好。 乔心圆顺口一问:“不知他是何人?” “哎……此事说来话长,”东庭君思索片刻,开始编故事,“这少年叫阿遇,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他可是个天才,遇上天雷才会如此。他救过我,是个好心人,所以我想救他一命。” 两人言谈间,那寒晶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夏侯钰嘴里融化,像烈日下的雪糕般在他口中化开,流入了经脉,同那霸道的雷火之力抗衡! “……怎么这么快就化了?”东庭君有些不解,他是符修,书念得比较多,但医术方面,只能说略通一二,所以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乔心圆灵机一动,拿起药晶石:“看来他口腔温度很高啊,我把这个放他嘴里行不?” 东庭君:“……” 东庭君:“那……试试?” 乔心圆捡起树枝在他衣服上擦两下,轻车熟路戳开他的嘴,可这药晶石比鸭蛋还大,乔心圆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把药晶石塞进去,而旁边的东庭君已默默地扭过头去,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狂笑。 乔心圆擦了擦汗:“我放不进去……不过东庭前辈!他身上,怎么越来越烫了!呀……像火山一样。”她很快把手拿开,感觉一碰到他,就能感觉到电流在窜,烈火在烤。 “寒晶石融化,应该是……反而激发了他体内本来沉睡的雷火之力?!”东庭君语气变得兴奋,“完了完了……” “完了?那怎么办!”乔心圆也急了,她找到男人的手,掰开他捏紧仿佛随时要起来揍人的拳头,将药晶石塞他手心里。她望向东庭君:“这样有用么?” “不如这样,姑娘你可否帮我将阿遇搬到灵泉里去?我瞧这灵泉中蕴含灵气,若无丹药,多少能帮他一帮。” 乔心圆同意了,但小蛇妖的力气颇小,她费了全身气力,也没能挪动半寸。东庭君让她用术法,她尴尬地摇头:“我……不太会。”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废物的。 乔心圆手指挠着手心:“东庭前辈……对不起啊,我学艺不精,帮不上忙,我这儿有一本功法书,我可以马上开始练功修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东庭君看她纳戒中又有寒晶石,又有药晶石,还有夜明珠……实在不像是穷人,怎么可能就一瓶静心丹!兴许她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没拿就没拿吧,这样也怪不得自己不救他。死了也好哈哈哈哈哈。 乔心圆听见他的笑:“前辈?” 他咳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我没笑。我想说这山洞结界强横,我现在遇上了点麻烦,实力只有以前的万分之一,恐怕要等他醒了才能解开。” “那、那我去舀点灵泉水喂给他。” 第61章 梦回阵⑩ 砸了几下不成, 乔心圆累极,便泡在泉水中。 泉水似是灵泉,温热的灵气环绕着周身, 她照着虞衡之之前教的方式,从中吸纳了灵气, 吐纳片刻, 恢复了不少气力。 大脑混混沌沌时,忽地,乔心圆在石壁侧面看见了一只小乌龟在爬。 由于爬得速度太慢, 就像块小而凸起的黑石。 她盯着瞧了会儿, 确认真是乌龟:“前辈!!”乔心圆声音又惊又喜,动作飞快地起身,披上衣服就冲去。 “哈?喊我?姑娘认得我?”东庭君刚中了禁言术,现在还无法发出声音来。 “前辈?”乔心圆等了等, 也没人在自己脑海里说话。 那这只乌龟是? 她忍不住戳了戳龟壳:“前辈是你吗, 你在里面吗?” 东庭君努力伸长了脑袋,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欸?不是前辈啊。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她困惑地嘀咕着,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把乌龟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这是和前辈一个品种的? 东庭君浑身僵硬, 被她摸来摸去。 见乌龟也不说话,瞧着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动物,乔心圆没再管它。 她从墙角摘下几朵蘑菇,闻了闻, 感觉有些是带毒性的。 那自己百毒不侵……吃点应该也无大碍吧? 毕竟连雾影河那什么剧毒水都喝了那么多都没事…… 乔心圆饿得要命, 眼下只有这个能入口。她只能用温泉水泡泡这些蘑菇, 洗净后生吃。因没习过法术, 没人教过她, 所以她连最基本的引火诀都不懂,更别说烧烤了。 哎,不太好吃。 乔心圆忍了忍,没有吐掉生蘑菇,默默咽了下去,安慰自己没事的,很快就可以出去的,好歹还有蘑菇吃呢! 不用吃泥土和蚯蚓,还有泉水喝,挺好的! 乔心圆见那乌龟蹲在脚边看着自己,就埋头闻了又闻,最后挑出一朵没有毒性的蘑菇,撕一丝喂给它,声音很柔和:“虽然你不是那位前辈,但我俩现在也算同病相怜,都被困在此处,喏,给你吃一点吧。” 打发叫花子呢? 东庭君抬眼瞥着她。 乔心圆蹲在他面前,轻轻摸了摸乌龟脑袋:“不喜欢吃么?” 她动作太温柔了,让东庭君想起生前,还在族中之时。鼻尖的生蘑菇散发一股菌类特有的酽香,东庭君闻到味道,深吸口气,忍不住张嘴…… 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当器灵不能吃喝,很可怜的。 这姑娘也是心善,居然把口粮喂给自己一个王八…不、乌龟吃。 乔心圆见他慢慢张嘴吃了,笑了一下,将剩下的蘑菇分给他,声音低低的,怕大声了把这唯一能陪她解闷的小动物吓跑了:“小乌龟啊,你也是乌龟,如果你会说话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前辈去哪里了?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一定是近亲吧?” 中了禁言术的东庭君无法回答她,仰头专注吃蘑菇,好香……哎!原来做乌龟,竟也比当寄生器灵强! 香! “原来你真的不会说话啊……” “这还有一些,你慢慢吃吧,都是没有毒的。”乔心圆对着他自言自语了会儿,她吃了蘑菇垫了肚子,没那么饿了,就乐天地跑去研究怎么离开此处。 她走到一处石壁前,疑似摸到了什么机关,是一块似能转动的石头,但费了很大的力气都不能挪开。 乔心圆继续摸索,在另一面黑色石壁前停住脚步,当她手抬起时,能触碰到一层透明的屏障,仿若有千斤巨力,难以穿破。 乔心圆:“!!”“我找到了!!小乌龟,我找到了哈哈哈,这一定是出口啊!” 我去,东庭君被她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 “哎,不过这里好像出不去……”乔心圆挠头。她发现了,这个屏障,应当类似于玄幻小说里的结界,和城主府四周的屏障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总算有苗头了,至少有一道屏障可以攻克。 在乔心圆埋头钻研结界之时,夏侯钰正在跟东庭君传音。 方才融合过程中,夏侯钰得知东庭君同他这具肉身之间有契约在。还是人和法器之间特有的“主仆契约”,能轻易地神魂沟通,自己一个意念,就能捏碎东庭君的元神。 夏侯钰便问:“你怎会变成器灵,认人为主?” 一个化神修为的强者,饶是肉身殁了,又怎会甘愿跟一个小年轻。 说起这事东庭君就无语凝噎:“想当初我寄生在古戒里活得好好的,除了没有肉身,不能吃喝,哪里都好,又安全。结果江千遇居然往我身上滴血,你说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东庭君等啊等,等了二十余年,终于等到这具肉身被雷劈死,正打算反客为主,侵占这具天生剑骨的绝佳肉身时,天降个夏侯钰鸠占鹊巢,还被发配当了王八,他心情有多么不甘。 恨不得掐死他。 夏侯钰哦了一声,差遣东庭君:“那你去问她有没有涅槃丹。” 东庭君抬头:“?” “问谁?” “她。” “你自己没有嘴吗?”东庭君看了一眼蹲在结界旁边的小姑娘。 “我现在忙着呢,你去。”他元神一传音说话,可不就露馅了吗。夏侯钰生怕她又欣喜地来一句“王八前辈,是你啊!” 就当那只王八已经死了吧! 和他夏侯钰,没有半点关系! 东庭君张了张嘴:“大佬……普通人哪有涅槃丹这种东西,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何况她才炼气境,灵力低微。” 夏侯钰:“她可没那么简单。” “大佬认识她?” “……不认识。”夏侯钰打断道,“废什么话,叫你去你就去。” 东庭君一时无言:“……可我中了你的禁言术,我怎么跟人说话。” “三个时辰后就自动解开了。”夏侯钰的声音很平静,“若没有涅槃丹,融灵丹,回灵丹,有什么就上什么,她身上一定有灵丹妙药,你想办法问她讨要。” 东庭君下意识哦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可我为何要帮你,你都把我变成了王八!还想让我帮你??” “你想当王八,还是死王八?” “……” 看似有得选,实则没得选。 空气寂静了片刻。 东庭君将脑袋缩回了龟壳,自闭了。 半晌,夏侯钰突然道:“出去后,本座为你寻个合适的肉身。你说你是若水族人,那生前应是符修吧?以你的元神,这具淬练的剑体并不适合你,若我早日恢复,你也早日成人。” 夏侯钰自身的元神已是半步成仙,太过强大,普通肉身恐怕一融合就会自爆。方才情况危急,若他不夺舍,现已魂飞湮灭了。 可这才刚刚苏醒,就接连揽下一堆破事。 送蛇妖回家,寻回夺舍肉身丢失的魂魄,现在还要给老乌龟找新身体…… 幸而都并非什么难于登天的事。 三个时辰后。 还没鼓捣出个所以然的乔心圆,忽地听见一道有些羞涩的年轻男声从身后响起:“那个……这位姑娘,幸会。” “谁?”乔心圆慌张失措,夜明珠差点失手掉下去,她慌张回头:“谁…谁在说话?!” 她一脸闹鬼的表情。 “是我,我在这里,没有闹鬼,我就是小了点……姑娘,你看见我了吗?”东庭君僵硬地爬到了她的鞋面上,仰头望着她。 “……前辈?哎?”乔心圆放低夜明珠,低头看见了这只乌龟,马上松口气,眼里亮着欣喜,“我方才叫你你也不出声,还以为不是你!” “呃,我刚刚嘴疼。” “可前辈,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就这声啊。”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说,乌龟不配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吗。” 夏侯钰到了关键时刻,分心答道:“你告诉她,救她的人是你族中大哥,别的你一概不知。你大哥大乌龟不幸死了,死前将她托付给你,你要完成大哥的遗愿,带她回家!” “啥??” 夏侯钰不再出声,神识融入身体的奇经八脉。 夺舍,也就是死而复生,是逆天而为,是为人不齿,从天道眼皮下作弊。 稍有不慎就会元神俱灭,甚至有可能被天道发现,引来新一轮的雷劫和天谴。 东庭君连忙追问:“什么意思?大佬……大佬,你还在吗?你说清楚啊再走啊??” 可夏侯钰已经断联。 东庭君只能当他死了。 乔心圆蹲下,对着小乌龟挥挥手:“前辈?您是…带我离开的那位恩人吗?不过,您声音怎么变了。” 东庭君咳了一声,按夏侯钰说的方式答道:“非也,你的恩人…其实是本王的大哥,嗯,本王大哥临死前,呃,将你托付给我。” 乔心圆一怔:“前辈他…死了?怎么会……” “我大哥他是…嗯,寿终正寝,去世的很安详。”东庭君瞎编道,“姑娘你放心吧,我会完成大哥的遗愿,送你回家的!” 乔心圆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堪堪接受这件事。 前辈叫大乌龟,乔心圆心说这名字是不是太随便了点,而前辈的弟弟叫东庭君,除了一个带自己回家的遗愿外,他一问三不知。 乔心圆问这是哪儿,东庭君沉吟道:“应该正处在涔河以北的平遥与太州的官道交界处上。” 乔心圆:“那离四方城远吗?” “算远吧,四方城在南端,平遥在中原,隔着八千里路,快马加鞭,也得数十日才能到。” “那便好。”她松了口气。 东庭君反问她道:“乔姑娘是四方城人么?听闻江南水土好,好吃的多,我早就想去吃了,那、那我到时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乔心圆一惊,疯狂摇头。 你我无冤无仇,你个小乌龟可别害我! “我老家不在四方城。不在南边儿,”她换了话题,“东庭前辈,这个山洞,我该怎么出去?” “设了结界,暂且出不去,这个不重要,等会儿说,”东庭君道,“乔姑娘,不如你帮我去看看那边躺着的年轻人?我担心他死了。” “年轻人?”原来不是老人家啊,她说,“其实我刚刚看过了,他还活着呢……那我再去看看。” 乔心圆抱起东庭君走过去,她撩起藤蔓,伸手在焦黑男人鼻间和身上一探,发觉对方身体又焦又冷,臭味弥漫,但忽又感觉到一道热源,在他体内窜来窜去。 虽然她不懂医术,但还是能感觉到生命力:“他还活着……” 东庭君没有出声。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杀了夏侯钰的绝佳时机。 这乔姑娘现在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他完全可以指使她去做这件事。 乔心圆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忍不住轻轻戳了戳龟壳:“东庭前辈?” 东庭君沉默片刻,无奈道:“姑娘,我在。不知你身上……可有什么疗伤的丹药?譬如涅槃丹,回灵丹,回春散也行……” 他本想游说这小姑娘动手,但东庭君想了想后果。 怕没杀死,怕她没杀过人下不了手,更怕对方来个鱼死网破,临死拉个垫背的,捏碎自己元神。毕竟此人神识恐怖,这人既承诺替自己寻一具合适的身体,那姑且……信他一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丹药? 乔心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把纳戒掏空,却只有一堆珠子宝石,还有一本从虞衡之暗格里搞来的功法书…… “有!有一瓶,不过这个好像是……”乔心圆记不清名字了,只记得功效,虞衡之说是让人平心静气的东西,那就是和太太口服液差不多的玩意儿吧。 应该也不能救人? 东庭君探头道:“姑娘,你打开盖子我闻闻?” “好。” 乔心圆拔开瓶盖,东庭君凑过去闻了半晌:“是静心丹啊,那没有用……你这儿怎么这么多石头啊,咦,这个是,寒晶石?!” “寒晶石?哦哦对,这个是叫寒晶石,他能用吗?” “太好了!雷劫乃是雷火之力,这寒晶石能抵抗雷火,姑娘,你将这寒晶石塞到他手里、不,嘴里吧,嘴里好。” “哦哦,好……”乔心圆本来也要救人,她如法炮制的,用两根树枝戳开男人的嘴巴,反正不肯用手去碰,然后把那颗比鹌鹑蛋大一倍,但比鸡蛋小的蓝色晶石,有些吃力地塞进对方的嘴巴里。 男人模样此刻含着蓝石头的模样很滑稽。 如果他醒着,可能会气得对天练剑三天三夜,斩断秋风与落叶。 乔心圆又问东庭君:“我这里还有一颗药晶石,能用么?” “药晶石?你连这都有?自然是能用的!不过此物,需灵火融后使用,姑娘是医修?可会用灵火?” 乔心圆茫然摇头:“我不是医修,我也不懂医术,也不知道什么叫灵火……” “那……不如你摸摸看,他身上应该已经降温了?” 乔心圆照做,碰了一下他的胳膊道:“啊!前辈,他身上温度确实比方才要低不少,这寒晶石真的管用诶。” “那就好,看他自己造化了,这位……他命应该很大。”不过死了更好。 乔心圆顺口一问:“不知他是何人?” “哎……此事说来话长,”东庭君思索片刻,开始编故事,“这少年叫阿遇,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以前他可是个天才,遇上天雷才会如此。他救过我,是个好心人,所以我想救他一命。” 两人言谈间,那寒晶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夏侯钰嘴里融化,像烈日下的雪糕般在他口中化开,流入了经脉,同那霸道的雷火之力抗衡! “……怎么这么快就化了?”东庭君有些不解,他是符修,书念得比较多,但医术方面,只能说略通一二,所以完全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乔心圆灵机一动,拿起药晶石:“看来他口腔温度很高啊,我把这个放他嘴里行不?” 东庭君:“……” 东庭君:“那……试试?” 乔心圆捡起树枝在他衣服上擦两下,轻车熟路戳开他的嘴,可这药晶石比鸭蛋还大,乔心圆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把药晶石塞进去,而旁边的东庭君已默默地扭过头去,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狂笑。 乔心圆擦了擦汗:“我放不进去……不过东庭前辈!他身上,怎么越来越烫了!呀……像火山一样。”她很快把手拿开,感觉一碰到他,就能感觉到电流在窜,烈火在烤。 “寒晶石融化,应该是……反而激发了他体内本来沉睡的雷火之力?!”东庭君语气变得兴奋,“完了完了……” “完了?那怎么办!”乔心圆也急了,她找到男人的手,掰开他捏紧仿佛随时要起来揍人的拳头,将药晶石塞他手心里。她望向东庭君:“这样有用么?” “不如这样,姑娘你可否帮我将阿遇搬到灵泉里去?我瞧这灵泉中蕴含灵气,若无丹药,多少能帮他一帮。” 乔心圆同意了,但小蛇妖的力气颇小,她费了全身气力,也没能挪动半寸。东庭君让她用术法,她尴尬地摇头:“我……不太会。”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废物的。 乔心圆手指挠着手心:“东庭前辈……对不起啊,我学艺不精,帮不上忙,我这儿有一本功法书,我可以马上开始练功修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东庭君看她纳戒中又有寒晶石,又有药晶石,还有夜明珠……实在不像是穷人,怎么可能就一瓶静心丹!兴许她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没拿就没拿吧,这样也怪不得自己不救他。死了也好哈哈哈哈哈。 乔心圆听见他的笑:“前辈?” 他咳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我没笑。我想说这山洞结界强横,我现在遇上了点麻烦,实力只有以前的万分之一,恐怕要等他醒了才能解开。” “那、那我去舀点灵泉水喂给他。” 她想了想:“不如,前辈你教我用灵火?我把这药晶石给化了?化小一点,就能塞他嘴里了。” 东庭君出身若水一族,此族乃是书画高手,精通符道,传说提笔便可点石成金,族中飞禽走兽,花鸟树木,都是笔墨画出来的。 他虽是族中出了名的废物,但见多识广,指导一个炼气后辈用灵火也不在话下。 这小姑娘虽然什么也不懂,但其领悟力出乎意料的强,不出两个时辰,就凝出实质性的灵火。 东庭君盛赞道:“你这天赋,适合当炼丹师。”发了他体内本来沉睡的雷火之力?!”东庭君语气变得兴奋,“完了完了……” “完了?那怎么办!”乔心圆也急了,她找到男人的手,掰开他捏紧仿佛随时要起来揍人的拳头,将药晶石塞他手心里。她望向东庭君:“这样有用么?” “不如这样,姑娘你可否帮我将阿遇搬到灵泉里去?我瞧这灵泉中蕴含灵气,若无丹药,多少能帮他一帮。” 乔心圆同意了,但小蛇妖的力气颇小,她费了全身气力,也没能挪动半寸。东庭君让她用术法,她尴尬地摇头:“我……不太会。”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废物的。 乔心圆手指挠着手心:“东庭前辈……对不起啊,我学艺不精,帮不上忙,我这儿有一本功法书,我可以马上开始练功修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东庭君看她纳戒中又有寒晶石,又有药晶石,还有夜明珠……实在不像是穷人,怎么可能就一瓶静心丹!兴许她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没拿就没拿吧,这样也怪不得自己不救他。死了也好哈哈哈哈哈。 乔心圆听见他的笑:“前辈?” 他咳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我没笑。我想说这山洞结界强横,我现在遇上了点麻烦,实力只有以前的万分之一,恐怕要等他醒了才能解开。” “那、那我去舀点灵泉水喂给他。” 她想了想:“不如,前辈你教我用灵火?我把这药晶石给化了?化小一点,就能塞他嘴里了。” 东庭君出身若水一族,此族乃是书画高手,精通符道,传说提笔便可点石成金,族中飞禽走兽,花鸟树木,都是笔墨画出来的。 他虽是族中出了名的废物,但见多识广,指导一个炼气后辈用灵火也不在话下。 这小姑娘虽然什么也不懂,但其领悟力出乎意料的强,不出两个时辰,就凝出实质性的灵火。 东庭君盛赞道:“你这天赋,适合当炼丹师。”发了他体内本来沉睡的雷火之力?!”东庭君语气变得兴奋,“完了完了……” “完了?那怎么办!”乔心圆也急了,她找到男人的手,掰开他捏紧仿佛随时要起来揍人的拳头,将药晶石塞他手心里。她望向东庭君:“这样有用么?” “不如这样,姑娘你可否帮我将阿遇搬到灵泉里去?我瞧这灵泉中蕴含灵气,若无丹药,多少能帮他一帮。” 乔心圆同意了,但小蛇妖的力气颇小,她费了全身气力,也没能挪动半寸。东庭君让她用术法,她尴尬地摇头:“我……不太会。”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废物的。 乔心圆手指挠着手心:“东庭前辈……对不起啊,我学艺不精,帮不上忙,我这儿有一本功法书,我可以马上开始练功修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东庭君看她纳戒中又有寒晶石,又有药晶石,还有夜明珠……实在不像是穷人,怎么可能就一瓶静心丹!兴许她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没拿就没拿吧,这样也怪不得自己不救他。死了也好哈哈哈哈哈。 乔心圆听见他的笑:“前辈?” 他咳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我没笑。我想说这山洞结界强横,我现在遇上了点麻烦,实力只有以前的万分之一,恐怕要等他醒了才能解开。” “那、那我去舀点灵泉水喂给他。” 她想了想:“不如,前辈你教我用灵火?我把这药晶石给化了?化小一点,就能塞他嘴里了。” 东庭君出身若水一族,此族乃是书画高手,精通符道,传说提笔便可点石成金,族中飞禽走兽,花鸟树木,都是笔墨画出来的。 他虽是族中出了名的废物,但见多识广,指导一个炼气后辈用灵火也不在话下。 这小姑娘虽然什么也不懂,但其领悟力出乎意料的强,不出两个时辰,就凝出实质性的灵火。 东庭君盛赞道:“你这天赋,适合当炼丹师。”发了他体内本来沉睡的雷火之力?!”东庭君语气变得兴奋,“完了完了……” “完了?那怎么办!”乔心圆也急了,她找到男人的手,掰开他捏紧仿佛随时要起来揍人的拳头,将药晶石塞他手心里。她望向东庭君:“这样有用么?” “不如这样,姑娘你可否帮我将阿遇搬到灵泉里去?我瞧这灵泉中蕴含灵气,若无丹药,多少能帮他一帮。” 乔心圆同意了,但小蛇妖的力气颇小,她费了全身气力,也没能挪动半寸。东庭君让她用术法,她尴尬地摇头:“我……不太会。”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废物的。 乔心圆手指挠着手心:“东庭前辈……对不起啊,我学艺不精,帮不上忙,我这儿有一本功法书,我可以马上开始练功修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东庭君看她纳戒中又有寒晶石,又有药晶石,还有夜明珠……实在不像是穷人,怎么可能就一瓶静心丹!兴许她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没拿就没拿吧,这样也怪不得自己不救他。死了也好哈哈哈哈哈。 乔心圆听见他的笑:“前辈?” 他咳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我没笑。我想说这山洞结界强横,我现在遇上了点麻烦,实力只有以前的万分之一,恐怕要等他醒了才能解开。” “那、那我去舀点灵泉水喂给他。” 她想了想:“不如,前辈你教我用灵火?我把这药晶石给化了?化小一点,就能塞他嘴里了。” 东庭君出身若水一族,此族乃是书画高手,精通符道,传说提笔便可点石成金,族中飞禽走兽,花鸟树木,都是笔墨画出来的。 他虽是族中出了名的废物,但见多识广,指导一个炼气后辈用灵火也不在话下。 这小姑娘虽然什么也不懂,但其领悟力出乎意料的强,不出两个时辰,就凝出实质性的灵火。 东庭君盛赞道:“你这天赋,适合当炼丹师。”发了他体内本来沉睡的雷火之力?!”东庭君语气变得兴奋,“完了完了……” “完了?那怎么办!”乔心圆也急了,她找到男人的手,掰开他捏紧仿佛随时要起来揍人的拳头,将药晶石塞他手心里。她望向东庭君:“这样有用么?” “不如这样,姑娘你可否帮我将阿遇搬到灵泉里去?我瞧这灵泉中蕴含灵气,若无丹药,多少能帮他一帮。” 乔心圆同意了,但小蛇妖的力气颇小,她费了全身气力,也没能挪动半寸。东庭君让她用术法,她尴尬地摇头:“我……不太会。”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怎么会有人比自己还废物的。 乔心圆手指挠着手心:“东庭前辈……对不起啊,我学艺不精,帮不上忙,我这儿有一本功法书,我可以马上开始练功修行!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东庭君看她纳戒中又有寒晶石,又有药晶石,还有夜明珠……实在不像是穷人,怎么可能就一瓶静心丹!兴许她还有好东西,没拿出来…… 没拿就没拿吧,这样也怪不得自己不救他。死了也好哈哈哈哈哈。 乔心圆听见他的笑:“前辈?” 他咳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我没笑。我想说这山洞结界强横,我现在遇上了点麻烦,实力只有以前的万分之一,恐怕要等他醒了才能解开。” “那、那我去舀点灵泉水喂给他。” 她想了想:“不如,前辈你教我用灵火?我把这药晶石给化了?化小一点,就能塞他嘴里了。” 东庭君出身若水一族,此族乃是书画高手,精通符道,传说提笔便可点石成金,族中飞禽走兽,花鸟树木,都是笔墨画出来的。 他虽是族中出了名的废物,但见多识广,指导一个炼气后辈用灵火也不在话下。 这小姑娘虽然什么也不懂,但其领悟力出乎意料的强,不出两个时辰,就凝出实质性的灵火。 东庭君盛赞道:“你这天赋,适合当炼丹师。” 第62章 梦回阵①① 这时, 门忽从里头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看见她,很警惕:“哎你干什么的?” “……大娘, 我二人是路过的。”更浓烈的饭菜香气传出来, 乔心圆柔声解释两人途径此处,想寻个落脚地, 不知方不方便。 妇人看向二人,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另一个是衣衫带血, 头发凌乱, 脸颊也有些脏兮兮的女子, 她正要关门,就瞧背后那公子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的黄色宝石,说:“这是谢礼。” 这石头一掏出,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这是……”妇人眼睛登时直了,“多谢……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乔心圆也目不转睛盯着那石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石头,挺好看的。 上辈子她最爱收藏这些漂亮的宝石珠子、家里展柜、床上床底, 桌上,四处都堆满这些宝贝。 而这种黄色的, 半透的石头,瞧着有些像晶石, 是她没见过的收藏品。 子衡注意到她的视线, 先把灵石给开门妇人,语气淡道:“我这位同伴旅途劳累,可否为她做一些膳食?” 妇人热情道:“二位快快请进, 寒舍只有一些粗茶淡饭, 刚好家里还有条鲫鱼, 俺去让俺那当家的,烧个鱼汤给姑娘!” 子衡仿佛久居上位般,自然而然地进屋,简陋的环境让他皱眉。 乔心圆自然不在乎那么多,直接坐在板凳上,锤了锤自己的腿:“我造孽的腿,哎,幸好找到了落脚地,不然我这腿非断了不可。” 等那大叔和大娘进了灶房,子衡才又掏出一枚灵石,还是黄色的,半透的晶石含着氤氲灵气:“刚刚眼睛睁这么大,喜欢这个?” “嗯……” “那送给你。” “啊?”乔心圆懵了,然后摇头,“我不要,太贵重了。” 子衡想,她是真有些呆,而且显然没有常识认知,连下品灵石都不认得。 这种黄灵石,一枚在宝阁中只能买一小叠空白符纸,一两最次的红符砂。 可想而知。 “你觉得它好看么?”子衡问。 乔心圆点头。 “我有更好看的。”他再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灵石,它的颜色更纯净,是中品灵石。 没想到乔心圆看了一眼,还是捧着那黄色下品灵石把玩:“这个好看一些。” 她只是天生喜欢这种亮闪闪的珠石罢了,小时候路过珠宝店都会走不动路,趴在橱窗瞧。 “那这个呢?”子衡又掏出一枚上品灵石,这回是乳白的不透明灵石,一枚就等同于一千下品灵石。 “你这个好闻。”可乔心圆摩挲灵石纹路,“但还是…这个黄晶石好看。” “好闻?” “是啊,”她凑过去,鼻尖挨近这颗白灵石,“有种很干净的气味,像清晨的雨露一样。” 乔心圆压低脸,像嗅花那样用鼻子碰了碰。 或许是因为到了修真界,嗅觉也变灵敏了。 子衡低头失笑:“你可要知道这个白色的,可以换一千枚你这个黄晶石。” “这样的吗?”乔心圆的神情终于有那么一点动容了,“难怪它这么好闻……原来这么贵。好了,还给你。” 她把黄灵石还他。 “不要了?”子衡手心摊白灵石,像哄小孩那样问她,“还是要这个?” “都不要。”她摇头。 “为何?” “因为……” 因为他们才认识第一天不说,而且她怕再摸下去,就忍不住问他索要这黄晶石了。 她答:“因为…我受之有愧!总之不能要的,再不值钱我也不要。” 子衡眸光在烛火下跳动:“这样,乔姑娘可以直接跟我回家做客,我家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你喜欢好看的石头,对吧?” 当她听见有很多时,双眸显而易见地亮起,至少挣扎了几秒钟。 “这……” 乔心圆艰难地摇头,“还是……算了吧?” “哦,为何?” 只见乔心圆嘴唇抿了一下,说了实话:“我怕我会赖着不走的。” “哈哈哈哈,”少年放声笑道,“那便赖着不走吧,我府上很大,还有小船可以泛舟河上,多姑娘一人也不算多。” 乔心圆还是摇头:“我还有重要的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会走不动路的,我真不能去,顶多……顶多在你家讨杯茶水喝!"她想了想,说,"不过你家要是缺侍女,我也可以给你干活的!” “那说好了,你跟我回家去做客,不许抵赖了。” 乔心圆想了想,又问他家在何处,子衡说:“途径徽州府,很近。” “途径徽州府么,是更西南的方向吗,离四方城呢,也远吗?” “也远。” “有多远?” “在下……没有算过距离。” 那种不妙的感觉又来了,乔心圆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脑子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这种微妙的危机感,始终缠绕着她。 她不说话,子衡也不说话,喝口粗茶,那大娘打来一盆水,给他们净手:“两位官人快请用。” 村子里不富庶,这户人家的土墙上挂着木弓和斧头,男主人是个猎户,靠着砍柴打猎为生,所以饭菜也简单,一碗灰灰白白的稀米粥,一小碟的咸菜,一锅鲫鱼汤,汤面浮着漆黑锅灰。 最原始的烹饪方式,没有放任何调味品。 乔心圆饿到极致也不挑剔,涮了下土碗就要喝汤,奈何鱼汤太烫手,刚端起就烫得她马上放下,两手直搓耳朵降温。 她又饿又馋,动筷夹片鱼肉,入口嫩滑,鲫鱼刺多,乔心圆小心地用舌尖剔刺,眼眸晶亮:“嗯!!!子衡兄!你快尝尝!” 她好多天没吃肉了,哪怕带着点腥味,她也感动的要哭了。没被鱼吃,还能吃鱼的感觉太幸福了,她要多吃点! 子衡却扫一眼摇头:“我服用过辟谷丹,肚子不饿。” 五谷腥腐,他从十几年前筑基过后,就开始辟谷。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她虽已引气入体,炼气修为,但并未摆脱凡人的口腹之欲。 “你真不吃啊,这么大的鲫鱼……”刺太多了,乔心圆也不知往哪儿吐,扭头吐在手心里,子衡还是摇头:“你慢些吃,别吃急了。” “好,好……咳,咳咳咳!”她方才还在点头,下一刻便脸色变幻,放下筷子剧烈咳嗽起来。 “乔姑娘!” 乔心圆小脸涨得通红,指着喉咙痛苦道:“咳咳……” “哎呀!姑娘这是被鱼刺卡了。”那妇人冲上来,带着油的手用力拍乔心圆的背,刚拍了一下就倏地被一股凭空的力道打开,闷哼撞在了墙上! 乔心圆蹲着,子衡扶着她的背,眉心紧蹙,手心聚起一股灵力,握住她的喉咙:“刺在这里吗?” 乔心圆点点头,乌黑眼睛被泪水浸湿:“咳……” 灵力探入她柔软的喉咙,那是一根不起眼的小刺,裹挟在雪白鱼肉里,不易寻找,子衡面色越发阴沉,在乔心圆痛苦得快要死掉前,他才准确地找到了鱼刺,手指压着她的脖颈往上一提,顺着下巴到指出去。 “咳——!”乔心圆猛趴在地上一呛,一团鱼肉就吐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刺给你弄出来了。”子衡面色缓和,手指拂过她脸上的泪珠子,温柔到连他自己都停顿住,“……不哭了。” 乔心圆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子衡兄…你又救了我一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恩了。” 子衡笑了一下:“你跟我回家便是。” “……你救了我,还让我去你家蹭吃蹭喝啊?你人也太好了。”乔心圆说着转头,这才注意到那妇人竟跌坐在地,长声短叹地喊着:“打人了!当家的,快来啊!” “大娘!”乔心圆连忙起身,忆起似是子衡把妇人推开了,她扭头又看了子衡一眼,发现他神色无波,抿了下唇,弯腰去搀扶妇人道,“您没事吧?” 大娘点头:“有事!怎么没事!哎呦喂,俺的背都要开裂了!当家的,当家的——” 那猎户听见声响,从后院快步冲进来,一看见自家夫人这番模样,怒气冲冲要把乔心圆用力拨开,子衡眼神一冷,直接弯腰将乔心圆捞到了怀中。 妇人对乔心圆喊道:“姑娘,你这相好的好不讲理!俺见你被鱼刺卡了,要帮你拍背,他把俺摔到墙上去!你评评理,瞧着风度不凡,怎如此粗蛮?!” 猎户也痛骂道:“就不该收留你们!俺是看你们和我那在徽州务工的儿子一般年纪!才答应让你们住一晚的!” “……大娘,大叔,对不住啊,我替他赔个不是。”乔心圆推开子衡,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两人视线对上,子衡无辜地摇头:“她又没死。” 乔心圆抿了下唇,妇人哎哟一声,用力拍了拍丈夫的腿:“当家的!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娘,您别在意,他是习武之人,出手有些没分寸,我帮您看看,”乔心圆声音温软,的确有让人消气的功效,“您是背疼吗?” “是、是,动不了了,你那相好的,力气也忒大了!” 子衡听见“相好的”那三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微翘,顺手掏出了一袋灵石。 “……大娘,他不是我相好的,误会啦。” 乔心圆解释了句,问那猎户:“大叔,家里有没有药?我看大娘她胳膊抬不起来,是不是骨头折了,我们把她先抱房间里去吧……” “原来他不是你相好的,”大娘拉住她的手,中气十足,“姑娘,你人这么好,可别跟了这种人,以后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这男人啊,不能选这样的……不知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大娘望着乔心圆洗干净后的脸庞,好漂亮的女子,她忍不住道:“俺家有个小子,在徽州府务工,很结实能干,比你稍年长几岁,若姑娘愿意见……” “她有未婚夫了。”子衡冷着脸打断,把那一袋打算用于赔礼道歉的灵石直接塞回纳戒。 他就不该给这些凡人好脸色看。 癞□□想吃天鹅肉。 大娘叹声可惜。 乔心圆倒也没解释。 子衡站在门外,瞧着少女仔细帮那妇人察看伤势,甚至让那猎户歇会儿,说她来帮忙擦药酒的模样,不免出了神。 好似想到了什么过往。 房间里,乔心圆再三道歉,安抚好了这对夫妻,两人说明日去看郎中,她答应陪同一起。 她用井水冲干净手,推开门,瞥见里头昏暗不已,月光下,子衡的身影坐在木板床上,侧脸轮廓深邃朦胧,他转过头来,眼如寒星。 她心里一跳:“子衡兄,虽说你方才是为了我才推那大娘的,但你是修真之人,她只是凡人,你再重一些,她就丧命了。” “你在指责我吗?”子衡安静地看着她。 “不是,好吧……是,"她声音弱道,"不过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把鱼刺弄出来了,不然我就死翘翘了。” 乔心圆站在床边,正要出去睡板凳,却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咳——乔姑娘留步。” 子衡酝酿好的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牵住了她的袖子:“在下感觉有些……” “怎么了?!”乔心圆马上抓住他的胳膊,“怎么吐血了?!子衡兄你没事吧?” “无…无碍,想来是方才在雾影林中跟那些匪徒交手不慎中招了。” 一大股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场面凄然,乔心圆吓一大跳:“你快快躺下,别说话了!” 乔心圆抓头:“我该怎么办?啊,对了,你刚刚吃剩的丹药,那个是不是疗伤的,你吃了它?管不管用??” “那是恢复气力的回血丹,”子衡神色脆弱地摇头,嘴唇被鲜血染得嫣红,“不能疗伤,我这是内伤。” 他捂住胸口,抬眼:“乔姑娘可否帮在下看看?” “啊?”乔心圆有些茫然,看见他的举措,“你的伤在胸口?好……我看看。” 乔心圆伸手,顿了下,在黑暗中拉住他的衣襟:“那…我扒了啊?行吗……” 子衡点头。 乔心圆一用力,轻轻把他的衣襟掀开了,露出一片雪白胸膛。 月色变得更暗了,乔心圆什么也看不清,只瞧见了一个胸膛轮廓,她有点不自在,支吾道:“我……我怎么帮你看?” “我是被那歹人掌力所伤,内伤气血淤积,摸着会有些不一样,”子衡气息不稳地咳嗽,看着她,“你摸到伤势处,用灵力化解疗伤半个时辰即可。” “啊,还要摸啊?” “是。” “哦…那好,”乔心圆也不知灵气要怎么用,救人要紧,何谈合不合适的,旋即她上手在黑暗中摸索,一下就摸到了一个什么小硬块:“这……” 子衡浑身微微一僵。 乔心圆:“……我、我是不是摸错了?” 乔心圆卡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当场站起背过身去,赧然:“不好意思……我好像真的摸错了地方!” 救命! 乔心圆又想撞墙了。 空气静默住。 子衡喑哑的嗓音道:“疗伤罢了,无碍,乔姑娘请继续。” “……那……成,你不介意就成。”幸好房间昏暗,不然她真是要找地缝钻进去了。救人要紧,她便重新坐回去,这回要小心得多,睁大眼睛仔细看了,顺手朝上,轻轻戳了一下:“是不是这里?” “嗯……”子衡脸禁不住地烫了起来,心道还好方才在这猎户家中布了简易的阵法,不然让人窥去,怎生是好。 乔心圆愈发支吾:“但、我不知道灵力怎么用……” 她不知道? 子衡有片刻的疑惑,声音微微哑着:“我教你。” “嗯?好好好。” “我观乔姑娘已经引气入体,约莫是炼气圆满的修为,敢问姑娘可是师从…你姐姐?” 乔心圆胡乱点了下头。 她哪知道那么多事。 子衡侧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越来越深,黑如寒潭般,不动声色地指导她从丹田运气。 “丹田在哪?”乔心圆一个白痴问题接一个更白痴的问题,“气是什么?” 她对灵力的运用一窍不通,连最简单的运气也不会。 第63章 梦回阵①② 乔心圆太怕死了。 她害怕。 他要拿她去喂鱼吗? 她只要想起赵婉娘的惨状, 就开始抖,赵婉娘的腿都不剩几块肉,还生了蛆, 自己的腿也会如此吗? 乔心圆瘫软坐在地上, 已经吓傻了。 虞衡之走到她面前,弯腰朝她伸手:“泷儿, 戒指可以还给我么。” “别那么叫我……我姓乔。”她擦了一把眼泪,握着戒指, “我还给你你就不杀我了吗?” 虞衡之仍然温和:“我本就不会杀你, 你是我的未来夫人,我怎会杀你?” 他握着她的手, 一点一点, 从少女手心里试图抠出自己的戒指来。 可乔心圆却攥得死紧。 他声音无奈, 很轻:“听话, 你拿着它没用, 你若喜欢, 我再送你一个。” “我不要。”乔心圆用力将戒指丢开,她的脾气也就这么多了,气愤地盯着他。 饶是如此,她鼓起来的脸看着也太可爱了些, 虞衡之低头看着她, 控制住伸手戳她脸颊的冲动。 虞衡之只是一招手, 就轻易将戒指收了回来,戴回了玉白的手指上。 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卷轴。 价值连城的传送卷轴于半空中摊开,出现一道长形的光芒。 虞衡之拉着她的手, 被她甩开, 虞衡之耐心十足, 看着她说:“乔姑娘,你听话一些。” “我不听话怎么样,你要打我吗?”她抬起朦胧的杏眼,“还是抓我喂鱼?” “你觉得呢?”他攥着她的手腕,“你这么点肉,还没有猫大,都不够鱼吃的。要把你养得胖一点才好。” “……”这回乔心圆不敢动了,被他拽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腿跨过半空中出现的这道从卷轴产生的长方形光芒。 “不用怕。” 下一刻,乔心圆就被他拉进去了。 再一睁眼,眼前已移步换景,从乡野变成了雕梁画栋,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致在眼前展开。 乔心圆愣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任意门? “那是传送卷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衡之主动说道,“好玩吗?” 乔心圆马上板起小脸:“不好玩,这是哪里。” “我家。” 乔心圆:“你……” “嗯?” 乔心圆看了眼周围,硬着头皮对虞衡之道:“你说……你要请我喝茶的,那我就只喝茶,或者你要嫌我多余,我去给你家打杂,扫地洗衣服,你别把我拿去喂鱼……好吗?” “不缺你一个打杂的,你是客人。”见她态度服软,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你喜欢什么景致?我带你去我府上风景最好的院落可好?” “随你。”她顿了一下,“但我不喜欢鱼,我院子里千万千万别喂鱼。” “听你的。” 随即,乔心圆被送到了一间上好的房中,虞衡之召来两个侍女:“你们过来伺候未来少夫人沐浴更衣。” “传令下去,让人准备一下,本公子明日大婚。” 乔心圆大惊:“明日?投胎都没这么快啊!” “那今日?” 乔心圆:“…………” 乔心圆:“可你不是说,让我喝茶吗,那总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是不是……” 虞衡之:“半日还不够你考虑?” “当然不够!”如果真是成亲,不是喂鱼,那还好说,可以苟活一会儿了,可乔心圆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又变了,只得拖延时间,“而且成亲是人生大事,要下聘书,半日怎么能行。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父母,你也没……”她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声音慢慢消失。 “我父亲在闭关,我奶奶不过问我的婚事。那,不知乔姑娘要考虑多久?” 乔心圆慢慢伸出三指:“起码…三个月吧!” 虞衡之点头。 “你同意啦?” “……我给你三日时间,聘礼等下送到你房里,”虞衡之不由分说,“好好考虑。” 接着,乔心圆就被人带去沐浴了,她让侍女出去,侍女摇头,偷偷瞧她的模样:“回姑娘的话,少城主说了,要我们看着您,不让你乱走。” “可我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如果要看住我,可以去外面守着吗?” 侍女还是摇头。 少城主的话不得违背。 而且这还有窗户呢。 乔心圆:“那……可以闭眼睛吗,别看我了。” 侍女稍稍垂首,无法,乔心圆只得当着她们的面把衣服脱下,她摸到那包赵婉娘师兄给的黑色毒粉,想来兴许有用,就悄悄藏在架子 而后乔心圆厚着脸皮在侍女面前搓起了头发,洗了一身泥下来。 她稍微有点尴尬,把自己埋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两只黑葡萄似的杏眼看着两人。 侍女这下才真的看清楚她的脸,眼中露出诧异的惊艳。 乔心圆看见了,默默地将下半张脸浮出水面:“两位漂亮姐姐,我有个事想问,能不能……能不能为我答疑解惑啊?” 她态度和和气气的,圆杏眼弯起来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 两个侍女受宠若惊:“泷儿姑娘请讲。” 乔心圆问:“我和你们少城主一直在找的白姑娘,是不是长得很像?”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没有回答,一个说:“奴婢给姑娘换水。” 换水的空档,乔心圆扭头去摸浴池旁边灯盏上的珠玉,发现只是普通的和田玉后,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了。 侍女进来换水,乔心圆又换了个问题:“漂亮姐姐,你们少城主,是不是还有把人丢去喂鱼的爱好?”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 乔心圆彻底洗净,被侍女伺候着换了另一件白衣,又开始用膳,面对满桌美食,她食欲大动,又有点心慌。 虞衡之该不会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丢去喂鱼吧…… 她难以自制地夹起一块东坡肉吃了,心里妥协了,算了……如果横竖都要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一桌美味,都是甜口的,乔心圆又撑又腻味:“姐姐,你们少城主喜欢的女子,该不会恰好喜欢穿白衣吧?喜欢吃甜食吧?” 侍女为难道:“泷儿姑娘,这些问题我们答不上来……” “其实我姓乔,你们叫我乔姑娘,或者小圆都行,不要叫那个名字了。” 乔心圆只是猜测。 自己和梦中的白蛇女子长得那般相似,而自己疑似是白蛇的妹妹黑蛇,那现在虞衡之没有把自己丢去喂鱼,看起来还真是准备娶她过门的样子,无疑是因为自己太像白若,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杀自己罢了。 若是为了保命,那她岂不是越像白若越好? 不一会儿,乔心圆吃饱了,提起裙子就要推门往外走。 侍女急忙拦下:“乔姑娘……” “两位姐姐,我不能出去逛一逛吗?” 侍女摇头:“少城主交代了……” “可我三日后就要嫁给你们少城主了,我还不能出去逛一下吗?”她委屈道,“你们少城主只让你们看着我,没有禁足我吧?那你们带我出去,我要去骂他,他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透透气……” “吱呀——”她话音未落,侍女就把门推开了:“奴婢二人带乔姑娘去府中逛一逛。” 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 嗡——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直接冲了过去,意图把女人扶起来,侍女将她阻止:“乔姑娘,不可以,她们已经站不起来了!乔姑娘,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你们少城主还是人吗??”乔心圆想起少年言笑晏晏的种种,她双目发红,登时反胃。 侍女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乔姑娘不要怕,少城主说,这些美人就算是见了骨,也是冰肌玉骨,美得不可方物。所以,其实是很美的,不必害怕。” 乔心圆不寒而栗,难以置信道:“你们都不觉得可怕吗??醒醒啊,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侍女不言,将她的胳膊一左一右地架着。 乔心圆被她们硬生生拖了出去,她嘴里还大喊着:“瞎了吗你们,你们看不见吗!看不见她们多可怜吗……” 侍女方才道:“可我们少城主也没有杀她们呀,已是开恩了呢。” 开恩??!! 不正常!整个城主府都不正常!太可怕了!都是疯子!! 乔心圆又想哭了。 她发着抖,嘴唇颤栗着。 乔心圆失去理智,只想逃命,她一个正常人,来这里被迫接受了这么多的精神摧残,不顾一切用力挣脱开侍女的桎梏,纵身一跃跳进水里。 这里已是城主府边缘了,乔心圆看见围墙,打算直接从底下游出去,侍女惊惶地跳下来救她:“乔姑娘!” 第64章 梦回阵①③ 她只要想起赵婉娘的惨状, 就开始抖,赵婉娘的腿都不剩几块肉,还生了蛆, 自己的腿也会如此吗? 乔心圆瘫软坐在地上, 已经吓傻了。 虞衡之走到她面前,弯腰朝她伸手:“泷儿,戒指可以还给我么。” “别那么叫我……我姓乔。”她擦了一把眼泪, 握着戒指, “我还给你你就不杀我了吗?” 虞衡之仍然温和:“我本就不会杀你,你是我的未来夫人, 我怎会杀你?” 他握着她的手, 一点一点, 从少女手心里试图抠出自己的戒指来。 可乔心圆却攥得死紧。 他声音无奈, 很轻:“听话, 你拿着它没用, 你若喜欢, 我再送你一个。” “我不要。”乔心圆用力将戒指丢开, 她的脾气也就这么多了,气愤地盯着他。 饶是如此,她鼓起来的脸看着也太可爱了些,虞衡之低头看着她,控制住伸手戳她脸颊的冲动。 虞衡之只是一招手, 就轻易将戒指收了回来, 戴回了玉白的手指上。 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卷轴。 价值连城的传送卷轴于半空中摊开,出现一道长形的光芒。 虞衡之拉着她的手, 被她甩开, 虞衡之耐心十足, 看着她说:“乔姑娘,你听话一些。” “我不听话怎么样,你要打我吗?”她抬起朦胧的杏眼,“还是抓我喂鱼?” “你觉得呢?”他攥着她的手腕,“你这么点肉,还没有猫大,都不够鱼吃的。要把你养得胖一点才好。” “……”这回乔心圆不敢动了,被他拽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腿跨过半空中出现的这道从卷轴产生的长方形光芒。 “不用怕。” 下一刻,乔心圆就被他拉进去了。 再一睁眼,眼前已移步换景,从乡野变成了雕梁画栋,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致在眼前展开。 乔心圆愣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任意门? “那是传送卷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衡之主动说道,“好玩吗?” 乔心圆马上板起小脸:“不好玩,这是哪里。” “我家。” 乔心圆:“你……” “嗯?” 乔心圆看了眼周围,硬着头皮对虞衡之道:“你说……你要请我喝茶的,那我就只喝茶,或者你要嫌我多余,我去给你家打杂,扫地洗衣服,你别把我拿去喂鱼……好吗?” “不缺你一个打杂的,你是客人。”见她态度服软,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你喜欢什么景致?我带你去我府上风景最好的院落可好?” “随你。”她顿了一下,“但我不喜欢鱼,我院子里千万千万别喂鱼。” “听你的。” 随即,乔心圆被送到了一间上好的房中,虞衡之召来两个侍女:“你们过来伺候未来少夫人沐浴更衣。” “传令下去,让人准备一下,本公子明日大婚。” 乔心圆大惊:“明日?投胎都没这么快啊!” “那今日?” 乔心圆:“…………” 乔心圆:“可你不是说,让我喝茶吗,那总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是不是……” 虞衡之:“半日还不够你考虑?” “当然不够!”如果真是成亲,不是喂鱼,那还好说,可以苟活一会儿了,可乔心圆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又变了,只得拖延时间,“而且成亲是人生大事,要下聘书,半日怎么能行。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父母,你也没……”她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声音慢慢消失。 “我父亲在闭关,我奶奶不过问我的婚事。那,不知乔姑娘要考虑多久?” 乔心圆慢慢伸出三指:“起码…三个月吧!” 虞衡之点头。 “你同意啦?” “……我给你三日时间,聘礼等下送到你房里,”虞衡之不由分说,“好好考虑。” 接着,乔心圆就被人带去沐浴了,她让侍女出去,侍女摇头,偷偷瞧她的模样:“回姑娘的话,少城主说了,要我们看着您,不让你乱走。” “可我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如果要看住我,可以去外面守着吗?” 侍女还是摇头。 少城主的话不得违背。 而且这还有窗户呢。 乔心圆:“那……可以闭眼睛吗,别看我了。” 侍女稍稍垂首,无法,乔心圆只得当着她们的面把衣服脱下,她摸到那包赵婉娘师兄给的黑色毒粉,想来兴许有用,就悄悄藏在架子 而后乔心圆厚着脸皮在侍女面前搓起了头发,洗了一身泥下来。 她稍微有点尴尬,把自己埋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两只黑葡萄似的杏眼看着两人。 侍女这下才真的看清楚她的脸,眼中露出诧异的惊艳。 乔心圆看见了,默默地将下半张脸浮出水面:“两位漂亮姐姐,我有个事想问,能不能……能不能为我答疑解惑啊?” 她态度和和气气的,圆杏眼弯起来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 两个侍女受宠若惊:“泷儿姑娘请讲。” 乔心圆问:“我和你们少城主一直在找的白姑娘,是不是长得很像?”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没有回答,一个说:“奴婢给姑娘换水。” 换水的空档,乔心圆扭头去摸浴池旁边灯盏上的珠玉,发现只是普通的和田玉后,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了。 侍女进来换水,乔心圆又换了个问题:“漂亮姐姐,你们少城主,是不是还有把人丢去喂鱼的爱好?”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 乔心圆彻底洗净,被侍女伺候着换了另一件白衣,又开始用膳,面对满桌美食,她食欲大动,又有点心慌。 虞衡之该不会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丢去喂鱼吧…… 她难以自制地夹起一块东坡肉吃了,心里妥协了,算了……如果横竖都要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一桌美味,都是甜口的,乔心圆又撑又腻味:“姐姐,你们少城主喜欢的女子,该不会恰好喜欢穿白衣吧?喜欢吃甜食吧?” 侍女为难道:“泷儿姑娘,这些问题我们答不上来……” “其实我姓乔,你们叫我乔姑娘,或者小圆都行,不要叫那个名字了。” 乔心圆只是猜测。 自己和梦中的白蛇女子长得那般相似,而自己疑似是白蛇的妹妹黑蛇,那现在虞衡之没有把自己丢去喂鱼,看起来还真是准备娶她过门的样子,无疑是因为自己太像白若,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杀自己罢了。 若是为了保命,那她岂不是越像白若越好? 不一会儿,乔心圆吃饱了,提起裙子就要推门往外走。 侍女急忙拦下:“乔姑娘……” “两位姐姐,我不能出去逛一逛吗?” 侍女摇头:“少城主交代了……” “可我三日后就要嫁给你们少城主了,我还不能出去逛一下吗?”她委屈道,“你们少城主只让你们看着我,没有禁足我吧?那你们带我出去,我要去骂他,他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透透气……” “吱呀——”她话音未落,侍女就把门推开了:“奴婢二人带乔姑娘去府中逛一逛。”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乔心圆定睛一瞧,认出那双细小的眼睛,居然是那个逼迫猎户夫妇拔鸭毛的护卫阿伟。 阿伟也一脸的痛苦。 她无暇顾及这些,看向这些女子的面貌,乔心圆马上发现,她们都和自己、或者说白若,有几分相似。 乔心圆对上这些女子绝望的眼神,有的奄奄一息,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还有意识,只是痛苦而麻木看着她;有的当她是新来的,眼露或嘲讽或同情;只有一个,约莫是求生意志强,见乔心圆衣着不凡,还有她身后侍女,凄冽的声音喊道:“姑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痛啊,好痛……” 第65章 梦回阵①④ 虞衡之怕她跟封凛跑了, 也怕魔修的探子潜入府中带走她,便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回房中:“你躲在这里, 你放心, 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被坏人带走。”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嗯?” “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毕竟,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 封凛不是好相与的,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 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 “我没有发话前, 谁也不能动你。” 乔心圆被他丢在房中, 虞衡之离开了。 她再要开门, 却发觉房中下了禁制,无法出去。 “有人吗?” “有没有人……” 没得到回应, 她就不再出声了。 乔心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侍女装,坐在椅子上思索下一步,自己怎么离开? 她不知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心圆只在回忆里, 见过他的样貌, 那个魔修, 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 手腕狠辣至极。 自己到他手里, 恐怕正如虞衡之所言, 也没有好下场。 倘若城主府把自己交出去了怎么办? 指望虞衡之吗?怎么可能, 指望谁都不如靠自己。 乔心圆惶惶不安地在房中打转, 不敢想下去了,城主府大乱,而她坐在下了禁制的房中,什么也听不见。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起身,在虞衡之的房中仔细探查了一番,从书柜到书案,每一个柜子都让她翻了一遍,然后从床边墙上突然弹出一个暗格,乔心圆微怔,后退半步,盯着小暗格看了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将手伸进去,取出内里物品。 里面有一个白瓷小瓶,还有一本白皮书。 白皮书的书名是《天XXX》,后面三个字结构复杂,她看不懂。 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这边的文字和她认识的字截然不同,大多数的字她都认不得,乔心圆翻开一瞧,这书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一些穴位图,莫非……这是功法书? 能让虞衡之藏在这样的暗格里,足以说明,这不是普通的东西,可能是功法一类的,太好了,她正愁不知道怎么修炼! 她默默想了一会儿,果断把书丢进纳戒,又纠结了下,掏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塞进暗格:“等我功法练成,再给你几颗夜明珠。” 嗯,这就算是买书钱了,不算她白拿他的!虽然拿人东西是不对的,但虞衡之绝对不算是人! 除了书,还有个小瓶子,她打开瓶塞,一下被里头大放的光芒刺了下眼。 嗯?这是什么?好浓的灵气! 乔心圆眯着眼瞧,发现里头是一种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液体,她还从没闻到过这样浓烈的灵气,是那些灵石的千万倍! 乔心圆忍不住凑近了用鼻子闻,霎时感觉周身通畅,一股极畅快的灵气灌满四肢百骸,浓郁的植物香气传来,非常诱人的气息。 哎?这个……能吃吗? 她尝试着倒了一点在指尖,舔了一口,那一瞬便是充沛的灵气涌入!让人彻底神清目明!她眼睛亮起,一定是好东西! 乔心圆能感觉到丹田在疯狂运转着,这玩意……能提升修为?! 若是能提升境界,不就能踹烂虞衡之的家门了吗! 犹豫了下,她一咬牙,忍不住将这充满灵气的液体全部倒在口中,只见她咽喉动了几下,全身“轰”地一声,一股恐怖的灵气袭来!汹涌如波涛骇浪般,她脸色刷一下白了,直接倒在虞衡之的床上,全身所有的经脉里都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恐怖力量。 “呜……”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忽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乔心圆脑海中:“吾乃……” 和刚才那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脏话“你妈的——”,是同一个声线,都是低低的,却又清冽如泉水,听声音还很年轻。 被夏侯钰一缕元神附体的小乌龟,艰难地在大雨中爬到了虞衡之的院中。 牛逼轰轰的自我介绍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目前的状态很尴尬,说出去一世英名都毁了,只能换了个说法:“就是你,召唤的吾?” 召唤? 乔心圆此刻痛苦不已,被这故弄玄虚还带着回声的装逼话弄得迷茫了几秒,继而反应过来,啊!是那血阵!! 她大喜,又痛苦又激动:“前辈!!” 感动的泪水要流下来了,太好了!这一定是绝世高手啊! 乔心圆换了个姿势蜷缩,眼神光芒烁烁:“前辈,你、你在哪!你在我脑子里说话吗?” “吾在你面前。” “哪……?” 乔心圆四顾茫然,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指陷入了床榻,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前辈你、你现在是鬼魂吗?我…我怎么看不见你。” 得……那自己装成鬼魂吧。 怎么也比王八强。 夏侯钰沉声道:“你召唤本座,按血契,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本座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声音怎么听起来像中毒了?” “前辈,我、我刚刚喝了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现在动不了了。”乔心圆已然将这声音的主人当做绝顶高手,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灯,她被那股汹涌灵气搅得双眼通红,无力道,“但是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想回家……” “你乱吃东西了?吃了什么?” “一瓶、绿绿的液体。” “绿绿的液体是什么?” “就是、绿绿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欲哭无泪,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你不知道是什么你还吃?你不怕吃死了??” “我闻了一口,就感觉功力大涨,然后……我就忍不住喝了,”她嗫嚅,“就喝了一小瓶,就一点点,一口就没了,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只是想……变强,然后……”然后打爆少城主的狗头。 乔心圆全身只剩一股火燎的灼烧感,视线完全模糊,冷汗凝固在皮肤上。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吃了。”夏侯钰一时无言,思索了下,绿色的灵液,能助长功力的,恐怕是木灵髓液,不知道她喝的是什么级别的木灵髓,若是属性相冲的上品木灵髓,威力十分霸道,普通人难以化解,只会爆体而亡。但若是能吸收,这种上佳补药的裨益也不是一星半点。 夏侯钰听见她声音难受地呜咽着,有点头疼。 “好了好了,死不了的,你现在跟我念咒,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他冷静地说,“木得金而伐。” 乔心圆听懂了,模糊不清地跟着念道:“木……木得金而伐。” “火得水而灭。” “……火得水而灭。” …… “法天则地,合以天光。” “法天……” 不一会儿,乔心圆迷迷糊糊跟着他念完了全部的咒语,清晰感觉到那股山河般的灵气汇聚成一团,仿佛被一个薄薄的屏障给封住了,就装在她的丹田里,但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全都不翼而飞了! 半晌,她浑身是汗地坐起:“多些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发誓,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你这个恐怕是上品或极品木灵髓,你修为尚浅,根本不能吃这种大补的东西,而我只是暂时将它封印了起来,以后再想办法吧……"他话音一转,"叫你没事乱吃东西!” “对不起……”乔心圆愧疚地垂下了头,她想如果逃不掉,这会儿吃了能变厉害,说不定就能突破禁制跑了,也算是急病乱投医。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现在你先出来。” “嗯嗯。” “本座有一法,可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你可知,四方城 乔心圆起身:“祸乱天下、无恶不作的邪神?” “……邪神?” 夏侯钰才知,原来后世是这样形容自己的。 祸乱天下,无恶不作。 “……噗。” 乔心圆:“前辈你…在笑?” “没笑。” 他正色道:“只要你放出他,城主府大乱,本座就能带你离开了。” “……那前辈为何不直接带我离开呢,”乔心圆略有不解,“难不成,前辈就是被封印的那位邪神吗?” 这个怀疑很大胆很精准。 夏侯钰并不答,语气愈发高深莫测:“你先离开房间,看见四边墙角的黑色粉末了吗。” 乔心圆去检查:“嗯嗯,看见了。” 小乌龟坐在门口指挥她:“用桌上的茶水浇在上面。” “好了前辈。” 夏侯钰:“把交椅往坎方推四步。” “坎方是……” 夏侯钰:“往床的方向推。” 乔心圆:“交椅是这把吗?” “是。” 在他清晰的指示下,乔心圆很快推门出来,逃离禁制的感觉让人感激涕零:“前辈太厉害了!” 夜色太深,雨幕重重,她根本没注意到地上有东西,只感觉踢到了一块石头,就听见一声破口大骂:“你妈的——” “把你脚拿开!” 乔心圆下意识后退一步,看见了地上雨水里四脚朝天的王八。 “啊对不起!”她连忙将王八翻过来,道歉说,“小王八你没事吧?” “……本座不是王八!!!”夏侯钰疯了。 乔心圆瞅着王八,有点迷惑:“那前辈是……” “本座乃是……”夏侯钰生平第一次,不敢曝出自己的名号。 传出去就是耻辱。 奇耻大辱。 他欲言又止,乔心圆一下反应过来,抓起王八仔细看看,心下有些荒唐,不会吧不会吧…… “那,前辈是这只……可可爱爱的小乌龟吗?” “不是!”他一口否认,咬着牙没有骂出口,这丫头在看乌龟的屁股??? 夏侯钰的元神在沉寂三百年后,可以分出一丝一缕离开。他本欲占据那年轻人的身体先将就用会儿,谁知道元神出去时,撞上了个崭新的伏魔阵,一看就是闻人家的手笔,顺势有只不长眼的乌龟游来,竟大胆霸占了他的元神! 夏侯钰声音充满了不耐:“你少废话,像我这样的绝世高手,能他妈骗你吗。” 她是这三百年间,唯一一个能突破结界触碰到他的人——哪怕只是她的鲜血和契约。 怎么也要把她忽悠下去。 经过刚才帮她脱离痛苦那一遭,乔心圆还是很想相信他的,可是…… “前辈要我去放出那魔头搅乱事态吗?我哪有那种本事!我听闻,底下好像还有什么伏魔阵。”她想劝他打消这种想法,陈述事实道:“我根本不懂如何破阵,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有炼气修为,菜得不能再菜,随便来个人就能把我拍死!况且,现在四方城戒备森严,上面还有两个超级强者在对打,前辈你这是让我送死啊!” “强者?”夏侯钰见她要走,怕她走太快自己跟不上,当即伸长脑袋咬住她的裙摆,不屑道,“在本座面前,那两小儿不过是孙子,当年本座一个打他们两百个、不,两千个都不在话下。” 孙子? 嗯???? 前辈不会是虞衡之的太爷爷吧? 乔心圆的脚步顿住,低头看见了死死咬住自己裙摆的小乌龟,她顺手把乌龟拽下来,心中不可思议:“前辈难道是……” 夏侯钰暗道糟糕。 两句话暴露太多,真实身份竟被这小丫头发现了! 不行,他绝不承认!这种事传出去绝对会被人耻笑万年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辈是战无不胜虞子降?” “不错…本座就是小乌龟。” “……” “……” 正要把乌龟放进水里的乔心圆,和小乌龟探出脑袋的小眼睛面面相觑着。 不知为何,跨越物种的一人一龟,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无语。 夏侯钰:“我江千遇,和乔心圆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乔心圆:“我乔心圆,和江千遇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她吞掉后面半句,假结婚,这种话可不兴随便说。 夏侯钰扭头,视线模糊,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闻见她的气味:“你不准备和我有难同当?” 乔心圆轻轻摇头:“不……”她声音极微弱,也感觉有些不厚道,正要补充,夏侯钰哼一声:“那我也不!” “小问题小问题,”东庭君忙打圆场,“恭贺二位新人缔结良缘,缘订三生!道侣偕老,乾坤定奏!” “东庭前辈,”乔心圆没忍住,小声,“……我们是假成婚,这有点,不吉利。” 东庭君嘿嘿道:“下月就散!” “好!”夏侯钰鼓掌,“就下月。” 乔心圆也跟着轻轻鼓了两下掌,心底郁闷,跟此人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拜了天地。 没想到自己没跟虞衡之拜堂,却阴差阳错的,跟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在黑暗洞穴里成亲了。 第66章 梦回阵①⑤ 10. 抠完夜明珠, 乔心圆将黄灵石和南海鲛珠放进纳戒。 她虽然喜欢漂亮的珠玉石头,可对钱向来没兴趣,但乔心圆也知道, 若没钱,就算逃出生天, 也很难活下去。 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怎么跑路。 走水路吗?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她太累了, 本想休息,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她还是强打精神, 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 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 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问题来了, 现在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一张听话符,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 面朝那缕光线,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 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 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 放在蒸箱里保温, 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支愣起来,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两个侍女一起围着替她穿衣,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这算是唯一的乐趣了,城主府的侍女样貌都很不错。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分卖力地替她打扮起来,乔心圆没说什么,跟她们道谢。这些侍女,兴许只是被蒙蔽了,称不上是坏人。 她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今日精神好了,便准备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线。 但今天府中来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道士。 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数不清的石祠中布阵,这里放一块灵石,那里放一碗鲜血,还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发着异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头。 这些道士一边念叨咒语一边举着铜铃,绕着府中水道石祠布置。 乔心圆看见地上有颗漂亮的蓝色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弯腰去捡,一道火红术法倏地打来,把她的手打开。 乔心圆吃痛地缩回手,听见两声咳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阵法未成,禁止碰触。” 乔心圆抬头。 说话之人一头银白长发,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滚黑边的广袖道袍,织得细密的袍上刻画着数不清的白色咒文。 好靓的发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凌厉而皮肤苍白,单只眼睛被白色布条遮挡,却是羸弱地咳嗽两声。 年轻修士冷着脸提醒道:“此乃九转伏魔阵。” 一听“伏魔阵”,乔心圆马上倒退几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个蛇妖吧! 正当她无措时,侍女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乔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布阵是大事,咱们不能随意出来的……” 乔心圆被侍女拐着胳膊带走,那男人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动了一下。 “刚才没找到您,可吓死我了!”侍女低声对乔心圆道,“乔姑娘,那可是大阵师!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说了,不让您乱跑,您怎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乔心圆下意识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回房间。”她硬气起来说,“我要去找你们少城主,你别拦我了!” 侍女为难,劝她:“可是少城主说了……” “我管他说什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她不习惯这样凶巴巴的,说完也气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犹豫了会儿,只好带她在府中走了圈,见她要往昨日去过的方向去,侍女忙拦下她:“乔姑娘,那里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边。”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从那个养着噬骨鱼的院落中,走出几个护卫。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稀能闻见那种惊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护卫脸色惨白地从院中冲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乔心圆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乔姑娘……” “你、你陪我过去,”乔心圆声音都在抖,“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少城主问起来,我也会护着你,是我执意要去的,你别害怕。” “可是……” 乔心圆打断:“没有可是。” 侍女为难地点头,紧跟着她。乔心圆走过去,方才看见那小护卫的脸,原来是之前跟着虞衡之来抓她的其中一个。 那半大点的少年仰起头来,眼睛细小,脸上还有血迹。 乔心圆心一颤,转头看向敞开的房门,浓郁的血腥气涌到鼻间。 “少城主是不是……让你们,把她们都杀了?” 小护卫听见她的话,忽然表情一变,悲恸大哭:“我、我不想杀她们!我不想,可少城主让人逼我,说我不杀,就把我拿去喂鱼。”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心软,没有杀那对猎户夫妻,而是放走了他们。 小护卫好似疯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双肩战栗,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还有被那些小银鱼啃噬过的痕迹。 乔心圆忍不住用力握紧了侍女的手腕。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 对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其他人呢? 乔心圆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带回房中,侍女看她气色差,给她泡了壶红茶,乔心圆看见这个颜色,一阵反胃:“谢谢……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心烦气躁地用侍女给的纸笔画了会儿东西,姐姐给她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符号画出来,是个类似蝴蝶的模样。 乔心圆将纸揉成一团丢掉,又照着那听话符用宣纸细细描画符文,很快就熟悉了画法。但这种墨汁和宣纸画的符纸,应该是没有用处的,乔心圆打算晚点试验一下。 随即,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梦境。 蒙蒙雾气散开,乔心圆听见一道熟悉的、属于温柔姐姐的声音。 “子衡,这是我妹妹泷儿。” 记忆回溯。 乔心圆睁眼,仰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牵着。 自己这只手,瞧着好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见的模样,似乎差不太多,眉眼还要更稚气几分,眼底映满了单纯的爱慕之意,唤她:“白姐姐。” 乔心圆看见了一些过往,看见她的“姐姐”白若,被一个叫封凛的男人带走,说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让她走,但白若很坚决。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姐姐过,你不要跟那个魔修走!我是未来四方城城主,我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宠爱。我会好好修炼,我定会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子衡,你还小,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说,我的天赋绝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几十年,我一定会比那个狗魔修强的!” 可白若并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应他的。 只因白若当年遇见虞衡之时,他还是个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后长大娶她。 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白若没有跟任何人成婚,这只是骗虞衡之放手的伎俩。 结果后来,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来越恨,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围观了一些记忆里的恩怨情仇,乔心圆身临其境,可还是不能理解虞衡之为什么把无辜之人禁锢在水池边。是为了让她们没有双脚走路,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乔心圆不懂。 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段一段的袭来,塞满了乔心圆的大脑。她头痛欲裂,梦中也不安稳。 乔心圆试图从这些记忆中,搜寻中逃离的方式。 画面一转,一只恐怖的巨眼出现在视野里,她惊惧后退,看见棕黑的隆起皮肤上,长着无数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浓稠绿液。 ——还不止一只。 是兽潮。 乔心圆胆子小,在梦里依旧抖成筛子,san值狂掉。 她试图闭上眼睛,然而根本做不到。 “泷儿,”她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是白若的声音,“别看。” 白若将幼小的她抱起,她紧紧地搂住了姐姐的脖子,闻到姐姐身上的气味,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自己是半路穿越的,可看见白若,仍有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意。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和自己长相很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见白若咬破手指蹲身,冷静地在河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她画的动作很快,乔心圆还没看清,那血阵就完成了,继而沉入水中。 再然后,乔心圆看见一群模样可怖,浑身冒着黑烟的魂兵,狰狞从水里爬出,被白若驱使,为她凶狠厮杀。 这群魂兵战斗力惊人,没一会儿就踏平兽潮。 尸骨绵延千里,随即白若捻诀念咒,送魂兵离去。 …… 一觉醒来,已是入夜。 乔心圆揉了揉因为大量记忆而疼痛的太阳穴,侍女送来了晚膳和珠宝,说这些珠宝都是少城主送来的。 乔心圆也没打开看,她用力地吃饭,埋头喂饱自己。她一边吃,一边回忆,梦中,白若画的那个阵法,从水里召唤出了一群很牛逼的东西。 乔心圆开始细想,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试着画了起来。她从前是粉丝数百万的职业漫画家,照本宣科画点这种鬼画符……对她不算什么难事。 当她一遍遍回忆,快要成功、画出时,便感觉到脑仁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按理说,画个圆圈,在里头塞满符号,不至如此,可就是疼到受不了,乔心圆浑身脱力,又干了几碗饭,死鱼般躺在床上休息。 今天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撑。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想,城主府的厨子手艺真好啊,等她以后厉害了,就回来重金把厨子挖走。 不过,这阵法似乎极其耗费神识和精力。她吃了那么多,还是感觉疲累,所以不能一直练习,而要一发入魂。 乔心圆用了一颗灵石来吐纳,她推窗看了眼天色,旋即唤来侍女。 待小侍女进来,乔心圆悄悄将听话符和禁言符拍在她的背后:“不要说话。” 果然,侍女不说话了。 乔心圆和她对视。 她想试试,这听话符对弱小的人是不是有用,如果有用,那自己用墨水画的呢? 毕竟她手里除了一包毒粉,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毒粉那种东西,她也不敢对人使用。 她想过了,听话符无法控制虞衡之,可能是因为他实力远超自己。 但是对侍女就不一定了。 看见侍女中招,乔心圆歉疚地说:“我不会害你的,你不要动。” 侍女僵硬地看着她。 乔心圆撕下禁言符,轻声问:“你们少城主,是什么修为?你千万不要大喊大叫。” 侍女弱弱地张口:“金丹……” “那我是什么修为?” 侍女:“炼气……” 乔心圆:“炼气和金丹中间,是不是还有个筑基?” 侍女:“嗯……” 乔心圆:“金丹过了是什么修为?” 第67章 南海① 夏侯钰:“我江千遇, 和乔心圆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乔心圆:“我乔心圆, 和江千遇在此缔结道侣,日后…有福同享。”她吞掉后面半句,假结婚,这种话可不兴随便说。 夏侯钰扭头,视线模糊, 却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闻见她的气味:“你不准备和我有难同当?” 乔心圆轻轻摇头:“不……”她声音极微弱,也感觉有些不厚道, 正要补充, 夏侯钰哼一声:“那我也不!” “小问题小问题,”东庭君忙打圆场, “恭贺二位新人缔结良缘, 缘订三生!道侣偕老,乾坤定奏!” “东庭前辈, ”乔心圆没忍住,小声,“……我们是假成婚, 这有点, 不吉利。” 东庭君嘿嘿道:“下月就散!” “好!”夏侯钰鼓掌,“就下月。” 乔心圆也跟着轻轻鼓了两下掌,心底郁闷,跟此人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拜了天地。 没想到自己没跟虞衡之拜堂, 却阴差阳错的, 跟个看不清脸的男子在黑暗洞穴里成亲了。 不过不论如何, 这人也比虞衡之强。 而且反正也是契约道侣,做不得数。 契成那刻,乔心圆划破手指,鲜红的血啪嗒滴在毛笔上。 这一次,血顺着黑玉笔身滑下去,继而隐没不见,一道微光亮起,结成一缕细小光芒,飞入眉心。 乔心圆仰头,双目紧闭。 仿佛混沌初开般,眼前雾气散开,不再是昏暗石洞,一片纯净空间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了一张雪白画卷。 这画卷足有人高,画上水墨流淌,形成山川大海,壮阔流丽! 画卷铺开到极致,一支黑玉笔出现在她眼前,亮着蒙蒙金光。 乔心圆下意识伸手,握住笔,虚幻的感觉,转为真实,三个字骤然浮现: 山河笔。 她心中一震,山河笔陡然发力,带着她凌空而起,钻入画卷之中—— 她忍不住闭了眼,强风拂过脸,发丝往身后流动着,大概过了几秒,乔心圆慢慢睁开眼。 入眼,却是白色的云雾。 好像漂浮在云层中。 从云间露出生机勃勃的地貌,一只老鹰从头侧展翅飞过,惊空遏云般的鹰唳刺响。 “啊呜,快放我下去啊——!!”乔心圆恐高发作,惊恐闭眼,用力握紧笔,生怕掉下去。 下一刻,狂风刮过,不知从哪儿飞来的一片桃花遮住双目,再一睁眼,乔心圆就落地了。 风平浪静,落英缤纷,鸟雀啁啾。 等等,自己是怎么从昏暗无光、连门都没有的石洞,飞到这里来的? 她茫然了一会儿。 乔心圆犹记得自己不受控制地钻入了画卷之中,所以这里是……她低头看着手中墨黑玉笔。 这是山河笔的领域? 她记得东庭君所言,其他法器的炼化方式,乃是用自身灵力裹住,慢慢将它炼为自身所有。但山河笔完全不同,具体是什么,东庭君也说不出。 现在它把自己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乔心圆环顾四周,看见面前桃林,树上结了蟠桃。她吃了这么久的蘑菇,看见那桃子便是眼睛一亮,立马踮着脚去摘,摘了满怀,太好了,摘回去给他们也吃一些。 蟠桃在手里的分量是沉甸甸的,很真实,就连口感也是,汁水四溢,香甜不已。 乔心圆忍不住一口气啃了四五个蟠桃,她坐在树下,摸了摸肚子。仰头看见风吹叶动,晟光筛落。 奇怪,吃这么多个桃子……却没有任何饱腹感,就像吃了一堆空气。 空气? 这里,应当算是一个异次元空间吧。 该不会…… 乔心圆忽又忆起东庭君的描述。他说山河笔造化山河,开山劈海,既然这里是画卷世界,该不会眼前美景山海和蟠桃,都是画出来的吧? 她低头看着山河笔,福至心灵,试探性地照着方才摘下的蟠桃,在空中落笔——这一落笔,半空倏然出现一张雪白的、不足一尺长宽的小画卷。乔心圆眼一亮,心一定,用笔尖徐徐在画卷上勾出蟠桃扁扁的形状。 她画工了得,尤其写生,能将模特和静物画得足有九分相似。 不过,乔心圆在网络连载的是治愈系漫画,虽不讲究这些,但功底在手,她手持山河笔,细致勾形,很快,一颗栩栩如生的蟠桃便出现在画卷上。然后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桃子竟直接从画卷上消失了,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 果真如此! 乔心圆心脏狂跳,好神奇的法器! 她思维打开,那是不是,只要画个门就能出去了? 她心底欣喜,提笔就画,唰唰几笔,一个带着门阀的白色小门下一刻便出现眼前,乔心圆急切地打开门阀,然而将门推开,人钻过去——却发现这不过是一扇空空的门框,而非想象中的任意门。 她还是在桃林中。 再下一刻,门就消失了。 乔心圆站在原地,挠了下鼻子。 她好像有点弄懂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新手教程”吧? 或许,完成整个“教程”,自己就能出去了? 这样想着,她在此地找了一圈,从桃林出去后,又是一片野湖。这里天上有鸟,水上有鱼,但一个人也没有。 乔心圆没有眉目,小脸上挂着茫然。 她绕了一大圈回来,还是那片桃林,树上结着累累硕果。这一看不打紧,却让她发现,这桃林风吹树动,可根本没有树叶落下。 那地上的落叶何来? 乔心圆凝神观察半晌,啊!她发现了!! 一些树正犹如复制粘贴,方向不同,但树干的形状,高度,乃至树瘤都长得一模一样! 为确认猜想,她撸起袖子开始数桃子的数量:“一、二、三……” 很快便数出结果,离她最近的这一株有三十颗桃,她转过身去,找到另一株高度一致,只是扭了个方向,但长得一模一样的桃树,果然,这棵树上也有三十颗果! 乔心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遍遍的数,不厌其烦,终于找到规律! 这片桃林看似葱郁无边,实际上只有三种桃树,一种树结三十颗桃;一种矮一些,树枝更伸展;一种地上落一颗果,长了个树瘤子。 破案了! 也就是说,整片桃林都是由这三种一模一样的桃树组成的。 乔心圆心想,这可不就是偷懒建模吗,她可太熟了,学校作业画背景常用。只需简单的复制粘贴,一片人山人海,战争场面的千军万马就出来了,但仔细分辨,这些千军万马全都长着一张脸。 难道关窍就在此? 乔心圆坐在地上托腮,她眼神专注,一手拿笔,一手拿桃,虽不能充饥,但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 桃肉口感脆生生的,带着甜汁,糖分能帮助思考,她吃了几口,忽地动作一顿。 她垂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手中桃子,这一颗…… 刚刚自己从地上捡了两颗桃,从树上摘了三颗果,一共五颗,全都吃了,又画了一颗。 这颗画出来的,被她随手揣在袖中了,也就是现在正在吃的。 乔心圆单手撑着脸,方才自己画了个门,门没一会儿就消失,那桃子怎么还在? 思索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 门消失,是不是说明门不属于此地?桃子没有消失,说明桃子属于此地? 难不成,通关的方式是要她复原此处?也就是说,她要把刚刚吃下肚子的桃子画出来,挂回摘桃的那株树上……吗? 乔心圆站在桃林中心,放目望去。 问题来了—— 她在哪棵树下摘的桃来着? 乔心圆呆滞住。 她起身,随手摘一颗,而后迅速提笔画了颗一模一样的,画出来的桃子不出所料出现在手中,被她挂回了原位,就仿佛自然生长一般,带着两片叶子,蓬勃地长在了树枝上。 随即,乔心圆眼睁睁看着手上啃了一口的旧桃子消失。 她睁大了眼睛,哎?还真是这样啊?! 可是……她茫然四顾,这林子这么大,怎么从复制粘贴的建模里找不同啊喂! 不行,她一定要找到那棵树,拿到山河笔! 乔心圆连啃了两个假桃就挽起头发开找,通常情况下,她是个勤快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脑袋越来越沉,眼睛越来越瞎,情绪越来越崩溃,忍不住流下眼泪:“我做错了什么……” 乔心圆狠狠咬了一口刚画出来的新鲜丹东草莓、海南香蕉、库尔勒香梨和智利车厘子……默默的想,如果她不是会画画治愈自己,大概会哭晕在那棵桃树底下。 这游戏谁发明的?发明的很好,下次不要发明了。 东庭君震道:“英雄所见略同啊!你说出了我多年以来的疑惑!” 夏侯钰骂:“你也病得不清。”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不过他见过不少妖,有些活了千年,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被藤蔓扫了一脸,他顿了下,继续走了几步,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这里有些黑,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又是强行夺舍,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第68章 南海② 02. 雾影林安静得除了风动树梢的金石之声, 就是脚踩过晨光下落叶的簌簌声。 乔心圆一想到赵婉娘的腿,就恐慌得要命。 就算跑断了腿,她也不愿拿腿喂鱼。 她从天黑跑到了天明, 拂晓的光斑渡在薄薄的皮肤上, 带来一丝温度。 乔心圆捏着空空如也的水囊, 幸运地找到了一片清澈的溪流。溪旁有一棵粗壮的千年古树, 树下有一片可以躲藏的空间。 乔心圆在溪流中洗净双手,倒影浮现她现在的模样。 影中少女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岁, 乌发红唇,稚气未脱,长睫下一双人畜无害的杏眼。正是乔心圆看了二十年的那张脸——减了五岁的版本。 一夜回春,按理说是好事, 可她却只想抱头痛哭。 她活得好好的,养父母爱她, 粉丝爱她, 年纪轻轻就实现了人生理想, 是坐拥百万粉丝的知名漫画家。 怎么就能被车撞死呢??? 撞死也就罢了,还穿到这种蛮荒之地! 倒霉! 乔心圆对着水里倒映的脸庞叹了口气。 将水囊装满水后, 乔心圆干脆用水底的烂泥往白皙的脸庞上抹, 她将黑发放下,伸手抓得乱七八糟,活似个乞丐样。 既是脸惹出的麻烦,那就把脸遮住。 接着, 乔心圆钻进古树下歇息,打算休息会儿再赶路。 她的腿已快废了, 身上伤口遍布, 胳膊有一条很长的划伤, 淌着鲜血。 乔心圆痛苦地闭上眼睛,捂着伤口,陷入沉沉梦境。 隐约间,眼前出现一片巨大银湖,湖中游曳一条波光粼粼的白色大蟒蛇。当白蛇腾空而起时,居然直直朝自己飞来!乔心圆下意识闭眼,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妹妹。” 蛇说话了?乔心圆一惊,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只见白蛇已经到了跟前! 说:“心圆,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什么意思啊,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乔心圆想躲,可身体又不听使唤了,不受控地御空而起。 乔心圆发现自己在环绕白蛇而飞,她心惊肉跳地低头,雾气飘散,她在湖面倒影上看清自己现在模样——是条小黑蛇。 她这黑蛇,约莫只有白蛇尾巴尖尖大。 乔心圆感觉古怪而玄妙。 飞起来时轻飘飘的,还变成了蛇,在水里游,又从水里钻出的感受太过真切。 真实得就如同曾经真的发生过一般,难道说,不是做梦…而是身体的记忆吗? 乔心圆恍惚,再然后,她瞥见岸边雾气氤氲,好似站着一个人,待飞得离那人越来越近,近到只有几尺远时,才终于看清楚那人模样。他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神姿谪仙。 白蛇飞到了男人面前盘绕着。 男人低声唤她:“白若。” 旋即,自己也不受控地朝他飞去,小小的蛇身盘在男人的腕间,乔心圆感觉到了触摸,和温柔的注视。 “泷儿。”男人的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抚着。 这种感觉太……简直太诡异了!乔心圆一个战栗,浑身绷紧,紧张地闭眼。 她感觉脸侧有风在快速流动着,倏地睁眼,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三角眼。 一条碧绿的毒蛇近在咫尺,吐着红色蛇信,乔心圆心登时跳到嗓子眼,她不敢出声,正欲摸出怀中雄黄粉,可这小蛇见她睁眼,却倏地失去方寸,掉在她身上。 “……!!”乔心圆失语了,身上气息无意识地暴涨,从手心流出的气烧在了藤蔓上,这蛇却比她还慌,似是见了天敌,夹着尾巴簌簌溜走了。 乔心圆崩溃地喘气,注意到身侧草地此刻一片燎原,这是那毒蛇干的?? 她攥着雄黄粉就跑。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还未注意到,胳膊上的划伤几乎愈合了,只留一道浅浅红痕。 但乔心圆却感觉手心发烫,有难受的灼烧感。 她当是受伤了,抬手一瞧,原是汗水浸透黄纸包,雄黄粉渗出,散发一股令她心悸的气味。而白色粉末一沾皮肤,竟烫得她手心溃烂,血肉模糊! 乔心圆被烫得嘶了一声,当即把雄黄粉丢远,两手捏住耳朵降温。 这真是雄黄粉? 她只听过雄黄粉驱蛇,没听过雄黄粉驱人。 条件艰苦,又无法处理伤口,她断不敢丢弃此物,怕又遇上毒蛇,只得小心翼翼弯腰,用手帕将雄黄粉捡起。 吃了些干粮,乔心圆继续跑路,突然间,她感觉周围空气扭曲了下,周遭暗了下来,不见日光。 黑暗中,乔心圆仰头看向面前陡然出现的、一块足有三丈高的黑色石碑。 她凝神望去,碑文如蝌蚪般歪歪扭扭,是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决明山庄? 周遭的树,比之前见到的更加高大茂盛,叶片呈现出一种剔透的深绿,仿若淬了毒的艳丽之色,正是这些茂密枝叶,遮住了太阳。 乔心圆认真看碑文,却隐约进入一种神奇的状态,周遭一切远去,还听见一种呼唤的声音。 “过来……” 那声音是个男人的,听着很深很远,也很沉。乔心圆有些不受控制,正欲往前再走,忽听另一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急声喊:“姑娘莫要再往前走了!” 一条黑色长鞭突地卷住她的细腰,将她往回拖,乔心圆蓦地脱离方才那种不受控制的状态,她甩了甩脑袋,回过头看向手握黑色长鞭的男子。 准确说来,是少年。 乔心圆刹住脚步,有些慌张地目露警惕。 少年看模样约莫十七八,唇红齿白,墨发半束玉冠,身着玄色长袍,袍上绣着精细暗纹,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自己。 乔心圆一只手忙乱地摸到匕首,一手摸了摸脸,脸上的泥已经干了,现在自己的真实模样应该谁也看不出来了吧? “你是……”乔心圆望着对方,这少年模样虽俊,却瞧着有些不大灵光,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 果然是自己打扮得太丑了吧? 乔心圆忍不住搓了搓脸…… 她不丑的。 乔心圆听他不说话,又道:“公子?” 少年好似忽然回神般,颔首一笑:“在下是路过此处的,姑娘怎么独身一人在这危险四伏的雾影林?是打算去决明山庄吗?” “你是…决明山庄的人?”乔心圆紧握着匕首,注视眼前俊俏少年,感觉对方…不像是坏人,但也不能确定。 “我刚从决明山庄出来。”少年说,“看起来姑娘好像迷路了?怎么误闯了那样的地方?” 他指着看着一点异样都没有的森林:“姑娘可知,前面是何处?” “那不是决明山庄吗?”对方的温润让乔心圆稍稍松了口气,好像是好人。 少年轻轻摇头,指着偏差一些的方位:“决明山庄在那边山上,不是很好找,姑娘你方才去的地方,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沾惹上就会不慎入魔。” “……” 乔心圆磕巴道:“这、这么邪门?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里面呼唤我……” 少年眉目一敛:"这是招魂术!" 乔心圆:"……" 忆起方才那种勾人心魄的感觉,和那道声音,再观少年的面容,她不由得有些信他说的话。 少年收了长鞭:“还好姑娘心智坚定,只入了边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你啊,你怎么称呼?”乔心圆的警惕稍微解除了些,不过完好的那只手始终按着塞在腰间的听话符。 虽然少年长得不像坏人,可这年头,坏人也不都是把坏写在脸上的。 “在下子衡,”少年道,“姑娘呢?” 乔心圆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抱拳感谢:“我姓乔,太谢谢你了。” “乔?”子衡顿了一下。 他说:“在下正要出雾影林去城中办事,如果乔姑娘实在找不到去决明山庄的路的话,在下可以带乔姑娘一段路。” “谢谢,山庄,在……那里对吧?”乔心圆指了下,思量片刻,抬眼看他。 她不是麻烦别人的性格,若是单纯的爬个山也就罢了,可这里满是未知的凶险,她兀自挣扎了一会儿,想着兴许有个熟路的人带她走,会好很多。 乔心圆瞧少年气度斐然,的确不像是什么坏人,轻声问道:“如果你带我去的话,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子衡摇头:“要不了多长时间,此地离决明山庄已经很近了,但危机四伏,还有毒障和阵法在,很容易走错的。” 乔心圆并不知决明山庄到底是何处,她是别无选择,赵婉娘的师兄只说让她去那里,也就是说,那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她挠挠鼻子,又抬头望着少年。对方一双桃花目含着笑意,无论如何,他的外表都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士。 乔心圆认真道:“子衡兄,那就麻烦你带我去决明山庄了,真的很谢谢你!” 虽穿越落到这番田地,可乔心圆还是愿意相信有好人的,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对她充满善意,乔心圆似乎是天生的福星,上辈子一直安然平稳,直到车祸死去。 她刚刚只是太害怕了,才会防备心过重。 这会儿乔心圆放下了按着符的动作,安静地跟在他身旁,也不说话吵闹,子衡注意到她腿有些瘸,问道:“乔姑娘可是伤到腿了?” “可能是跑太久了,没关系。”至少她的腿还长在她身上,而不是进了鱼肚子。 子衡:“若乔姑娘走不动的话,在下可以背你一截路。” “啊,背我?”她愣了下,觉得这个少年未免太心善了些。 “谢谢你,不过我还能走,”乔心圆声音温软,一双明亮眼睛望着他,“你不用迁就我的!我其实没有看起来这么软弱,对了…我这儿有水!你带水了吗?渴么?” 她掏出水囊和饼,眼睛眨巴两下,一张脸上全是泥,乌发乱糟糟的,眼睛却黑白分明,眼里是能让人融化的真挚:“若是渴了饿了,就吃一点这个吧,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了。” 子衡看了水囊一眼,接过道:“乔姑娘这番狼狈,可是遇见山匪了?” “说来话长,”乔心圆眉眼耷拉,眼睛一暗淡下来,又黑又湿润的双眸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咪,“也不是山匪,不过比山匪还要恶霸,简直是黑暗势力,哎……” 她一声叹息,也没多说。 子衡垂首凑近水囊口子,水的气味升到鼻间,他脸色却猛地一变,扫了一眼面前模样狼狈的少女。少女目光清澈透亮,虽说还没完全信任自己,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警惕了。 可她居然拿雾影河的剧毒之水来给自己喝? “子衡兄,你怎么不喝呀?这水虽然是我在河里装的,但那河水还算清澈,也没有怪味儿。” “喏。”乔心圆见他发呆,顺便掰下一块馕饼递给他,子衡却倏地逮住她的手腕。乔心圆哎了一声,轻柔细致的眉毛拧起:“你干什么呀!你……” 她下意识用力挣,然而这少年瞧着比自己高不了太多,身形也并非那么地强壮,力气却格外地大,是练家子。 “那河水有毒。”子衡二话不说掏出一粒解毒丹,两指捏住她的手腕,眉心一皱,“……毒似乎还没入血脉,快吃了这颗清蕴丹!” “有毒?!?!”乔心圆惊惶失色,马上接过他手中丹药,正要吞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等等。 若是有毒,她喝了河水过了那么久,怎么现在还没毒发身亡?这丹药…… 她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我真中毒了吗?” 乔心圆犹豫,这才看见,自己胳膊的伤口新长出了一层淡粉的肉,还有手心的溃烂,不知是否错觉,似比方才好了不少,伤口缩了一圈。 咦…… 怎么回事? 好这么快,不可能啊。 子衡见她表情,低头便从她手上咬了一半的丹药下来。 “你!”乔心圆懊恼地抽手。 子衡在她惊惶的视线下,将一半丹药吞下腹中,轻声解释:“这是上好的解毒丹,绝非害人的东西,乔姑娘放心。” 乔心圆见他吞了丹药,尴尬到无以复加:“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对不起啊。” 她很不好意思地吃下另一半丹药,抱拳:“多谢子衡兄。” 人家救她一命,还好心给她解毒丹药,她却怀疑别人,实在是不该。 乔心圆太怕死了。 她害怕。 他要拿她去喂鱼吗? 她只要想起赵婉娘的惨状,就开始抖,赵婉娘的腿都不剩几块肉,还生了蛆,自己的腿也会如此吗? 乔心圆瘫软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 虞衡之走到她面前,弯腰朝她伸手:“泷儿,戒指可以还给我么。” “别那么叫我……我姓乔。”她擦了一把眼泪,握着戒指,“我还给你你就不杀我了吗?” 虞衡之仍然温和:“我本就不会杀你,你是我的未来夫人,我怎会杀你?” 他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从少女手心里试图抠出自己的戒指来。 可乔心圆却攥得死紧。 他声音无奈,很轻:“听话,你拿着它没用,你若喜欢,我再送你一个。” “我不要。”乔心圆用力将戒指丢开,她的脾气也就这么多了,气愤地盯着他。 饶是如此,她鼓起来的脸看着也太可爱了些,虞衡之低头看着她,控制住伸手戳她脸颊的冲动。 虞衡之只是一招手,就轻易将戒指收了回来,戴回了玉白的手指上。 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卷轴。 价值连城的传送卷轴于半空中摊开,出现一道长形的光芒。 虞衡之拉着她的手,被她甩开,虞衡之耐心十足,看着她说:“乔姑娘,你听话一些。” “我不听话怎么样,你要打我吗?”她抬起朦胧的杏眼,“还是抓我喂鱼?” “你觉得呢?”他攥着她的手腕,“你这么点肉,还没有猫大,都不够鱼吃的。要把你养得胖一点才好。” “……”这回乔心圆不敢动了,被他拽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腿跨过半空中出现的这道从卷轴产生的长方形光芒。 “不用怕。” 下一刻,乔心圆就被他拉进去了。 再一睁眼,眼前已移步换景,从乡野变成了雕梁画栋,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致在眼前展开。 乔心圆愣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任意门? “那是传送卷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衡之主动说道,“好玩吗?” 乔心圆马上板起小脸:“不好玩,这是哪里。” “我家。” 乔心圆:“你……” “嗯?” 乔心圆看了眼周围,硬着头皮对虞衡之道:“你说……你要请我喝茶的,那我就只喝茶,或者你要嫌我多余,我去给你家打杂,扫地洗衣服,你别把我拿去喂鱼……好吗?” “不缺你一个打杂的,你是客人。”见她态度服软,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你喜欢什么景致?我带你去我府上风景最好的院落可好?” “随你。”她顿了一下,“但我不喜欢鱼,我院子里千万千万别喂鱼。” “听你的。” 随即,乔心圆被送到了一间上好的房中,虞衡之召来两个侍女:“你们过来伺候未来少夫人沐浴更衣。” “传令下去,让人准备一下,本公子明日大婚。” 乔心圆大惊:“明日?投胎都没这么快啊!” “那今日?” 乔心圆:“…………” 乔心圆:“可你不是说,让我喝茶吗,那总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是不是……” 虞衡之:“半日还不够你考虑?” “当然不够!”如果真是成亲,不是喂鱼,那还好说,可以苟活一会儿了,可乔心圆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又变了,只得拖延时间,“而且成亲是人生大事,要下聘书,半日怎么能行。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父母,你也没……”她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声音慢慢消失。 “我父亲在闭关,我奶奶不过问我的婚事。那,不知乔姑娘要考虑多久?” 乔心圆慢慢伸出三指:“起码…三个月吧!” 第69章 南海③ “我…那个, 方便一下,子衡兄,你不是睡着了么?” “在下是修行之人, 一向浅眠。”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 只能看着子衡,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 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走吧, 她又想起这户人家,万一子衡不是好人,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 还是回去了, 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 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二人一下撞了照面, 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 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 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 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 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 容在下调息一番,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自己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点头称是,悄悄进了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昨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一下想起:“嗯,我昨夜,我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跟子衡兄推让着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伤员睡凳子,然后醒来,自己就在床上了。 “怎么了吗?”虞衡之声音轻,“乔姑娘快过来吃饭吧。” 在她醒来前,虞衡之就抽走了傀儡线,这是他从奶奶岐山夫人那里学来的独家法门,不仅让他炼化出一具傀儡分-身,且傀儡线可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防不胜防。 乃至于高出他修为的,也会不慎中招。 但傀儡线在体内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 虞衡之昨夜只不过是想让她睡熟一些罢了,也就很快将傀儡线抽了出来。 乔心圆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也好,等离开村子,她就想办法和他分道扬镳。 乔心圆坐下,发现桌上有一碗粒粒饱满的晶莹米饭,绝非昨夜掺着河沙的糙米,还有一盘子姜鸭,立刻勾起了她的馋虫,只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虞衡之:“怎么不吃?” 乔心圆抬起头:“是大娘做的吗?她和大叔人呢?” 虞衡之道:“他们已经出门去镇上看郎中了,这些饭菜,是猎户临行前给你做的。” “啊?”她神色一愣,“可我昨夜说了要送他们的。” “最近的镇子在东方,而我们要往西南方向走,去徽州府。猎户说不顺路,就自行前往了。乔姑娘不必担忧,我给了他二人盘缠,足以治病。”虞衡之抽出一双筷子,唤她吃饭,“快凉了。” “这样啊。”她拿起筷子,但没有动:“对了,子衡兄,你今日伤势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还未好全,”他捂住胸口,眼眸低垂,“方便的话,兴许还要姑娘替在下疗伤几次。” “我……我现在先帮你看看吧。”乔心圆放下了筷子,“不然我都吃不下饭。” 她起身靠近,悄悄摸出了听话符,突然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子衡兄,不许动。” 虞衡之停顿住,扫了她一眼,眼睛转过去,注意到屋外一干手下要冲上来,他悄悄打着手势制止,眼眸下瞥。 哦,低阶听话符。 “乔姑娘这是何意?”他索性没动了,瞧她要做什么。 乔心圆见这“听话符”简直神效,心中吃惊,但她的脸色却陡然变得严肃,总是弯弯的眉眼都凶巴巴地竖了起来:“失礼了子衡兄。我……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能答实话,不要骗我,可以吗?”她顿了顿,补充,“我不会探究你隐私的。” “…可以。”虞衡之点了下头,侧目看着她,怎么可以连拷问人都这么软绵绵。 “大叔大娘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乔心圆盯着他的眼睛,这一下,忽然顿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眼神怎么这么平静? 她心下一惊:“你还打算害我?你该不会是坏人??” “我……”少年停顿了下。 “是,我是坏人。” “…………” 虞衡之垂首注视她一脸惊恐地掏出匕首,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眼波笑意流淌,道:“可我无意害姑娘,子衡可对天发誓,我对乔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04. 整个村庄只有七八户人家,乔心圆闻到饭菜香气,越发饥肠辘辘,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人家家门口,就差没探头去看吃的是什么了。 这时,门忽从里头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看见她,很警惕:“哎你干什么的?” “……大娘,我二人是路过的。”更浓烈的饭菜香气传出来,乔心圆柔声解释两人途径此处,想寻个落脚地,不知方不方便。 妇人看向二人,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另一个是衣衫带血,头发凌乱,脸颊也有些脏兮兮的女子,她正要关门,就瞧背后那公子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的黄色宝石,说:“这是谢礼。” 这石头一掏出,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这是……”妇人眼睛登时直了,“多谢……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乔心圆也目不转睛盯着那石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石头,挺好看的。 上辈子她最爱收藏这些漂亮的宝石珠子、家里展柜、床上床底,桌上,四处都堆满这些宝贝。 而这种黄色的,半透的石头,瞧着有些像晶石,是她没见过的收藏品。 第70章 南海④ “……你是疯子。”她眼眶红了, 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我也没有要跑。”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 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 就是小猫舞爪。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她已经发现了, 水底下根本没有路,看似有通道, 水在流动,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 “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乔姑娘可要小心, ”虞衡之压低声音, 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 “城主府的水下, 是有诅咒的,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还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 垂首吸了吸鼻子道,“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 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 不必, 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 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 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 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乔姑娘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小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她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个替代品,当个玩意儿,等他腻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鱼饲料?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难受。” 她无力地闭了眼,难道说,看见你我想吐吗。 她还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兴许是受了惊吓,从纳戒中找了一粒丹药出来,喂到她的嘴边:“这是凝神静气的,你吃了便好。” 乔心圆扫了他一眼,扭头吞下丹药,紧绷的身体被药力所软化,有种安抚的力量,但她依旧高度紧张。 夜深人静,屋子里熄了烛光,檐上的风灯沙沙作响,他还没走,乔心圆怕极了,将自己抱紧了,说:“我家乡那边,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见的传统,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 “我记得是有这样的传统,你肚子还难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乔心圆难受地摇了摇头,暗示变成明示:“那你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房去比较好?” 她想,至少成亲前这七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兴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点头,又变出两颗珠子来给她:“你喜欢黄灵石,给你一颗,喏,还有这个,这就是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挑的粉珠,这几百年唯一的一颗,你看喜不喜欢?”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鲛珠反射着油润的光芒,乔心圆扫了一眼,的确是漂亮,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仔细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头,乔心圆下意识躲开,他顿了下,固执地将手指伸入她的发间,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有什么事,就叫侍女,她们会一直守在你的门外。对了,明日大阵师来府上,你别乱跑,也别去碰水了,水里很危险。” “嗯。”乔心圆在床上转过身,你快走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乔心圆被极端的害怕情绪催化,没出息地蒙在被窝里,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竟然拿人喂鱼。 她们的腿…… 乔心圆已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闭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胀,却强撑着起来,试了纳戒的用法,虽说今日没有跑出去,好歹从变态那里薅了个宝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乔心圆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气,用神识探入戒指,看见了一个狭小如床头抽屉柜的白色空间——不多不少,末世来了还能囤一箱方便面。 乔心圆:“……” 少城主,真有你的。 乔心圆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地揪掉嵌在墙壁上夜明珠,装进了纳戒。 整个村庄只有七八户人家,乔心圆闻到饭菜香气,越发饥肠辘辘,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人家家门口,就差没探头去看吃的是什么了。 这时,门忽从里头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看见她,很警惕:“哎你干什么的?” “……大娘,我二人是路过的。”更浓烈的饭菜香气传出来,乔心圆柔声解释两人途径此处,想寻个落脚地,不知方不方便。 妇人看向二人,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另一个是衣衫带血,头发凌乱,脸颊也有些脏兮兮的女子,她正要关门,就瞧背后那公子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的黄色宝石,说:“这是谢礼。” 这石头一掏出,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这是……”妇人眼睛登时直了,“多谢……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乔心圆也目不转睛盯着那石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石头,挺好看的。 上辈子她最爱收藏这些漂亮的宝石珠子、家里展柜、床上床底,桌上,四处都堆满这些宝贝。 而这种黄色的,半透的石头,瞧着有些像晶石,是她没见过的收藏品。 子衡注意到她的视线,先把灵石给开门妇人,语气淡道:“我这位同伴旅途劳累,可否为她做一些膳食?” 妇人热情道:“二位快快请进,寒舍只有一些粗茶淡饭,刚好家里还有条鲫鱼,俺去让俺那当家的,烧个鱼汤给姑娘!” 子衡仿佛久居上位般,自然而然地进屋,简陋的环境让他皱眉。 乔心圆自然不在乎那么多,直接坐在板凳上,锤了锤自己的腿:“我造孽的腿,哎,幸好找到了落脚地,不然我这腿非断了不可。” 等那大叔和大娘进了灶房,子衡才又掏出一枚灵石,还是黄色的,半透的晶石含着氤氲灵气:“刚刚眼睛睁这么大,喜欢这个?” “嗯……” “那送给你。” “啊?”乔心圆懵了,然后摇头,“我不要,太贵重了。” 子衡想,她是真有些呆,而且显然没有常识认知,连下品灵石都不认得。 这种黄灵石,一枚在宝阁中只能买一小叠空白符纸,一两最次的红符砂。 可想而知。 “你觉得它好看么?”子衡问。 乔心圆点头。 “我有更好看的。”他再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灵石,它的颜色更纯净,是中品灵石。 没想到乔心圆看了一眼,还是捧着那黄色下品灵石把玩:“这个好看一些。” 她只是天生喜欢这种亮闪闪的珠石罢了,小时候路过珠宝店都会走不动路,趴在橱窗瞧。 “那这个呢?”子衡又掏出一枚上品灵石,这回是乳白的不透明灵石,一枚就等同于一千下品灵石。 “你这个好闻。”可乔心圆摩挲灵石纹路,“但还是…这个黄晶石好看。” “好闻?” “是啊,”她凑过去,鼻尖挨近这颗白灵石,“有种很干净的气味,像清晨的雨露一样。” 乔心圆压低脸,像嗅花那样用鼻子碰了碰。 或许是因为到了修真界,嗅觉也变灵敏了。 子衡低头失笑:“你可要知道这个白色的,可以换一千枚你这个黄晶石。” “这样的吗?”乔心圆的神情终于有那么一点动容了,“难怪它这么好闻……原来这么贵。好了,还给你。” 她把黄灵石还他。 “不要了?”子衡手心摊白灵石,像哄小孩那样问她,“还是要这个?” “都不要。”她摇头。 “为何?” “因为……” 因为他们才认识第一天不说,而且她怕再摸下去,就忍不住问他索要这黄晶石了。 她答:“因为…我受之有愧!总之不能要的,再不值钱我也不要。” 子衡眸光在烛火下跳动:“这样,乔姑娘可以直接跟我回家做客,我家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你喜欢好看的石头,对吧?” 当她听见有很多时,双眸显而易见地亮起,至少挣扎了几秒钟。 “这……” 乔心圆艰难地摇头,“还是……算了吧?” “哦,为何?” 只见乔心圆嘴唇抿了一下,说了实话:“我怕我会赖着不走的。” “哈哈哈哈,”少年放声笑道,“那便赖着不走吧,我府上很大,还有小船可以泛舟河上,多姑娘一人也不算多。” 乔心圆还是摇头:“我还有重要的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会走不动路的,我真不能去,顶多……顶多在你家讨杯茶水喝!"她想了想,说,"不过你家要是缺侍女,我也可以给你干活的!” 第71章 南海⑤ 这时, 门忽从里头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看见她,很警惕:“哎你干什么的?” “……大娘, 我二人是路过的。”更浓烈的饭菜香气传出来,乔心圆柔声解释两人途径此处,想寻个落脚地,不知方不方便。 妇人看向二人,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另一个是衣衫带血,头发凌乱,脸颊也有些脏兮兮的女子, 她正要关门, 就瞧背后那公子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的黄色宝石,说:“这是谢礼。” 这石头一掏出,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这是……”妇人眼睛登时直了, “多谢……多谢官人, 多谢官人!” 乔心圆也目不转睛盯着那石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石头, 挺好看的。 上辈子她最爱收藏这些漂亮的宝石珠子、家里展柜、床上床底, 桌上, 四处都堆满这些宝贝。 而这种黄色的, 半透的石头,瞧着有些像晶石, 是她没见过的收藏品。 子衡注意到她的视线, 先把灵石给开门妇人,语气淡道:“我这位同伴旅途劳累, 可否为她做一些膳食?” 妇人热情道:“二位快快请进, 寒舍只有一些粗茶淡饭, 刚好家里还有条鲫鱼, 俺去让俺那当家的,烧个鱼汤给姑娘!” 子衡仿佛久居上位般,自然而然地进屋,简陋的环境让他皱眉。 乔心圆自然不在乎那么多,直接坐在板凳上,锤了锤自己的腿:“我造孽的腿,哎,幸好找到了落脚地,不然我这腿非断了不可。” 等那大叔和大娘进了灶房,子衡才又掏出一枚灵石,还是黄色的,半透的晶石含着氤氲灵气:“刚刚眼睛睁这么大,喜欢这个?” “嗯……” “那送给你。” “啊?”乔心圆懵了,然后摇头,“我不要,太贵重了。” 子衡想,她是真有些呆,而且显然没有常识认知,连下品灵石都不认得。 这种黄灵石,一枚在宝阁中只能买一小叠空白符纸,一两最次的红符砂。 可想而知。 “你觉得它好看么?”子衡问。 乔心圆点头。 “我有更好看的。”他再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灵石,它的颜色更纯净,是中品灵石。 没想到乔心圆看了一眼,还是捧着那黄色下品灵石把玩:“这个好看一些。” 她只是天生喜欢这种亮闪闪的珠石罢了,小时候路过珠宝店都会走不动路,趴在橱窗瞧。 “那这个呢?”子衡又掏出一枚上品灵石,这回是乳白的不透明灵石,一枚就等同于一千下品灵石。 “你这个好闻。”可乔心圆摩挲灵石纹路,“但还是…这个黄晶石好看。” “好闻?” “是啊,”她凑过去,鼻尖挨近这颗白灵石,“有种很干净的气味,像清晨的雨露一样。” 乔心圆压低脸,像嗅花那样用鼻子碰了碰。 或许是因为到了修真界,嗅觉也变灵敏了。 子衡低头失笑:“你可要知道这个白色的,可以换一千枚你这个黄晶石。” “这样的吗?”乔心圆的神情终于有那么一点动容了,“难怪它这么好闻……原来这么贵。好了,还给你。” 她把黄灵石还他。 “不要了?”子衡手心摊白灵石,像哄小孩那样问她,“还是要这个?” “都不要。”她摇头。 “为何?” “因为……” 因为他们才认识第一天不说,而且她怕再摸下去,就忍不住问他索要这黄晶石了。 她答:“因为…我受之有愧!总之不能要的,再不值钱我也不要。” 子衡眸光在烛火下跳动:“这样,乔姑娘可以直接跟我回家做客,我家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你喜欢好看的石头,对吧?” 当她听见有很多时,双眸显而易见地亮起,至少挣扎了几秒钟。 “这……” 乔心圆艰难地摇头,“还是……算了吧?” “哦,为何?” 只见乔心圆嘴唇抿了一下,说了实话:“我怕我会赖着不走的。” “哈哈哈哈,”少年放声笑道,“那便赖着不走吧,我府上很大,还有小船可以泛舟河上,多姑娘一人也不算多。” 乔心圆还是摇头:“我还有重要的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会走不动路的,我真不能去,顶多……顶多在你家讨杯茶水喝!"她想了想,说,"不过你家要是缺侍女,我也可以给你干活的!” “那说好了,你跟我回家去做客,不许抵赖了。” 乔心圆想了想,又问他家在何处,子衡说:“途径徽州府,很近。” “途径徽州府么,是更西南的方向吗,离四方城呢,也远吗?” “也远。” “有多远?” “在下……没有算过距离。” 那种不妙的感觉又来了,乔心圆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脑子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这种微妙的危机感,始终缠绕着她。 她不说话,子衡也不说话,喝口粗茶,那大娘打来一盆水,给他们净手:“两位官人快请用。” 村子里不富庶,这户人家的土墙上挂着木弓和斧头,男主人是个猎户,靠着砍柴打猎为生,所以饭菜也简单,一碗灰灰白白的稀米粥,一小碟的咸菜,一锅鲫鱼汤,汤面浮着漆黑锅灰。 最原始的烹饪方式,没有放任何调味品。 乔心圆饿到极致也不挑剔,涮了下土碗就要喝汤,奈何鱼汤太烫手,刚端起就烫得她马上放下,两手直搓耳朵降温。 她又饿又馋,动筷夹片鱼肉,入口嫩滑,鲫鱼刺多,乔心圆小心地用舌尖剔刺,眼眸晶亮:“嗯!!!子衡兄!你快尝尝!” 她好多天没吃肉了,哪怕带着点腥味,她也感动的要哭了。没被鱼吃,还能吃鱼的感觉太幸福了,她要多吃点! 子衡却扫一眼摇头:“我服用过辟谷丹,肚子不饿。” 五谷腥腐,他从十几年前筑基过后,就开始辟谷。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她虽已引气入体,炼气修为,但并未摆脱凡人的口腹之欲。 “你真不吃啊,这么大的鲫鱼……”刺太多了,乔心圆也不知往哪儿吐,扭头吐在手心里,子衡还是摇头:“你慢些吃,别吃急了。” “好,好……咳,咳咳咳!”她方才还在点头,下一刻便脸色变幻,放下筷子剧烈咳嗽起来。 “乔姑娘!” 乔心圆小脸涨得通红,指着喉咙痛苦道:“咳咳……” “哎呀!姑娘这是被鱼刺卡了。”那妇人冲上来,带着油的手用力拍乔心圆的背,刚拍了一下就倏地被一股凭空的力道打开,闷哼撞在了墙上! 乔心圆蹲着,子衡扶着她的背,眉心紧蹙,手心聚起一股灵力,握住她的喉咙:“刺在这里吗?” 乔心圆点点头,乌黑眼睛被泪水浸湿:“咳……” 灵力探入她柔软的喉咙,那是一根不起眼的小刺,裹挟在雪白鱼肉里,不易寻找,子衡面色越发阴沉,在乔心圆痛苦得快要死掉前,他才准确地找到了鱼刺,手指压着她的脖颈往上一提,顺着下巴到指出去。 “咳——!”乔心圆猛趴在地上一呛,一团鱼肉就吐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刺给你弄出来了。”子衡面色缓和,手指拂过她脸上的泪珠子,温柔到连他自己都停顿住,“……不哭了。” 乔心圆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子衡兄…你又救了我一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恩了。” 子衡笑了一下:“你跟我回家便是。” “……你救了我,还让我去你家蹭吃蹭喝啊?你人也太好了。”乔心圆说着转头,这才注意到那妇人竟跌坐在地,长声短叹地喊着:“打人了!当家的,快来啊!” “大娘!”乔心圆连忙起身,忆起似是子衡把妇人推开了,她扭头又看了子衡一眼,发现他神色无波,抿了下唇,弯腰去搀扶妇人道,“您没事吧?” 大娘点头:“有事!怎么没事!哎呦喂,俺的背都要开裂了!当家的,当家的——” 那猎户听见声响,从后院快步冲进来,一看见自家夫人这番模样,怒气冲冲要把乔心圆用力拨开,子衡眼神一冷,直接弯腰将乔心圆捞到了怀中。 妇人对乔心圆喊道:“姑娘,你这相好的好不讲理!俺见你被鱼刺卡了,要帮你拍背,他把俺摔到墙上去!你评评理,瞧着风度不凡,怎如此粗蛮?!” 猎户也痛骂道:“就不该收留你们!俺是看你们和我那在徽州务工的儿子一般年纪!才答应让你们住一晚的!” “……大娘,大叔,对不住啊,我替他赔个不是。”乔心圆推开子衡,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两人视线对上,子衡无辜地摇头:“她又没死。” 乔心圆抿了下唇,妇人哎哟一声,用力拍了拍丈夫的腿:“当家的!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娘,您别在意,他是习武之人,出手有些没分寸,我帮您看看,”乔心圆声音温软,的确有让人消气的功效,“您是背疼吗?” “是、是,动不了了,你那相好的,力气也忒大了!” 子衡听见“相好的”那三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微翘,顺手掏出了一袋灵石。 “……大娘,他不是我相好的,误会啦。” 乔心圆解释了句,问那猎户:“大叔,家里有没有药?我看大娘她胳膊抬不起来,是不是骨头折了,我们把她先抱房间里去吧……” “原来他不是你相好的,”大娘拉住她的手,中气十足,“姑娘,你人这么好,可别跟了这种人,以后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这男人啊,不能选这样的……不知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大娘望着乔心圆洗干净后的脸庞,好漂亮的女子,她忍不住道:“俺家有个小子,在徽州府务工,很结实能干,比你稍年长几岁,若姑娘愿意见……” “她有未婚夫了。”子衡冷着脸打断,把那一袋打算用于赔礼道歉的灵石直接塞回纳戒。 他就不该给这些凡人好脸色看。 癞□□想吃天鹅肉。 大娘叹声可惜。 乔心圆倒也没解释。 子衡站在门外,瞧着少女仔细帮那妇人察看伤势,甚至让那猎户歇会儿,说她来帮忙擦药酒的模样,不免出了神。 好似想到了什么过往。 房间里,乔心圆再三道歉,安抚好了这对夫妻,两人说明日去看郎中,她答应陪同一起。 她用井水冲干净手,推开门,瞥见里头昏暗不已,月光下,子衡的身影坐在木板床上,侧脸轮廓深邃朦胧,他转过头来,眼如寒星。 她心里一跳:“子衡兄,虽说你方才是为了我才推那大娘的,但你是修真之人,她只是凡人,你再重一些,她就丧命了。” “你在指责我吗?”子衡安静地看着她。 “不是,好吧……是,"她声音弱道,"不过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把鱼刺弄出来了,不然我就死翘翘了。” 乔心圆站在床边,正要出去睡板凳,却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咳——乔姑娘留步。” 子衡酝酿好的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牵住了她的袖子:“在下感觉有些……” “怎么了?!”乔心圆马上抓住他的胳膊,“怎么吐血了?!子衡兄你没事吧?” “无…无碍,想来是方才在雾影林中跟那些匪徒交手不慎中招了。” 一大股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场面凄然,乔心圆吓一大跳:“你快快躺下,别说话了!” 乔心圆抓头:“我该怎么办?啊,对了,你刚刚吃剩的丹药,那个是不是疗伤的,你吃了它?管不管用??” “那是恢复气力的回血丹,”子衡神色脆弱地摇头,嘴唇被鲜血染得嫣红,“不能疗伤,我这是内伤。” 他捂住胸口,抬眼:“乔姑娘可否帮在下看看?” “啊?”乔心圆有些茫然,看见他的举措,“你的伤在胸口?好……我看看。” 乔心圆伸手,顿了下,在黑暗中拉住他的衣襟:“那…我扒了啊?行吗……” 子衡点头。 乔心圆一用力,轻轻把他的衣襟掀开了,露出一片雪白胸膛。 月色变得更暗了,乔心圆什么也看不清,只瞧见了一个胸膛轮廓,她有点不自在,支吾道:“我……我怎么帮你看?” “我是被那歹人掌力所伤,内伤气血淤积,摸着会有些不一样,”子衡气息不稳地咳嗽,看着她,“你摸到伤势处,用灵力化解疗伤半个时辰即可。” “啊,还要摸啊?” “是。” “哦…那好,”乔心圆也不知灵气要怎么用,救人要紧,何谈合不合适的,旋即她上手在黑暗中摸索,一下就摸到了一个什么小硬块:“这……” 子衡浑身微微一僵。 乔心圆:“……我、我是不是摸错了?” 乔心圆卡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当场站起背过身去,赧然:“不好意思……我好像真的摸错了地方!” 救命! 乔心圆又想撞墙了。 空气静默住。 子衡喑哑的嗓音道:“疗伤罢了,无碍,乔姑娘请继续。” 第72章 南海⑥ 实际上, 方才在秘法契约建立的那一刻,乔心圆心底忽有一瞬感应,但这股感应太过微弱, 让她有片刻疑惑, 是不是错觉。 眼见侍卫靠近, 她只能选择起身逃跑。 “那边是谁?!” 护卫大喊:“你跑什么,站住!” “来人啊!抓贼啊!” 城主府太大, 乔心圆白天刻意记过路线, 可夜色下, 每个院落都长得差不多,她跑着跑着,就彻底迷路了。 身后隐约可见火光,前面也是人, 乔心圆无处可躲,只能侧身闪进一旁小院。 乔心圆蹲在院墙下, 这才注意到,院落中有一株海棠树。 此时正是八月夏末秋初, 这海棠居然开了花。满地冬雪似的花瓣层层叠叠,灿如云荼。接着, 乔心圆视线一顿。 海棠树下的石桌上, 放着白玉酒盏和酒壶——这院子是有人住的。 这下她大气也不敢出,捂着嘴巴, 猫着腰悄悄往外面挪动。 刚挪半步,就听“吱呀”一声,屋门从内推开, 乔心圆抬头, 一下就不敢动了。 因为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着月白长衫, 墨发披散在身后,眉目似画,神色带着愁绪,是和平素不太一样的虞衡之。 乔心圆默默地抱紧自己,弱化自己在黑暗墙角的存在感。 虞衡之似乎没看见她,对月花下独酌,墨发上洒满了月光,身影静得瞧着甚至有些孤寂。 他不说话,乔心圆也屏住呼吸,突然,她听城主府护卫的声音道:“属下参见少城主。” 虞衡之抬首:“什么事?” 护卫踟蹰道:“有个侍女形迹可疑,属下等人正在搜寻她。” 虞衡之淡漠地嗯了一声:“滚出去。” “是、是……”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乔心圆蹲得腿麻了,忍不住悄悄将背靠在墙壁上,慢慢往下滑,打算坐在地上。 好巧不巧,她刚一屁股坐在地上,虞衡之就站起来了。 不会是看见自己了吧! 乔心圆紧张地睁圆眼睛,见他起身往房里去,松了口气,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就跑! 可她刚跑到院门口,便听虞衡之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跑什么?” 乔心圆:“……” 她浑身僵硬,背对他,换了个音调:“奴婢、奴婢是…是膳房的侍女。” “乔姑娘。” 虞衡之手中拿着刚从房里取的酒盏,道破她的身份:“过来坐吧。” “少城主是不是认错人了。”乔心圆还想挣扎一下,“奴婢不是乔姑娘……” “过来喝酒。” 他话音落,乔心圆便感觉有一根线缠绕在自己的腰间,低头一瞧,原来是根纤细的红线,再然后,她就无法自制地朝虞衡之走了过去。 一身侍女装束的乔心圆,苦着脸坐在了虞衡之的对面。 僵持了一会儿,她破罐子破摔地直视对方:“这根线是什么东西,你可以给我松绑吗。” “和听话符类似的东西,能让你乖一些。”傀儡线从她身上抽离,缩回了袖中。虞衡之抬手为她斟酒,嗓音轻道:“这么晚了,乔姑娘这副打扮,是打算做什么?” “这……”乔心圆卡了一下,“这不是很明显吗?” “嗯?” 乔心圆:“我是来找你的啊!你看不出来?” 虞衡之垂眸看着她,眼底含笑:“找我的?” 乔心圆平时虽然呆,关键时刻,脑子却转得很快:“是啊,那个,你今日不是…给我送了一堆宝石吗,我特别喜欢,我睡不着,就来找你问问,这些都是什么。” 她从纳戒中随手掏出几块宝石,都是虞衡之今日送来的,她平素最喜欢研究的东西,今日却没工夫仔细琢磨,只是丢了盒子,统统塞进了纳戒中。 “这是什么?”乔心圆指着其中一块棕褐色的,还散发一股怪味的石头。 虞衡之回答:“此乃药晶石,严格说来,它应该是一味珍贵药材才对,可补血养气,修复经脉。” “药材?” “嗯,你凑近,仔细看药晶石里面,是不是有一片小灵芝?” “嗯?”乔心圆对这块石头半点也不感冒,闻言凑近去瞧,果然透过晶石,能看见里面的灵芝,乌黑眼睛里反射着柔和的光芒:“这是灵芝化石吗?” “灵芝化石?这样说也没错。” “那此物呢?这块石头摸着怎么冰冰凉凉的,我今日好像见过一块差不多的,就是那大阵师布阵的时候,放在石祠里的。” 乔心圆心不在焉地跟他讨教,看着他喝酒,脸庞慢慢变得红润。 虞衡之摇头,语气微醺:“不一样,大阵师布阵用的,乃是寒冰石,而我给你这块,乃是世间罕见的寒晶石了。” “哦……”乔心圆并未细问,随口道,“我看阵法似乎已经完成,大阵师走了吗?” “还未,他们明日启程。” “这阵法…是不是挺厉害的?妖魔碰到就死?”若真如此,自己应该算是妖?那断然是不能碰水了。 “身上有业障的妖魔,碰上大阵师布下的伏魔阵,插翅难逃。就算是水底那位也不成。” “水底那位?” ……完蛋,该不会自己召唤的高手,被这破阵给封住了吧! 虞衡之握着酒盏,慢条斯理道:“就是…密山那位渡劫期老祖,后来堕入魔道,被逐出山门的天才。” “密山?” 虞衡之不置可否地哼了声,黑漆漆的眼神转向她,她和她姐姐虽然模样相似,但其实有着很大的不同,乔心圆有着更柔和的轮廓和五官,打着小算盘时,乌溜溜的眼睛爱转。 “乔姑娘好奇这些做什么。”他道。 “你随便讲给我听听吧,我就好奇一下,听点八卦故事你都不让吗?那我日后嫁给你了,还有什么意思啊……” 虞衡之气息缓和下来,简短道:“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密山早已将他除名。据说夏侯钰天生邪骨,正道入魔,所以他一旦飞升,就是邪神。” “邪神?” “他号称‘灵玑道君’,当年只是半仙,就狂妄到让人称他剑仙。”虞衡之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只说:“我太爷爷虞子降,和其他云梦洲顶尖高手一起,将他彻底封印。” 乔心圆“噗”地一声,把酒全喷在了虞衡之的脸上。 虞衡之一下黑了脸。 乔心圆也傻了。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掏出手帕想给他擦脸,“太爷爷的名字很不错啊,很威风呢。” 虞衡之黑着脸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濯洗术:“别说这个了。” 两人言谈间,一只乌龟从水里慢腾腾的爬了上来,正要爬到乔心圆脚上的时候,被虞衡之一脚踢开:“哪里来的臭王八!” “你妈的——”一道低沉而暴躁的男声忽然在乔心圆脑海里响起。 乔心圆:“?” 乔心圆扭头:“谁?” 虞衡之抬眼:“怎么?” “……没事,好像听见有人在讲脏话,算了,不重要。”乔心圆说他,“万物有灵,少城主对待小动物,不可以这么粗鲁的。” 虞衡之冷哼一声:“下次一定。” 乌龟被踢回了水中,努力地摆动四肢,试图再次爬回岸上,仿佛有什么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就在一炷香之前。 有一缕微弱如发丝般的元神,被伏魔阵的大网弹回来,不慎附身在了这只小乌龟身上。 他游啊游,终于游到了岸边,谁知刚上岸,就被踢了回去。 乔心圆今晚同虞衡之聊得不错,氛围融洽,他身上看不见戾气,更有些像刚认识时的子衡。 她试探一句:“子衡兄,你有没有想过……放我走?” “放你走?”虞衡之的眼睛如夜色一般静,“你死都别想离开城主府。” “……也就是说,你就算弄死我,也不会让我离开的,对吧。”乔心圆的怒气已经上来了。 一片海棠花瓣落在了他的酒盏中,虞衡之出神地垂眼,慢声道:“你嫁给我,听我的话,我又怎会害你?” 乔心圆哑口无言。 她听懂虞衡之的意思了。 乔心圆的手已经摸到了怀中的毒粉上。 这毒粉是赵婉娘师兄给的,有什么作用,她并不清楚,如果不小心将虞衡之毒死了怎么办? 如果没毒死呢? 自己如果逃了,虞衡之没死,会不会继续追杀自己,没完没了的追杀,而且还会抓更多的、和姐姐相似的女人回来,像那样折磨她们? 像他这样的坏人,是死不足惜的。 乔心圆望着虞衡之微醺的模样,手微微颤抖着,将毒粉掏出来,倒了些许在手心里。 她一手握着酒盏,一手握着粉末,纠结了老半天,心跳如擂地将粉末从指甲盖融进酒盏中。 她知道虞衡之能凭借气味嗅出毒素,这酒就算是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喝的。 “子衡兄……”乔心圆猜自己原本就是一条毒蛇,所以百毒不侵。 “我、我想……”她抓住虞衡之的胳膊,仰头将半杯酒含在口中,在虞衡之带着醉意的视线下,起身慢慢靠近他…… 虞衡之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 乔心圆站着,他坐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虞衡之沉沉的眼底泛起波澜。 只是还未凑近,一支陨石般的火箭“咻”地射在了城主府的护阵上。 烟火混合雨幕坠下时,虞衡之抬起了头,乔心圆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打岔,本来嘴唇都快贴上去了,离喂他毒酒就差几公分了,却突然顿住了。 乔心圆挣扎地看着他,虞衡之入迷般,就这么回望进她的眼睛里,一动不动的。 她目光闪动,眼前之人,十恶不赦。 进一步,是地狱,退一步也是。 ……不行,她做不到。 勇气就那么消散了。 她不敢杀人,她没办法杀人。 乔心圆扭过头,一口把毒酒呸在地上。 她坐回石凳上咳了几声,声音沮丧:“我不想嫁给你,我也不想被喂鱼……” 虞衡之没说话,看了那杯毒酒一眼,然后拿起。 乔心圆抿着唇。 他面不改色仰头饮尽,而后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朝那火箭望去,眉心一锁,认出这是谁的标志。 他语气变了:“你认识封凛?你是不是想跟他走?” 她茫然摇头:“谁?” 虞衡之皱眉:“你不认识?” “我从来没听过。” 虞衡之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目光极深:“乔姑娘,我是不是说过,你不杀我,会后悔的。” 话刚说完,又是一道火箭射来,点燃了城主府高高挂着的白虎大旗—— 那旗帜材质特殊,本不会如此易燃的。 虞衡之面色凝重。 “不好了!”有探子紧急回来报,“少城主!伏云台掌门封凛打上门了,他,他要您,交出白若姑娘的妹妹,否则……否则就踏平四方城!!” 白若姑娘的妹妹? 我……吗? 乔心圆石化了。 怎会如此?! 虞衡之扫了乔心圆一眼,才带她回来两三天,封凛就打来了。 可想而知这城主府,定有伏云台的探子。 虞衡之嘴唇微抿,一手扣住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封凛带走她。 他眺向天上。 虞衡之金丹修为,视线远,望见了城外的夜幕下,有一只巨大的黑色骨鸟悬空,赤-裸的骨架上,只有几个人,或站或立,身着滚金黑袍。背后乌云似有漫天黄沙滚滚之势,席卷而来。 第73章 幻生海① 夏侯钰骂:“你也病得不清。”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 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 不过他见过不少妖,有些活了千年, 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 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 被藤蔓扫了一脸,他顿了下, 继续走了几步, 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 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 这里有些黑, 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 他绕了一大圈, 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 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又是强行夺舍, 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 以自己现在的修为, 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 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此物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山河笔是他若水族上古时期的神族祖先制造的神器,代代传承下来。但此物乃神器,内有器灵,会自行择主。 每一代主人陨落时,山河笔就会消失,直到再次被有缘的若水族人找到,族中古籍记载,据说炼化方式很特殊。 他也没真正见过人使用。 东庭君沉吟许久,突然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东庭君望向静止不动调息的夏侯钰。 若想劈开这结界,夏侯钰起码还得再恢复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照他现在这副吐血的虚弱模样,动用太多神识之力,恐怕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 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 东庭君一字一句说:“你二人白首成约,结为道侣,共享气运,这样一来,乔姑娘就算是半个若水族人了。” 乔心圆嘴圆了:“啊……?”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也是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东庭君看二人反应这么大,忙道:“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在此地结为道侣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再解除道侣关系就是了,也不影响你俩寻找真爱。眼下还是离开此地要紧啊!” 夏侯钰:“荒唐!人和……”人和妖,怎能结为道侣?!太荒谬! “我也不行。”乔心圆拒绝。 “小乔姑娘。”东庭君知道她性格好,先劝说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是最快的,等出去后,你二人去最近的紫云城,寻个契约师,和平解除道侣关系,不会损气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道侣,并不代表什么。” “紫云城?”乔心圆心里一动。东庭君告诉过她,紫云城也就是修真者的中央城,同四方城一样,但又远在千里之外。 “大佬,你听我一言,”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反正你修的是无心剑法,不会动情动欲。结道侣对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害。” 并非剑法问题。 和妖结道侣,有违天伦。 一个成熟的人类,不会和妖混在一起。 夏侯钰态度坚决,摇头:“待我调息十日,我不信我还劈不开我自己布的阵法?” 十日? 东庭君不觉得夏侯钰能在十天调息好。 就算他厉害,他能。 可再等十日?? 东庭君吃蘑菇快吐了。 乔心圆也快吐了。 而且墙角已经没有蘑菇了。 她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一人一龟抱头痛哭的画面出现在乔心圆的脑海。 “我……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经过少城主那事,她现在对“成亲”,有心理阴影。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东庭君卖力劝说,叨叨叨个没完,最后说得夏侯钰耳朵起茧子了:“行吧行吧,出去就找个契约师解除,我跟她最多勉强几日,你问她行不行?” 乔心圆看了他一眼:“我…再想想。” 东庭君哎呀一声,对夏侯钰传音:“你照照镜子,人家嫌弃你丑呢。” “……你还嫌我丑?”夏侯钰提高音量,我还没嫌你是妖呢! 他睁开眼睛,视线一片虚无,看不见那蛇妖的身影。 乔心圆一懵:“我没有嫌你丑,你脸都看不见我嫌什么,可……哪有随便成亲的道理。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换我当年,我见你一剑就……”杀了。那时,杀妖是夏侯钰的本能。 乔心圆眼睛睁圆:“你,你要杀我?” “……不,我看都不会看你。” “我,我也不会看你!”她这下脸也气红了,哼一声愤愤地别过头去。 “哼?哼!!!”夏侯钰也扭过头去。 啊,啊这,东庭君头疼得要命,语速飞快:“这只是权宜之计,哎小乔姑娘你听我一言,大佬你也是……” 哎,这好好一个高手,怎么就长了张嘴! 东庭君:“小乔姑娘,你放心,这里有我们两个绝世高手,这法子一定行,一定能带你出去!” 夏侯钰瞥过来一眼道:“哪里有两个高手,不是只有我一个??” 你他妈的。 小乌龟拳头硬了。 回身看见他站在窗前,推开窗户望着自己,夜色下,他的双眸看不清晰。 “我…那个,方便一下,子衡兄,你不是睡着了么?” “在下是修行之人,一向浅眠。”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只能看着子衡,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走吧,她又想起这户人家,万一子衡不是好人,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还是回去了,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二人一下撞了照面,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容在下调息一番,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第74章 幻生海② 夏侯钰随手折了一根树枝, 踩上便御着飞走。 在场的人无一不瞠目结舌,从所未见!这……究竟要对剑意的领悟要有多深,竟能令一根树枝作剑?! 已是三百年过去了。 夏侯钰一边沉睡, 识海一边自我修复,但在镇仙台与入魂神针的压制下,灵力的运转速度慢到微不可察。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肉身全废,只靠着强大的识海才能勉强凝固着这具残破肉身。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寻一具合适的身体夺舍,尽管这多少有些违背他当年拜入密山时的道心,可他……现在已非密山弟子。 夏侯钰“御剑”的速度快得惊人, 黑袍滚滚, 将城主府的护阵结界视若无物,玄武印大阵也被他徒手撕开。 虞枫回身时,以他的实力也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正要追上,却在玄武大阵前就被一道金光给拦住了:“闻人阵师…这……方才那可是邪神?!” 这玄武印分明是为了拦邪神的, 怎么把自己给拦住了! 虞枫忍着没有骂他帮倒忙。 “咳, ”闻人诺一张纸白的脸冷若冰霜,“虞城主不必忧心。” “这还不忧心?”虞枫瞪他,“大阵师你没事吧??” “多谢关心, 我没事。” 说话间,闻人诺抬手结召唤令,一只如白玉石铸就的小鸟从他手中展翅飞出,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朝着夏侯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掸掸道袍, 苍白面容犹如纸扎, 声音散在风中:“如今他肉身尽毁, 只剩个骨肉架子罢了, 不足为惧。” 虞枫眉心紧蹙:“可你我二人都拦不住他!若让他寻到肉身夺舍成功呢?” 闻人诺扭头漠然望着夏侯钰消失的方向:“夺舍需要九转涅槃丹,强行夺舍必遭天谴,神行鸟已追踪气息,只要他停下,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找到他。” 整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从夏侯钰挣脱镇仙台,到虞衡之被踹进护城河,再到夏侯钰离开,至多不过三息时间。 城主府兵荒马乱:“少城主!” 无头苍蝇乱转:“快护驾!!” “啊!!少城主被踢飞了!” 四方城的水底深渊下埋着上古镇仙台,正因此,才由虞氏世代看守被封印的夏侯钰。 此事算不得秘辛,当年参与的宗门家族都知情,每隔个二十年,闻人家的传人便会来加固一下阵法,至于檀音寺大师的罗刹金刚阵,当年几位大师结阵时便说过:“这罗刹金刚阵法,至多维持五百年不破,五百年后,我等若还未化为腐朽,再来封印这魔头。” 结果这才三百年就…… 虞枫的脸也不免变得和大阵师一样苍白了。 夏侯钰被封印时,虞枫还未出生。 相传夏侯珏乃邪魔歪道,说他之所以修炼神速,乃是因他天生邪骨,暗中偷练了害人的邪功。若让此人飞升成仙,不知会有多少修士因此走捷径入魔,所以为了天下苍生,四城十二宫联盟,欲在天雷日绞杀灵玑道君。 结果去围剿灵玑的几位渡劫和大乘高手,死了大半,没死的要么伤了根骨,飞升无望,要么像虞枫的爷爷虞子降那样被吸干修为。 昔日战神变成了枯骨老人,连七岁小儿都能将他轻易绊倒。 虞枫出生不久,虞子降将所有气运转移在根骨天赋俱佳的孙子身上后,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至今,虞枫二百六十岁,已是半步大乘的修为。 算是云梦洲中排得上号的天才。 然而要比闻人诺差不少。闻人诺年仅一百来岁,却和他修为相当,还是云梦洲首屈一指的大阵师。 结果他二人却还是没能拦住被困了三百年的夏侯钰。虞枫甚至怀疑大阵师是不是划水了,可人家连家传法宝玄武印都掏出来了…… 据说夏侯钰入魔前,就已是半步剑仙的修为,人称灵玑道君,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第一。 那时他还不到百岁。 数万年也不一定出这么个妖孽。 虞枫顿觉大事不妙,邪神出世,天下必将大乱,他点燃传音符,将消息传递给云梦洲另外三城的城主。闻人诺收回玄武印,目光始终凝在夏侯钰消失的方位:“虞城主,听闻鬼蜮封印近日异动,想必各位城主无暇顾及灵玑道君了。” - 三颗连成线的星辰,在夜幕上散发着幽幽光芒。 半空中。 夏侯钰站在树枝上,身上修为在慢慢散去。 他的神识固然强大,但肉身已毁,又在深渊被镇压了三百年。 这具肉身有多残破呢?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要上来个老弱病残,若是能近他身,只怕是随便划一刀,就能轻易将他伤到。 这种肉身,一道雷劫下来劈到树上,树干砸他脑门上他就会魂飞魄散,还谈何飞升? 御剑飞行极耗灵力,更别提夏侯钰踩着一截脆弱的树枝。识海就跟个破了大洞的水缸似的,汨汨地往外流。 背后还有一只讨人厌的鸟在飞,他停下来,伸出的手犹如漩涡般,那只小鸟乍现在他手里,扑棱着翅膀:“闻人家的狗屁手段,三百年也没个长进,早知道把你家鸟窝捅了!” 这种烦人鸟他早见识过,本叫神行鸟,他叫烦人鸟,诞生于虚空,以闻人氏独有的法子炼化,可追踪目标的气息。 但这种追踪,和那种轻易就察觉的追踪符、法器截然不同。 烦人鸟它们的飞行轨道不同,往往夹在虚空裂缝中,速度可以达到上一刻在云梦洲南境,下一刻就飞到北端。 夏侯钰早就领教过,这会儿他识海快空了,索性攥紧了神行鸟,便从他手中生出一条裂缝,虚空那巨大的吸力传来,下一刻他便随着这种空间神鸟钻入虚空轨迹,瞬息万里—— 遥远的四方城内,一身太极袍的闻人诺猛咳一声,他咬紧牙关,仍有一丝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虞枫赶紧问他怎么了:“莫不是被夏侯钰所伤?可你二人适才并未交手……” 闻人诺抬手,语气淡道:“无碍,我忘喝药了。” 他未曾想过,自己炼化的神行鸟,竟会被人当做传送符来使用,虚空那种地方,不要命才会往里闯。简直闻所未闻,夏侯钰……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不远密林,一片黑压乌云刚刚散去,夏侯钰感知到雷劫退去残留的强横气息,就好像是…… 元婴进阶大乘境的天雷。 不错,他动了动鼻子,就是大乘的气息。 然而,夏侯钰蹙眉,他并未探查到有大乘境在附近。 这就是说,恐怕有一具大乘修士的尸体还热着,等着他去捡漏。 好事啊! 他踩着树枝急急朝北方掠去。 风吹林动,夜雾弥漫,夏侯钰一阵风般循着气息,到了一片隐秘山涧缝隙内。 他身穿一件破烂道袍,岁月没有改变他的面容分毫,眉深眼亮,依旧年轻,瞧着不过二十岁模样。 若是脱下衣服,才能看见身上的骨架,一些皮肉已被阵法和锁链侵蚀,可见内里的森森白骨。 夏侯钰弯腰走进狭小山洞,里面倒是比洞口宽阔不少,柔和的月光穿透洞口杂乱的红荼草,他望见洞中有一潭冒着热气的泉水,泉水背后还有一帘深绿藤蔓。 他随手布阵,划了牢不可破的结界,彻底封闭此处山洞。随即,夏侯钰注意到空中飘着看不见的魂魄,抬手一抓,数了数,缺了一魂四魄。 夏侯钰走过去,撩起藤蔓,看见一个全身都被劈得焦黑的年轻人躺在冰冷地面上,那人连头发和面容都焦到看不清模样,只堪堪知道是个男人。 他一眼就知,这孩子骨龄绝对不超过三十,肉身强度乃是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非常可怕的天赋——可他刚刚感受的雷劫,分明是大乘的气息无误。 元婴进阶化神,降下的却是大乘的雷劫。 很蹊跷。 夏侯钰锁眉,这种情况,唯有两种可能,要么天妒,要么有鬼。 夏侯钰蹲身,手掌覆盖上去,以通天神识探查这具肉身,很快就让他揪住了其体内的另一道残缺元神,他用力一拽,一团光焰便被他攥在手心,瑟瑟发抖。 夏侯钰审视片刻,了悟。 ——这残缺元神生前应是化神修为,乃是这场雷劫如此浩大的罪魁祸首! 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打算夺舍这天赋异禀的孩子。 夏侯钰正要一掌将之捏死,那元神就倏地从他指缝溜出,满洞乱窜,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声音颤着:“这位道友,何故抢本王机缘?你可知…可知本王是谁!” 夏侯钰直接一掌将他拍进从袍角掉落的乌龟体内:“你是王八。” 他指尖在龟壳上画了两笔,打下禁咒。 “……我是什么?”那元神一下懵了。 “王八。” 此元神愣了片刻,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现状,看着自己的四根龟爪,一瞬出离愤怒,失智大吼:“王八????你竟然…你……” 他在心里大骂傻逼,傻逼,臭傻逼。 可嘴里却半个字不敢骂出声。 对方显然修为高过自己太多,能感觉到虚弱不堪,亦能觉察到难以企及的强大。自己生前化神巅峰,对方难道是大乘?渡劫?! 他无法判断,现在他太弱了,就算是自己全盛时期,见到这种疯子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你不能这样……道友,我们商量一下,我乃若水一族三王子东庭君,你欲将夺舍的肉身乃是本王晚辈,我族后人。若道友将这具肉身让与我,我定当涌泉相报!况且,我与这具肉身有契约在!”见对方毫无反应,东庭君语气急了,也硬了几分,“先来后到的道理,道友可懂?不守规矩是要折堕的!” 夏侯钰语气淡淡:“不懂。” 他本想把王八踢开,想了想,用法术将它挪到了远处去:“你走开。” 欺负小动物是不对的,嗯。 修真界强者为尊,东庭君一想到对方是大乘,甚至是渡劫高手,气焰霎时下去,声音有些委屈哀怨:“本王化作古戒跟了江千遇,等这一刻足足二十余年!你竟半路杀出,道友…你怎能……” “闭嘴。”夏侯钰横过去一眼,威压欺势凌上,东庭君瑟瑟发抖,默默缩头:“…我不说了,大佬您用吧,我、我不要了,这具尸体我就送给您用,您趁热……” 夏侯钰丢了个禁言术。 “……” 臭傻逼!东庭君上下唇被封住。他咬牙切齿,等着吧,这肉身江千遇,乃是密山小剑尊,有密山神剑护体,他倒要看看,这人怎么夺舍! 夏侯钰嫌他吵,得到了安静后,便不再理他,整个神识覆在已经没气的焦黑尸体上,旁边一柄和人一般黝黑的古剑嗡嗡震动,立刻护主地立在他面前。 夏侯钰抬眼淡淡扫过这柄剑,手一抬把它打下去:“安静点。” 只一声,那剑就静了,像受到压迫,不得不静。 夏侯钰对黑剑道:“商量一下,你主人眼下只剩两魂三魄,我就是给他塞回去也成了傻子,无法继续剑道,本座日后若能寻回他丢失的一魂四魄,自当了却因果,将他复活。” 话说的好听,潜意思就是:你老大死了,我比他强我上。 的确,这具肉身已经死了,若要复活,只有邪法或仙术,夏侯钰口出承诺,因果加身,必定兑现,否则折他气运。 于是,那柄古剑慢慢地,撤回了本能的护主防御,将主人的躯体拱手相让。 旁边变成乌龟的东庭君看得瞠目结舌,脑中闪过无数猜测。 第75章 幻生海③ “乔姑娘在做什么?”知道乔心圆不喜欢, 虞衡之就改了称呼。 乔心圆被人用法术操纵着,从水里到了岸上,又一法术下来, 身上便干透了, 随即落入虞衡之的怀抱。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疯子。”她眼眶红了, 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我也没有要跑。”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 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 就是小猫舞爪。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 她已经发现了, 水底下根本没有路, 看似有通道,水在流动, 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 “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乔姑娘可要小心,”虞衡之压低声音,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城主府的水下, 是有诅咒的,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还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 垂首吸了吸鼻子道, “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 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 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 不必,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乔姑娘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小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她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个替代品,当个玩意儿,等他腻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鱼饲料?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难受。” 她无力地闭了眼,难道说,看见你我想吐吗。 她还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兴许是受了惊吓,从纳戒中找了一粒丹药出来,喂到她的嘴边:“这是凝神静气的,你吃了便好。” 乔心圆扫了他一眼,扭头吞下丹药,紧绷的身体被药力所软化,有种安抚的力量,但她依旧高度紧张。 夜深人静,屋子里熄了烛光,檐上的风灯沙沙作响,他还没走,乔心圆怕极了,将自己抱紧了,说:“我家乡那边,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见的传统,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 “我记得是有这样的传统,你肚子还难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乔心圆难受地摇了摇头,暗示变成明示:“那你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房去比较好?” 她想,至少成亲前这七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兴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点头,又变出两颗珠子来给她:“你喜欢黄灵石,给你一颗,喏,还有这个,这就是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挑的粉珠,这几百年唯一的一颗,你看喜不喜欢?”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鲛珠反射着油润的光芒,乔心圆扫了一眼,的确是漂亮,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仔细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头,乔心圆下意识躲开,他顿了下,固执地将手指伸入她的发间,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有什么事,就叫侍女,她们会一直守在你的门外。对了,明日大阵师来府上,你别乱跑,也别去碰水了,水里很危险。” “嗯。”乔心圆在床上转过身,你快走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乔心圆被极端的害怕情绪催化,没出息地蒙在被窝里,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竟然拿人喂鱼。 她们的腿…… 乔心圆已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闭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胀,却强撑着起来,试了纳戒的用法,虽说今日没有跑出去,好歹从变态那里薅了个宝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乔心圆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气,用神识探入戒指,看见了一个狭小如床头抽屉柜的白色空间——不多不少,末世来了还能囤一箱方便面。 乔心圆:“……” 少城主,真有你的。 乔心圆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地揪掉嵌在墙壁上夜明珠,装进了纳戒。 04. 整个村庄只有七八户人家,乔心圆闻到饭菜香气,越发饥肠辘辘,等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人家家门口,就差没探头去看吃的是什么了。 这时,门忽从里头推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看见她,很警惕:“哎你干什么的?” “……大娘,我二人是路过的。”更浓烈的饭菜香气传出来,乔心圆柔声解释两人途径此处,想寻个落脚地,不知方不方便。 妇人看向二人,一个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另一个是衣衫带血,头发凌乱,脸颊也有些脏兮兮的女子,她正要关门,就瞧背后那公子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的黄色宝石,说:“这是谢礼。” 这石头一掏出,便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这是……”妇人眼睛登时直了,“多谢……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乔心圆也目不转睛盯着那石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石头,挺好看的。 上辈子她最爱收藏这些漂亮的宝石珠子、家里展柜、床上床底,桌上,四处都堆满这些宝贝。 而这种黄色的,半透的石头,瞧着有些像晶石,是她没见过的收藏品。 子衡注意到她的视线,先把灵石给开门妇人,语气淡道:“我这位同伴旅途劳累,可否为她做一些膳食?” 妇人热情道:“二位快快请进,寒舍只有一些粗茶淡饭,刚好家里还有条鲫鱼,俺去让俺那当家的,烧个鱼汤给姑娘!” 子衡仿佛久居上位般,自然而然地进屋,简陋的环境让他皱眉。 乔心圆自然不在乎那么多,直接坐在板凳上,锤了锤自己的腿:“我造孽的腿,哎,幸好找到了落脚地,不然我这腿非断了不可。” 等那大叔和大娘进了灶房,子衡才又掏出一枚灵石,还是黄色的,半透的晶石含着氤氲灵气:“刚刚眼睛睁这么大,喜欢这个?” “嗯……” “那送给你。” “啊?”乔心圆懵了,然后摇头,“我不要,太贵重了。” 子衡想,她是真有些呆,而且显然没有常识认知,连下品灵石都不认得。 这种黄灵石,一枚在宝阁中只能买一小叠空白符纸,一两最次的红符砂。 可想而知。 “你觉得它好看么?”子衡问。 乔心圆点头。 “我有更好看的。”他再从袖中掏出一枚红色的灵石,它的颜色更纯净,是中品灵石。 没想到乔心圆看了一眼,还是捧着那黄色下品灵石把玩:“这个好看一些。” 她只是天生喜欢这种亮闪闪的珠石罢了,小时候路过珠宝店都会走不动路,趴在橱窗瞧。 “那这个呢?”子衡又掏出一枚上品灵石,这回是乳白的不透明灵石,一枚就等同于一千下品灵石。 “你这个好闻。”可乔心圆摩挲灵石纹路,“但还是…这个黄晶石好看。” “好闻?” “是啊,”她凑过去,鼻尖挨近这颗白灵石,“有种很干净的气味,像清晨的雨露一样。” 乔心圆压低脸,像嗅花那样用鼻子碰了碰。 或许是因为到了修真界,嗅觉也变灵敏了。 子衡低头失笑:“你可要知道这个白色的,可以换一千枚你这个黄晶石。” “这样的吗?”乔心圆的神情终于有那么一点动容了,“难怪它这么好闻……原来这么贵。好了,还给你。” 她把黄灵石还他。 “不要了?”子衡手心摊白灵石,像哄小孩那样问她,“还是要这个?” “都不要。”她摇头。 “为何?” “因为……” 因为他们才认识第一天不说,而且她怕再摸下去,就忍不住问他索要这黄晶石了。 她答:“因为…我受之有愧!总之不能要的,再不值钱我也不要。” 子衡眸光在烛火下跳动:“这样,乔姑娘可以直接跟我回家做客,我家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宝石,你喜欢好看的石头,对吧?” 当她听见有很多时,双眸显而易见地亮起,至少挣扎了几秒钟。 “这……” 乔心圆艰难地摇头,“还是……算了吧?” “哦,为何?” 只见乔心圆嘴唇抿了一下,说了实话:“我怕我会赖着不走的。” “哈哈哈哈,”少年放声笑道,“那便赖着不走吧,我府上很大,还有小船可以泛舟河上,多姑娘一人也不算多。” 乔心圆还是摇头:“我还有重要的事。我看见你说的那些东西,真的会走不动路的,我真不能去,顶多……顶多在你家讨杯茶水喝!"她想了想,说,"不过你家要是缺侍女,我也可以给你干活的!” “那说好了,你跟我回家去做客,不许抵赖了。” 乔心圆想了想,又问他家在何处,子衡说:“途径徽州府,很近。” “途径徽州府么,是更西南的方向吗,离四方城呢,也远吗?” “也远。” “有多远?” “在下……没有算过距离。” 那种不妙的感觉又来了,乔心圆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脑子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但这种微妙的危机感,始终缠绕着她。 她不说话,子衡也不说话,喝口粗茶,那大娘打来一盆水,给他们净手:“两位官人快请用。” 村子里不富庶,这户人家的土墙上挂着木弓和斧头,男主人是个猎户,靠着砍柴打猎为生,所以饭菜也简单,一碗灰灰白白的稀米粥,一小碟的咸菜,一锅鲫鱼汤,汤面浮着漆黑锅灰。 最原始的烹饪方式,没有放任何调味品。 乔心圆饿到极致也不挑剔,涮了下土碗就要喝汤,奈何鱼汤太烫手,刚端起就烫得她马上放下,两手直搓耳朵降温。 她又饿又馋,动筷夹片鱼肉,入口嫩滑,鲫鱼刺多,乔心圆小心地用舌尖剔刺,眼眸晶亮:“嗯!!!子衡兄!你快尝尝!” 她好多天没吃肉了,哪怕带着点腥味,她也感动的要哭了。没被鱼吃,还能吃鱼的感觉太幸福了,她要多吃点! 子衡却扫一眼摇头:“我服用过辟谷丹,肚子不饿。” 五谷腥腐,他从十几年前筑基过后,就开始辟谷。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她虽已引气入体,炼气修为,但并未摆脱凡人的口腹之欲。 “你真不吃啊,这么大的鲫鱼……”刺太多了,乔心圆也不知往哪儿吐,扭头吐在手心里,子衡还是摇头:“你慢些吃,别吃急了。” “好,好……咳,咳咳咳!”她方才还在点头,下一刻便脸色变幻,放下筷子剧烈咳嗽起来。 “乔姑娘!” 乔心圆小脸涨得通红,指着喉咙痛苦道:“咳咳……” “哎呀!姑娘这是被鱼刺卡了。”那妇人冲上来,带着油的手用力拍乔心圆的背,刚拍了一下就倏地被一股凭空的力道打开,闷哼撞在了墙上! 乔心圆蹲着,子衡扶着她的背,眉心紧蹙,手心聚起一股灵力,握住她的喉咙:“刺在这里吗?” 乔心圆点点头,乌黑眼睛被泪水浸湿:“咳……” 灵力探入她柔软的喉咙,那是一根不起眼的小刺,裹挟在雪白鱼肉里,不易寻找,子衡面色越发阴沉,在乔心圆痛苦得快要死掉前,他才准确地找到了鱼刺,手指压着她的脖颈往上一提,顺着下巴到指出去。 “咳——!”乔心圆猛趴在地上一呛,一团鱼肉就吐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刺给你弄出来了。”子衡面色缓和,手指拂过她脸上的泪珠子,温柔到连他自己都停顿住,“……不哭了。” 乔心圆坐在地上,劫后余生:“子衡兄…你又救了我一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恩了。” 子衡笑了一下:“你跟我回家便是。” “……你救了我,还让我去你家蹭吃蹭喝啊?你人也太好了。”乔心圆说着转头,这才注意到那妇人竟跌坐在地,长声短叹地喊着:“打人了!当家的,快来啊!” “大娘!”乔心圆连忙起身,忆起似是子衡把妇人推开了,她扭头又看了子衡一眼,发现他神色无波,抿了下唇,弯腰去搀扶妇人道,“您没事吧?” 大娘点头:“有事!怎么没事!哎呦喂,俺的背都要开裂了!当家的,当家的——” 那猎户听见声响,从后院快步冲进来,一看见自家夫人这番模样,怒气冲冲要把乔心圆用力拨开,子衡眼神一冷,直接弯腰将乔心圆捞到了怀中。 妇人对乔心圆喊道:“姑娘,你这相好的好不讲理!俺见你被鱼刺卡了,要帮你拍背,他把俺摔到墙上去!你评评理,瞧着风度不凡,怎如此粗蛮?!” 猎户也痛骂道:“就不该收留你们!俺是看你们和我那在徽州务工的儿子一般年纪!才答应让你们住一晚的!” “……大娘,大叔,对不住啊,我替他赔个不是。”乔心圆推开子衡,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两人视线对上,子衡无辜地摇头:“她又没死。” 乔心圆抿了下唇,妇人哎哟一声,用力拍了拍丈夫的腿:“当家的!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娘,您别在意,他是习武之人,出手有些没分寸,我帮您看看,”乔心圆声音温软,的确有让人消气的功效,“您是背疼吗?” “是、是,动不了了,你那相好的,力气也忒大了!” 子衡听见“相好的”那三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微翘,顺手掏出了一袋灵石。 “……大娘,他不是我相好的,误会啦。” 乔心圆解释了句,问那猎户:“大叔,家里有没有药?我看大娘她胳膊抬不起来,是不是骨头折了,我们把她先抱房间里去吧……” “原来他不是你相好的,”大娘拉住她的手,中气十足,“姑娘,你人这么好,可别跟了这种人,以后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这男人啊,不能选这样的……不知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第76章 南海⑦ 01. 乔心圆被车撞死后, 便是长久的黑暗笼罩。 等再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 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 手上拴着铁链,身不由己,无法出声,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 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 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 和奸夫殉情, 一头撞树上,命大, 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 一道带着少年般清朗感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他伸手揭下贴在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 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 虽不明所以,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 一低头, 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 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乔心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 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 整个人全身定住。 “撕错了, 把听话符撕下来了, 好险呐。”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 自己这是……被当成狗了? ??!! 乔心圆快气哭了,等她能动了,她一定让他们被绳之以法,痛哭流涕唱铁窗泪! 可乔心圆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就是这幅场景。 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乔心圆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苗疆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还有四个灰袍男子,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这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女子此刻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那章三的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上的姑娘,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继而对后面那躺在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此类设定,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乔心圆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的糜烂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让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道怎么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那一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道:“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婉娘泣不成声,她被师兄背起后,一旁乔心圆高喊少侠留步,见二人转头,她声音小了些:“大侠,能…麻烦您帮我一下可以吗?” 乔心圆眼里流露浓浓的祈求。 赵婉娘点了下头:“师兄,你帮帮她。” “好。”黑衣人看了乔心圆一眼,一刀将锁链劈断,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乔心圆一能动弹,立刻踢开脚下锁链:“多谢大侠施救!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人果断摇头:“婉娘的时间不多了,姑娘,我无法救下两个人。”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她急忙道,“想必你一个男人,照顾婉娘多有不便。” 黑衣人看出她的求生欲,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师妹。 婉娘的腿…… 他再次摇头,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她:“黑纸里的是毒粉,黄纸里的是雄黄粉,雾影林毒物众多,你往这边走是决明山庄,”他指了一个方位,“决明山庄崇山峻岭,地形险要,你拿着这些,往那边去躲一躲,找到阵法,你就安全了。” 第77章 南海⑧ 乔心圆瘫软坐在地上, 已经吓傻了。 虞衡之走到她面前,弯腰朝她伸手:“泷儿, 戒指可以还给我么。” “别那么叫我……我姓乔。”她擦了一把眼泪, 握着戒指,“我还给你你就不杀我了吗?” 虞衡之仍然温和:“我本就不会杀你,你是我的未来夫人,我怎会杀你?” 他握着她的手, 一点一点, 从少女手心里试图抠出自己的戒指来。 可乔心圆却攥得死紧。 他声音无奈, 很轻:“听话, 你拿着它没用,你若喜欢, 我再送你一个。” “我不要。”乔心圆用力将戒指丢开,她的脾气也就这么多了, 气愤地盯着他。 饶是如此,她鼓起来的脸看着也太可爱了些,虞衡之低头看着她, 控制住伸手戳她脸颊的冲动。 虞衡之只是一招手, 就轻易将戒指收了回来,戴回了玉白的手指上。 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卷轴。 价值连城的传送卷轴于半空中摊开, 出现一道长形的光芒。 虞衡之拉着她的手, 被她甩开, 虞衡之耐心十足,看着她说:“乔姑娘, 你听话一些。” “我不听话怎么样, 你要打我吗?”她抬起朦胧的杏眼, “还是抓我喂鱼?” “你觉得呢?”他攥着她的手腕, “你这么点肉,还没有猫大,都不够鱼吃的。要把你养得胖一点才好。” “……”这回乔心圆不敢动了,被他拽着,眼睁睁看着他的腿跨过半空中出现的这道从卷轴产生的长方形光芒。 “不用怕。” 下一刻,乔心圆就被他拉进去了。 再一睁眼,眼前已移步换景,从乡野变成了雕梁画栋,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致在眼前展开。 乔心圆愣住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任意门? “那是传送卷轴。”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虞衡之主动说道,“好玩吗?” 乔心圆马上板起小脸:“不好玩,这是哪里。” “我家。” 乔心圆:“你……” “嗯?” 乔心圆看了眼周围,硬着头皮对虞衡之道:“你说……你要请我喝茶的,那我就只喝茶,或者你要嫌我多余,我去给你家打杂,扫地洗衣服,你别把我拿去喂鱼……好吗?” “不缺你一个打杂的,你是客人。”见她态度服软,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你喜欢什么景致?我带你去我府上风景最好的院落可好?” “随你。”她顿了一下,“但我不喜欢鱼,我院子里千万千万别喂鱼。” “听你的。” 随即,乔心圆被送到了一间上好的房中,虞衡之召来两个侍女:“你们过来伺候未来少夫人沐浴更衣。” “传令下去,让人准备一下,本公子明日大婚。” 乔心圆大惊:“明日?投胎都没这么快啊!” “那今日?” 乔心圆:“…………” 乔心圆:“可你不是说,让我喝茶吗,那总得让我考虑一下吧,是不是……” 虞衡之:“半日还不够你考虑?” “当然不够!”如果真是成亲,不是喂鱼,那还好说,可以苟活一会儿了,可乔心圆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刻又变了,只得拖延时间,“而且成亲是人生大事,要下聘书,半日怎么能行。而且,我也没见过你父母,你也没……”她说着,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声音慢慢消失。 “我父亲在闭关,我奶奶不过问我的婚事。那,不知乔姑娘要考虑多久?” 乔心圆慢慢伸出三指:“起码…三个月吧!” 虞衡之点头。 “你同意啦?” “……我给你三日时间,聘礼等下送到你房里,”虞衡之不由分说,“好好考虑。” 接着,乔心圆就被人带去沐浴了,她让侍女出去,侍女摇头,偷偷瞧她的模样:“回姑娘的话,少城主说了,要我们看着您,不让你乱走。” “可我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如果要看住我,可以去外面守着吗?” 侍女还是摇头。 少城主的话不得违背。 而且这还有窗户呢。 乔心圆:“那……可以闭眼睛吗,别看我了。” 侍女稍稍垂首,无法,乔心圆只得当着她们的面把衣服脱下,她摸到那包赵婉娘师兄给的黑色毒粉,想来兴许有用,就悄悄藏在架子 而后乔心圆厚着脸皮在侍女面前搓起了头发,洗了一身泥下来。 她稍微有点尴尬,把自己埋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两只黑葡萄似的杏眼看着两人。 侍女这下才真的看清楚她的脸,眼中露出诧异的惊艳。 乔心圆看见了,默默地将下半张脸浮出水面:“两位漂亮姐姐,我有个事想问,能不能……能不能为我答疑解惑啊?” 她态度和和气气的,圆杏眼弯起来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 两个侍女受宠若惊:“泷儿姑娘请讲。” 乔心圆问:“我和你们少城主一直在找的白姑娘,是不是长得很像?”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没有回答,一个说:“奴婢给姑娘换水。” 换水的空档,乔心圆扭头去摸浴池旁边灯盏上的珠玉,发现只是普通的和田玉后,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了。 侍女进来换水,乔心圆又换了个问题:“漂亮姐姐,你们少城主,是不是还有把人丢去喂鱼的爱好?”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 乔心圆彻底洗净,被侍女伺候着换了另一件白衣,又开始用膳,面对满桌美食,她食欲大动,又有点心慌。 虞衡之该不会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丢去喂鱼吧…… 她难以自制地夹起一块东坡肉吃了,心里妥协了,算了……如果横竖都要死,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一桌美味,都是甜口的,乔心圆又撑又腻味:“姐姐,你们少城主喜欢的女子,该不会恰好喜欢穿白衣吧?喜欢吃甜食吧?” 侍女为难道:“泷儿姑娘,这些问题我们答不上来……” “其实我姓乔,你们叫我乔姑娘,或者小圆都行,不要叫那个名字了。” 乔心圆只是猜测。 自己和梦中的白蛇女子长得那般相似,而自己疑似是白蛇的妹妹黑蛇,那现在虞衡之没有把自己丢去喂鱼,看起来还真是准备娶她过门的样子,无疑是因为自己太像白若,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杀自己罢了。 若是为了保命,那她岂不是越像白若越好? 不一会儿,乔心圆吃饱了,提起裙子就要推门往外走。 侍女急忙拦下:“乔姑娘……” “两位姐姐,我不能出去逛一逛吗?” 侍女摇头:“少城主交代了……” “可我三日后就要嫁给你们少城主了,我还不能出去逛一下吗?”她委屈道,“你们少城主只让你们看着我,没有禁足我吧?那你们带我出去,我要去骂他,他凭什么不让我出去透透气……” “吱呀——”她话音未落,侍女就把门推开了:“奴婢二人带乔姑娘去府中逛一逛。” 她们怎么敢带她去骂少城主。 乔心圆走出去,看见门外有条长长的水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此处四通八达都是水巷,像是地处江南。 “你们城主府,多大的规模?” 侍女答:“约三千亩。” 乔心圆稍微有点没概念,只感觉很大很大…… 跑出去路线肯定复杂死了。 她开始头疼。 下一刻,乔心圆又乐观了起来。 还好这几天在那个雾影林里锻炼出来了!没问题,她可以跑的! 乔心圆在府中走得很快,四处探看,寻找一切可用的细枝末节。 忽地,她隐隐听见了女人悲泣的声音。 “乔姑娘,那边是一条死路,我们往这边走吧。”侍女试图阻拦她。 “死路?”乔心圆拧眉,意识到肯定有问题,她不由分说,提起裙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乔姑娘!乔姑娘!!” “不要啊乔姑娘!”侍女阻拦不得,乔心圆循声找到声音传来的院子,她直接破门闯入,便见其间有个巨大的玉白池子,一旁灯盏中放着夜明珠,池面飘荡着红色花瓣,本是很华美的水池,只是场面有些触目惊心。 乔心圆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池边坐着六七个女子,她们就像美人鱼一样,静静地坐在池边,血肉模糊的脚放在池中,一条条不足巴掌大小的小银鱼穿梭在这些血肉间。 有些小腿露了白骨,有些则还算完好,和那被救走的赵姑娘的腿相似,兴许是一直泡着,也没有生蛆虫,只是池面上浮现出些许恶心的血沫,一个穿着护卫装的瘦弱男子,正在用网去捞这些血沫。 第78章 决明山庄① 回身看见他站在窗前, 推开窗户望着自己,夜色下, 他的双眸看不清晰。 “我…那个, 方便一下,子衡兄,你不是睡着了么?” “在下是修行之人,一向浅眠。”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 只能看着子衡, 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 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 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走吧, 她又想起这户人家,万一子衡不是好人, 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 还是回去了, 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 二人一下撞了照面, 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 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 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 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 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 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容在下调息一番,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自己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点头称是,悄悄进了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昨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一下想起:“嗯,我昨夜,我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跟子衡兄推让着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伤员睡凳子,然后醒来,自己就在床上了。 “怎么了吗?”虞衡之声音轻,“乔姑娘快过来吃饭吧。” 在她醒来前,虞衡之就抽走了傀儡线,这是他从奶奶岐山夫人那里学来的独家法门,不仅让他炼化出一具傀儡分-身,且傀儡线可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防不胜防。 乃至于高出他修为的,也会不慎中招。 但傀儡线在体内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 虞衡之昨夜只不过是想让她睡熟一些罢了,也就很快将傀儡线抽了出来。 乔心圆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也好,等离开村子,她就想办法和他分道扬镳。 乔心圆坐下,发现桌上有一碗粒粒饱满的晶莹米饭,绝非昨夜掺着河沙的糙米,还有一盘子姜鸭,立刻勾起了她的馋虫,只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虞衡之:“怎么不吃?” 乔心圆抬起头:“是大娘做的吗?她和大叔人呢?” 虞衡之道:“他们已经出门去镇上看郎中了,这些饭菜,是猎户临行前给你做的。” “啊?”她神色一愣,“可我昨夜说了要送他们的。” “最近的镇子在东方,而我们要往西南方向走,去徽州府。猎户说不顺路,就自行前往了。乔姑娘不必担忧,我给了他二人盘缠,足以治病。”虞衡之抽出一双筷子,唤她吃饭,“快凉了。” “这样啊。”她拿起筷子,但没有动:“对了,子衡兄,你今日伤势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还未好全,”他捂住胸口,眼眸低垂,“方便的话,兴许还要姑娘替在下疗伤几次。” “我……我现在先帮你看看吧。”乔心圆放下了筷子,“不然我都吃不下饭。” 她起身靠近,悄悄摸出了听话符,突然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子衡兄,不许动。” 虞衡之停顿住,扫了她一眼,眼睛转过去,注意到屋外一干手下要冲上来,他悄悄打着手势制止,眼眸下瞥。 哦,低阶听话符。 “乔姑娘这是何意?”他索性没动了,瞧她要做什么。 乔心圆见这“听话符”简直神效,心中吃惊,但她的脸色却陡然变得严肃,总是弯弯的眉眼都凶巴巴地竖了起来:“失礼了子衡兄。我……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能答实话,不要骗我,可以吗?”她顿了顿,补充,“我不会探究你隐私的。” “…可以。”虞衡之点了下头,侧目看着她,怎么可以连拷问人都这么软绵绵。 “大叔大娘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乔心圆盯着他的眼睛,这一下,忽然顿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眼神怎么这么平静? 她心下一惊:“你还打算害我?你该不会是坏人??” “我……”少年停顿了下。 “是,我是坏人。” “…………” 虞衡之垂首注视她一脸惊恐地掏出匕首,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眼波笑意流淌,道:“可我无意害姑娘,子衡可对天发誓,我对乔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虞衡之用一根手指弄出数百颗灵石来,哐哐落地,声音叮当作响,是乔心圆最喜欢的声音,这些灵石堆成小山,有红的黄的,分别是中品和下品。 他:“够吗?” “……谢谢!”乔心圆一把夺走他的戒指,匆匆从地上捡起二三十来枚灵石,一半黄灵石,一半红灵石。 乔心圆撕下符纸,正要带着灵石跑路时,却听虞衡之道:“你为何不杀我?” 乔心圆没接话,弯腰捡灵石,这东西可以修炼,恢复体力,她多带点在身上,方便跑路。 虞衡之目光中燃起了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乔姑娘,你现在不杀我,会后悔的。” “……你想死你就自己一头撞死行吗。”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遑论杀人。 怎么可能。而且对方……虽然说可能不怀好意,但好歹是救过自己,真说害她什么,好像也没有,现在她还打劫别人灵石。 乔心圆第一次干这种事,心慌地揣着若干灵石麻溜跑路,身后,传来虞衡之淡然的声音:“你跑不远的。” 她头也不回:“这要你说!” 被捆在树上的虞衡之被她猖狂的模样逗笑,口中倒数:“十、九……” 这是他给手下的暗号。 给她十息时间,看她能跑多远。 “五、四……” 乔心圆只来得及跑出去十几米,就被一堆灰袍人团团围住了。 他们身上的穿着……太眼熟了。 是城主府的人。 她一脸震惊。 “你们怎么会……” 既然城主府的护卫在这里,那子衡是…… 乔心圆回过头,看见了朝自己笑的子衡。她愣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玩了。 “你就是那个……少城主?” 乔心圆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虞衡之鼻音嗯了一声,看向她抖成筛子模样:“不错,我是。” 乔心圆要晕过去了。 她想起来赵婉娘的腿了。 是他干的??? 她只是怀疑他有点问题,可是根本没想到,眼前少年就是那个死变态! 乔心圆嘴唇一抖,睁大眼睛看着他,发现他还在笑,真的气哭了:“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她从不骂人,竟连一句脏话都说不口。 “泷儿,”虞衡之看见她真哭了,顿了一下,“你跟我回家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乔心圆停顿住:“你叫我什么?” 这是梦境中,白若口中的,自己的本名。 虞衡之认得自己。 她意识到了。 “你……你到底为什么抓我?我长得像谁?画像是谁?” 她话音落,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昨日,虞衡之已经问过多次有关她姐姐的事,当时她没想到这个。 现在,虞衡之的答案也是:“你是白若的妹妹。” “我不是。”乔心圆直接否认,左右看了几眼,怎么这么多人……她手里的刀子晃晃悠悠。 “就算你不认,我也认得你,你姐姐救过我,”虞衡之垂目凝视住她,“而我们,十年前就见过。”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泷儿!”就算自己是,这时候也不能承认。 “无碍,不管你是不是,你也得跟我走。” 乔心圆欲哭无泪,看见四下荒凉,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没救了,直接把刚刚捡的灵石全部丢在地上:“你是不是缺钱?我借给你,你拿去买鱼食行不行?” 乔心圆被车撞死后,便是长久的黑暗笼罩。 等再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手上拴着铁链,身不由己,无法出声,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和奸夫殉情,一头撞树上,命大,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一道带着少年般清朗感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他伸手揭下贴在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虽不明所以,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一低头,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乔心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整个人全身定住。 “撕错了,把听话符撕下来了,好险呐。”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第79章 决明山庄② 夏侯钰随手折了一根树枝, 踩上便御着飞走。 在场的人无一不瞠目结舌,从所未见!这……究竟要对剑意的领悟要有多深,竟能令一根树枝作剑?! 已是三百年过去了。 夏侯钰一边沉睡, 识海一边自我修复, 但在镇仙台与入魂神针的压制下, 灵力的运转速度慢到微不可察。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肉身全废,只靠着强大的识海才能勉强凝固着这具残破肉身。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寻一具合适的身体夺舍, 尽管这多少有些违背他当年拜入密山时的道心,可他……现在已非密山弟子。 夏侯钰“御剑”的速度快得惊人, 黑袍滚滚,将城主府的护阵结界视若无物,玄武印大阵也被他徒手撕开。 虞枫回身时,以他的实力也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正要追上,却在玄武大阵前就被一道金光给拦住了:“闻人阵师…这……方才那可是邪神?!” 这玄武印分明是为了拦邪神的,怎么把自己给拦住了! 虞枫忍着没有骂他帮倒忙。 “咳,”闻人诺一张纸白的脸冷若冰霜, “虞城主不必忧心。” “这还不忧心?”虞枫瞪他,“大阵师你没事吧??” “多谢关心,我没事。” 说话间, 闻人诺抬手结召唤令, 一只如白玉石铸就的小鸟从他手中展翅飞出,一眨眼便消失不见,朝着夏侯钰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掸掸道袍, 苍白面容犹如纸扎, 声音散在风中:“如今他肉身尽毁, 只剩个骨肉架子罢了, 不足为惧。” 虞枫眉心紧蹙:“可你我二人都拦不住他!若让他寻到肉身夺舍成功呢?” 闻人诺扭头漠然望着夏侯钰消失的方向:“夺舍需要九转涅槃丹,强行夺舍必遭天谴,神行鸟已追踪气息,只要他停下,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找到他。” 整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从夏侯钰挣脱镇仙台,到虞衡之被踹进护城河,再到夏侯钰离开,至多不过三息时间。 城主府兵荒马乱:“少城主!” 无头苍蝇乱转:“快护驾!!” “啊!!少城主被踢飞了!” 四方城的水底深渊下埋着上古镇仙台,正因此,才由虞氏世代看守被封印的夏侯钰。 此事算不得秘辛,当年参与的宗门家族都知情,每隔个二十年,闻人家的传人便会来加固一下阵法,至于檀音寺大师的罗刹金刚阵,当年几位大师结阵时便说过:“这罗刹金刚阵法,至多维持五百年不破,五百年后,我等若还未化为腐朽,再来封印这魔头。” 结果这才三百年就…… 虞枫的脸也不免变得和大阵师一样苍白了。 夏侯钰被封印时,虞枫还未出生。 相传夏侯珏乃邪魔歪道,说他之所以修炼神速,乃是因他天生邪骨,暗中偷练了害人的邪功。若让此人飞升成仙,不知会有多少修士因此走捷径入魔,所以为了天下苍生,四城十二宫联盟,欲在天雷日绞杀灵玑道君。 结果去围剿灵玑的几位渡劫和大乘高手,死了大半,没死的要么伤了根骨,飞升无望,要么像虞枫的爷爷虞子降那样被吸干修为。 昔日战神变成了枯骨老人,连七岁小儿都能将他轻易绊倒。 虞枫出生不久,虞子降将所有气运转移在根骨天赋俱佳的孙子身上后,一代战神就此陨落。 至今,虞枫二百六十岁,已是半步大乘的修为。 算是云梦洲中排得上号的天才。 然而要比闻人诺差不少。闻人诺年仅一百来岁,却和他修为相当,还是云梦洲首屈一指的大阵师。 结果他二人却还是没能拦住被困了三百年的夏侯钰。虞枫甚至怀疑大阵师是不是划水了,可人家连家传法宝玄武印都掏出来了…… 据说夏侯钰入魔前,就已是半步剑仙的修为,人称灵玑道君,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第一。 那时他还不到百岁。 数万年也不一定出这么个妖孽。 虞枫顿觉大事不妙,邪神出世,天下必将大乱,他点燃传音符,将消息传递给云梦洲另外三城的城主。闻人诺收回玄武印,目光始终凝在夏侯钰消失的方位:“虞城主,听闻鬼蜮封印近日异动,想必各位城主无暇顾及灵玑道君了。” - 三颗连成线的星辰,在夜幕上散发着幽幽光芒。 半空中。 夏侯钰站在树枝上,身上修为在慢慢散去。 他的神识固然强大,但肉身已毁,又在深渊被镇压了三百年。 这具肉身有多残破呢?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要上来个老弱病残,若是能近他身,只怕是随便划一刀,就能轻易将他伤到。 这种肉身,一道雷劫下来劈到树上,树干砸他脑门上他就会魂飞魄散,还谈何飞升? 御剑飞行极耗灵力,更别提夏侯钰踩着一截脆弱的树枝。识海就跟个破了大洞的水缸似的,汨汨地往外流。 背后还有一只讨人厌的鸟在飞,他停下来,伸出的手犹如漩涡般,那只小鸟乍现在他手里,扑棱着翅膀:“闻人家的狗屁手段,三百年也没个长进,早知道把你家鸟窝捅了!” 这种烦人鸟他早见识过,本叫神行鸟,他叫烦人鸟,诞生于虚空,以闻人氏独有的法子炼化,可追踪目标的气息。 但这种追踪,和那种轻易就察觉的追踪符、法器截然不同。 烦人鸟它们的飞行轨道不同,往往夹在虚空裂缝中,速度可以达到上一刻在云梦洲南境,下一刻就飞到北端。 夏侯钰早就领教过,这会儿他识海快空了,索性攥紧了神行鸟,便从他手中生出一条裂缝,虚空那巨大的吸力传来,下一刻他便随着这种空间神鸟钻入虚空轨迹,瞬息万里—— 遥远的四方城内,一身太极袍的闻人诺猛咳一声,他咬紧牙关,仍有一丝鲜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出。 虞枫赶紧问他怎么了:“莫不是被夏侯钰所伤?可你二人适才并未交手……” 闻人诺抬手,语气淡道:“无碍,我忘喝药了。” 他未曾想过,自己炼化的神行鸟,竟会被人当做传送符来使用,虚空那种地方,不要命才会往里闯。简直闻所未闻,夏侯钰……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不远密林,一片黑压乌云刚刚散去,夏侯钰感知到雷劫退去残留的强横气息,就好像是…… 元婴进阶大乘境的天雷。 不错,他动了动鼻子,就是大乘的气息。 然而,夏侯钰蹙眉,他并未探查到有大乘境在附近。 这就是说,恐怕有一具大乘修士的尸体还热着,等着他去捡漏。 好事啊! 他踩着树枝急急朝北方掠去。 风吹林动,夜雾弥漫,夏侯钰一阵风般循着气息,到了一片隐秘山涧缝隙内。 他身穿一件破烂道袍,岁月没有改变他的面容分毫,眉深眼亮,依旧年轻,瞧着不过二十岁模样。 若是脱下衣服,才能看见身上的骨架,一些皮肉已被阵法和锁链侵蚀,可见内里的森森白骨。 夏侯钰弯腰走进狭小山洞,里面倒是比洞口宽阔不少,柔和的月光穿透洞口杂乱的红荼草,他望见洞中有一潭冒着热气的泉水,泉水背后还有一帘深绿藤蔓。 他随手布阵,划了牢不可破的结界,彻底封闭此处山洞。随即,夏侯钰注意到空中飘着看不见的魂魄,抬手一抓,数了数,缺了一魂四魄。 夏侯钰走过去,撩起藤蔓,看见一个全身都被劈得焦黑的年轻人躺在冰冷地面上,那人连头发和面容都焦到看不清模样,只堪堪知道是个男人。 他一眼就知,这孩子骨龄绝对不超过三十,肉身强度乃是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非常可怕的天赋——可他刚刚感受的雷劫,分明是大乘的气息无误。 元婴进阶化神,降下的却是大乘的雷劫。 很蹊跷。 夏侯钰锁眉,这种情况,唯有两种可能,要么天妒,要么有鬼。 夏侯钰蹲身,手掌覆盖上去,以通天神识探查这具肉身,很快就让他揪住了其体内的另一道残缺元神,他用力一拽,一团光焰便被他攥在手心,瑟瑟发抖。 夏侯钰审视片刻,了悟。 ——这残缺元神生前应是化神修为,乃是这场雷劫如此浩大的罪魁祸首! 看来有人和自己一样,打算夺舍这天赋异禀的孩子。 夏侯钰正要一掌将之捏死,那元神就倏地从他指缝溜出,满洞乱窜,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声音颤着:“这位道友,何故抢本王机缘?你可知…可知本王是谁!” 夏侯钰直接一掌将他拍进从袍角掉落的乌龟体内:“你是王八。” 他指尖在龟壳上画了两笔,打下禁咒。 “……我是什么?”那元神一下懵了。 “王八。” 此元神愣了片刻,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现状,看着自己的四根龟爪,一瞬出离愤怒,失智大吼:“王八????你竟然…你……” 他在心里大骂傻逼,傻逼,臭傻逼。 可嘴里却半个字不敢骂出声。 对方显然修为高过自己太多,能感觉到虚弱不堪,亦能觉察到难以企及的强大。自己生前化神巅峰,对方难道是大乘?渡劫?! 他无法判断,现在他太弱了,就算是自己全盛时期,见到这种疯子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你不能这样……道友,我们商量一下,我乃若水一族三王子东庭君,你欲将夺舍的肉身乃是本王晚辈,我族后人。若道友将这具肉身让与我,我定当涌泉相报!况且,我与这具肉身有契约在!”见对方毫无反应,东庭君语气急了,也硬了几分,“先来后到的道理,道友可懂?不守规矩是要折堕的!” 夏侯钰语气淡淡:“不懂。” 他本想把王八踢开,想了想,用法术将它挪到了远处去:“你走开。” 欺负小动物是不对的,嗯。 修真界强者为尊,东庭君一想到对方是大乘,甚至是渡劫高手,气焰霎时下去,声音有些委屈哀怨:“本王化作古戒跟了江千遇,等这一刻足足二十余年!你竟半路杀出,道友…你怎能……” “闭嘴。”夏侯钰横过去一眼,威压欺势凌上,东庭君瑟瑟发抖,默默缩头:“…我不说了,大佬您用吧,我、我不要了,这具尸体我就送给您用,您趁热……” 第80章 决明山庄③ 19. “乔姑娘, 乔姑娘!”东庭君的声音渐渐响亮了起来,“醒了醒了!你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东庭君?”乔心圆茫然的睁眼,眼前灰蒙蒙的昏暗让她忍不住揉了揉眼:“我晕了多久?” “就半柱香, 你刚刚莫不是, 莫不是在炼化山河笔?!” “对……山河笔将我拉入一个, ”乔心圆正要吐槽,登时感觉上下唇一封, 一个字也难言。 她沉默片刻:“山河笔不让我说。” 东庭君沉吟:“是这样的,山河笔乃神器, 炼化法子极其特殊。”就连他也不知道,族中古籍不曾记载这部分。看来是因为这个了。 东庭君问她:“这么说来,你已炼化此物?” “我也不知……应该算是吧。”如果这都拿不下它,她可能会忍不住怒而摔笔! 她在林子里一颗颗观察, 那么大一片林,天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睛都快数瞎了,才终于找到那株缺了果子的桃树。 “算是?那你快些试试!”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睁开了眼, 想起自己是个瞎子,郁闷地又闭上了。 乔心圆深吸口气,提笔在半空浮现的画卷上徐徐画了一只炸鸡腿。 鸡腿活灵活现, 然而却并未出现在她手中。 东庭君:“咦……这是怎么回事?” 夏侯钰凭感觉戳了下她的背:“画了什么?” 乔心圆:“鸡腿。” 夏侯钰一嗤:“真是个吃货。” 乔心圆扭开脸:“反正不分给你。” 夏侯钰:“你画出来了?”他翕动鼻翼, 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乔心圆点头:“画了,鸡腿还没出现。” 她不知缘由,分明方才在桃林中都还能画出来, 便伸手摸了一下丝滑的画卷, 然而鸡腿仍处于二次元, 这时, 她突然感觉手里的笔有股牵引力出现。 东庭君也在沉思:“怪哉,你看,这画卷出现,说明你已炼化了山河笔,那它为何不成真?嗯,难道说……” 夏侯钰插嘴:“难道说什么?” 东庭君:“我族中古籍记载,其实此物本叫太虚山河笔,原是万年前我若水女君的法器,这笔上原本有个穗子,后一分为二,其一太虚穗,其二山河笔,当笔和穗合二为一时,方才能发挥神器最大的法力!可是……这山河笔虽然没了穗子,也不至于一只鸡腿也画不出来吧,怪哉……” 乔心圆却突然感觉力气不够,握不住笔了:“东庭君……”她声音艰难,“山河笔…它好像、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咦?!那你千万别跟它抗衡!笔中有器灵,”东庭君声音高了几分,“你看看器灵想做什么!” “好,我怕、怕它跑了……那我顺着它的力道来。”乔心圆缓缓放松手掌,一边仍然拽着笔,一边任由它行动。只见墨笔朝一旁地上飞去,她一时没控制住,被墨笔拽得跌倒在地。 东庭君惊呼:“小乔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一手抓着笔,一手拍拍磕疼的膝盖,眼睁睁看着神笔所过之处,灵石统统消失…… “哎?”乔心圆愣了下,她握着笔,看着笔吃灵石,突然明白了过来,喜道:“东庭君,我知道了,山河笔是需要灵气!你看!它喜欢吃灵石!” 一眨眼的工夫,这墨笔就要将地上灵石吃完了,乔心圆一下看见自己喜欢的黄灵石,忍不住伸手去夺:“这个你放过它吧,留给我吧……” 左右手却难以自制地相吸,山河笔猛地一射就将黄灵石吸干,化作点点齑粉。 ……这下好了。 她从虞衡之那里弄来的东西,眼下只剩一些夜明珠和玉石。 乔心圆叹口气,握紧了笔:“你真是很贪吃。” 山河笔似是不满她的话,抖动起来,半空画卷发出蒙蒙光亮,“咚!”一声鸡腿掉在了地上。 东庭君:“啊!是鸡腿!!” 夏侯钰立马把脸凑过去:“什么,有鸡腿吃了!” 乔心圆也一脸高兴,等她捡起,表情却有些呆:“这,是生的啊?这怎么吃!” 东庭君:“……” 夏侯钰:“……” 乔心圆:“可我画的明明是炸鸡腿啊!你!”她对着笔,细致轻软的眉毛微蹙,“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山河笔当然不会说话了,化作手镯缠绕在她腕间。 乔心圆气道:“可是我都给你钱了!哪有你这样的神器!” 夏侯钰凉凉出声:“我说,别管什么鸡不鸡腿的了,先出去再说,是不是?” 他刚刚都听见了,鸡腿可没他的份,白高兴一场。 “对。”乔心圆从手腕上把笔摘下,“我再用你画个门。” 她方才在幻境中就成功画出假门。 现在身处现实,乔心圆走过去,顺势在结界的屏障前,画了个长长的门。 弧光一闪,没有门出现。 结界还是原样。 乔心圆睁大眼,戳一下笔头:“哎?你不会是还没吃饱吧!” 她感觉到自己和山河笔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特殊联系。 山河笔不会说话,可她就是能理解到它的意思。 笔:饿! “饿?”乔心圆左右看看,犹豫地将鸡腿放它面前。 笔:…… “你要灵石是不是?”乔心圆啊了声,“可我…没有灵石了。” 她想了想,看向夏侯钰:“那个,阿遇兄弟。” 他抱着手臂:“什么?” 她抿了下唇:“你有没有灵石?” “我别的不多,就灵石多……”夏侯钰摸了下纳戒,愣住。 ——手指上没有纳戒。 东庭君出声:“你没钱啦。” 夏侯钰:“。” 东庭君:“你纳戒被天雷劈没啦!” 夏侯钰面朝乔心圆,没有表情:“你听见了,我没钱。” “嗯…听见了。” 夏侯钰:“你要灵石做什么?” “它要吃,我是说山河笔,它喜欢灵石……不然它不干活。” 夏侯钰接道:“跟它说先赊着,要不然打一顿。” 乔心圆只接受前半句建议,她轻声跟山河笔商量:“赊着…行么?” 而山河笔只是再次卷到了她手腕上,盘起来一副穷鬼莫挨老子的造型。 乔心圆抬头:“山河笔它好像不同意,它还是要灵石。” 夏侯钰想了想,把手里的剑抛了过去:“给它吃这个。” 乌金剑:?!?! 东庭君:……? 东庭君瞠目结舌。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事,剑修把剑丢给其他法器当食物,果然不是亲生剑,牛逼。 乔心圆努力沟通了一会儿:“它说它……不吃破铜烂铁。” 夏侯钰皮笑肉不笑,伸手:“把笔给我。” 乔心圆本欲给他,夏侯钰说:“让我一掌劈了它。” 她立刻收回手:“不行。” 夏侯钰纳闷:“法器不听主人话,你一纵着,以后要骑你头上的!我来替天行道!” “不行。”她认真道,“我再跟它说说。” 夏侯钰只感受到她似是蹲下了,嘀嘀咕咕真的在跟那支笔商量些什么,他一时无言,盘腿继续打坐。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他听见那蛇妖雀跃的声音:“它同意了!” 他睁眼。 “东庭前辈!阿遇兄弟,山河笔同意了!” 东庭君:“它同意了?!” “是,同意赊账,不过它让我十倍还给它。”乔心圆想了想,这应该算笔贷了吧! 没关系,贷款不重要,离开要紧,乔心圆兴高采烈叫上二人,提笔于结界处落下一道窄门,只见屏障上光芒闪烁,沿着落笔的位置,渐渐泄出刺目亮光!夏侯钰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将他的发丝扬起。 夏侯钰拧眉,神色变得锋锐,本能地握住了剑。 乔心圆整张脸都被这道强光照亮,映在她充满希望的眼底。 她屏住呼吸,下一刻,结界碎裂开一道窄门,还未反应过来,一股飓风倏然袭来!乔心圆惊叫出声,剧烈的吸力猛地将她吸了出去! “小乔姑娘!”东庭君大喊。 “是风穴!”夏侯钰反应神速地伸出手,因为练剑而粗粝的大掌稳稳地抓住了她细腻纤瘦的手腕,声音沉着:“你抓稳了。” 乔心圆小脸煞白地点头。 她已有许久未曾接触光亮,外头正是白日,她整个人悬空,脚不沾地地仰头,望着趴在洞口、将自己一点一点拉上去的男人。 他的轮廓看不清晰,一切都是纯白而刺目的,唯有对方一只手,是炽热的,安稳的。 片刻,乔心圆坐在地上喘气,她心跳如擂,耳旁呼啸着风声,感受到身侧的光亮,夏侯钰把她拉上去后,就收了手。 乔心圆惊魂未定,感激道:“谢谢你阿遇兄弟!你救了我一命。” “不必。”夏侯钰抱着剑坐在地上,顿了下:“还分不分鸡腿给我?” 她微愣,马上说:“分,都给你!”说完直接把鸡腿递过去,“你还要别的吗,我都给你!我有祖母绿……” 夏侯钰嗯了声,也没接:“你帮我揣着。”旋即他将东庭君丢进了袖中,东庭君哎呀一声:“你没人性啊!” 乔心圆忙说:“他有的!” 真会见风使舵。 夏侯钰笑一声,提剑站起:“你现在休息好了?” “好多了。”她的心跳已经平稳下来了,侧头看了眼,此地居然是一处悬崖峭壁,这怪风是从对面的绝壁而来,这里距离地面,少说数百丈高度,崖底怪石峥嵘,摔下去不成烂泥才怪! “那现在要不要跟我有难同当?”从悬崖对面风穴翻腾而来的风,将夏侯钰的墨发扬起,衬得周遭静止而孤独。乔心圆一怔,虽然不懂他什么意思,还是点了头:“要。” “那你记得站稳了。”夏侯钰这双眼受不了强光,他闭着眼,一手拽过她的胳膊,将乌金剑往外一抛,紧跟着,在乔心圆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单手捞过她纵身一跃—— “乌金!”夏侯钰大喝。 乌金剑跑路的速度下意识一顿,剑身挣扎了下,认命地折返回去,飞到二人脚下。 子衡凝视她的杏眼:“为何说以前?” 她声音黯然:“……出了些事,我跟家里人失散了。” 面对周遭一切,乔心圆有种茫然的陌生,很不真实,又真实得可怕。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所以乔姑娘和姐姐失散后,流落至此,还遇上了山匪,险些在雾影林丧命……” “差不多吧……”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罢了,不提这个了。” 她啃了一口不好吃的馕饼,又扬起笑脸:“子衡兄你吃么?这个虽然味道不好,可至少能充饥。” 虽然她对吃的一贯挑剔,但此情此景,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乔姑娘,不过,”子衡摇头,“在下服过辟谷丹。” “就是那种,吃了可以不用吃饭,也不会饿的丹药吗,”她好奇心重,“好不好吃?” “没什么味道,我这里有一颗,”子衡掏出一粒丹药在手心给她看,“乔姑娘要尝尝么?” 乔心圆拿起丹药,鼻尖嗅了嗅,就马上把辟谷丹还给对方,子衡却道:“送你的。” 乔心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她不是很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辟谷丹闻着也不太好吃,若是好吃的东西,她早就厚着脸皮收了。 乔心圆埋头继续啃饼,可是好长时间没喝水,越发口干舌燥。 子衡注意到了,眼看快到决明山庄的阵法了,他将手背在身后。 很快,乔心圆就在前方树下捡到了一个熟悉的水囊。 看样式,和她从绑架犯手里拿走的是一样的,她一张小脸霎时凝重,当即攥住子衡兄的衣袖,警惕探看:“不好!这是那些匪徒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我们快些走!” 话音才落,忽从林中飞出三个气势汹汹的灰袍男子,三人身着城主府护卫的灰衣,肩带白虎袖章,其中一人一声大喝逼近,一刀劈出—— 乔心圆眼睛睁大,忘记了躲闪。 子衡反击一掌击退来人,抽出长鞭卷住右边敌人将之丢远,朝乔心圆道:“乔姑娘,这是那伙山匪?” 他声音不紧不慢,似是不俱。 “对…是他们。”乔心圆两腿又软了,眼睁睁看着子衡应付三人,施展鞭法,半攻半守,他还扭头朝自己说:“你先跑,我稍后追上你!” “我……” 乔心圆知道自己在这里没用,反而会拖后腿,可哪有丢下救命恩人自己跑的道理。 她深吸口气,瞅准机会,摸出那包将她手心烫到溃烂的雄黄粉朝对手猛地挥出,纷纷扬扬的金黄粉末飘浮,而后她立刻抓住子衡,“快跑!” 子衡一时不查,被她攥住了手腕。 他一时怔愣,低头看去,这双手原本是很细嫩的,却布满了伤口,此时她手心热热的,是跳动着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 三人被漫天雄黄粉呛得猛咳不止,其中一人却还不忘目标,忠心耿耿、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乔心圆回头看了眼,发现没人像自己,会被雄黄粉所伤。 自己不会真是蛇妖吧? 她无暇细想,跑一会儿就精疲力尽。 乔心圆累得弯腰蹲在地上,乌发汗湿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脸上些许皮肤被雄黄粉的沫子烫出的红点。 她剧烈喘息道:“子衡兄,你…你先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千万别被我连累了。” 乔心圆心急如焚地催促,子衡站在原地,低头审视狼狈至极的少女,眼底情绪万千。 “乔姑娘。”子衡掏出一粒棕黑色的丹药,拧开水囊,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之意,“这是在下身上最后一颗回血丹,你吃了它吧,还有这水,是无毒的,你喝吧。” 第81章 决明山庄④ “姊妹?”乔心圆被他的话勾起回忆, “以前……我有个姐姐。”她是孤儿,被养父母收养的,有个表姐。 子衡凝视她的杏眼:“为何说以前?” 她声音黯然:“……出了些事, 我跟家里人失散了。” 面对周遭一切,乔心圆有种茫然的陌生, 很不真实,又真实得可怕。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所以乔姑娘和姐姐失散后,流落至此, 还遇上了山匪, 险些在雾影林丧命……” “差不多吧……”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罢了, 不提这个了。” 她啃了一口不好吃的馕饼, 又扬起笑脸:“子衡兄你吃么?这个虽然味道不好, 可至少能充饥。” 虽然她对吃的一贯挑剔,但此情此景,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乔姑娘, 不过,”子衡摇头,“在下服过辟谷丹。” “就是那种, 吃了可以不用吃饭,也不会饿的丹药吗, ”她好奇心重, “好不好吃?” “没什么味道, 我这里有一颗,”子衡掏出一粒丹药在手心给她看, “乔姑娘要尝尝么?” 乔心圆拿起丹药, 鼻尖嗅了嗅, 就马上把辟谷丹还给对方,子衡却道:“送你的。” 乔心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她不是很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辟谷丹闻着也不太好吃,若是好吃的东西,她早就厚着脸皮收了。 乔心圆埋头继续啃饼,可是好长时间没喝水,越发口干舌燥。 子衡注意到了,眼看快到决明山庄的阵法了,他将手背在身后。 很快,乔心圆就在前方树下捡到了一个熟悉的水囊。 看样式,和她从绑架犯手里拿走的是一样的,她一张小脸霎时凝重,当即攥住子衡兄的衣袖,警惕探看:“不好!这是那些匪徒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我们快些走!” 话音才落,忽从林中飞出三个气势汹汹的灰袍男子,三人身着城主府护卫的灰衣,肩带白虎袖章,其中一人一声大喝逼近,一刀劈出—— 乔心圆眼睛睁大,忘记了躲闪。 子衡反击一掌击退来人,抽出长鞭卷住右边敌人将之丢远,朝乔心圆道:“乔姑娘,这是那伙山匪?” 他声音不紧不慢,似是不俱。 “对…是他们。”乔心圆两腿又软了,眼睁睁看着子衡应付三人,施展鞭法,半攻半守,他还扭头朝自己说:“你先跑,我稍后追上你!” “我……” 乔心圆知道自己在这里没用,反而会拖后腿,可哪有丢下救命恩人自己跑的道理。 她深吸口气,瞅准机会,摸出那包将她手心烫到溃烂的雄黄粉朝对手猛地挥出,纷纷扬扬的金黄粉末飘浮,而后她立刻抓住子衡,“快跑!” 子衡一时不查,被她攥住了手腕。 他一时怔愣,低头看去,这双手原本是很细嫩的,却布满了伤口,此时她手心热热的,是跳动着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 三人被漫天雄黄粉呛得猛咳不止,其中一人却还不忘目标,忠心耿耿、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乔心圆回头看了眼,发现没人像自己,会被雄黄粉所伤。 自己不会真是蛇妖吧? 她无暇细想,跑一会儿就精疲力尽。 乔心圆累得弯腰蹲在地上,乌发汗湿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脸上些许皮肤被雄黄粉的沫子烫出的红点。 她剧烈喘息道:“子衡兄,你…你先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千万别被我连累了。” 乔心圆心急如焚地催促,子衡站在原地,低头审视狼狈至极的少女,眼底情绪万千。 “乔姑娘。”子衡掏出一粒棕黑色的丹药,拧开水囊,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之意,“这是在下身上最后一颗回血丹,你吃了它吧,还有这水,是无毒的,你喝吧。” 乔心圆仰起头来,脸上有汗水,有泥巴和血点。她喘着气,眼眸却透着朝露般的光亮,好像无论如何,她永远都充满朝气。 “谢谢子衡兄……”乔心圆伸手接过,看了他一眼,轻咬了一小口,苦涩的口味让她微微皱眉,丹药一下化在口中,化作了浓郁的药力,弥漫至四肢百骸。 药力发散,乔心圆呼吸间,感觉到身上力气回来了小半。 这丹药还真神奇,她蓦地站起,这才惊觉,自己慌乱下跑错方位了,又朝着反方向走了。 乔心圆有点懊恼:“子衡兄……我好像跑错路了,决明山庄是不是在那边?对不起啊,是我平白连累了你,其实你完全可以丢下我跑的,我现在也走不快,刚刚那么凶险,你险些就逃不了了,要不,你别送我了,我们现在就分开吧……” “无碍,是我帮不上姑娘忙,”子衡话锋一转:“不过决明山庄那边好似有那伙人埋伏,他们为什么抓你?” “好像是有个长得像我的,杀了他们主子的家人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们主子肯定有病……” 子衡看出她是真不知什么情况,觉得这情况还挺好笑的。 他拱手道:“若乔姑娘你去决明山庄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在下愿舍命陪你再闯一闯!” “不不不,”乔心圆疯狂摆手,“我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只是……” 她不是非去不可的,只生怕拖累他,这和赵婉娘师兄的情况不同,现在别人为了救她险些丧命了!乔心圆稍一犹豫,指了指前方道:“要不,子衡兄你走这条路!你去城里办你的事,我走那条路,这样如果再遇到坏人,也不会害你为了救我受伤了。” 子衡注视她的脸庞,忽然发现她耳垂有颗颜色浅浅的小痣,干干净净的。 “那边是一条死路,出不去。”他说。 “那我……走这边!”乔心圆指着另一方向。 “雾影林只有一个出口,在下认得路。”子衡抬眼,密长的睫毛在眼下深深地投下阴影,“……乔姑娘怕连累我,所以不愿和我一道么?” 还以为遇到这种事了,她肯定会跟着自己逃命的。不成想她事到如今,也不愿拖累旁人。 “嗯……”乔心圆小声说,“我这不是怕害你嘛,而且我也不能跟你走,我不能去城里。” 抓她的人叫什么少城主,城主,那就是住在城里的,她怎么可能自动送死,她又不傻。 子衡终于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他忍不住的笑:“在下目的地在徽州府,徽州此地最是太平,可有乔姑娘的仇家?” “徽州?好像不是,你知道那个…那个四方城么?我不能去那里的,刚刚那伙人就是四方城的恶势力!不知,子衡兄你说的徽州又是哪里?” “徽州府位于云梦洲西南方位,靠海而居,和四方城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哦哦,两个地方啊……那四方城又在何处?” 他顿了一下:“在一个凡人进不去的地方。” “跟你要去的地方离得很远吗?” “嗯,很远。” 乔心圆对此地一无所知,原本两人都算是生死之交了,他说什么她也该信的,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她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她小心开口:“子衡兄,你给我讲一下四方城吧,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子衡也回望她,面不改色道:“云梦洲有五大修真城,四方城是其中之一。” “那四方城的少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我不认识,”子衡反问,“乔姑娘好奇这个,和他有恩怨么?”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算了,兴许只是错觉。 “那,那我们先出去?我会努力跑快些的!你的丹药很管用的,我又有力气了,子衡兄,我尽量不拖累你的脚程!” “好。”子衡被她炽热的掌心拉着衣袖一角,二人在危机四伏的雾影林中逃命。 日落前,子衡靠着本命灵兽的方向感,带着她顺利跑出雾影林。 橘红色的夕阳落幕,远方炊烟袅袅,瞧着是有个村庄。 乔心圆指着炊烟,有气无力道:“看着不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落脚点?” 子衡点头应了,他自然瞧得出,她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可为了逃命,一个弱女子也有如此毅力。 村子瞧着近,实则也走了半个时辰,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光,乔心圆蹲在村口河边,正要洗手,蓦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子衡:“子衡兄,这河水是没毒的吧?” 子衡掬起一捧:“无毒。” “那我就放心了。”她搓洗双手,血迹洗掉,子衡借着余晖的光亮,注意到乔心圆手上伤口竟已痊愈,手心皮肉近乎完好! 他微怔:“乔姑娘这恢复能力,有些过于好了。” “哎?是吗……”乔心圆也看着自己的手心。 其实不止是手,她全身都是磕碰的伤,可似乎…都好的差不多了。 她心里猛一跳,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包括那雄黄粉,她还喝了有毒的河水也没事。 “嗯……可能因为我之前吃过那种,就是……疗伤的丹药。” “丹药?这等功效,可是生肌丹?” “我不知…我家人留给我的。”她随口胡诌,试图掩盖过去,她都怀疑自己是妖,遑论别人。 子衡神色动容。 乔心圆渴坏了,埋头痛饮了几口清澈河水:“唔,子衡兄,你也喝!这水是山上流出的山泉吧,特别甜。” 子衡看她无拘无束,便应了声,刚喝一口,就瞧上游来了一群嘎嘎乱叫的野鸭子,有一只游得飞快,到了岸边,鸭掌叭叭踩在芦苇丛里,撅着屁股,拉了一坨不明物体在水里。 乔心圆:“……” 子衡:“……” 两人脸上表情同时凝固。 子衡面色僵硬地扭过头去,一副想吐又觉得不礼貌的纠结。 乔心圆却舔了下嘴唇,眼睛放光地锁死鸭子:“子衡兄,我看那只鸭子很肥,可能有脂肪肝烦恼,不如……” “…嗯?” “不如我们把它烤来吃了?”她掏出一把匕首,看着少年,“你会拔鸭毛吗?” 子衡陷入长久的沉默,旋即摇头:“在下……实在……没有这种经验。” “我也是……哈哈。” 二人只好起身进村,乔心圆在前,子衡手背在身后,一颗石子儿从指间悄然飞出,没素质的鸭子“嘎”一声栽倒在地,昏厥不醒。 虞衡之:“乔姑娘还是太天真了。” 魔修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在四方城外放狠话要城主府交出未来少夫人,城中这么多老百姓呢,怎可能不迎战? 就算是为了颜面,也要真刀实枪地干几回合。 虞衡之怕她跟封凛跑了,也怕魔修的探子潜入府中带走她,便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回房中:“你躲在这里,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被坏人带走。”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嗯?” “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封凛不是好相与的,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第82章 决明山庄⑤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疯子。”她眼眶红了, 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我也没有要跑。”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 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就是小猫舞爪。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 她已经发现了, 水底下根本没有路,看似有通道, 水在流动, 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 “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 乔姑娘可要小心,”虞衡之压低声音,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 “城主府的水下,是有诅咒的,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 还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垂首吸了吸鼻子道,“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 不必,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 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 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 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乔姑娘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小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她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个替代品,当个玩意儿,等他腻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鱼饲料?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难受。” 她无力地闭了眼,难道说,看见你我想吐吗。 她还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兴许是受了惊吓,从纳戒中找了一粒丹药出来,喂到她的嘴边:“这是凝神静气的,你吃了便好。” 乔心圆扫了他一眼,扭头吞下丹药,紧绷的身体被药力所软化,有种安抚的力量,但她依旧高度紧张。 夜深人静,屋子里熄了烛光,檐上的风灯沙沙作响,他还没走,乔心圆怕极了,将自己抱紧了,说:“我家乡那边,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见的传统,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 “我记得是有这样的传统,你肚子还难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乔心圆难受地摇了摇头,暗示变成明示:“那你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房去比较好?” 她想,至少成亲前这七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兴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点头,又变出两颗珠子来给她:“你喜欢黄灵石,给你一颗,喏,还有这个,这就是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挑的粉珠,这几百年唯一的一颗,你看喜不喜欢?”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鲛珠反射着油润的光芒,乔心圆扫了一眼,的确是漂亮,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仔细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头,乔心圆下意识躲开,他顿了下,固执地将手指伸入她的发间,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有什么事,就叫侍女,她们会一直守在你的门外。对了,明日大阵师来府上,你别乱跑,也别去碰水了,水里很危险。” “嗯。”乔心圆在床上转过身,你快走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乔心圆被极端的害怕情绪催化,没出息地蒙在被窝里,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竟然拿人喂鱼。 她们的腿…… 乔心圆已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闭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胀,却强撑着起来,试了纳戒的用法,虽说今日没有跑出去,好歹从变态那里薅了个宝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乔心圆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气,用神识探入戒指,看见了一个狭小如床头抽屉柜的白色空间——不多不少,末世来了还能囤一箱方便面。 乔心圆:“……” 少城主,真有你的。 乔心圆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地揪掉嵌在墙壁上夜明珠,装进了纳戒。 “自然。” “可我昨夜跟他们约好今早送他们去,为何他们会不告而别?他们是几时走的?” 他摇头:“你醒来前走的。” “你又是何人?” “在下徽州人士。” 见他神色无波,乔心圆眉心一皱,她是亲身体验过这符的作用的,可怎么感觉,对虞衡之……无用? 他又道:“虽然在下并非什么好人,可我对姑娘并无恶意。” “你说自己不是好人,对我没恶意,你这话你自己听听,都自相矛盾了,你为什么会救我?” 她越发警惕,想后退,想跑,可是惊觉面前人功力高深,如果这听话符当真对他无用,自己恐怕根本跑不掉! 额头涔涔汗珠渗出,乔心圆紧盯着他道:“你是何目的?!” “唔……在下想求娶乔姑娘为妻。” 乔心圆声音一噤,打量了一番少年。 说实话,虞衡之挺好看的,乌发雪肤,眉眼精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程度。她对好看的人事物,一向很有包容心,可根本没想跟他搞对象,只觉有些毛骨悚然,刚认识一天,他却说要娶她?? “你在说谎。” 虞衡之反问:“我身上贴着乔姑娘的听话符,怎会说谎?” “你怎么知道这是听话符?我又没告诉过你。” 这时候倒是聪明了,虞衡之的语气始终平稳:“在下行走江湖,自然认识这简单的符咒……乔姑娘为何笃定我说谎?我一直听姑娘的,在说实话,不然,乔姑娘这听话符,岂不是假冒的?” “符是真的。”这点乔心圆是可以确定的,可是…… “那碗米饭,这种上好的大米,这里怎么会有,而且……”猎户夫妇又离奇消失了,倘若符无用,那子衡又一动不动,是在捉弄自己吗?没道理啊! 倘若符有用,他说的理应都是实话,那么猎户夫妇……应该真是去看郎中了。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双眼睁大:“你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少城主?” “……不是。” 乔心圆勉强冷静:“那你就站在这里,站一天、不,站两天不许动。” 她说完,也不要听话符了,转身就跑,忽地又想起什么,回身从他手中捋下戒指。 她让子衡打开纳戒:“我借点灵石。” “借?”他又笑了,这个字眼再次刷新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认知。 第83章 决明山庄⑥ 不一会儿, 一道带着少年般清朗感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他伸手揭下贴在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 虽不明所以, 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一低头, 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不切实际的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 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 乔心圆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 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整个人全身定住。 “撕错了,把听话符撕下来了, 好险呐。”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 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 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 以后啊, 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 自己这是……被当成狗了? ??!! 乔心圆快气哭了,等她能动了,她一定让他们被绳之以法,痛哭流涕唱铁窗泪! 可乔心圆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就是这幅场景。 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乔心圆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苗疆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还有四个灰袍男子,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这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女子此刻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那章三的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上的姑娘,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继而对后面那躺在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此类设定,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乔心圆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的糜烂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让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道怎么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那一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道:“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婉娘泣不成声,她被师兄背起后,一旁乔心圆高喊少侠留步,见二人转头,她声音小了些:“大侠,能…麻烦您帮我一下可以吗?” 乔心圆眼里流露浓浓的祈求。 赵婉娘点了下头:“师兄,你帮帮她。” “好。”黑衣人看了乔心圆一眼,一刀将锁链劈断,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乔心圆一能动弹,立刻踢开脚下锁链:“多谢大侠施救!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人果断摇头:“婉娘的时间不多了,姑娘,我无法救下两个人。”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她急忙道,“想必你一个男人,照顾婉娘多有不便。” 黑衣人看出她的求生欲,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师妹。 婉娘的腿…… 他再次摇头,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她:“黑纸里的是毒粉,黄纸里的是雄黄粉,雾影林毒物众多,你往这边走是决明山庄,”他指了一个方位,“决明山庄崇山峻岭,地形险要,你拿着这些,往那边去躲一躲,找到阵法,你就安全了。” 话音落,他背着婉娘身法如箭地离开了。 “哎!等等……”乔心圆着急地追了几步,可二人几息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追不上了,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 “师兄……”赵婉娘趴在黑衣人的背上,虚弱道,“你为什么让她往决明山庄去,天黑了,林中这么多毒兽都出来了,那边……我听说镇压了邪物,这不是、不是让她不是送死吗!” “她看起来只有炼气修为,怎么可能活下来?不管往哪儿走都是送死,往决明山庄的阵法跑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别找错路……婉娘!你坚持住!” 两人已走远,这会儿的对话,乔心圆是听不见的。 她咬了咬唇,现在应该跑……不对,她要找些防身的武器。 乔心圆蹲下,把地上两张符折起揣怀里。这符很不同凡响,她认了认,一张长一张短,长的是听话符,短的是禁言符。 随即,乔心圆看见旁边绑架犯尸体上插着的飞镖,她只停顿了一下,便颤巍巍地伸手握住飞镖头。 乔心圆闭着眼,用力将飞镖拔出,霎时鲜血飞溅,滚烫血液喷在脸上,许是飞镖扎破了动脉,血还在不断喷涌,尸体双目俱是睁着,正死盯着她。乔心圆慌得一批,下意识把暗器插回尸体腹中,害怕地哆嗦,不忍多看:“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堵上……” 只见尸体的双眼睁得越发地大,看样子是死不瞑目了。 乔心圆哪里见过死人,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她无措地收回手,低头看着满手鲜红,刺鼻的腥味让她眩晕。 乔心圆胡乱在衣服上擦拭手上血迹,这时,她注意到尸体的衣襟间露出一张纸,似乎是一张画像。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将纸抽出—— 乔心圆怔愣,这画像上女子,竟和自己的模样有八、九分的相似!可她无暇细想,将画像匆忙揣上 ,找到了一把匕首防身,搜刮了这行人的水囊和干粮就跑。 她下午一直在被“赶尸”,现在腿是软的,跑得踉踉跄跄,只一刻不停地朝着方才赵婉娘师兄指的方向逃命。 她才不想因为长得像某个人,而被拿去喂鱼。 这个少城主,究竟是多恨画上的女人。 是杀了他全家吗?!连长得像的都不放过! 迷雾之中,月光笼罩,两旁若隐若现一些黑黢黢的庞大生物,它们听见活人的动静都出来了,只是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又默默退去了。 竹林。 身中数剑的章三睁开眼,他痛苦地抓着树干起身,见锁链开了,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两个女人都跑了—— 少城主为何抓这些女人,章三不太清楚,只知他总是在画一个叫白若的女子。 传闻白若抛弃了少城主嫁给别人,后来死了,所以少城主才捉来无数长得像她的女人,让她们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等那些一无所知的女人说完,少城主就开始折磨她们。 每隔三日,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就会坐在池边被噬骨鱼啃得不见腿肉,两条小腿全成了森森白骨,在夜里惨叫。 少城主似要看着她们痛苦的表情,听见她们求饶的声音,幻想心上人后悔的模样,才能安枕入眠。 若一段时日寻不到长得相似的,或寻来的不够相似,他晚上睡不好,白日就会乱发脾气,滥杀无辜。 章三挣扎许久,如果少城主知道自己放跑了她们,还苟且偷生,自己恐怕会…… 生不如死。 一想到下场,他不免打了个寒颤。章三将周围兄弟的横尸裹起,又过了许久,待天蒙蒙亮了,他才不得不摇晃传音铃。 “回禀少城主,属下办事不力!有高手出手相救,属下的人马…都死了,还……让她们跑了。” “跑了?废物。”铜铃传来少年冷冰冰的声音,“既然知道自己没用,就以死谢罪吧。” “求少城主饶过属下!属下发誓!跑丢的那个白姑娘,和白若姑娘的画像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属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姓白?”少年的声音变了。 “是,属下知道她的下落!”既然那姑娘脑子坏了,那章三就说她姓白好了,只要她活着,自己就能活着。 子衡凝视她的杏眼:“为何说以前?” 她声音黯然:“……出了些事,我跟家里人失散了。” 面对周遭一切,乔心圆有种茫然的陌生,很不真实,又真实得可怕。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所以乔姑娘和姐姐失散后,流落至此,还遇上了山匪,险些在雾影林丧命……” “差不多吧……”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罢了,不提这个了。” 她啃了一口不好吃的馕饼,又扬起笑脸:“子衡兄你吃么?这个虽然味道不好,可至少能充饥。” 虽然她对吃的一贯挑剔,但此情此景,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乔姑娘,不过,”子衡摇头,“在下服过辟谷丹。” “就是那种,吃了可以不用吃饭,也不会饿的丹药吗,”她好奇心重,“好不好吃?” “没什么味道,我这里有一颗,”子衡掏出一粒丹药在手心给她看,“乔姑娘要尝尝么?” 乔心圆拿起丹药,鼻尖嗅了嗅,就马上把辟谷丹还给对方,子衡却道:“送你的。” 乔心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她不是很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辟谷丹闻着也不太好吃,若是好吃的东西,她早就厚着脸皮收了。 乔心圆埋头继续啃饼,可是好长时间没喝水,越发口干舌燥。 子衡注意到了,眼看快到决明山庄的阵法了,他将手背在身后。 很快,乔心圆就在前方树下捡到了一个熟悉的水囊。 看样式,和她从绑架犯手里拿走的是一样的,她一张小脸霎时凝重,当即攥住子衡兄的衣袖,警惕探看:“不好!这是那些匪徒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我们快些走!” 话音才落,忽从林中飞出三个气势汹汹的灰袍男子,三人身着城主府护卫的灰衣,肩带白虎袖章,其中一人一声大喝逼近,一刀劈出—— 第84章 决明山庄⑦ “乔姑娘, 乔姑娘!”东庭君的声音渐渐响亮了起来,“醒了醒了!你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东庭君?”乔心圆茫然的睁眼,眼前灰蒙蒙的昏暗让她忍不住揉了揉眼:“我晕了多久?” “就半柱香, 你刚刚莫不是,莫不是在炼化山河笔?!” “对……山河笔将我拉入一个,”乔心圆正要吐槽,登时感觉上下唇一封, 一个字也难言。 她沉默片刻:“山河笔不让我说。” 东庭君沉吟:“是这样的,山河笔乃神器,炼化法子极其特殊。”就连他也不知道,族中古籍不曾记载这部分。看来是因为这个了。 东庭君问她:“这么说来,你已炼化此物?” “我也不知……应该算是吧。”如果这都拿不下它,她可能会忍不住怒而摔笔! 她在林子里一颗颗观察,那么大一片林, 天知道过去了多久, 眼睛都快数瞎了, 才终于找到那株缺了果子的桃树。 “算是?那你快些试试!”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睁开了眼,想起自己是个瞎子, 郁闷地又闭上了。 乔心圆深吸口气,提笔在半空浮现的画卷上徐徐画了一只炸鸡腿。 鸡腿活灵活现,然而却并未出现在她手中。 东庭君:“咦……这是怎么回事?” 夏侯钰凭感觉戳了下她的背:“画了什么?” 乔心圆:“鸡腿。” 夏侯钰一嗤:“真是个吃货。” 乔心圆扭开脸:“反正不分给你。” 夏侯钰:“你画出来了?”他翕动鼻翼,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乔心圆点头:“画了,鸡腿还没出现。” 她不知缘由, 分明方才在桃林中都还能画出来,便伸手摸了一下丝滑的画卷, 然而鸡腿仍处于二次元, 这时, 她突然感觉手里的笔有股牵引力出现。 东庭君也在沉思:“怪哉,你看,这画卷出现,说明你已炼化了山河笔,那它为何不成真?嗯,难道说……” 夏侯钰插嘴:“难道说什么?” 东庭君:“我族中古籍记载,其实此物本叫太虚山河笔,原是万年前我若水女君的法器,这笔上原本有个穗子,后一分为二,其一太虚穗,其二山河笔,当笔和穗合二为一时,方才能发挥神器最大的法力!可是……这山河笔虽然没了穗子,也不至于一只鸡腿也画不出来吧,怪哉……” 乔心圆却突然感觉力气不够,握不住笔了:“东庭君……”她声音艰难,“山河笔…它好像、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咦?!那你千万别跟它抗衡!笔中有器灵,”东庭君声音高了几分,“你看看器灵想做什么!” “好,我怕、怕它跑了……那我顺着它的力道来。”乔心圆缓缓放松手掌,一边仍然拽着笔,一边任由它行动。只见墨笔朝一旁地上飞去,她一时没控制住,被墨笔拽得跌倒在地。 东庭君惊呼:“小乔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一手抓着笔,一手拍拍磕疼的膝盖,眼睁睁看着神笔所过之处,灵石统统消失…… “哎?”乔心圆愣了下,她握着笔,看着笔吃灵石,突然明白了过来,喜道:“东庭君,我知道了,山河笔是需要灵气!你看!它喜欢吃灵石!” 一眨眼的工夫,这墨笔就要将地上灵石吃完了,乔心圆一下看见自己喜欢的黄灵石,忍不住伸手去夺:“这个你放过它吧,留给我吧……” 左右手却难以自制地相吸,山河笔猛地一射就将黄灵石吸干,化作点点齑粉。 ……这下好了。 她从虞衡之那里弄来的东西,眼下只剩一些夜明珠和玉石。 乔心圆叹口气,握紧了笔:“你真是很贪吃。” 山河笔似是不满她的话,抖动起来,半空画卷发出蒙蒙光亮,“咚!”一声鸡腿掉在了地上。 东庭君:“啊!是鸡腿!!” 夏侯钰立马把脸凑过去:“什么,有鸡腿吃了!” 乔心圆也一脸高兴,等她捡起,表情却有些呆:“这,是生的啊?这怎么吃!” 东庭君:“……” 夏侯钰:“……” 乔心圆:“可我画的明明是炸鸡腿啊!你!”她对着笔,细致轻软的眉毛微蹙,“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山河笔当然不会说话了,化作手镯缠绕在她腕间。 乔心圆气道:“可是我都给你钱了!哪有你这样的神器!” 夏侯钰凉凉出声:“我说,别管什么鸡不鸡腿的了,先出去再说,是不是?” 他刚刚都听见了,鸡腿可没他的份,白高兴一场。 “对。”乔心圆从手腕上把笔摘下,“我再用你画个门。” 她方才在幻境中就成功画出假门。 现在身处现实,乔心圆走过去,顺势在结界的屏障前,画了个长长的门。 弧光一闪,没有门出现。 结界还是原样。 乔心圆睁大眼,戳一下笔头:“哎?你不会是还没吃饱吧!” 她感觉到自己和山河笔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特殊联系。 山河笔不会说话,可她就是能理解到它的意思。 笔:饿! “饿?”乔心圆左右看看,犹豫地将鸡腿放它面前。 笔:…… “你要灵石是不是?”乔心圆啊了声,“可我…没有灵石了。” 她想了想,看向夏侯钰:“那个,阿遇兄弟。” 他抱着手臂:“什么?” 她抿了下唇:“你有没有灵石?” “我别的不多,就灵石多……”夏侯钰摸了下纳戒,愣住。 ——手指上没有纳戒。 东庭君出声:“你没钱啦。” 夏侯钰:“。” 东庭君:“你纳戒被天雷劈没啦!” 夏侯钰面朝乔心圆,没有表情:“你听见了,我没钱。” “嗯…听见了。” 夏侯钰:“你要灵石做什么?” “它要吃,我是说山河笔,它喜欢灵石……不然它不干活。” 夏侯钰接道:“跟它说先赊着,要不然打一顿。” 乔心圆只接受前半句建议,她轻声跟山河笔商量:“赊着…行么?” 而山河笔只是再次卷到了她手腕上,盘起来一副穷鬼莫挨老子的造型。 乔心圆抬头:“山河笔它好像不同意,它还是要灵石。” 夏侯钰想了想,把手里的剑抛了过去:“给它吃这个。” 乌金剑:?!?! 东庭君:……? 东庭君瞠目结舌。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事,剑修把剑丢给其他法器当食物,果然不是亲生剑,牛逼。 乔心圆努力沟通了一会儿:“它说它……不吃破铜烂铁。” 夏侯钰皮笑肉不笑,伸手:“把笔给我。” 乔心圆本欲给他,夏侯钰说:“让我一掌劈了它。” 她立刻收回手:“不行。” 夏侯钰纳闷:“法器不听主人话,你一纵着,以后要骑你头上的!我来替天行道!” “不行。”她认真道,“我再跟它说说。” 夏侯钰只感受到她似是蹲下了,嘀嘀咕咕真的在跟那支笔商量些什么,他一时无言,盘腿继续打坐。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他听见那蛇妖雀跃的声音:“它同意了!” 他睁眼。 “东庭前辈!阿遇兄弟,山河笔同意了!” 东庭君:“它同意了?!” “是,同意赊账,不过它让我十倍还给它。”乔心圆想了想,这应该算笔贷了吧! 没关系,贷款不重要,离开要紧,乔心圆兴高采烈叫上二人,提笔于结界处落下一道窄门,只见屏障上光芒闪烁,沿着落笔的位置,渐渐泄出刺目亮光!夏侯钰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将他的发丝扬起。 夏侯钰拧眉,神色变得锋锐,本能地握住了剑。 乔心圆整张脸都被这道强光照亮,映在她充满希望的眼底。 她屏住呼吸,下一刻,结界碎裂开一道窄门,还未反应过来,一股飓风倏然袭来!乔心圆惊叫出声,剧烈的吸力猛地将她吸了出去! “小乔姑娘!”东庭君大喊。 “是风穴!”夏侯钰反应神速地伸出手,因为练剑而粗粝的大掌稳稳地抓住了她细腻纤瘦的手腕,声音沉着:“你抓稳了。” 乔心圆小脸煞白地点头。 她已有许久未曾接触光亮,外头正是白日,她整个人悬空,脚不沾地地仰头,望着趴在洞口、将自己一点一点拉上去的男人。 他的轮廓看不清晰,一切都是纯白而刺目的,唯有对方一只手,是炽热的,安稳的。 片刻,乔心圆坐在地上喘气,她心跳如擂,耳旁呼啸着风声,感受到身侧的光亮,夏侯钰把她拉上去后,就收了手。 乔心圆惊魂未定,感激道:“谢谢你阿遇兄弟!你救了我一命。” “不必。”夏侯钰抱着剑坐在地上,顿了下:“还分不分鸡腿给我?” 她微愣,马上说:“分,都给你!”说完直接把鸡腿递过去,“你还要别的吗,我都给你!我有祖母绿……” 夏侯钰嗯了声,也没接:“你帮我揣着。”旋即他将东庭君丢进了袖中,东庭君哎呀一声:“你没人性啊!” 第85章 天界① 夏侯钰骂:“你也病得不清。”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 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 不过他见过不少妖,有些活了千年,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 被藤蔓扫了一脸,他顿了下,继续走了几步,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 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 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 这里有些黑,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 他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又是强行夺舍,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 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 以自己现在的修为, 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 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此物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山河笔是他若水族上古时期的神族祖先制造的神器,代代传承下来。但此物乃神器,内有器灵,会自行择主。 每一代主人陨落时,山河笔就会消失,直到再次被有缘的若水族人找到,族中古籍记载,据说炼化方式很特殊。 他也没真正见过人使用。 东庭君沉吟许久,突然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东庭君望向静止不动调息的夏侯钰。 若想劈开这结界,夏侯钰起码还得再恢复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照他现在这副吐血的虚弱模样,动用太多神识之力,恐怕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 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 东庭君一字一句说:“你二人白首成约,结为道侣,共享气运,这样一来,乔姑娘就算是半个若水族人了。” 乔心圆嘴圆了:“啊……?”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也是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东庭君看二人反应这么大,忙道:“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在此地结为道侣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再解除道侣关系就是了,也不影响你俩寻找真爱。眼下还是离开此地要紧啊!” 夏侯钰:“荒唐!人和……”人和妖,怎能结为道侣?!太荒谬! “我也不行。”乔心圆拒绝。 “小乔姑娘。”东庭君知道她性格好,先劝说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是最快的,等出去后,你二人去最近的紫云城,寻个契约师,和平解除道侣关系,不会损气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道侣,并不代表什么。” “紫云城?”乔心圆心里一动。东庭君告诉过她,紫云城也就是修真者的中央城,同四方城一样,但又远在千里之外。 “大佬,你听我一言,”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反正你修的是无心剑法,不会动情动欲。结道侣对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害。” 并非剑法问题。 和妖结道侣,有违天伦。 一个成熟的人类,不会和妖混在一起。 夏侯钰态度坚决,摇头:“待我调息十日,我不信我还劈不开我自己布的阵法?” 十日? 东庭君不觉得夏侯钰能在十天调息好。 就算他厉害,他能。 可再等十日?? 东庭君吃蘑菇快吐了。 乔心圆也快吐了。 而且墙角已经没有蘑菇了。 她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一人一龟抱头痛哭的画面出现在乔心圆的脑海。 “我……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经过少城主那事,她现在对“成亲”,有心理阴影。 第86章 天界②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嗯?” “其实你们对我来说都一样, 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封凛不是好相与的, 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 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 “我没有发话前, 谁也不能动你。” 乔心圆被他丢在房中,虞衡之离开了。 她再要开门, 却发觉房中下了禁制,无法出去。 “有人吗?” “有没有人……” 没得到回应,她就不再出声了。 乔心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侍女装, 坐在椅子上思索下一步,自己怎么离开? 她不知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心圆只在回忆里,见过他的样貌, 那个魔修,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 手腕狠辣至极。 自己到他手里, 恐怕正如虞衡之所言, 也没有好下场。 倘若城主府把自己交出去了怎么办? 指望虞衡之吗?怎么可能, 指望谁都不如靠自己。 乔心圆惶惶不安地在房中打转,不敢想下去了, 城主府大乱, 而她坐在下了禁制的房中, 什么也听不见。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她起身, 在虞衡之的房中仔细探查了一番,从书柜到书案,每一个柜子都让她翻了一遍,然后从床边墙上突然弹出一个暗格,乔心圆微怔,后退半步,盯着小暗格看了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将手伸进去,取出内里物品。 里面有一个白瓷小瓶,还有一本白皮书。 白皮书的书名是《天XXX》,后面三个字结构复杂,她看不懂。 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这边的文字和她认识的字截然不同,大多数的字她都认不得,乔心圆翻开一瞧,这书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一些穴位图,莫非……这是功法书? 能让虞衡之藏在这样的暗格里,足以说明,这不是普通的东西,可能是功法一类的,太好了,她正愁不知道怎么修炼! 她默默想了一会儿,果断把书丢进纳戒,又纠结了下,掏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塞进暗格:“等我功法练成,再给你几颗夜明珠。” 嗯,这就算是买书钱了,不算她白拿他的!虽然拿人东西是不对的,但虞衡之绝对不算是人! 除了书,还有个小瓶子,她打开瓶塞,一下被里头大放的光芒刺了下眼。 嗯?这是什么?好浓的灵气! 乔心圆眯着眼瞧,发现里头是一种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液体,她还从没闻到过这样浓烈的灵气,是那些灵石的千万倍! 乔心圆忍不住凑近了用鼻子闻,霎时感觉周身通畅,一股极畅快的灵气灌满四肢百骸,浓郁的植物香气传来,非常诱人的气息。 哎?这个……能吃吗? 她尝试着倒了一点在指尖,舔了一口,那一瞬便是充沛的灵气涌入!让人彻底神清目明!她眼睛亮起,一定是好东西! 乔心圆能感觉到丹田在疯狂运转着,这玩意……能提升修为?! 若是能提升境界,不就能踹烂虞衡之的家门了吗! 犹豫了下,她一咬牙,忍不住将这充满灵气的液体全部倒在口中,只见她咽喉动了几下,全身“轰”地一声,一股恐怖的灵气袭来!汹涌如波涛骇浪般,她脸色刷一下白了,直接倒在虞衡之的床上,全身所有的经脉里都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恐怖力量。 “呜……”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忽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乔心圆脑海中:“吾乃……” 和刚才那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脏话“你妈的——”,是同一个声线,都是低低的,却又清冽如泉水,听声音还很年轻。 被夏侯钰一缕元神附体的小乌龟,艰难地在大雨中爬到了虞衡之的院中。 牛逼轰轰的自我介绍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目前的状态很尴尬,说出去一世英名都毁了,只能换了个说法:“就是你,召唤的吾?” 召唤? 乔心圆此刻痛苦不已,被这故弄玄虚还带着回声的装逼话弄得迷茫了几秒,继而反应过来,啊!是那血阵!! 她大喜,又痛苦又激动:“前辈!!” 感动的泪水要流下来了,太好了!这一定是绝世高手啊! 乔心圆换了个姿势蜷缩,眼神光芒烁烁:“前辈,你、你在哪!你在我脑子里说话吗?” “吾在你面前。” “哪……?” 乔心圆四顾茫然,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指陷入了床榻,气若游丝的声音道:“前辈你、你现在是鬼魂吗?我…我怎么看不见你。” 得……那自己装成鬼魂吧。 怎么也比王八强。 夏侯钰沉声道:“你召唤本座,按血契,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本座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声音怎么听起来像中毒了?” “前辈,我、我刚刚喝了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现在动不了了。”乔心圆已然将这声音的主人当做绝顶高手,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灯,她被那股汹涌灵气搅得双眼通红,无力道,“但是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想回家……” “你乱吃东西了?吃了什么?” “一瓶、绿绿的液体。” “绿绿的液体是什么?” “就是、绿绿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欲哭无泪,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你不知道是什么你还吃?你不怕吃死了??” “我闻了一口,就感觉功力大涨,然后……我就忍不住喝了,”她嗫嚅,“就喝了一小瓶,就一点点,一口就没了,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只是想……变强,然后……”然后打爆少城主的狗头。 乔心圆全身只剩一股火燎的灼烧感,视线完全模糊,冷汗凝固在皮肤上。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吃了。”夏侯钰一时无言,思索了下,绿色的灵液,能助长功力的,恐怕是木灵髓液,不知道她喝的是什么级别的木灵髓,若是属性相冲的上品木灵髓,威力十分霸道,普通人难以化解,只会爆体而亡。但若是能吸收,这种上佳补药的裨益也不是一星半点。 夏侯钰听见她声音难受地呜咽着,有点头疼。 “好了好了,死不了的,你现在跟我念咒,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他冷静地说,“木得金而伐。” 乔心圆听懂了,模糊不清地跟着念道:“木……木得金而伐。” “火得水而灭。” “……火得水而灭。” …… “法天则地,合以天光。” “法天……” 不一会儿,乔心圆迷迷糊糊跟着他念完了全部的咒语,清晰感觉到那股山河般的灵气汇聚成一团,仿佛被一个薄薄的屏障给封住了,就装在她的丹田里,但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全都不翼而飞了! 半晌,她浑身是汗地坐起:“多些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发誓,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你这个恐怕是上品或极品木灵髓,你修为尚浅,根本不能吃这种大补的东西,而我只是暂时将它封印了起来,以后再想办法吧……"他话音一转,"叫你没事乱吃东西!” “对不起……”乔心圆愧疚地垂下了头,她想如果逃不掉,这会儿吃了能变厉害,说不定就能突破禁制跑了,也算是急病乱投医。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现在你先出来。” “嗯嗯。” “本座有一法,可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你可知,四方城 乔心圆起身:“祸乱天下、无恶不作的邪神?” “……邪神?” 夏侯钰才知,原来后世是这样形容自己的。 祸乱天下,无恶不作。 “……噗。” 乔心圆:“前辈你…在笑?” “没笑。” 他正色道:“只要你放出他,城主府大乱,本座就能带你离开了。” “……那前辈为何不直接带我离开呢,”乔心圆略有不解,“难不成,前辈就是被封印的那位邪神吗?” 这个怀疑很大胆很精准。 夏侯钰并不答,语气愈发高深莫测:“你先离开房间,看见四边墙角的黑色粉末了吗。” 乔心圆去检查:“嗯嗯,看见了。” 小乌龟坐在门口指挥她:“用桌上的茶水浇在上面。” “好了前辈。” 夏侯钰:“把交椅往坎方推四步。” “坎方是……” 夏侯钰:“往床的方向推。” 乔心圆:“交椅是这把吗?” “是。” 在他清晰的指示下,乔心圆很快推门出来,逃离禁制的感觉让人感激涕零:“前辈太厉害了!” 夜色太深,雨幕重重,她根本没注意到地上有东西,只感觉踢到了一块石头,就听见一声破口大骂:“你妈的——” “把你脚拿开!” 乔心圆下意识后退一步,看见了地上雨水里四脚朝天的王八。 “啊对不起!”她连忙将王八翻过来,道歉说,“小王八你没事吧?” “……本座不是王八!!!”夏侯钰疯了。 乔心圆瞅着王八,有点迷惑:“那前辈是……” “本座乃是……”夏侯钰生平第一次,不敢曝出自己的名号。 传出去就是耻辱。 奇耻大辱。 他欲言又止,乔心圆一下反应过来,抓起王八仔细看看,心下有些荒唐,不会吧不会吧…… “那,前辈是这只……可可爱爱的小乌龟吗?” “不是!”他一口否认,咬着牙没有骂出口,这丫头在看乌龟的屁股??? 夏侯钰的元神在沉寂三百年后,可以分出一丝一缕离开。他本欲占据那年轻人的身体先将就用会儿,谁知道元神出去时,撞上了个崭新的伏魔阵,一看就是闻人家的手笔,顺势有只不长眼的乌龟游来,竟大胆霸占了他的元神! 夏侯钰声音充满了不耐:“你少废话,像我这样的绝世高手,能他妈骗你吗。” 她是这三百年间,唯一一个能突破结界触碰到他的人——哪怕只是她的鲜血和契约。 怎么也要把她忽悠下去。 经过刚才帮她脱离痛苦那一遭,乔心圆还是很想相信他的,可是…… “前辈要我去放出那魔头搅乱事态吗?我哪有那种本事!我听闻,底下好像还有什么伏魔阵。”她想劝他打消这种想法,陈述事实道:“我根本不懂如何破阵,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有炼气修为,菜得不能再菜,随便来个人就能把我拍死!况且,现在四方城戒备森严,上面还有两个超级强者在对打,前辈你这是让我送死啊!” “强者?”夏侯钰见她要走,怕她走太快自己跟不上,当即伸长脑袋咬住她的裙摆,不屑道,“在本座面前,那两小儿不过是孙子,当年本座一个打他们两百个、不,两千个都不在话下。” 孙子? 嗯???? 前辈不会是虞衡之的太爷爷吧? 乔心圆的脚步顿住,低头看见了死死咬住自己裙摆的小乌龟,她顺手把乌龟拽下来,心中不可思议:“前辈难道是……” 夏侯钰暗道糟糕。 两句话暴露太多,真实身份竟被这小丫头发现了! 不行,他绝不承认!这种事传出去绝对会被人耻笑万年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辈是战无不胜虞子降?” “不错…本座就是小乌龟。” “……” “……” 正要把乌龟放进水里的乔心圆,和小乌龟探出脑袋的小眼睛面面相觑着。 不知为何,跨越物种的一人一龟,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无语。 此处有一片藤蔓遮住视野,黑漆漆的洞穴中,水滴落下的声音变得清晰。 乔心圆怕打扰到小乌龟睡觉,便离得远远的,掏出那本从少城主的暗格里顺来的秘籍看,旁边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她背着身用袖子拢住微茫,尽量不让光照到小乌龟身上。 然而她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不理解意思,只能按图索骥地琢磨那些练功姿势和穴位,模仿着做,慢慢好似摸到了点窍门,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间,她看见纸上的图画竟从眼前慢慢消失了! 欸??!! 她忙伸手去碰,只见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橡皮擦将这一页上所有的图画都擦掉了。 这?! 这是什么?! 乔心圆立刻往前翻页,发现刚看过的部分都成了白纸!她心生惊异,再往后翻,后面的文字也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擦掉了…… “东、东庭前辈!”她感觉这些擦掉的东西,可能是非常牛逼的功法,连忙跑去鸟窝叫东庭君,“醒醒了东庭前辈,这,你快看看……” 东庭君迷蒙地睁眼:“怎么啦小乔姑娘,天亮了?” “不、你快看看这个!”她一手拿夜明珠,一手拿书给他瞧,东庭君努力仰着脑袋,“这是……” 顿了顿,两人同时说: “消失了!” “消失了?!” “对,消失了,阅后即焚,可能是盐度和湿度,让这些字在消失。”乔心圆明显化学学得不错,低头道,“你看看这些内容,是不是功法?” “啊?我看看,”东庭君意识到这姑娘可能不大识字,实在有些稀奇,他定睛凝视了一会儿,“翻页。” 乔心圆听话地动手往后翻。 “继续翻。” 他阅读的速度似乎非常快,一目十行也不止,一页又一页:“这是很邪门的功法。”他仰脑袋,声音变了几分,“乔姑娘,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我……”乔心圆一下说不出口了,这东西……毕竟是顺来的。 “罢了,姑娘不必告诉我从何得来的,不过,此乃至阴至邪之法,修炼这种功法的人……”他话音顿住了。 乔心圆心提起来了:“如何?” “急于求成,”东庭君道,“修为兴许日行千里,但心性必定大变,走火入魔,不死则疯,因为欲练此功……” 第87章 天界③ 09. 乔心圆知晓自己似是体质特殊, 恢复能力极强,当她被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托起整个身躯时,掌心的伤口已飞速愈合了, 只留下一道深色红痕。 “乔姑娘在做什么?”知道乔心圆不喜欢,虞衡之就改了称呼。 乔心圆被人用法术操纵着, 从水里到了岸上,又一法术下来, 身上便干透了, 随即落入虞衡之的怀抱。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疯子。”她眼眶红了,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 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我也没有要跑。”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 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就是小猫舞爪。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 她已经发现了, 水底下根本没有路, 看似有通道,水在流动,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乔姑娘可要小心, ”虞衡之压低声音,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城主府的水下,是有诅咒的,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 还是不要下水的好。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 垂首吸了吸鼻子道, “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又抖了下。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不必,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乔姑娘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了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小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了。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她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在他心里,只把自己当个替代品,当个玩意儿,等他腻了,自己是不是就成了人肉鱼饲料?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难受。” 她无力地闭了眼,难道说,看见你我想吐吗。 她还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兴许是受了惊吓,从纳戒中找了一粒丹药出来,喂到她的嘴边:“这是凝神静气的,你吃了便好。” 乔心圆扫了他一眼,扭头吞下丹药,紧绷的身体被药力所软化,有种安抚的力量,但她依旧高度紧张。 夜深人静,屋子里熄了烛光,檐上的风灯沙沙作响,他还没走,乔心圆怕极了,将自己抱紧了,说:“我家乡那边,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见的传统,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 “我记得是有这样的传统,你肚子还难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乔心圆难受地摇了摇头,暗示变成明示:“那你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房去比较好?” 她想,至少成亲前这七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兴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点头,又变出两颗珠子来给她:“你喜欢黄灵石,给你一颗,喏,还有这个,这就是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挑的粉珠,这几百年唯一的一颗,你看喜不喜欢?”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鲛珠反射着油润的光芒,乔心圆扫了一眼,的确是漂亮,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仔细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头,乔心圆下意识躲开,他顿了下,固执地将手指伸入她的发间,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有什么事,就叫侍女,她们会一直守在你的门外。对了,明日大阵师来府上,你别乱跑,也别去碰水了,水里很危险。” “嗯。”乔心圆在床上转过身,你快走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乔心圆被极端的害怕情绪催化,没出息地蒙在被窝里,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竟然拿人喂鱼。 她们的腿…… 乔心圆已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闭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胀,却强撑着起来,试了纳戒的用法,虽说今日没有跑出去,好歹从变态那里薅了个宝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乔心圆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气,用神识探入戒指,看见了一个狭小如床头抽屉柜的白色空间——不多不少,末世来了还能囤一箱方便面。 乔心圆:“……” 少城主,真有你的。 乔心圆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地揪掉嵌在墙壁上夜明珠,装进了纳戒。 已有多年不见虞城主和他的雷霆白虎出世,城中百姓都出来抱着瓜子作壁上观。 城主府也是水深火热。 乔心圆把乌龟放入水中,摸摸龟壳:“乖,回家找妈妈去。” 夏侯钰只想让她跳下去而已。 他伸开四肢趴在水面上,滑稽得要命。 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钰:“我不是普通乌龟。” 乔心圆快步跑路。 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亮:“我真的不是普通乌龟!” “我知道你不普通,”普通乌龟能说话能出口成脏吗?但再不普通也是小动物。 “你快回家去,这里有坏蛋在打架很危险的,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加油啊小乌龟,早点修炼成人,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没素质的二世祖一脚踹飞啦。”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 夏侯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夏侯钰有气无力:“喂……” 乔心圆:“加油!” 夏侯钰走水路,乔心圆走陆路,要快不少。 很快,小乌龟就看不见她了。 雨声沥沥,夜幕沉沉,乔心圆朝大门跑去,迎面撞见提着琉璃灯的黑衣管家。乔心圆在雨中穿着侍女服饰,发丝凌乱贴在脸上,乍一看和乔姑娘判若两人。 她随手一指,细声道:“我看见乔姑娘往那边去了!” 管家搜了过去,走了两步觉得没对,转过身就追:“乔姑娘!” 乔心圆拔腿就跑。 急雨笼罩眼帘,比依萍要钱那天的倾盆大雨还要大的雨下,乔心圆在府中绕着圈被狂追,她一时找不到路,蓦地却在水里看见一个黑黢黢人影,她顿住脚步:“……前辈?” 那人大半个身子在水里一动不动,只露出一个脑袋,黑发散开在水中,乔心圆疑似看见一个网围着这人,她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去看—— 那天那个吓哭的小护卫,泡在水中,睁大黑窟窿的眼睛看着自己。 乔心圆嘴唇微微一抖。 他死了。 她涌起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心中不忍,蹲在水道边,伸手轻轻将他的眼皮阖上,岂料一尾银白小鱼忽从水里射出,正要啄她一口,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她下意识反手拍过去,从她指尖弹出一道惊人白光,那条凶恶的小噬骨鱼便无声无息地瘫在了水面上…… 欸??这是…… 乔心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追来了,只好提着裙子跑路。几个护卫追到此处,却瞧见怪异的一幕,水面波光粼粼,似是铺散了一层银粉,可仔细一看…… “这、这不是少城主养的宝贝噬骨鱼吗?” “怎么全死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诅咒,这个阿伟临死一定做了什么。 “走走走,别看了晦气,快去追。” 对此,乔心圆一无所知,雨雾中视线茫茫,她气喘吁吁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可城主府大门已然封锁。 “站住!”前方一群乌泱泱的黑衣仆役指着她。 乔心圆正欲返回。 “别跑!”后方也乌泱一群。 乔心圆喘着气,走投无路地停在了桥中央。 脚下雨水漫漫,浮在水面上根本没有动过的小乌龟,在她脑海里懒懒地出声:“小姑娘,跳下来,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可、可水里有伏魔阵。” “你非妖魔,身上又没有业障,你怕什么?” 乔心圆:“可是我好像……不是人。” “不是人,那你便是妖?”夏侯钰顿了下,想到她的血竟然能穿透檀音寺秃驴布置的罗刹金刚结界和闻人家伏魔阵,知道她多半不是什么普通的妖道,便说:“就算你是妖吧,你身上血液可解百毒,最少也是有功德的妖。你尽管下来,我会救你的。” ……什么血液解百毒,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牛逼的技能。 夏侯钰的声音如水妖般勾人:“我定会护你周全。” 两边人马汇聚,乔心圆插翅难飞,难以思考。 跳?或者不跳? 只有两个选择。 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要回家,我会送你回家。” “本座与你签了血契,绝不食言。” ……不管了!乔心圆一咬牙,从纳戒中摸出那颗粉色的南海鲛珠,纵身跃入水中。 见状,城主府的当家人,也就是虞衡之的奶奶岐山夫人,袖中瞬间抽出三尺细发飞出,还未卷住人,她已“咚”地落入水中。 浮动的水流将乔心圆全身包裹,直接破开了水面金色的伏魔网。 岐山夫人望见伏魔阵,有些迟疑,她立于岸边,一声令下:“放箭!” 突突的箭矢飞蝗般入了水中,从乔心圆背后贯穿而过,她容色痛楚,血腥味迅速在水里弥漫开。 深渊之中,镇仙台上。 缠在夏侯钰身上的深黑缚魔锁嗡嗡震荡起来,檀音寺和尚庄严念经的声音充斥深渊,越来越高亢,九根立柱围绕观音像结阵,只见那看不清面容的观音像变得犹如罗刹,喃喃佛音,烁光熠熠。 水面浮出滚滚气泡。 乔心圆吃痛,那小乌龟跟她一道游下来,看见一颗散发蓝色光辉的珠子在她手里散发点点微茫,“咦”了一声:“你分明有南海鲛珠,怎么不用。” “我还没来得及炼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炼化。 “用不着炼化,吃了它。” “什么?我不会噎死吗?” “死不了的。” “那、那我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的!!!” 大佬好像很暴躁…… “那……我吃了吧,反正噎死了……”噎死她就变成鬼找虞衡之算账!她不是喜欢听女人哭吗,她就天天哭! 乔心圆也别无他选。 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足有半个拳头大的珠子,将要噎死之际,猛从腰以下生出一股力来,晶亮的鳞片在尾巴上闪耀着。 乔心圆在水里呼出一贯泡泡。 急雨簌簌,风声呼啸。 雨滴落下,水面噼里啪啦,几个护卫蹲下查看:“怎么还不见血?呀,水温好烫。” 岐山夫人皱眉:“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她绝不可能游出城主府。” 城主府的护阵强大,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地阶阵法,上天入地下海,修为就算到了封凛那个级别,也难以轻易攻破。 岐山夫人抬头望着城外半空在大雨中战得难舍难分的自家儿子和那魔道,厉声吩咐下去:“快去请大阵师!” 她对乔心圆的恨意几乎是滔天的燃烧着:“谁捉到人,就赏灵石一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闻言,这些护卫打鸡血般,纷纷跳入水中。有些是佩戴了法珠的水卫,他们一下水,双腿便幻化出了一条条尾巴,朝深处扎下去。 第88章 天界④ “我…那个, 方便一下,子衡兄,你不是睡着了么?” “在下是修行之人,一向浅眠。” “那就是我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她有点不安, 只能看着子衡, 对方将窗户默默放下, 乔心圆就跑去茅厕溜达了一圈,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走吧,她又想起这户人家, 万一子衡不是好人,会不会对他们…… 可这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根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子衡兄瞧着还是好人……今天还救了自己。乔心圆纠结了半天,还是回去了, 结果子衡就站在门外等她,袍角在夜风里翩然飘着, 二人一下撞了照面, 她更心慌了:“子衡兄怎么不睡觉?是不是伤势的缘故,你是不是还疼啊?” “好多了。”他浅笑道,“担心外面天黑你遇见危险,我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遇见危险,我们已经离开雾影林了。” “万一那伙人又追上来呢?我不放心。” 乔心圆一顿, 又朝里看了一眼:“是啊,万一他们又追上来呢, 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子衡垂首咳嗽一声, 虚弱的声音道:“乔姑娘若是现在要走, 容在下调息一番,不然……” “还是算了!”没等他说完,她就打断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都受伤了,连夜赶路太过折腾,你别在意我的话。”而且她也有很久没有睡过觉了,身体早就到极限了,现在站在这里,两条腿仿佛都没什么知觉了。 乔心圆默默朝里走去,打算明天将子衡带离此地后,她再想法子跟他分别。 子衡侧身,将床让给她睡, 那猎户家里就两张床,房间这一张,是他家儿子的,方才乔心圆在外面用几把椅子拼了个小床。 乔心圆摇头:“你受伤了,还是你睡床吧。” 两人推了一阵,子衡逐渐没了耐心,手臂上缠绕的红线飞出一根,直接钻入乔心圆的眉心。 她站立着,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只一下,少女眼睛一闭,就身子一歪。 旋即,子衡弯腰将她抱起,动作很轻地将少女放在了床上。 透过倾洒进窗户的月光,他低头注视着这张可与月色争辉的脸庞。 少女梦中似也不安稳,眉心微微皱起,手心还紧攥着他给的黄色灵石。 夜深人静,子衡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除了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就是一面隔着夯土墙那对凡人夫妻的动静。 妇人夜里要起夜,奈何身上有伤,脊背疼痛难忍,她大呼小叫着痛,杀猪般的声音,一口一个当家的,他娘的,小崽子……谩骂着污言秽语。 他被吵嚷得太阳穴突突跳,往日他要听着那些女人求他放过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今日听那杀猪叫唤,却扰了他难得的清净。 少年召来护卫,隔着木窗传音道:“去解决一下。” 护卫一惊:“少城主,那只是凡……”人。 剩下那个字,被他吞了回去。 凡人又如何。 少城主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若自己同情凡人,那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护卫点头称是,悄悄进了隔壁房中,两个手刀将凡人夫妻敲晕。 通常,少城主口中的“解决”,就是不要留活口的意思。 可这两人,只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凡人罢了。 护卫不愿动手,招手唤了一声新来的:“新来的……你,阿伟,对就你,解决一下这两个凡人,丢远一点,处理干净点。” 那个府中新来的护卫,“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把两个凡人扛着走远了。 ——子衡便是四方城的少城主虞衡之。 昨日一早,他听手下说有个白姑娘逃跑了,说她和画像生的一模一样,就祭出自己的傀儡分-身,用传送卷轴赶到了雾影林。 在见到她那刻,虞衡之便支开手下,只让他们暗中跟着,而不靠近。 方才见她细心为她妇人擦药的模样,虞衡之不免想起当年遇见白若时,他才六七岁,身中奇毒无法修炼,命不久矣,连鹤谷神医都没了招数。 居住在鹤谷的白若姑娘,戴着半透的面纱,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低头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秋水似的双眸,伸手为他诊脉,小衡之迷迷糊糊的,听见那道温柔的声音说:“还有救……多可爱的孩子呐,不会死的。” 她开的药很苦,但她会给他一颗蜜饯。时至今日,虞衡之还在喝那副药。 苦药,他喝着却是甜的。 虞衡之回忆,他其实只在十年前见过白若的妹妹一面,当时她还很小,五六岁的模样,俨然是个缩小版的白若。 姐妹俩模样相似,妹妹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瞧着呆呆傻傻的。白若唤她“泷儿”。 现在看来,还有些呆,但聪明了许多,也学会说话了。 …… 天色微明,薄晓透亮。 乔心圆又做了一个真实到不像梦的梦。 那白蛇在她面前化作一妙龄白衣女子,模样和自己足有八分相似,眉心一颗朱砂痣。 虽长相极为相似,可气质却全然不同,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如月光般的温柔来,似有一种亲昵的熟悉感,让乔心圆忍不住靠近。 乔心圆想,她身上真好闻,有种家人的气息。 那白衣女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乔心圆抬眼,没有躲避,因为头顶的触感太过美好了,舒服得她想蜷起来。 只听女子红唇微启:“心圆,你的本名叫白泷,你是我妹妹。” 乔心圆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动。 她想起上个梦境中,那个谪仙般的男人唤这白蛇的名字:白若。 “你如今都记不清了,没关系。”白若抬头,望一眼白茫茫一片的天穹,声音似远似近,“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云里雾里的。 白若却伸手,在乔心圆手上画了一个符号。 “等等……”没等乔心圆问这是什么,人影就化作泡沫消失。 睁开眼时,乔心圆是独自躺在木板床上,潮湿的老屋里散发着一股霉味,一缕阳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光。 乔心圆对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慢慢坐起来,终于想起这是哪了。 原来真的不是做梦,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回不去了。 乔心圆在手心里重复画了一道梦中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符号,有些不解。 她揉了揉脸,下了床,推门便看见餐桌前站着的少年,墨发被玉冠束起,仍是一身整洁的玄衣,晨光渡在少年轮廓清晰的侧脸上,对方正眉目似画地望着自己,声音如泉水一般:“乔姑娘醒了?” 乔心圆一下想起:“嗯,我昨夜,我们……”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她跟子衡兄推让着床,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伤员睡凳子,然后醒来,自己就在床上了。 “怎么了吗?”虞衡之声音轻,“乔姑娘快过来吃饭吧。” 在她醒来前,虞衡之就抽走了傀儡线,这是他从奶奶岐山夫人那里学来的独家法门,不仅让他炼化出一具傀儡分-身,且傀儡线可操纵人的思维,控制人的行动,防不胜防。 乃至于高出他修为的,也会不慎中招。 但傀儡线在体内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 虞衡之昨夜只不过是想让她睡熟一些罢了,也就很快将傀儡线抽了出来。 乔心圆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也好,等离开村子,她就想办法和他分道扬镳。 乔心圆坐下,发现桌上有一碗粒粒饱满的晶莹米饭,绝非昨夜掺着河沙的糙米,还有一盘子姜鸭,立刻勾起了她的馋虫,只不过……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虞衡之:“怎么不吃?” 乔心圆抬起头:“是大娘做的吗?她和大叔人呢?” 虞衡之道:“他们已经出门去镇上看郎中了,这些饭菜,是猎户临行前给你做的。” “啊?”她神色一愣,“可我昨夜说了要送他们的。” “最近的镇子在东方,而我们要往西南方向走,去徽州府。猎户说不顺路,就自行前往了。乔姑娘不必担忧,我给了他二人盘缠,足以治病。”虞衡之抽出一双筷子,唤她吃饭,“快凉了。” “这样啊。”她拿起筷子,但没有动:“对了,子衡兄,你今日伤势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但还未好全,”他捂住胸口,眼眸低垂,“方便的话,兴许还要姑娘替在下疗伤几次。” “我……我现在先帮你看看吧。”乔心圆放下了筷子,“不然我都吃不下饭。” 她起身靠近,悄悄摸出了听话符,突然一把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子衡兄,不许动。” 虞衡之停顿住,扫了她一眼,眼睛转过去,注意到屋外一干手下要冲上来,他悄悄打着手势制止,眼眸下瞥。 哦,低阶听话符。 “乔姑娘这是何意?”他索性没动了,瞧她要做什么。 乔心圆见这“听话符”简直神效,心中吃惊,但她的脸色却陡然变得严肃,总是弯弯的眉眼都凶巴巴地竖了起来:“失礼了子衡兄。我……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能答实话,不要骗我,可以吗?”她顿了顿,补充,“我不会探究你隐私的。” “…可以。”虞衡之点了下头,侧目看着她,怎么可以连拷问人都这么软绵绵。 “大叔大娘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对他们做了什么”乔心圆盯着他的眼睛,这一下,忽然顿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眼神怎么这么平静? 她心下一惊:“你还打算害我?你该不会是坏人??” “我……”少年停顿了下。 “是,我是坏人。” “…………” 虞衡之垂首注视她一脸惊恐地掏出匕首,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眼波笑意流淌,道:“可我无意害姑娘,子衡可对天发誓,我对乔姑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半空中,五光十色的打斗场面半点没有停歇的架势。 虞衡之的父亲虞枫悬立当空,身旁立着一只比人还高的白虎——这是他的本命灵兽雷霆白虎,当凛然正气的虎啸声响彻四方城上空,雷雨伴随着粗壮紫电,城外的地缚灵、小妖怪,登时吓得缩回地里,瑟瑟发抖地用身边仅有的沙土草木为将自己埋了起来。 雷霆白虎,妖魔克星。 乔心圆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这雷声太可怖了。 已有多年不见虞城主和他的雷霆白虎出世,城中百姓都出来抱着瓜子作壁上观。 城主府也是水深火热。 乔心圆把乌龟放入水中,摸摸龟壳:“乖,回家找妈妈去。” 夏侯钰只想让她跳下去而已。 他伸开四肢趴在水面上,滑稽得要命。 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钰:“我不是普通乌龟。” 乔心圆快步跑路。 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亮:“我真的不是普通乌龟!” “我知道你不普通,”普通乌龟能说话能出口成脏吗?但再不普通也是小动物。 “你快回家去,这里有坏蛋在打架很危险的,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加油啊小乌龟,早点修炼成人,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没素质的二世祖一脚踹飞啦。”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 夏侯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夏侯钰有气无力:“喂……” 乔心圆:“加油!” 夏侯钰走水路,乔心圆走陆路,要快不少。 很快,小乌龟就看不见她了。 雨声沥沥,夜幕沉沉,乔心圆朝大门跑去,迎面撞见提着琉璃灯的黑衣管家。乔心圆在雨中穿着侍女服饰,发丝凌乱贴在脸上,乍一看和乔姑娘判若两人。 她随手一指,细声道:“我看见乔姑娘往那边去了!” 管家搜了过去,走了两步觉得没对,转过身就追:“乔姑娘!” 乔心圆拔腿就跑。 急雨笼罩眼帘,比依萍要钱那天的倾盆大雨还要大的雨下,乔心圆在府中绕着圈被狂追,她一时找不到路,蓦地却在水里看见一个黑黢黢人影,她顿住脚步:“……前辈?” 那人大半个身子在水里一动不动,只露出一个脑袋,黑发散开在水中,乔心圆疑似看见一个网围着这人,她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去看—— 那天那个吓哭的小护卫,泡在水中,睁大黑窟窿的眼睛看着自己。 乔心圆嘴唇微微一抖。 他死了。 她涌起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心中不忍,蹲在水道边,伸手轻轻将他的眼皮阖上,岂料一尾银白小鱼忽从水里射出,正要啄她一口,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她下意识反手拍过去,从她指尖弹出一道惊人白光,那条凶恶的小噬骨鱼便无声无息地瘫在了水面上…… 欸??这是…… 乔心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追来了,只好提着裙子跑路。几个护卫追到此处,却瞧见怪异的一幕,水面波光粼粼,似是铺散了一层银粉,可仔细一看…… “这、这不是少城主养的宝贝噬骨鱼吗?” “怎么全死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诅咒,这个阿伟临死一定做了什么。 “走走走,别看了晦气,快去追。” 对此,乔心圆一无所知,雨雾中视线茫茫,她气喘吁吁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可城主府大门已然封锁。 第89章 天界⑤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怎么跑路。 走水路吗?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 她太累了,本想休息,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 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 她还是强打精神,推开窗户, 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 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问题来了,现在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 一张听话符, 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面朝那缕光线, 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 放在蒸箱里保温, 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 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 支愣起来, 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 两个侍女一起围着替她穿衣, 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这算是唯一的乐趣了, 城主府的侍女样貌都很不错。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分卖力地替她打扮起来,乔心圆没说什么,跟她们道谢。这些侍女,兴许只是被蒙蔽了,称不上是坏人。 她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今日精神好了,便准备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线。 但今天府中来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道士。 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数不清的石祠中布阵,这里放一块灵石,那里放一碗鲜血,还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发着异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头。 这些道士一边念叨咒语一边举着铜铃,绕着府中水道石祠布置。 乔心圆看见地上有颗漂亮的蓝色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弯腰去捡,一道火红术法倏地打来,把她的手打开。 乔心圆吃痛地缩回手,听见两声咳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阵法未成,禁止碰触。” 乔心圆抬头。 说话之人一头银白长发,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滚黑边的广袖道袍,织得细密的袍上刻画着数不清的白色咒文。 好靓的发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凌厉而皮肤苍白,单只眼睛被白色布条遮挡,却是羸弱地咳嗽两声。 年轻修士冷着脸提醒道:“此乃九转伏魔阵。” 一听“伏魔阵”,乔心圆马上倒退几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个蛇妖吧! 正当她无措时,侍女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乔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布阵是大事,咱们不能随意出来的……” 乔心圆被侍女拐着胳膊带走,那男人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动了一下。 “刚才没找到您,可吓死我了!”侍女低声对乔心圆道,“乔姑娘,那可是大阵师!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说了,不让您乱跑,您怎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乔心圆下意识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回房间。”她硬气起来说,“我要去找你们少城主,你别拦我了!” 侍女为难,劝她:“可是少城主说了……” “我管他说什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她不习惯这样凶巴巴的,说完也气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犹豫了会儿,只好带她在府中走了圈,见她要往昨日去过的方向去,侍女忙拦下她:“乔姑娘,那里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边。”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从那个养着噬骨鱼的院落中,走出几个护卫。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稀能闻见那种惊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护卫脸色惨白地从院中冲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乔心圆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乔姑娘……” “你、你陪我过去,”乔心圆声音都在抖,“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少城主问起来,我也会护着你,是我执意要去的,你别害怕。” “可是……” 乔心圆打断:“没有可是。” 侍女为难地点头,紧跟着她。乔心圆走过去,方才看见那小护卫的脸,原来是之前跟着虞衡之来抓她的其中一个。 那半大点的少年仰起头来,眼睛细小,脸上还有血迹。 乔心圆心一颤,转头看向敞开的房门,浓郁的血腥气涌到鼻间。 “少城主是不是……让你们,把她们都杀了?” 小护卫听见她的话,忽然表情一变,悲恸大哭:“我、我不想杀她们!我不想,可少城主让人逼我,说我不杀,就把我拿去喂鱼。”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心软,没有杀那对猎户夫妻,而是放走了他们。 小护卫好似疯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双肩战栗,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还有被那些小银鱼啃噬过的痕迹。 乔心圆忍不住用力握紧了侍女的手腕。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 对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其他人呢? 乔心圆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带回房中,侍女看她气色差,给她泡了壶红茶,乔心圆看见这个颜色,一阵反胃:“谢谢……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心烦气躁地用侍女给的纸笔画了会儿东西,姐姐给她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符号画出来,是个类似蝴蝶的模样。 乔心圆将纸揉成一团丢掉,又照着那听话符用宣纸细细描画符文,很快就熟悉了画法。但这种墨汁和宣纸画的符纸,应该是没有用处的,乔心圆打算晚点试验一下。 随即,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梦境。 蒙蒙雾气散开,乔心圆听见一道熟悉的、属于温柔姐姐的声音。 “子衡,这是我妹妹泷儿。” 记忆回溯。 乔心圆睁眼,仰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牵着。 自己这只手,瞧着好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见的模样,似乎差不太多,眉眼还要更稚气几分,眼底映满了单纯的爱慕之意,唤她:“白姐姐。” 乔心圆看见了一些过往,看见她的“姐姐”白若,被一个叫封凛的男人带走,说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让她走,但白若很坚决。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姐姐过,你不要跟那个魔修走!我是未来四方城城主,我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宠爱。我会好好修炼,我定会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子衡,你还小,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说,我的天赋绝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几十年,我一定会比那个狗魔修强的!” 可白若并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应他的。 只因白若当年遇见虞衡之时,他还是个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后长大娶她。 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白若没有跟任何人成婚,这只是骗虞衡之放手的伎俩。 结果后来,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来越恨,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围观了一些记忆里的恩怨情仇,乔心圆身临其境,可还是不能理解虞衡之为什么把无辜之人禁锢在水池边。是为了让她们没有双脚走路,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乔心圆不懂。 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段一段的袭来,塞满了乔心圆的大脑。她头痛欲裂,梦中也不安稳。 乔心圆试图从这些记忆中,搜寻中逃离的方式。 画面一转,一只恐怖的巨眼出现在视野里,她惊惧后退,看见棕黑的隆起皮肤上,长着无数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浓稠绿液。 ——还不止一只。 是兽潮。 乔心圆胆子小,在梦里依旧抖成筛子,san值狂掉。 她试图闭上眼睛,然而根本做不到。 “泷儿,”她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是白若的声音,“别看。” 白若将幼小的她抱起,她紧紧地搂住了姐姐的脖子,闻到姐姐身上的气味,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自己是半路穿越的,可看见白若,仍有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意。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和自己长相很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见白若咬破手指蹲身,冷静地在河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她画的动作很快,乔心圆还没看清,那血阵就完成了,继而沉入水中。 再然后,乔心圆看见一群模样可怖,浑身冒着黑烟的魂兵,狰狞从水里爬出,被白若驱使,为她凶狠厮杀。 这群魂兵战斗力惊人,没一会儿就踏平兽潮。 尸骨绵延千里,随即白若捻诀念咒,送魂兵离去。 …… 一觉醒来,已是入夜。 乔心圆揉了揉因为大量记忆而疼痛的太阳穴,侍女送来了晚膳和珠宝,说这些珠宝都是少城主送来的。 乔心圆也没打开看,她用力地吃饭,埋头喂饱自己。她一边吃,一边回忆,梦中,白若画的那个阵法,从水里召唤出了一群很牛逼的东西。 乔心圆开始细想,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试着画了起来。她从前是粉丝数百万的职业漫画家,照本宣科画点这种鬼画符……对她不算什么难事。 当她一遍遍回忆,快要成功、画出时,便感觉到脑仁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按理说,画个圆圈,在里头塞满符号,不至如此,可就是疼到受不了,乔心圆浑身脱力,又干了几碗饭,死鱼般躺在床上休息。 今天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撑。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想,城主府的厨子手艺真好啊,等她以后厉害了,就回来重金把厨子挖走。 不过,这阵法似乎极其耗费神识和精力。她吃了那么多,还是感觉疲累,所以不能一直练习,而要一发入魂。 乔心圆用了一颗灵石来吐纳,她推窗看了眼天色,旋即唤来侍女。 待小侍女进来,乔心圆悄悄将听话符和禁言符拍在她的背后:“不要说话。” 果然,侍女不说话了。 乔心圆和她对视。 她想试试,这听话符对弱小的人是不是有用,如果有用,那自己用墨水画的呢? 毕竟她手里除了一包毒粉,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毒粉那种东西,她也不敢对人使用。 她想过了,听话符无法控制虞衡之,可能是因为他实力远超自己。 但是对侍女就不一定了。 看见侍女中招,乔心圆歉疚地说:“我不会害你的,你不要动。” 侍女僵硬地看着她。 乔心圆撕下禁言符,轻声问:“你们少城主,是什么修为?你千万不要大喊大叫。” 侍女弱弱地张口:“金丹……” “那我是什么修为?” 侍女:“炼气……” 乔心圆:“炼气和金丹中间,是不是还有个筑基?” 侍女:“嗯……” 乔心圆:“金丹过了是什么修为?” 侍女:“元婴,化神,大乘,渡劫,成仙。” 和乔心圆在回忆里了解的是一样的。 她重新把禁言符贴在侍女身上,随后,乔心圆脱下侍女的衣服,让侍女换上自己的,她动作小心地将侍女扶着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你躺在我床上,不要说话,也别动……这个姿势你躺着辛苦吗?” 刚说完话,乔心圆就看见听话符“呲”地一声,无火自燃起来。 侍女直接抓住了她的手,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用绳子将侍女捆在床上,把自己画的听话符贴上去,果然没有用处,乔心圆就撕了下来,语气内疚地说,“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你就躺在这里安静等我回来,不会有事的。” 随即,扮作侍女的乔心圆端着盘子推门而出。 一个护卫抬手拦下她,乔心圆心脏狂跳,低眉顺目道:“乔姑娘说肚子饿了,让我去膳房给她准备些糕点来,她要吃我亲手做的。” 护卫没吭声,扫了她几眼后放下了剑。 乔心圆用尽全力绷着,快步端着盘子离开。好险,幸好没露出马脚! 夜色静谧,月光如水。 城主府实在太大了,乔心圆昨天和今天加起来,也不过只走了小半个城主府。 乔心圆看见布阵用的道具被封印在矮小的石祠里,在夜色下,如一盏盏小小的石灯笼亮着幽光。 想来这个九转伏魔阵已经完成了。 乔心圆始终记得虞衡之说的,水底封印有魔头,听着很了不得。 既然如此,那打死一个虞衡之不算过分吧? 很快,乔心圆便悄悄找到一处无人的水道,她蹲下后,用备好的针扎破手指,闭着眼挤出血来,以鲜血为媒介,迅速在水面上画了个圆,乔心圆忍耐着,一笔一划地在其中描出晦涩难懂的古老咒语。 然而越画,她就越是痛苦,精神几欲支撑不住,紧紧咬着牙,将阵法完成—— 一次成型! 血阵完成后,只微弱地发出一道朦朦光亮,就缓缓沉入了水中。乔心圆低头含着出血的手指,脑袋晕眩,喘着气坐在地上。 然而水面一动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乔心圆垂头丧气地丢了颗石子儿进水,溅起无声的水花。 看来自己的确没什么真本事。 连条鱼都召不出来。 你至少给我蹦条蝌蚪出来也行啊! 乔心圆恍然不知,她绘制的血阵的确不完整,效力微弱,远不如白若绘制的强大,但沉到水下时,却被深处镇仙台上封印的那位,闻见了气味。 他被唤醒了。 墨发如瀑地披在身后,被沉重的缚魔锁缠绕躯体的男人,在沉睡三百年后第一次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暗如深渊的眸子。 他鼻子轻嗅,看见了近在咫尺,在水中虚幻漂浮的血阵。 只一仰头的工夫,血色阵法就被吸入了他的躯体,眨眼烙在他的胸口皮肤上,同时升腾出了浓郁的森森魔气,黑色的锁链上缠绕无数禁咒符光。 “不够……” 男人吸了一口气。 这点血远远不够—— “叭!” 一颗沾血的石头猝不及防弹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头顶冒出了问号。 “?谁打我???” 乔心圆望见远处护卫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地盯着水面,怎么这么半天还是没动静! 实际上,方才在秘法契约建立的那一刻,乔心圆心底忽有一瞬感应,但这股感应太过微弱,让她有片刻疑惑,是不是错觉。 眼见侍卫靠近,她只能选择起身逃跑。 “那边是谁?!” 护卫大喊:“你跑什么,站住!” “来人啊!抓贼啊!” 城主府太大,乔心圆白天刻意记过路线,可夜色下,每个院落都长得差不多,她跑着跑着,就彻底迷路了。 身后隐约可见火光,前面也是人,乔心圆无处可躲,只能侧身闪进一旁小院。 乔心圆蹲在院墙下,这才注意到,院落中有一株海棠树。 此时正是八月夏末秋初,这海棠居然开了花。满地冬雪似的花瓣层层叠叠,灿如云荼。接着,乔心圆视线一顿。 海棠树下的石桌上,放着白玉酒盏和酒壶——这院子是有人住的。 第90章 天界⑥ 不好! 乔心圆望见远处护卫的身影, 她心急如焚地盯着水面,怎么这么半天还是没动静! 实际上,方才在秘法契约建立的那一刻, 乔心圆心底忽有一瞬感应,但这股感应太过微弱, 让她有片刻疑惑,是不是错觉。 眼见侍卫靠近,她只能选择起身逃跑。 “那边是谁?!” 护卫大喊:“你跑什么,站住!” “来人啊!抓贼啊!” 城主府太大, 乔心圆白天刻意记过路线,可夜色下,每个院落都长得差不多,她跑着跑着, 就彻底迷路了。 身后隐约可见火光,前面也是人, 乔心圆无处可躲, 只能侧身闪进一旁小院。 乔心圆蹲在院墙下,这才注意到, 院落中有一株海棠树。 此时正是八月夏末秋初, 这海棠居然开了花。满地冬雪似的花瓣层层叠叠,灿如云荼。接着, 乔心圆视线一顿。 海棠树下的石桌上, 放着白玉酒盏和酒壶——这院子是有人住的。 这下她大气也不敢出,捂着嘴巴,猫着腰悄悄往外面挪动。 刚挪半步, 就听“吱呀”一声, 屋门从内推开, 乔心圆抬头,一下就不敢动了。 因为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着月白长衫,墨发披散在身后,眉目似画,神色带着愁绪,是和平素不太一样的虞衡之。 乔心圆默默地抱紧自己,弱化自己在黑暗墙角的存在感。 虞衡之似乎没看见她,对月花下独酌,墨发上洒满了月光,身影静得瞧着甚至有些孤寂。 他不说话,乔心圆也屏住呼吸,突然,她听城主府护卫的声音道:“属下参见少城主。” 虞衡之抬首:“什么事?” 护卫踟蹰道:“有个侍女形迹可疑,属下等人正在搜寻她。” 虞衡之淡漠地嗯了一声:“滚出去。” “是、是……”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乔心圆蹲得腿麻了,忍不住悄悄将背靠在墙壁上,慢慢往下滑,打算坐在地上。 好巧不巧,她刚一屁股坐在地上,虞衡之就站起来了。 不会是看见自己了吧! 乔心圆紧张地睁圆眼睛,见他起身往房里去,松了口气,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就跑! 可她刚跑到院门口,便听虞衡之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跑什么?” 乔心圆:“……” 她浑身僵硬,背对他,换了个音调:“奴婢、奴婢是…是膳房的侍女。” “乔姑娘。” 虞衡之手中拿着刚从房里取的酒盏,道破她的身份:“过来坐吧。” “少城主是不是认错人了。”乔心圆还想挣扎一下,“奴婢不是乔姑娘……” “过来喝酒。” 他话音落,乔心圆便感觉有一根线缠绕在自己的腰间,低头一瞧,原来是根纤细的红线,再然后,她就无法自制地朝虞衡之走了过去。 一身侍女装束的乔心圆,苦着脸坐在了虞衡之的对面。 僵持了一会儿,她破罐子破摔地直视对方:“这根线是什么东西,你可以给我松绑吗。” “和听话符类似的东西,能让你乖一些。”傀儡线从她身上抽离,缩回了袖中。虞衡之抬手为她斟酒,嗓音轻道:“这么晚了,乔姑娘这副打扮,是打算做什么?” “这……”乔心圆卡了一下,“这不是很明显吗?” “嗯?” 乔心圆:“我是来找你的啊!你看不出来?” 虞衡之垂眸看着她,眼底含笑:“找我的?” 乔心圆平时虽然呆,关键时刻,脑子却转得很快:“是啊,那个,你今日不是…给我送了一堆宝石吗,我特别喜欢,我睡不着,就来找你问问,这些都是什么。” 她从纳戒中随手掏出几块宝石,都是虞衡之今日送来的,她平素最喜欢研究的东西,今日却没工夫仔细琢磨,只是丢了盒子,统统塞进了纳戒中。 “这是什么?”乔心圆指着其中一块棕褐色的,还散发一股怪味的石头。 虞衡之回答:“此乃药晶石,严格说来,它应该是一味珍贵药材才对,可补血养气,修复经脉。” “药材?” “嗯,你凑近,仔细看药晶石里面,是不是有一片小灵芝?” “嗯?”乔心圆对这块石头半点也不感冒,闻言凑近去瞧,果然透过晶石,能看见里面的灵芝,乌黑眼睛里反射着柔和的光芒:“这是灵芝化石吗?” “灵芝化石?这样说也没错。” “那此物呢?这块石头摸着怎么冰冰凉凉的,我今日好像见过一块差不多的,就是那大阵师布阵的时候,放在石祠里的。” 乔心圆心不在焉地跟他讨教,看着他喝酒,脸庞慢慢变得红润。 虞衡之摇头,语气微醺:“不一样,大阵师布阵用的,乃是寒冰石,而我给你这块,乃是世间罕见的寒晶石了。” “哦……”乔心圆并未细问,随口道,“我看阵法似乎已经完成,大阵师走了吗?” “还未,他们明日启程。” “这阵法…是不是挺厉害的?妖魔碰到就死?”若真如此,自己应该算是妖?那断然是不能碰水了。 “身上有业障的妖魔,碰上大阵师布下的伏魔阵,插翅难逃。就算是水底那位也不成。” “水底那位?” ……完蛋,该不会自己召唤的高手,被这破阵给封住了吧! 虞衡之握着酒盏,慢条斯理道:“就是…密山那位渡劫期老祖,后来堕入魔道,被逐出山门的天才。” “密山?” 虞衡之不置可否地哼了声,黑漆漆的眼神转向她,她和她姐姐虽然模样相似,但其实有着很大的不同,乔心圆有着更柔和的轮廓和五官,打着小算盘时,乌溜溜的眼睛爱转。 “乔姑娘好奇这些做什么。”他道。 “你随便讲给我听听吧,我就好奇一下,听点八卦故事你都不让吗?那我日后嫁给你了,还有什么意思啊……” 虞衡之气息缓和下来,简短道:“是三百年前的事了,密山早已将他除名。据说夏侯钰天生邪骨,正道入魔,所以他一旦飞升,就是邪神。” “邪神?” “他号称‘灵玑道君’,当年只是半仙,就狂妄到让人称他剑仙。”虞衡之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只说:“我太爷爷虞子降,和其他云梦洲顶尖高手一起,将他彻底封印。” 乔心圆“噗”地一声,把酒全喷在了虞衡之的脸上。 虞衡之一下黑了脸。 乔心圆也傻了。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掏出手帕想给他擦脸,“太爷爷的名字很不错啊,很威风呢。” 虞衡之黑着脸抬手给自己施了个濯洗术:“别说这个了。” 两人言谈间,一只乌龟从水里慢腾腾的爬了上来,正要爬到乔心圆脚上的时候,被虞衡之一脚踢开:“哪里来的臭王八!” “你妈的——”一道低沉而暴躁的男声忽然在乔心圆脑海里响起。 乔心圆:“?” 乔心圆扭头:“谁?” 虞衡之抬眼:“怎么?” “……没事,好像听见有人在讲脏话,算了,不重要。”乔心圆说他,“万物有灵,少城主对待小动物,不可以这么粗鲁的。” 虞衡之冷哼一声:“下次一定。” 乌龟被踢回了水中,努力地摆动四肢,试图再次爬回岸上,仿佛有什么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就在一炷香之前。 有一缕微弱如发丝般的元神,被伏魔阵的大网弹回来,不慎附身在了这只小乌龟身上。 他游啊游,终于游到了岸边,谁知刚上岸,就被踢了回去。 乔心圆今晚同虞衡之聊得不错,氛围融洽,他身上看不见戾气,更有些像刚认识时的子衡。 她试探一句:“子衡兄,你有没有想过……放我走?” “放你走?”虞衡之的眼睛如夜色一般静,“你死都别想离开城主府。” “……也就是说,你就算弄死我,也不会让我离开的,对吧。”乔心圆的怒气已经上来了。 一片海棠花瓣落在了他的酒盏中,虞衡之出神地垂眼,慢声道:“你嫁给我,听我的话,我又怎会害你?” 乔心圆哑口无言。 她听懂虞衡之的意思了。 乔心圆的手已经摸到了怀中的毒粉上。 这毒粉是赵婉娘师兄给的,有什么作用,她并不清楚,如果不小心将虞衡之毒死了怎么办? 如果没毒死呢? 自己如果逃了,虞衡之没死,会不会继续追杀自己,没完没了的追杀,而且还会抓更多的、和姐姐相似的女人回来,像那样折磨她们? 像他这样的坏人,是死不足惜的。 乔心圆望着虞衡之微醺的模样,手微微颤抖着,将毒粉掏出来,倒了些许在手心里。 她一手握着酒盏,一手握着粉末,纠结了老半天,心跳如擂地将粉末从指甲盖融进酒盏中。 她知道虞衡之能凭借气味嗅出毒素,这酒就算是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喝的。 “子衡兄……”乔心圆猜自己原本就是一条毒蛇,所以百毒不侵。 “我、我想……”她抓住虞衡之的胳膊,仰头将半杯酒含在口中,在虞衡之带着醉意的视线下,起身慢慢靠近他…… 虞衡之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 乔心圆站着,他坐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虞衡之沉沉的眼底泛起波澜。 只是还未凑近,一支陨石般的火箭“咻”地射在了城主府的护阵上。 烟火混合雨幕坠下时,虞衡之抬起了头,乔心圆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打岔,本来嘴唇都快贴上去了,离喂他毒酒就差几公分了,却突然顿住了。 乔心圆挣扎地看着他,虞衡之入迷般,就这么回望进她的眼睛里,一动不动的。 她目光闪动,眼前之人,十恶不赦。 进一步,是地狱,退一步也是。 ……不行,她做不到。 勇气就那么消散了。 她不敢杀人,她没办法杀人。 乔心圆扭过头,一口把毒酒呸在地上。 她坐回石凳上咳了几声,声音沮丧:“我不想嫁给你,我也不想被喂鱼……” 虞衡之没说话,看了那杯毒酒一眼,然后拿起。 乔心圆抿着唇。 他面不改色仰头饮尽,而后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朝那火箭望去,眉心一锁,认出这是谁的标志。 他语气变了:“你认识封凛?你是不是想跟他走?” 她茫然摇头:“谁?” 虞衡之皱眉:“你不认识?” “我从来没听过。” 虞衡之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目光极深:“乔姑娘,我是不是说过,你不杀我,会后悔的。” 话刚说完,又是一道火箭射来,点燃了城主府高高挂着的白虎大旗—— 那旗帜材质特殊,本不会如此易燃的。 虞衡之面色凝重。 “不好了!”有探子紧急回来报,“少城主!伏云台掌门封凛打上门了,他,他要您,交出白若姑娘的妹妹,否则……否则就踏平四方城!!” 白若姑娘的妹妹? 我……吗? 乔心圆石化了。 怎会如此?! 虞衡之扫了乔心圆一眼,才带她回来两三天,封凛就打来了。 可想而知这城主府,定有伏云台的探子。 虞衡之嘴唇微抿,一手扣住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封凛带走她。 他眺向天上。 虞衡之金丹修为,视线远,望见了城外的夜幕下,有一只巨大的黑色骨鸟悬空,赤-裸的骨架上,只有几个人,或站或立,身着滚金黑袍。背后乌云似有漫天黄沙滚滚之势,席卷而来。 中央懒洋洋坐着的男人,就是修真界中那位叫人谈虎色变的伏云台掌门——封凛。 乔心圆忽然就想起来了——这是白若的风流债之一,好像也是个疯子,而且很强。因为十年前的虞衡之,就立下了百年目标,要在百年后刻苦修炼到比封凛更强。 乔心圆看了眼那支火箭,又看看他,心里微微打鼓:“要不……你把我交出去吧,他看起来那么厉害,万一,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你信不过我?”虞衡之冷笑,“封凛算个屁。” 乔心圆心底震了下。 虞衡之不是金丹期吗?这么厉害的吗…… 自己真能从他手里跑掉吗…… 只见虞衡之面色冷凝,对手下交代:“去,恭请我爹出关。” 乔心圆:“……” 砸了几下不成,乔心圆累极,便泡在泉水中。 泉水似是灵泉,温热的灵气环绕着周身,她照着虞衡之之前教的方式,从中吸纳了灵气,吐纳片刻,恢复了不少气力。 大脑混混沌沌时,忽地,乔心圆在石壁侧面看见了一只小乌龟在爬。 由于爬得速度太慢,就像块小而凸起的黑石。 她盯着瞧了会儿,确认真是乌龟:“前辈!!”乔心圆声音又惊又喜,动作飞快地起身,披上衣服就冲去。 “哈?喊我?姑娘认得我?”东庭君刚中了禁言术,现在还无法发出声音来。 “前辈?”乔心圆等了等,也没人在自己脑海里说话。 那这只乌龟是? 她忍不住戳了戳龟壳:“前辈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东庭君努力伸长了脑袋,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欸?不是前辈啊。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她困惑地嘀咕着,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把乌龟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这是和前辈一个品种的? 东庭君浑身僵硬,被她摸来摸去。 见乌龟也不说话,瞧着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动物,乔心圆没再管它。 她从墙角摘下几朵蘑菇,闻了闻,感觉有些是带毒性的。 那自己百毒不侵……吃点应该也无大碍吧? 毕竟连雾影河那什么剧毒水都喝了那么多都没事…… 乔心圆饿得要命,眼下只有这个能入口。她只能用温泉水泡泡这些蘑菇,洗净后生吃。因没习过法术,没人教过她,所以她连最基本的引火诀都不懂,更别说烧烤了。 哎,不太好吃。 乔心圆忍了忍,没有吐掉生蘑菇,默默咽了下去,安慰自己没事的,很快就可以出去的,好歹还有蘑菇吃呢! 不用吃泥土和蚯蚓,还有泉水喝,挺好的! 乔心圆见那乌龟蹲在脚边看着自己,就埋头闻了又闻,最后挑出一朵没有毒性的蘑菇,撕一丝喂给它,声音很柔和:“虽然你不是那位前辈,但我俩现在也算同病相怜,都被困在此处,喏,给你吃一点吧。” 打发叫花子呢? 东庭君抬眼瞥着她。 乔心圆蹲在他面前,轻轻摸了摸乌龟脑袋:“不喜欢吃么?” 她动作太温柔了,让东庭君想起生前,还在族中之时。鼻尖的生蘑菇散发一股菌类特有的酽香,东庭君闻到味道,深吸口气,忍不住张嘴…… 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当器灵不能吃喝,很可怜的。 这姑娘也是心善,居然把口粮喂给自己一个王八…不、乌龟吃。 乔心圆见他慢慢张嘴吃了,笑了一下,将剩下的蘑菇分给他,声音低低的,怕大声了把这唯一能陪她解闷的小动物吓跑了:“小乌龟啊,你也是乌龟,如果你会说话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前辈去哪里了?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一定是近亲吧?” 第91章 天界⑦ 雷霆白虎, 妖魔克星。 乔心圆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这雷声太可怖了。 已有多年不见虞城主和他的雷霆白虎出世,城中百姓都出来抱着瓜子作壁上观。 城主府也是水深火热。 乔心圆把乌龟放入水中,摸摸龟壳:“乖, 回家找妈妈去。” 夏侯钰只想让她跳下去而已。 他伸开四肢趴在水面上, 滑稽得要命。 可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夏侯钰:“我不是普通乌龟。” 乔心圆快步跑路。 夏侯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亮:“我真的不是普通乌龟!” “我知道你不普通, ”普通乌龟能说话能出口成脏吗?但再不普通也是小动物。 “你快回家去,这里有坏蛋在打架很危险的,殃及池鱼就不好了。加油啊小乌龟,早点修炼成人,以后就不用担心被没素质的二世祖一脚踹飞啦。”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 夏侯钰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夏侯钰有气无力:“喂……” 乔心圆:“加油!” 夏侯钰走水路,乔心圆走陆路,要快不少。 很快,小乌龟就看不见她了。 雨声沥沥, 夜幕沉沉, 乔心圆朝大门跑去, 迎面撞见提着琉璃灯的黑衣管家。乔心圆在雨中穿着侍女服饰,发丝凌乱贴在脸上,乍一看和乔姑娘判若两人。 她随手一指,细声道:“我看见乔姑娘往那边去了!” 管家搜了过去,走了两步觉得没对,转过身就追:“乔姑娘!” 乔心圆拔腿就跑。 急雨笼罩眼帘, 比依萍要钱那天的倾盆大雨还要大的雨下, 乔心圆在府中绕着圈被狂追, 她一时找不到路, 蓦地却在水里看见一个黑黢黢人影, 她顿住脚步:“……前辈?” 那人大半个身子在水里一动不动,只露出一个脑袋,黑发散开在水中,乔心圆疑似看见一个网围着这人,她顿感不妙,向前走了几步去看—— 那天那个吓哭的小护卫,泡在水中,睁大黑窟窿的眼睛看着自己。 乔心圆嘴唇微微一抖。 他死了。 她涌起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心中不忍,蹲在水道边,伸手轻轻将他的眼皮阖上,岂料一尾银白小鱼忽从水里射出,正要啄她一口,乔心圆差点没被吓死!她下意识反手拍过去,从她指尖弹出一道惊人白光,那条凶恶的小噬骨鱼便无声无息地瘫在了水面上…… 欸??这是…… 乔心圆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有人追来了,只好提着裙子跑路。几个护卫追到此处,却瞧见怪异的一幕,水面波光粼粼,似是铺散了一层银粉,可仔细一看…… “这、这不是少城主养的宝贝噬骨鱼吗?” “怎么全死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诅咒,这个阿伟临死一定做了什么。 “走走走,别看了晦气,快去追。” 对此,乔心圆一无所知,雨雾中视线茫茫,她气喘吁吁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可城主府大门已然封锁。 “站住!”前方一群乌泱泱的黑衣仆役指着她。 乔心圆正欲返回。 “别跑!”后方也乌泱一群。 乔心圆喘着气,走投无路地停在了桥中央。 脚下雨水漫漫,浮在水面上根本没有动过的小乌龟,在她脑海里懒懒地出声:“小姑娘,跳下来,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乔心圆大脑一片空白:“可、可水里有伏魔阵。” “你非妖魔,身上又没有业障,你怕什么?” 乔心圆:“可是我好像……不是人。” “不是人,那你便是妖?”夏侯钰顿了下,想到她的血竟然能穿透檀音寺秃驴布置的罗刹金刚结界和闻人家伏魔阵,知道她多半不是什么普通的妖道,便说:“就算你是妖吧,你身上血液可解百毒,最少也是有功德的妖。你尽管下来,我会救你的。” ……什么血液解百毒,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牛逼的技能。 夏侯钰的声音如水妖般勾人:“我定会护你周全。” 两边人马汇聚,乔心圆插翅难飞,难以思考。 跳?或者不跳? 只有两个选择。 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要回家,我会送你回家。” “本座与你签了血契,绝不食言。” ……不管了!乔心圆一咬牙,从纳戒中摸出那颗粉色的南海鲛珠,纵身跃入水中。 见状,城主府的当家人,也就是虞衡之的奶奶岐山夫人,袖中瞬间抽出三尺细发飞出,还未卷住人,她已“咚”地落入水中。 浮动的水流将乔心圆全身包裹,直接破开了水面金色的伏魔网。 岐山夫人望见伏魔阵,有些迟疑,她立于岸边,一声令下:“放箭!” 突突的箭矢飞蝗般入了水中,从乔心圆背后贯穿而过,她容色痛楚,血腥味迅速在水里弥漫开。 深渊之中,镇仙台上。 缠在夏侯钰身上的深黑缚魔锁嗡嗡震荡起来,檀音寺和尚庄严念经的声音充斥深渊,越来越高亢,九根立柱围绕观音像结阵,只见那看不清面容的观音像变得犹如罗刹,喃喃佛音,烁光熠熠。 水面浮出滚滚气泡。 乔心圆吃痛,那小乌龟跟她一道游下来,看见一颗散发蓝色光辉的珠子在她手里散发点点微茫,“咦”了一声:“你分明有南海鲛珠,怎么不用。” “我还没来得及炼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炼化。 “用不着炼化,吃了它。” “什么?我不会噎死吗?” “死不了的。” “那、那我死了怎么办……” “死不了的!!!” 大佬好像很暴躁…… “那……我吃了吧,反正噎死了……”噎死她就变成鬼找虞衡之算账!她不是喜欢听女人哭吗,她就天天哭! 乔心圆也别无他选。 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足有半个拳头大的珠子,将要噎死之际,猛从腰以下生出一股力来,晶亮的鳞片在尾巴上闪耀着。 乔心圆在水里呼出一贯泡泡。 急雨簌簌,风声呼啸。 雨滴落下,水面噼里啪啦,几个护卫蹲下查看:“怎么还不见血?呀,水温好烫。” 岐山夫人皱眉:“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她绝不可能游出城主府。” 城主府的护阵强大,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地阶阵法,上天入地下海,修为就算到了封凛那个级别,也难以轻易攻破。 岐山夫人抬头望着城外半空在大雨中战得难舍难分的自家儿子和那魔道,厉声吩咐下去:“快去请大阵师!” 她对乔心圆的恨意几乎是滔天的燃烧着:“谁捉到人,就赏灵石一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闻言,这些护卫打鸡血般,纷纷跳入水中。有些是佩戴了法珠的水卫,他们一下水,双腿便幻化出了一条条尾巴,朝深处扎下去。 水温回降。 水下并非无尽深渊,约莫只两丈深,每隔一段距离,侧边有个狭窄出水口,偶有鱼虾游入。 没一会儿,护卫挨个钻出水面,对岐山夫人摇头:“老夫人,水底下没有人,乔姑娘可能是从出水口跑了!” “她才炼气修为,跑不掉的。”岐山夫人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就算从出水口游出去,就算她身怀法宝,也不可能离开城主府范围,她厉声道:“一定是躲在哪了,再去给我找!” “她人呢?” 虞衡之本体仍在闭关而不能动,有他一半修为的傀儡化身则正在城中和魔修缠斗不休,却突然感受到埋入乔心圆体内的傀儡线异动,化身一时不察,右颈穴位挨了魔修一掌后,他斜身闪避,气劲一松,又被当胸刺了一刀。虞衡之反手如鹰钩般抓去,拧断魔修脑袋后,连丹药都来不及吃便飞速掠身回府。 虞衡之衣衫带血,掐住一个护卫就问:“她怎么了!” “乔姑娘,她……跳下去了。” 他脸色阴翳地翻手,几条红色丝线从袖中倏地飞出,在他手上飞快地结成印:“天令归我,九天荡魂,追!” 音落一瞬,红芒作闪,一条微弱的线牵引到了水中!这说明乔心圆就在水下无疑。他脸色沉着,伸手一勾。 忽地,傀儡线被一股强横的神识给弹了回来,啪地断掉!他踉跄几步,一口鲜血喷出。 底下怎会有这般骇人的神识?! 虞衡之被这股惊人神识反噬,脑仁针扎般剧痛难忍,护身的本命白虎咆哮一声出现在身侧,这只雷霆白虎只有半人高,俨然就是虞枫那只的缩小版,浑身缠绕着如出一辙的紫色电流。 水下,乔心圆努力摆动身后蓝紫色的鱼尾巴,她刚刚还游得很快,但现在快游不动了,因为失血过多。 乔心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朝着越来越压抑的深渊坠去。 “前辈…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呜,我要回家……” 乔心圆没力气了。 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周遭越来越冷,阴冷噬骨,逐渐失了知觉。 锁骨处,有一片蛇鳞形状的印记透着微光。 乔心圆全身被白若留下的温暖气息包裹着,镇仙台上,深红的血液缠绕着夏侯钰。 缚魔锁哐啷作响,似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挤,锁上符咒从底部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砰砰”破碎掉!镌刻着上古符文的玄铁锁链上逐渐生出一道道裂纹,当啷如乐音。 在缚魔锁断裂那一刻,水面掀起滔天波澜!几十个潜入水底找人的护卫纷纷受到波及,死鱼般被弹到岸上,靠着法宝幻化出的尾巴被烫到溃烂,血混着雨水流淌。 深渊下仿若有巨龙在喘息。 “轰隆隆——” 整个城主府都跟着地动了几下。 岐山夫人站不稳地扶着手杖,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她虽知固了阵法,能有什么事呢? 四方城外,正在斗法的虞枫和封凛感受到那股惊天气息的瞬间,神情同时大变。 这是—— 闻人诺走出院门,脸色也是微变。 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滚烫。 “去。”他广袖一挥,飞出一道金光烁熠的玄武印,金刚不坏的玄武大阵霎时笼住偌大的四方城,半空中,四面八方似站着数不清的“人”,一道道强烈的金线连接起来,汇成阵法。 玄武印是闻人氏祖传至宝。此印一出,代表着城主府被他接管,阵法完成,无人能从这阵中逃跑。 封凛一惊:“玄武印!老病猫,你府上有渡劫境的大阵师?!” 这种强大的威压,定是渡劫境高手无疑。今日三星连珠日助长魔气,他就是越阶挑战也不怕,可这气息显然远超大乘,加上玄武印一出,封凛直接转身掠向骨鸟。很有骨气地跑路了:“快回羽渊。” 若阵法一成,晚了就直接困死阵中,化成灰也跑不掉了。 可虞枫知道,虞家根本没有这种气息的强者。 ——糟糕,定是镇仙台出了岔子! 他心神登时大乱,惊出了一背冷汗,抬手一招,本命剑回手瞬间便迅速折返,疾风般杀回城主府。 - 海底深渊。 夏侯钰身上的魔气收敛,袍角在水中沉浮,可就算是锁链开了,符咒燃了,依旧是动弹不得。 他垂下头来,后颈赫然钉了一根纤细的黑钉——此乃密山对待妖魔的极刑之物,从后颈入,定到尾椎骨,名曰入魂神针。 被入魂神针定住的妖魔,大概就像他这样,三百年岿然不动,至死无法转世投胎。 他如何也想不到,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乔心圆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拽到这样深的深渊之时,已经快没气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前辈的声音说:“喂,帮我把这根针抽出来。” 抽出来……抽什么? “把手给我。” 她看不清,也听不清,缓缓抬起手,好似触碰到什么冰冷的铁器。 “对……”夏侯钰手指微微一动,闷哼一声,光华万千的漆黑双眸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她到底是什么人,不仅连檀音寺大师的金刚阵都能直接穿过,她的血液还能愈灵,她的手居然还能碰到入魂神针? 顺着整根脊椎嵌入他元神深处的黑钉,在她手心的力道下松动半分,也就是这半分,她好似彻底失去了气力和意识,闭眼沉沉睡去。 随即,她脱力地变回原形,身后鱼尾收缩,变成墨汁一样的黑色,慢慢变得纤长。 也正是这半分的松动,让夏侯钰恢复了自由,他久违地伸展四肢,五掌成拳,复而松开,伸手,接住缓缓落下来的小黑蛇,音色有些哑:“竟然是只蛇妖。” 夏侯钰的手心握住她的七寸,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思索了下,要不干脆把她吃掉……虽然他从来不吃蛇,可这小蛇一点血液就有这种功效,比千年雪灵芝还厉害,不知道是修炼多少年的老妖怪了。修炼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小一只? 第92章 天界⑧ “姊妹?”乔心圆被他的话勾起回忆, “以前……我有个姐姐。”她是孤儿,被养父母收养的,有个表姐。 子衡凝视她的杏眼:“为何说以前?” 她声音黯然:“……出了些事, 我跟家里人失散了。” 面对周遭一切, 乔心圆有种茫然的陌生,很不真实, 又真实得可怕。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所以乔姑娘和姐姐失散后,流落至此,还遇上了山匪, 险些在雾影林丧命……” “差不多吧……”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扇形的阴影, “罢了, 不提这个了。” 她啃了一口不好吃的馕饼,又扬起笑脸:“子衡兄你吃么?这个虽然味道不好,可至少能充饥。” 虽然她对吃的一贯挑剔, 但此情此景, 还是保命要紧。 “多谢乔姑娘, 不过,”子衡摇头, “在下服过辟谷丹。” “就是那种, 吃了可以不用吃饭, 也不会饿的丹药吗, ”她好奇心重, “好不好吃?” “没什么味道,我这里有一颗,”子衡掏出一粒丹药在手心给她看, “乔姑娘要尝尝么?” 乔心圆拿起丹药, 鼻尖嗅了嗅, 就马上把辟谷丹还给对方,子衡却道:“送你的。” 乔心圆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啦,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她不是很习惯麻烦别人,而且这个辟谷丹闻着也不太好吃,若是好吃的东西,她早就厚着脸皮收了。 乔心圆埋头继续啃饼,可是好长时间没喝水,越发口干舌燥。 子衡注意到了,眼看快到决明山庄的阵法了,他将手背在身后。 很快,乔心圆就在前方树下捡到了一个熟悉的水囊。 看样式,和她从绑架犯手里拿走的是一样的,她一张小脸霎时凝重,当即攥住子衡兄的衣袖,警惕探看:“不好!这是那些匪徒留下的!附近肯定有他们的人,我们快些走!” 话音才落,忽从林中飞出三个气势汹汹的灰袍男子,三人身着城主府护卫的灰衣,肩带白虎袖章,其中一人一声大喝逼近,一刀劈出—— 乔心圆眼睛睁大,忘记了躲闪。 子衡反击一掌击退来人,抽出长鞭卷住右边敌人将之丢远,朝乔心圆道:“乔姑娘,这是那伙山匪?” 他声音不紧不慢,似是不俱。 “对…是他们。”乔心圆两腿又软了,眼睁睁看着子衡应付三人,施展鞭法,半攻半守,他还扭头朝自己说:“你先跑,我稍后追上你!” “我……” 乔心圆知道自己在这里没用,反而会拖后腿,可哪有丢下救命恩人自己跑的道理。 她深吸口气,瞅准机会,摸出那包将她手心烫到溃烂的雄黄粉朝对手猛地挥出,纷纷扬扬的金黄粉末飘浮,而后她立刻抓住子衡,“快跑!” 子衡一时不查,被她攥住了手腕。 他一时怔愣,低头看去,这双手原本是很细嫩的,却布满了伤口,此时她手心热热的,是跳动着的,鲜活的,充满生命力。 三人被漫天雄黄粉呛得猛咳不止,其中一人却还不忘目标,忠心耿耿、锲而不舍地追上去。 乔心圆回头看了眼,发现没人像自己,会被雄黄粉所伤。 自己不会真是蛇妖吧? 她无暇细想,跑一会儿就精疲力尽。 乔心圆累得弯腰蹲在地上,乌发汗湿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脸上些许皮肤被雄黄粉的沫子烫出的红点。 她剧烈喘息道:“子衡兄,你…你先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千万别被我连累了。” 乔心圆心急如焚地催促,子衡站在原地,低头审视狼狈至极的少女,眼底情绪万千。 “乔姑娘。”子衡掏出一粒棕黑色的丹药,拧开水囊,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之意,“这是在下身上最后一颗回血丹,你吃了它吧,还有这水,是无毒的,你喝吧。” 乔心圆仰起头来,脸上有汗水,有泥巴和血点。她喘着气,眼眸却透着朝露般的光亮,好像无论如何,她永远都充满朝气。 “谢谢子衡兄……”乔心圆伸手接过,看了他一眼,轻咬了一小口,苦涩的口味让她微微皱眉,丹药一下化在口中,化作了浓郁的药力,弥漫至四肢百骸。 药力发散,乔心圆呼吸间,感觉到身上力气回来了小半。 这丹药还真神奇,她蓦地站起,这才惊觉,自己慌乱下跑错方位了,又朝着反方向走了。 乔心圆有点懊恼:“子衡兄……我好像跑错路了,决明山庄是不是在那边?对不起啊,是我平白连累了你,其实你完全可以丢下我跑的,我现在也走不快,刚刚那么凶险,你险些就逃不了了,要不,你别送我了,我们现在就分开吧……” “无碍,是我帮不上姑娘忙,”子衡话锋一转:“不过决明山庄那边好似有那伙人埋伏,他们为什么抓你?” “好像是有个长得像我的,杀了他们主子的家人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他们主子肯定有病……” 子衡看出她是真不知什么情况,觉得这情况还挺好笑的。 他拱手道:“若乔姑娘你去决明山庄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在下愿舍命陪你再闯一闯!” “不不不,”乔心圆疯狂摆手,“我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只是……” 她不是非去不可的,只生怕拖累他,这和赵婉娘师兄的情况不同,现在别人为了救她险些丧命了!乔心圆稍一犹豫,指了指前方道:“要不,子衡兄你走这条路!你去城里办你的事,我走那条路,这样如果再遇到坏人,也不会害你为了救我受伤了。” 子衡注视她的脸庞,忽然发现她耳垂有颗颜色浅浅的小痣,干干净净的。 “那边是一条死路,出不去。”他说。 “那我……走这边!”乔心圆指着另一方向。 “雾影林只有一个出口,在下认得路。”子衡抬眼,密长的睫毛在眼下深深地投下阴影,“……乔姑娘怕连累我,所以不愿和我一道么?” 还以为遇到这种事了,她肯定会跟着自己逃命的。不成想她事到如今,也不愿拖累旁人。 “嗯……”乔心圆小声说,“我这不是怕害你嘛,而且我也不能跟你走,我不能去城里。” 抓她的人叫什么少城主,城主,那就是住在城里的,她怎么可能自动送死,她又不傻。 子衡终于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他忍不住的笑:“在下目的地在徽州府,徽州此地最是太平,可有乔姑娘的仇家?” “徽州?好像不是,你知道那个…那个四方城么?我不能去那里的,刚刚那伙人就是四方城的恶势力!不知,子衡兄你说的徽州又是哪里?” “徽州府位于云梦洲西南方位,靠海而居,和四方城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哦哦,两个地方啊……那四方城又在何处?” 他顿了一下:“在一个凡人进不去的地方。” “跟你要去的地方离得很远吗?” “嗯,很远。” 乔心圆对此地一无所知,原本两人都算是生死之交了,他说什么她也该信的,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她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 她小心开口:“子衡兄,你给我讲一下四方城吧,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子衡也回望她,面不改色道:“云梦洲有五大修真城,四方城是其中之一。” “那四方城的少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我不认识,”子衡反问,“乔姑娘好奇这个,和他有恩怨么?”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算了,兴许只是错觉。 “那,那我们先出去?我会努力跑快些的!你的丹药很管用的,我又有力气了,子衡兄,我尽量不拖累你的脚程!” “好。”子衡被她炽热的掌心拉着衣袖一角,二人在危机四伏的雾影林中逃命。 日落前,子衡靠着本命灵兽的方向感,带着她顺利跑出雾影林。 橘红色的夕阳落幕,远方炊烟袅袅,瞧着是有个村庄。 乔心圆指着炊烟,有气无力道:“看着不远,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落脚点?” 子衡点头应了,他自然瞧得出,她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可为了逃命,一个弱女子也有如此毅力。 村子瞧着近,实则也走了半个时辰,天边只剩最后一抹余光,乔心圆蹲在村口河边,正要洗手,蓦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子衡:“子衡兄,这河水是没毒的吧?” 子衡掬起一捧:“无毒。” “那我就放心了。”她搓洗双手,血迹洗掉,子衡借着余晖的光亮,注意到乔心圆手上伤口竟已痊愈,手心皮肉近乎完好! 他微怔:“乔姑娘这恢复能力,有些过于好了。” “哎?是吗……”乔心圆也看着自己的手心。 其实不止是手,她全身都是磕碰的伤,可似乎…都好的差不多了。 她心里猛一跳,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正常,包括那雄黄粉,她还喝了有毒的河水也没事。 “嗯……可能因为我之前吃过那种,就是……疗伤的丹药。” “丹药?这等功效,可是生肌丹?” “我不知…我家人留给我的。”她随口胡诌,试图掩盖过去,她都怀疑自己是妖,遑论别人。 子衡神色动容。 乔心圆渴坏了,埋头痛饮了几口清澈河水:“唔,子衡兄,你也喝!这水是山上流出的山泉吧,特别甜。” 子衡看她无拘无束,便应了声,刚喝一口,就瞧上游来了一群嘎嘎乱叫的野鸭子,有一只游得飞快,到了岸边,鸭掌叭叭踩在芦苇丛里,撅着屁股,拉了一坨不明物体在水里。 乔心圆:“……” 子衡:“……” 两人脸上表情同时凝固。 子衡面色僵硬地扭过头去,一副想吐又觉得不礼貌的纠结。 乔心圆却舔了下嘴唇,眼睛放光地锁死鸭子:“子衡兄,我看那只鸭子很肥,可能有脂肪肝烦恼,不如……” “…嗯?” “不如我们把它烤来吃了?”她掏出一把匕首,看着少年,“你会拔鸭毛吗?” 子衡陷入长久的沉默,旋即摇头:“在下……实在……没有这种经验。” “我也是……哈哈。” 二人只好起身进村,乔心圆在前,子衡手背在身后,一颗石子儿从指间悄然飞出,没素质的鸭子“嘎”一声栽倒在地,昏厥不醒。 “你休想耍花招,刀枪不长眼,我杀起人来,连我自己都怕……”她手持匕首,用一张完全无法凶起来的脸蛋,用生平最最冷漠的嗓音,颤抖着手将戒指靠近他。 虞衡之用一根手指弄出数百颗灵石来,哐哐落地,声音叮当作响,是乔心圆最喜欢的声音,这些灵石堆成小山,有红的黄的,分别是中品和下品。 他:“够吗?” “……谢谢!”乔心圆一把夺走他的戒指,匆匆从地上捡起二三十来枚灵石,一半黄灵石,一半红灵石。 乔心圆撕下符纸,正要带着灵石跑路时,却听虞衡之道:“你为何不杀我?” 乔心圆没接话,弯腰捡灵石,这东西可以修炼,恢复体力,她多带点在身上,方便跑路。 第93章 天界⑨ 93. 乔心圆睡得有些不安, 一方面想,他要怎么带自己离开,若是自己离开, 会不会连累羽族……执明会来寻她的吧, 自己能从他手上脱身么。 自己若是龙族,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纷杂的思绪缠绕在脑海。深夜里, 迷迷糊糊间, 乔心圆感觉执明好像进来了,因为她能闻到他身上如同冬日冰雪的气息。 可执明只不过站在她的床边看了她一会儿, 什么也没做便离开了。 翌日晨, 差一刻辰时,乔心圆收拾了一点东西, 又放下了。 她什么也没有带,就揣了一颗雷神珠, 像往日那样从长信宫出去, 摇身扮作元德真君的模样,提前一刻就到了瑶池旁的蓝藤花树下。 铺天盖地的蓝色藤萝覆在头顶, 周围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乔心圆有些心绪不宁地坐在石凳上, 藤萝垂在肩上,脚下是流水般弥漫的蓝色花瓣。 “司晨仙君!”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了穿着白色羽衣的夏侯钰, 高兴地跳起来招手。 原来变成了所谓的神女,她的很多行为还是不变, 还是喜欢这样打招呼, 比她身后那株神树还要蓬勃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夏侯钰满腔的情愫不知如何转换, 就只剩下了鼻酸, 一整夜都难以平静,这一刻远远地看着她,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活过来的滋味。 “小乔姑娘!”东庭君终于可以出声了,他从夏侯钰的袖子里爬出来,小乌龟的眼睛里挤出了眼泪,“终于又见到你了。” “诶?”东庭君的声音非常标志性,乔心圆听出了是他,“东庭君?你怎么也在,你怎么变成了乌龟啦?” “我本来就是乌……不、不是,我是人,老大他为了上三重天找你,又不想带我,便把我变成了这样。” 乔心圆:“对!昨天我忘了问,”她转向夏侯钰,声音轻了几分,“司晨仙君,白泷,是夏侯的发妻,你……” “我就是夏侯,夏侯钰。”声音有些颤。 乔心圆抬首,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丝湿润的光亮,密长的睫毛眨了一下,复杂的情感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流泻而出。 东庭君:“小乔姑娘你认不出他,该不会因为他现在太有礼貌了吧?” “什么有礼貌、没礼貌的?”她更不解。 “因为你道侣他是个很没素质的人啊!现在素质高了好多了,别说你,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是你道侣,夏侯钰。”夏侯钰说着把东庭君塞回袖中,无声地施展禁言术,将聒噪的小乌龟禁言,而后掏出一大堆丹药:“这是昨夜,我在太上老君的府邸中偷来的,你看你能用上哪个?” “诶?你居然去了老君的兜率宫?还偷了这么多……”乔心圆吓了一跳,声音小了,拔开瓶盖闻了闻,“你居然没有被发现!这么厉害!兜率宫守卫很森严的,不然我早就去偷……了。” 夏侯钰笑了笑,蓝色藤萝扫在雪白羽衣上,视线眷恋而温柔地注视着她:“这世上,想来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带回来。”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乔心圆闻了闻,一瓶又一瓶,眼睛蓦地亮了,“是这个,找到了!”她这次没有迟疑,毫不犹豫就吞服了下去。 身上属于神女的气息消失了。 长信宫,忽然感知不到她存在的执明睁开眼。 “子续,让所有人去找她!”执明拂袖而起,下一刻身形便出现南天门:“今日都有谁离开南天门?” 南天门的天兵看见是神君,哆嗦了一下,正要下跪行礼,被执明以神力托起:“不必,立刻回答本君。” 天兵当即翻出玉牌记录:“今日……甲戌神展子江,王善王灵官,地仙千圳言,”从南天门下凡的还不少,天兵念了许久,“还有,元德真君。” “元德真君?”执明万年不动的眉心蹙了起来,“他是几时下凡的?” “方才,辰时……三刻!” “派人去寻回元德真君,本君找他有事!今日所有仙者不得从南北天门下凡,重兵把守,有异议者来长信宫找本君!” 天兵肃然:“是!” 执明并未直接下凡追上元德,而是亲自去了元德真君的府邸。 仙侍回答:“回神君,今日我们真君有差事下凡了。” 执明脸色阴沉,心思电转。 要么,元德真的下凡了。 要么,元德故意帮她隐瞒。 另一边,乔心圆和夏侯钰走到了瑶池最近的北天门,北天门只出不进,和可进可出的南天门不同。 乔心圆扮作元德很熟练了,还有他的令牌,只是在出去时,又犹豫了下,抓住了夏侯钰的手腕,看着他道:“夏侯……我,这样跟你走,会不会给羽族带来什么麻烦?” 夏侯钰一愣:“不会,我不是羽族。” “哎?可是。”她没有转过弯来,还以为司晨仙君和夏侯钰就是同一个人。 他耐心解释:“我并非司晨,我幻化成他的模样,便只是为了上三重天来寻你。” “噢——”乔心圆这下总算听懂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便好那便好。” 夏侯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乔小圆,你不用叫我夏侯,唤我令玑,阿钰,或是夫君,都行,你从前会那么叫我的。” 前两个还好,最后一个就……乔心圆模糊地喊了声“令玑”:“我们快出去吧。” 两人速度算快了,可北天门的天兵却将银枪横在她的面前,声音是尽忠职守的冷:“神君有令,今日所有仙者不得下凡!” “神君……”乔心圆下意识后退一步,整个三重天,只有执明才是神君。 “他知道了。”她的眼瞳里浮现一丝不安。 可身旁的夏侯钰却不惧,长臂直接将她一揽,斜身一踹,天兵连带着手中银枪一起倒飞出去。 看着天兵迅速地飞出去,乔心圆这才说出口:“不要啊……” “为何不要?”夏侯钰一拳将右边刺来的银枪握住,裹挟着黑色光芒的劲气一打,该天兵也一招败于他。 “因为……”乔心圆的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眼前涌来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她绝望地抬手捂住脸:“因为……在天门动干戈,就会触发地狱模式。” “……” 夏侯钰扫视了一圈,嘴角抽了一下。 东庭君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我的妈呀。”他马上把头缩了回去:“夏侯钰你为什么要随便打人,妈的现在麻烦大了吧!” “闭嘴。”夏侯钰回身拉着她就跑,“南天门呢。” “估计……也差不多。” 估计是她跑得太慢了,夏侯钰直接把她扛了起来,乔心圆啊了一声,就被颠得说不出话了,似曾相识的头晕目眩,竟然……意外让她觉得心情跳了起来。 “令玑,我们现在去哪?” 他身上有种冷冽的梅花香气,乔心圆闻到了。 “不知道!” 乔心圆头发倒着被吹散:“那你在跑!” 夏侯钰吼:“还有哪里能出去!” “只有南北天门,除了两个天门,就只有……” 夏侯钰:“你快说!” “云海,瑶池旁边就能下去,只不过……”她顿了一下,还没说完话,便感觉夏侯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乔心圆一个不安:“怎么啦?” 夏侯钰没有说话,还是原样把她扛着。 然后乔心圆就听见了子续的声音呵斥:“司晨仙君,把神女放下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乔心圆:“……” 东庭君:“……” 东庭君绝望地闭了眼:“夏侯钰啊夏侯钰,你这辈子可以不要老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夏侯钰依旧沉默,他双腿微分,站得笔直,眼如鹰隼,在众人的视线注视下,嘴角勾了起来,竟狂妄地朝这群神仙勾了勾手指。 所有仙者暴怒:“今日,你走不出这三重天!” 子续:“不得伤了神女!” 四面围困,乱七八糟的仙法轰然打了过来,夏侯钰右肩扛着乔心圆,左手持一柄银色长剑,一剑横扫过去,发出战栗的哀啸!登时挥退一半只懂法术的神仙!可下一刻,滂湃的气息骤然拂面而来,轻飘飘的,却带着撼动山河的力量,一座山般阻碍在了夏侯钰面前。 夏侯钰撩起眼皮,看见执明。 冰蓝色的袍袖慢慢随风翩然落下,黑发的神君脸上没有悲喜,目光直直朝着他,肩膀上倒挂着的乔心圆。 乔心圆刚将手镯化为山河笔,见到执明来了,一下愣了,拿着山河笔,嘴唇动了一下,惊惶袭了上来:“令玑,你快走……” 夏侯钰以为她让自己快点带她走。 不知想起了什么,乔心圆声音陡然大了:“你放我下来,你快走!” 执明眼神变得冰冷,看着夏侯钰:“司晨仙君,现在下跪,还来得及。” “你们天神族的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夏侯钰依旧没有将她放下,左手中剑势倏然逼近执明,速度飞快,肉眼几乎不可见地压向执明的眉心,墨汁般浓郁的黑浮现在眼底,暴虐道,“老子不是司晨!” 身上的白色羽衣,一瞬褪去变为黑色道袍,恐怖的剑意劈下来! “神君!!”仙者大喊。 “嗡——”剑鸣声刺耳,执明单手夹住银色长剑,连眉毛都不曾压一下,指尖一动。 “咔嚓。” 簇浪断成了两截。 夏侯钰瞳孔紧缩。 而乔心圆飞快地用山河笔画了两头火神兽出来,神兽一出,咆哮着朝两旁吐出三昧真火!一下将周围除了执明以外所有的神仙逼退了。 “太虚山河笔!”有神仙认出,“龙君的法器!” “不要杀人!”乔心圆朝火神兽喊,她用力一挣,试图从夏侯钰肩膀上下来,可夏侯钰的指骨,却分外地用力。 她用力用到脸都红了,还是不能掰开他的手指,几乎快哭出来的声音道:“令玑,你……你快放我下来,你快走……” “不,我不会一个人走。”夏侯钰握着手中断剑,喉结颤了一下,牙关咬紧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和神交手过。 他以为自己已是无敌的存在了。 “你是魔。”执明看着他,目光是高高在上的清冷,“我还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魔了,数万年前,全被本君绞杀了。” 执明连武器都没有,也未曾流露出蔑视的神色,可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浓浓的轻蔑。 “你找死。”夏侯钰手中断掉的簇浪慢慢消失,乔心圆却心急如焚朝执明喊:“舅舅,你不要杀他!我求你。” 她见过执明出手,他的战斗力,在整个天界都是前茅,夏侯钰打不过的。 执明看见了她的眼泪:“你乖乖下来,我不杀他。” “不可能,她不会下来。”夏侯钰不为所动,尾音坚定,他屏息,拳头攥紧了,其中蕴含难以形容的可怖力量。 一团深黑色的魔气从身上窜了起来,察觉到这股气息,执明眼中稍微波动了一下。 那一拳头轰然砸下时,执明原本松展的眉心也蹙了一下,滔天的气劲震得他手心发麻,天宫的地面喀喀裂开一条缝隙。夏侯钰也从地面向后滑了很远,嘴角咳出一丝血。 “怎么可能……” 被火神兽驱赶的仙者惊骇。 “三重天的地被他砸裂了……” 夏侯钰回过头看了一眼,四周全是天兵,他和乔心圆,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东庭君绝望地想,还好自己是只乌龟,等下被抓,他就利落爬走。 乔心圆见夏侯钰分神,目光朝一旁的云海瞥去。 这云海,仙者坠下去,会自动脱下仙籍。 但夏侯钰不是仙,顶多折损一些修为。 执明今日看着自己在夏侯钰身上,已经是收手了。 这里是三重天,重重包围下,他带着自己,根本不可能逃离的。 “舅舅,不要。” 执明的法术落了下来,乔心圆用力一扭,将夏侯钰推开,用自己的后背去阻挡,执明眼神一凝,飞快收住,乔心圆空翻一踹,将夏侯钰猛地踹下云海。 夏侯钰对她根本没有设防,被踹下去那一刻是懵逼的。 “我靠——”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 乔心圆也被执明法术的那股气劲猛地推了出去,坠入云海中那刻,执明立刻伸手去抓住了她。 乔心圆仰头,指甲掐进他的肉里,对望着,柔软的眼型,可目光全是坚定:“我以后,不要做仙了。” 执明嘴唇抿紧,眼底情愫复杂,盯着她有些哀伤但倔强的眼睛。 说完,她用力挣脱开执明的手掌。 伴随她的坠落,山河笔画出的火神兽也随之消失了。 执明是可以抓住她的,可他没有,子续冲上来:“神君!神女她!” 执明抬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脸色浮现苍白。 方才,他也受了一些轻伤。 年轻的魔君,比他想象中强得多。 受伤这种感觉,已经多少万年没有感觉过了。 乔心圆跳下去那一刻,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顶多是脱下仙籍,做不成神仙了。 那又如何。 风吹在脸上,她心底一片平和,感觉手心里抓住了风的形状,一种不可思议的轻盈感充斥她周身,乔心圆看见坠在她。 乔心圆用力朝他追去。 黑色的鳞片泛着光。 “吼——”响彻天地的龙吟声,回荡在了天宫仙者的耳畔。 “这是……” 众神仙震撼地朝云海云层间,黑龙身上似乎驮着一个黑衣服的人类,眨眼,黑龙与人就飞走不见,消失在视野。 吵嚷的三重天,执明声音低低地落下一句:“原来,不成仙,才是你化龙的方式。” 第94章 天界⑩ 她虽然喜欢漂亮的珠玉石头, 可对钱向来没兴趣,但乔心圆也知道,若没钱, 就算逃出生天, 也很难活下去。 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现在更大的问题是怎么跑路。 走水路吗? 乔心圆无法静心筹谋,她太累了, 本想休息, 又想起那些受伤的女子,更是难以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门外有护卫守着, 她还是强打精神, 推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打算翻出去。 可一开窗户, 就有个护卫扭头看着她。 乔心圆:“……嗨。” 护卫皱眉。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声……早点休息, 哈哈。” 乔心圆瞥见院子里足有五六个高大护卫, 默默地将窗户关上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捂住了脸。 问题来了, 现在自己手里有一包毒粉, 一张听话符, 一张禁言符。 除了服毒自-杀,还能怎么摆脱这局面? …… 翌日。 晨光渡在光洁的窗棂。 乔心圆迷茫地睁眼,面朝那缕光线, 有种还在家的错觉。 她养的小猫咪会从被窝里钻出来,用带着猫屎味的尾巴扫在她脸上提醒她:“铲屎官, 起来干活了!” 她请的阿姨会做好热腾腾的早饭, 放在蒸箱里保温, 等她起床了就吃。 现实残酷, 她没有小猫咪了。 她永远的失去她的小猫咪和阿姨了。 乔心圆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支愣起来,今天一定可以的! 起床后,两个侍女一起围着替她穿衣,说姑娘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乔心圆扭头看她们:“有美女看我当然心情好了!” 这算是唯一的乐趣了,城主府的侍女样貌都很不错。 侍女哪里见过这种主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分卖力地替她打扮起来,乔心圆没说什么,跟她们道谢。这些侍女,兴许只是被蒙蔽了,称不上是坏人。 她昨夜用灵石调息过,今日精神好了,便准备出去看看那些女子,再看看逃跑路线。 但今天府中来了一群穿着黑白太极道袍的道士。 这些人在城主府水道旁数不清的石祠中布阵,这里放一块灵石,那里放一碗鲜血,还有奇奇怪怪的粉末,以及散发着异味、黑乎乎的珠子和骨头。 这些道士一边念叨咒语一边举着铜铃,绕着府中水道石祠布置。 乔心圆看见地上有颗漂亮的蓝色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正要弯腰去捡,一道火红术法倏地打来,把她的手打开。 乔心圆吃痛地缩回手,听见两声咳嗽,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阵法未成,禁止碰触。” 乔心圆抬头。 说话之人一头银白长发,被墨玉冠束起,他身穿白色滚黑边的广袖道袍,织得细密的袍上刻画着数不清的白色咒文。 好靓的发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道歉。 男人只瞧着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凌厉而皮肤苍白,单只眼睛被白色布条遮挡,却是羸弱地咳嗽两声。 年轻修士冷着脸提醒道:“此乃九转伏魔阵。” 一听“伏魔阵”,乔心圆马上倒退几步。 完了,自己好像是个蛇妖吧! 正当她无措时,侍女突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胳膊:“乔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布阵是大事,咱们不能随意出来的……” 乔心圆被侍女拐着胳膊带走,那男人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鼻子动了一下。 “刚才没找到您,可吓死我了!”侍女低声对乔心圆道,“乔姑娘,那可是大阵师!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少城主都说了,不让您乱跑,您怎么不听话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乔心圆下意识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旋即一想,自己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回房间。”她硬气起来说,“我要去找你们少城主,你别拦我了!” 侍女为难,劝她:“可是少城主说了……” “我管他说什么!我不管,我一定要去。” 她不习惯这样凶巴巴的,说完也气弱,手指揪住裙子。 侍女犹豫了会儿,只好带她在府中走了圈,见她要往昨日去过的方向去,侍女忙拦下她:“乔姑娘,那里不能去。少城主不在那边。” 远远地,乔心圆看见从那个养着噬骨鱼的院落中,走出几个护卫。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依稀能闻见那种惊人的血腥味。 一个小护卫脸色惨白地从院中冲出,趴在水道旁就吐了。 乔心圆忍不住抓住了侍女的手。 侍女看向她:“乔姑娘……” “你、你陪我过去,”乔心圆声音都在抖,“我不做什么,我就去看看,少城主问起来,我也会护着你,是我执意要去的,你别害怕。” “可是……” 乔心圆打断:“没有可是。” 侍女为难地点头,紧跟着她。乔心圆走过去,方才看见那小护卫的脸,原来是之前跟着虞衡之来抓她的其中一个。 那半大点的少年仰起头来,眼睛细小,脸上还有血迹。 乔心圆心一颤,转头看向敞开的房门,浓郁的血腥气涌到鼻间。 “少城主是不是……让你们,把她们都杀了?” 小护卫听见她的话,忽然表情一变,悲恸大哭:“我、我不想杀她们!我不想,可少城主让人逼我,说我不杀,就把我拿去喂鱼。” 这是在惩罚他之前心软,没有杀那对猎户夫妻,而是放走了他们。 小护卫好似疯了,他跪坐在地,瘦弱的双肩战栗,那灰黑衣袍下露出一截腿,腿肉上还有被那些小银鱼啃噬过的痕迹。 乔心圆忍不住用力握紧了侍女的手腕。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 对待手下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其他人呢? 乔心圆精神恍惚地被侍女带回房中,侍女看她气色差,给她泡了壶红茶,乔心圆看见这个颜色,一阵反胃:“谢谢……你先出去吧。” 她被禁了足,心烦气躁地用侍女给的纸笔画了会儿东西,姐姐给她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符号画出来,是个类似蝴蝶的模样。 乔心圆将纸揉成一团丢掉,又照着那听话符用宣纸细细描画符文,很快就熟悉了画法。但这种墨汁和宣纸画的符纸,应该是没有用处的,乔心圆打算晚点试验一下。 随即,她只能平躺在床上,再次陷入了梦境。 蒙蒙雾气散开,乔心圆听见一道熟悉的、属于温柔姐姐的声音。 “子衡,这是我妹妹泷儿。” 记忆回溯。 乔心圆睁眼,仰头看见了那个和自己有八分相似,但气质更清冷的女子。 她注意到自己的小手,被女人牵着。 自己这只手,瞧着好似不过四五岁的年纪。 再望向虞衡之,眼前少年和她今日所见的模样,似乎差不太多,眉眼还要更稚气几分,眼底映满了单纯的爱慕之意,唤她:“白姐姐。” 乔心圆看见了一些过往,看见她的“姐姐”白若,被一个叫封凛的男人带走,说要成婚。 虞衡之抓住白若的手,不让她走,但白若很坚决。 他卑微地乞求:“阿若,你要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跟我成婚吧,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姐姐过,你不要跟那个魔修走!我是未来四方城城主,我会给你无上的荣光和宠爱。我会好好修炼,我定会配得上你的……” 白若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子衡,你还小,你会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 “我不小了,我有十八了,很快我就可以金丹,我爹说,我的天赋绝佳,百年可以化神。你再等我几十年,我一定会比那个狗魔修强的!” 可白若并非是嫌他小,弱,才不肯应他的。 只因白若当年遇见虞衡之时,他还是个小孩。白若救了他一命,虞衡之便死心塌地想要以后长大娶她。 这小孩根本不懂什么叫爱。 所以,一切不过是个骗局,白若没有跟任何人成婚,这只是骗虞衡之放手的伎俩。 结果后来,白若又跟其他男人好了,虞衡之就越来越恨,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围观了一些记忆里的恩怨情仇,乔心圆身临其境,可还是不能理解虞衡之为什么把无辜之人禁锢在水池边。是为了让她们没有双脚走路,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乔心圆不懂。 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段一段的袭来,塞满了乔心圆的大脑。她头痛欲裂,梦中也不安稳。 乔心圆试图从这些记忆中,搜寻中逃离的方式。 画面一转,一只恐怖的巨眼出现在视野里,她惊惧后退,看见棕黑的隆起皮肤上,长着无数的眼睛。 怪物喘息着,身上滴答流着浓稠绿液。 ——还不止一只。 是兽潮。 乔心圆胆子小,在梦里依旧抖成筛子,san值狂掉。 她试图闭上眼睛,然而根本做不到。 “泷儿,”她感觉到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是白若的声音,“别看。” 白若将幼小的她抱起,她紧紧地搂住了姐姐的脖子,闻到姐姐身上的气味,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自己是半路穿越的,可看见白若,仍有一种近乎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意。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和自己长相很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见白若咬破手指蹲身,冷静地在河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她画的动作很快,乔心圆还没看清,那血阵就完成了,继而沉入水中。 再然后,乔心圆看见一群模样可怖,浑身冒着黑烟的魂兵,狰狞从水里爬出,被白若驱使,为她凶狠厮杀。 这群魂兵战斗力惊人,没一会儿就踏平兽潮。 尸骨绵延千里,随即白若捻诀念咒,送魂兵离去。 …… 一觉醒来,已是入夜。 乔心圆揉了揉因为大量记忆而疼痛的太阳穴,侍女送来了晚膳和珠宝,说这些珠宝都是少城主送来的。 乔心圆也没打开看,她用力地吃饭,埋头喂饱自己。她一边吃,一边回忆,梦中,白若画的那个阵法,从水里召唤出了一群很牛逼的东西。 第95章 天界①①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 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 不过他见过不少妖, 有些活了千年,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 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 被藤蔓扫了一脸,他顿了下, 继续走了几步, 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 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 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 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这里有些黑, 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 他绕了一大圈, 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又是强行夺舍, 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 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 以自己现在的修为, 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 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此物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第96章 天界①② 砸了几下不成, 乔心圆累极,便泡在泉水中。 泉水似是灵泉,温热的灵气环绕着周身, 她照着虞衡之之前教的方式, 从中吸纳了灵气,吐纳片刻, 恢复了不少气力。 大脑混混沌沌时, 忽地,乔心圆在石壁侧面看见了一只小乌龟在爬。 由于爬得速度太慢, 就像块小而凸起的黑石。 她盯着瞧了会儿, 确认真是乌龟:“前辈!!”乔心圆声音又惊又喜,动作飞快地起身, 披上衣服就冲去。 “哈?喊我?姑娘认得我?”东庭君刚中了禁言术,现在还无法发出声音来。 “前辈?”乔心圆等了等, 也没人在自己脑海里说话。 那这只乌龟是? 她忍不住戳了戳龟壳:“前辈是你吗, 你在里面吗?” 东庭君努力伸长了脑袋,张了张嘴。然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欸?不是前辈啊。怎么长得一模一样……”她困惑地嘀咕着, 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把乌龟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 这是和前辈一个品种的? 东庭君浑身僵硬, 被她摸来摸去。 见乌龟也不说话,瞧着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动物,乔心圆没再管它。 她从墙角摘下几朵蘑菇, 闻了闻,感觉有些是带毒性的。 那自己百毒不侵……吃点应该也无大碍吧? 毕竟连雾影河那什么剧毒水都喝了那么多都没事…… 乔心圆饿得要命, 眼下只有这个能入口。她只能用温泉水泡泡这些蘑菇, 洗净后生吃。因没习过法术, 没人教过她, 所以她连最基本的引火诀都不懂,更别说烧烤了。 哎,不太好吃。 乔心圆忍了忍,没有吐掉生蘑菇,默默咽了下去,安慰自己没事的,很快就可以出去的,好歹还有蘑菇吃呢! 不用吃泥土和蚯蚓,还有泉水喝,挺好的! 乔心圆见那乌龟蹲在脚边看着自己,就埋头闻了又闻,最后挑出一朵没有毒性的蘑菇,撕一丝喂给它,声音很柔和:“虽然你不是那位前辈,但我俩现在也算同病相怜,都被困在此处,喏,给你吃一点吧。” 打发叫花子呢? 东庭君抬眼瞥着她。 乔心圆蹲在他面前,轻轻摸了摸乌龟脑袋:“不喜欢吃么?” 她动作太温柔了,让东庭君想起生前,还在族中之时。鼻尖的生蘑菇散发一股菌类特有的酽香,东庭君闻到味道,深吸口气,忍不住张嘴…… 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当器灵不能吃喝,很可怜的。 这姑娘也是心善,居然把口粮喂给自己一个王八…不、乌龟吃。 乔心圆见他慢慢张嘴吃了,笑了一下,将剩下的蘑菇分给他,声音低低的,怕大声了把这唯一能陪她解闷的小动物吓跑了:“小乌龟啊,你也是乌龟,如果你会说话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前辈去哪里了?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们一定是近亲吧?” 中了禁言术的东庭君无法回答她,仰头专注吃蘑菇,好香……哎!原来做乌龟,竟也比当寄生器灵强! 香! “原来你真的不会说话啊……” “这还有一些,你慢慢吃吧,都是没有毒的。” 乔心圆对着他自言自语了会儿,她吃了蘑菇垫了肚子,没那么饿了,就乐天地跑去研究怎么离开此处。 她想得很透彻了,自己是被白若召唤来的,那找到白若,不就可以回家了么! 白若又让她去找什么蝴蝶夫人,等她出去,找到人岂不是就能回家了! 乔心圆走到一处石壁前,疑似摸到了什么机关,是一块似能转动的石头,但费了很大的力气都不能挪开。 乔心圆继续摸索,在另一面黑色石壁前停住脚步,当她手抬起时,能触碰到一层透明的屏障,仿若有千斤巨力,难以穿破。 乔心圆:“!!” “我找到了!!小乌龟,我找到了哈哈哈,这一定是出口啊!” 我去,东庭君被她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 “哎,不过这里好像出不去……”乔心圆挠头。她发现了,这个屏障,应当类似于玄幻小说里的结界,和城主府四周的屏障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乔心圆埋头钻研结界之时,夏侯钰正在跟东庭君传音。 方才融合过程中,夏侯钰得知东庭君同他这具肉身之间有契约在。还是人和法器之间特有的“主仆契约”,能轻易地神魂沟通,自己一个意念,就能捏碎东庭君的元神。 夏侯钰便问:“你怎会变成器灵,认人为主?” 一个化神修为的强者,饶是肉身殁了,又怎会甘愿跟一个小年轻。 “别说了。”说起这事东庭君就无语凝噎:“想当初我寄生在古戒里活得好好的,除了没有肉身,不能吃喝,哪里都好,又安全。结果江千遇居然往我身上滴血,你说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东庭君等啊等,等了二十余年,终于等到这具肉身被雷劈死,正打算反客为主,侵占这具天生剑骨的绝佳肉身时,天降个夏侯钰鸠占鹊巢,还被发配当了王八,他心情有多么不甘。 恨不得掐死他。 夏侯钰哦了一声,差遣东庭君:“那你去问她有没有涅槃丹。” 东庭君抬头:“?” “问谁?” “她。” “你自己没有嘴吗?”东庭君看了一眼蹲在结界旁边的小姑娘。 “老子忙着呢,你去。”他元神一传音说话,可不就露馅了吗。夏侯钰生怕她又欣喜地来一句“王八前辈,是你啊!” 就当那只王八已经死了吧! 和他夏侯钰,没有半点关系! 东庭君张了张嘴:“大佬……普通人哪有涅槃丹这种东西,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何况她才炼气境,灵力低微。” 夏侯钰:“她可没那么简单。” “大佬认识她?” “……不认识。”夏侯钰打断道,“废什么话,叫你去你就去。” 东庭君一时无言:“……可我中了你的禁言术,我怎么跟人说话。” “三个时辰后就自动解开了。”夏侯钰的声音很平静,“若没有涅槃丹,融灵丹,回灵丹,有什么就上什么,她身上一定有灵丹妙药,你想办法问她讨要。” 东庭君下意识哦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可我为何要帮你,你都把我变成了王八!还想让我帮你??” “你想当王八,还是死王八?” “……” 看似有得选,实则没得选。 空气寂静了片刻。 东庭君将脑袋缩回了龟壳,自闭了。 半晌,夏侯钰突然道:“出去后,本座为你寻个合适的肉身。你说你是若水族人,那生前应是符修吧?以你的元神,这具淬练的剑体并不适合你,若我早日恢复,你也早日成人。” 夏侯钰自身的元神已是半步成仙,太过强大,普通肉身恐怕一融合就会自爆。方才情况危急,若他不夺舍,现已魂飞湮灭了。 可这才刚刚苏醒,就接连揽下一堆破事。 三个时辰后。 还没鼓捣出个所以然的乔心圆,忽地听见一道有些羞涩的年轻男声从身后响起:“那个……这位漂亮姑娘,幸会。” “谁?”乔心圆慌张失措,夜明珠差点失手掉下去,“谁…谁在说话?!” “是我,我在这里,没有闹鬼,我就是小了点……姑娘,你看见我了吗?”东庭君僵硬地爬到了她的鞋面上,仰头望着她。 第97章 天界①③ 97 三十重上行天,神霄玉府。 五色的小鱼,在殿外的云海间游曳,殿中,敞开的窗棂后,一黑衫老者,和一白衫青年对坐手谈。 白衫乃是执明,他手持黑子,落在玉盘上。黑衫乃是应雷天尊,他持白子。 神魔眼异动之时,两位神明正在对弈,不约而同停了一下。 应雷天尊:“何故神魔眼异动?” 上行天的掌事仙官很快去查探回来道:“回天尊,只是一只幼鸟飞了进去,这数万年间,也发生过好几次。” 应雷天尊点点头,继续同执明对弈:“这三重天的事,执明,你不打算管了么。” 执明摇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已是我多管闲事,是我做错了事,既是命数如此,我便顺应天道自然。” 应雷天尊嘴角浮现很浅的笑来:“此乃天神一族的立场,没有对错。”- “千圳言……” 三个字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夏侯钰想起自己的仙骨。 他站在重铸后的神剑簇浪之上,朝东庭君说的悬崖边望去。 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是障眼法? 夏侯钰瞬息便移动过去,眼眸变幻颜色,薄薄的湛蓝犹如晴朗天穹,勘破了其中幻象。 悬崖边似乎坐着一个人。 长剑破空出鞘! 惊人一剑朝千圳言挥出,哗嚓两声!尖锐的剑啸吼出声来,稻草人碎成了灰。 夏侯钰重重握着剑,身旁巨龙已然翱翔过来,看见纷乱的稻草灰,一下明白过来说:“是替身的仙术!千圳言一定就在不远!” 乔心圆从龙身化为人,脸色异常的苍白,将东庭君抱在怀中,两指并拢施法直指地上的稻草,屏息片刻,睁开与平素不同的锐利双眼:“他在东南方!” 乔心圆说:“你骑在我背上,我带你去!” 夏侯钰点头,骑在龙背上,他周身原本狂放的魔气收敛了不少,不是因为他自己收缩,而是…… 夏侯钰低头朝那传闻中的神魔之眼望去。 自己体内的灵力、魔气,正在流逝,神魔眼能压制他的功力。 夏侯钰有些不安地蹙眉:“这恐怕,是个圈套。” 此时,天帝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这次好像是真的。” “不好,他们往天神塔去了!” 天帝身旁的天将道:“天帝,恐怕有诈啊!” “有诈又如何,仙族大军在前,他们往何处逃去?天神塔绝不能让外族靠近,给孤去追!” 浩浩荡荡的天兵天将从身后追袭而来,东庭君滔滔不绝地说:“我闻到他身上,有很多动物的气味,还有奇怪的臭味!这个千什么的,他利用话奇书将你们引诱过来,我方才想了很久!《天机白书》定是他的计谋,还有那些在凡间历劫失败最后不知所踪的小动物仙者们,也一定是他杀的!” 黑龙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那我姐姐……也是他杀的,他为何要……如此。” 乔心圆回想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千圳言,第一次见他,甚至直觉就不喜欢他。 可他是三重天有名的心地善良,任劳任怨,所有的苦差事丢给他,他都甘愿去做,而没有一句怨言。 “他剥夺我的仙骨。”夏侯钰趴在龙背上,一瞬思路非常清晰,“我以为,我杀了千鸿,便是报了仇。他贪我的仙骨,杀其他的仙者,自然也是为了他们身上别的东西。” “仙元?”乔心圆想到这个,“他将小仙们的仙元,都吸纳为己用!” 东庭君也突然想了起来:“他似乎在炼制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根骨头,散发着非常恶心、但却强大的气味。” 乔心圆和夏侯钰不约而同:“仙骨!” 东庭君大喊:“什么?他抢了一根还不够啊!” “一定是的……”乔心圆的说话气息不稳了起来,荒唐的怒意如烧如灼,“他剥走了我姐姐的仙骨,剥走了那么多小仙者的仙骨,他在炼制什么东西,我要杀了他。” “杀”这个字,很难想象是从她口中吐出来的。 她几乎没有过这样滔天的杀意,龙啸声熯天炽地,摧山倒海!黑龙快靠近天神塔之时,蓦地,万千金光银枪杀了下来,龙尾巨浪般一甩,一排天兵倒飞出去。 一片广袤冰原中央,有一座天神塔,这是天神族的禁地,与神魔眼接壤。 刚一靠近,四只看守的凶兽便苏醒了过来,神龙摆尾,冰原坍塌,巨兽咆哮,被压制了大半修为的夏侯钰,很快发现自己竟然护不住她了。 “小心!”东庭君大喊,夏侯钰被那锋利的牙齿撕开大腿皮肉,血色染红了冰原。 靠近的天兵被凶兽所伤,很快,天帝便下令:“不要靠近!待她重伤,便可将龙带回三重天。” 夏侯钰黑衣染血,他从天而降,一剑从凶兽皲裂的皮甲上撕开条巨口。黑龙怒吼一声,血迹淋淋地腾飞直冲云霄,一瞬化出人形。 本在坐观虎斗的天帝,一时不察竟然被她人形掐住了喉咙,和那个温驯的神女判若两人的神情出现在了她的脸庞上:“千圳言,他在哪?!” “千圳言,是……”天帝瞳孔微缩。 他低估了幼龙的战斗力。 混沌钟出现在他的袖口,慢慢将要滑到手心。 一天将开口:“还请住手!云篱神女,是我!千圳言,可是那个地仙?” 乔心圆看见了熟悉的仙者,气息也只是缓和了一瞬,眼神立刻又变得肃杀起来:“找到千圳言带给我,否则,我便杀了天帝。” 这下,所有天兵只好跑去找什么千圳言,还有的跑路回三重天搬救兵。 而千圳言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她会挟持天帝来找自己。 “不好……大意了,天帝如此废物。”千圳言转头看着器鼎中快要炼好的仙骨。 只差最后一根,就能炼成一根最完美最强大的天神骨了。 换上这一根,自己便能成为九重天的主宰! “最完美的情况下,是用龙骨来炼,现在……恐怕不行了。”千圳言闭了闭眼,“还差一根,用什么好……” 他的手摸到自己身上。 自己身上便有一根现成的仙骨。 不是他的。 那本是夏侯钰的。 千圳言跪在地上,以一个扭曲的姿态,反手将皮肉化开,单手捏住自己的仙骨,脸上有痛苦之色,眼中是冷静的疯狂,动作娴熟地将整根玉白色的仙骨抽出。 黑发变白,年轻的皮肉瞬间变得苍老,沟壑盘垣在脸上。剥去了仙骨,他最真实的模样显露出来。 血滴答滴答地从千圳言手心、背脊滴落。 千圳言将这根本不属于他的仙骨丢入器鼎,烈焰哗地一声遮住了他的眼睛,将之染红,让他的欲-望腾腾燃烧。 然而这时,却听见一声低沉如深渊的:“你在这里。” 千圳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一贯对人的神色,都是温和的,可这一刻却难以表现。 他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夏侯钰过,千圳言的恐慌源自于筹谋数百年的大计,马上就将要毁于一旦了—— “师弟。”他转过头去,对上夏侯钰没有感情的黑色瞳孔。 若自己还是仙者,面对一个被神魔眼压制修为的魔君夏侯钰,胜算很大。 可在前一刻,千圳言才将仙骨剥掉。 他老得不成样子,却对上了依稀和年轻时模样差不多,变化得只有那双眼睛的夏侯钰。 “师弟。” “不要叫我师弟。”夏侯钰声音好似从九幽地府中钻出来般。 “……我抽掉了我身上的仙骨,打算将它还给你,师弟,你……能原谅师兄吗?” “不能。”夏侯钰举高手中长剑。 “师弟!”千圳言跪在了地上,苍老的面容,声音悲恸,“我将仙骨还给你,你便能成仙了!干干净净,光明正大与神龙在一起!你原谅师兄,你还记得,记得我们曾经,我带你去靖宁城,你最喜欢吃……” “不。”夏侯钰手中银色长剑洞穿了他的身躯。 千圳言瞳孔圆睁。 鲜血呲在夏侯钰修罗般冰冷的面孔上。 “吵死了。”夏侯钰拔出了剑。 他转过身去,打算喊乔心圆也过来给他一剑。!hsybook ( 第98章 尾章 98. 在夏侯钰没注意到的身后, 炼器鼎之中,还差最后一步方可炼成的“仙骨”,竟融成了一滩金色的液体, 向千圳言佝偻的“尸体”流去。十二根仙骨炼就的东西, 已经不能叫仙骨了,像神格, 却亦不能称之为神格, 那股邪恶的恶臭, 几乎要比他从前身上的邪骨, 还要难闻。 说是伪神格,兴许更为恰当。 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千圳言的身体里游动, 他痛到了极致,心脏反而重新跳动起来。 咚、咚…… 此刻, 夏侯钰心底复仇的快意,刹那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本能的危机感,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地闪身躲开—— 回身过去, 已经被他一剑斩杀的千圳言, 竟又睁开了眼,夏侯钰握紧了剑:“你还没死?” 千圳言依旧一头枯萎的白发,脸庞却恢复了年轻与红润:“破而后立, 死而后已……” 千圳言慢慢站了起来:“师弟, 谢谢你那一剑, 让我涅槃重生了。”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笑, 握着拳头:“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夏侯钰简直匪夷所思, 并不跟他废话, 飞身提剑而去, 黑袍上的暗金色龙族符文飘扬而起:“那太好了,老子这就送你再死一次!” 夏侯钰手中的簇浪,如今是一把绝世神兵,进攻时发出龙啸般的长鸣,千圳言徒手抓住,掌心鲜血淋漓,唇角含笑,眼底含有不知痛感般的惬意,周身酝着一种浑浊的金光。 夏侯钰轻轻蹙眉。 自己的力量被压制了大半,而千圳言周身气息和方才大不一样了,这胜负,没有他设想的那样简单。 若可以将千圳言引出神魔眼范围,杀他轻而易举。 两三招后,夏侯钰佯装不敌,将千圳言向外引去,而离神魔眼越远,夏侯钰的力量便越甚,节节攀升的气息,让千圳言停下脚步:“师弟,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不然?” 两柄剑倏然碰撞在一起——锵!擦出激荡的火花! 刀剑相戈,更差的那一柄,势必会折断。 千圳言手中长剑倏然断裂,他后退半步,目光盯着他手中这柄剑:“簇浪?” 他难以置信,断剑落地:“簇浪不过是凡人用的剑,怎么可能这么强!不可能——” 夏侯钰嘴角牵了下,双目明亮:“哈哈,我道侣给我炼的,还杀不死你个傻逼?” 话毕,他剑意冲天,剑势更狂,一剑将千圳言劈成两半! 再一眨眼,千圳言出现在了十丈之外,夏侯钰暴喝一声,剑与仙的肉身重重相撞! 而失去了武器的千圳言,以法术与拥有神兵的夏侯钰打得不可开交,多番周旋下,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夏侯钰刚跟守护天神塔的凶兽搏斗过,他的样子看起来还要更惨烈一些。 “你只会躲吗?!”夏侯钰骂道。 千圳言伫立原地,一声轻叹:“结束了……我终于和神格融合完毕,师弟,莫怪师兄杀你。”言语间,千圳言手中掐了个繁复的神印,夏侯钰停住——他要做什么? 这是……空间法术! 下一刻,深黑色的漩涡出现在夏侯钰的脚下,漩涡那头,赫然便是黑红色的神魔眼! 漩涡仿佛有股巨大吸力,夏侯钰径直朝神魔眼跌去,他脸色一瞬变白,感觉到周身所有的灵力停滞了运转,被神魔眼疯狂吸走。 修为的压制让他喘不过气来。 千圳言跟着一步跨入漩涡,手心凝聚一团蓝芒的神力,有些怜悯地道:“师弟,去死吧。” 一掌要将夏侯钰拍入神魔眼之时,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千圳言侧身躲过,飓风吹起他的白发。东庭君喊:“老大——” 一只雪白的天狗飞了过来,张开巨大的羽翼,将正在控制不住往下坠落的夏侯钰接住。 骑在天狗头上的东庭君:“我来了!” 夏侯钰踉跄跌在天狗的后背上,劫后余生地掀起眼皮。听见东庭君的声音:“这个千圳言,怎么变这么强了!” “他炼了一些禁术。” 夏侯钰看向变回人形的东庭君,骑在天狗的脖子上,问了句:“天狗?” 东庭君驾着天狗道:“小乔姑娘画的!很听话的!” 天狗正巧飞到千圳言的头顶,夏侯钰抬手拍了下天狗的屁股:“快!快拉坨屎在他头上!” “啪嗒——” 一团肮脏之物果真掉在了千圳言的脸上。 原本还有笑意的脸庞,一下变得僵硬。 夏侯钰:“哈哈哈哈哈!” 东庭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千圳言用法术净化脸上秽物,暴怒地飞到天狗前面:“你们以为,一只狗,一个废物,一个凡人,能从我手里逃走吗。” “没有啊。” 夏侯钰眼中淬了冷光:“我还没杀了你,怎么会跑。”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东庭君惊恐:“我们不跑吗?小乔姑娘还挟持了天帝无法脱身……” 乔心圆看得远,眼看情况不妙,她用力掐着天帝的命脉,一贯柔和的眉眼充满厉色:“让所有天兵,去解决千圳言,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天帝袖中神器混沌钟轻轻波动,正在蓄力。 闻言说:“好。” 于是东庭君话音刚落,便听见天帝号令的声音:“仙族听令!将地仙千圳言抓捕,押到孤面前!” 空气大约静默了几息。 “谨遵天令!”齐声到振聋发聩。 霎时间,浩荡的仙族大军涌来,蝗虫一般压向千圳言,他脸上表情一下就变了。 夏侯钰瞬间奇袭过去,于大军中突破,暴怒一剑向身陷囹圄的千圳言劈斩而下,剑光凛冽似寒冰,又犹如璀璨流星般坠落!那股滔天剑气让四周天兵天将忌惮地退开。 千圳言低头,看着自己胸腹里的长剑。 脸上露出了一种困惑之色。 像是困惑,夏侯钰都被神魔眼的封印压制住了修为,为何……还是能将拥有神格,晋升为神祇的自己打败。 他不过,是一个人类魔君,不过是捡了自己不要的邪骨! 凭何击败身为神的自己! 千圳言睁着眼睛,直直看着他。 “你,可以死去见千鸿了。” 然而夏侯钰并未彻底杀死他。 还需要千圳言来牵制这些天兵。 刷拉一下,夏侯钰将簇浪剑抽出,咽下喉间腥甜的血,他脚尖轻点,飞身落在了天狗身上,这帮听令于天帝的天兵,看了眼人类魔君,又望向远处被龙挟持的天帝,最后落在千圳言身上。 天将吼了一声:“此地仙已重伤将死,将他抓去见天帝!” 千圳言捂住伤口,撕裂地喊:“去杀他啊,他是魔!你是仙族,仙族应当去对抗龙族和魔君,为何我们要自相残杀!” “天帝有令!地仙,对不住了。” 天兵随踵而至,首尾夹攻。 天帝原以为,抓一个地仙,不需要一兵一卒,两三个兵将便能搞定了,然而天帝看见不断有天兵飞出去,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个地仙,这……不是地仙的力量!不该是一个地仙拥有的力量!” 而夏侯钰终于有时间喘息打坐。 东庭君道:“老大,你本有机会将千圳言直接斩杀了,为何留手。” “不留手,谁跟仙族狗咬狗?”他运行体内经脉灵力。 东庭君掏出几瓶药给他:“小乔姑娘给你的。” 是龙血。夏侯钰埋头嗅了一下,远远朝她望去,发现她的状态不太好,虽挟持了天帝,以天帝为人质,可面色一片煞白,侧颜笼罩在乌云下,显然是因为此前炼器失血过多,又被天神塔凶兽所困,受了伤。 “天狗,”夏侯钰唤道,“过去。” 千圳言正和一帮天兵打作一团,已是重伤的千圳言忙着御敌,彻底迷乱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虽然这些天兵在他眼里弱到不堪一击,可是架不住他们数量多啊! 一个又一个从四面八方地捅上来,法器破开他的防御,星星点点的皮外伤从他的全身划过! 若按千圳言的算计来,应是龙与仙族斗法两败俱伤,自己杀了在神魔眼压制下变得如不胜衣的夏侯钰,最终渔翁得利。 可他却反过来让夏侯钰,还有那条龙给算计了。 专为神魔大战而生的天兵,千军万马犹如雪崩!密密麻麻蝗虫过境般地将千圳言包围,他被困死其中,满身是血。狗咬狗之际,夏侯钰骑着翱翔的天狗追到了乔心圆与天帝这边,万里冰原上,还剩三头凶兽正在仰头咆哮。 看见夏侯钰过来,乔心圆明显松了口气:“阿钰!东庭君,你们先离开这里,天帝在我手里,仙族不敢把我如何的。” 等了许久,就在等一个时机的天帝,掌心托起了一个巴掌大的古钟。 上古十大神器混沌钟—— 夏侯钰眼尖地看见天帝手心的小动作,他用力一扑:“小圆!危险!” “什么?”她手里死死扼住天帝的脖子,猝不及防的,感觉到一股让人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汹涌地向她袭来,让她动弹不得,眼前一片空白。 可夏侯钰还是晚了一步! 混沌钟一放大,便放出强大的斥力,远远地,千圳言抬首看了一眼,那混沌钟散发的金光慑目,让他眯了下眼,手中却是继续放招狂杀屠戮四周天兵:“同为仙,你们却要杀我!都去死,死吧!!” 夏侯钰瞳孔紧缩,手指将要触碰到她指尖那一刻,轰地一声巨响,黑色混沌古钟笼罩下来,将避之不及的乔心圆笼罩其中。 伴随乔心圆被混沌钟罩住,轰然落在广袤冰原上,冰面咔嚓冰裂,而天狗也骤然随之消失。 夏侯钰痛不欲生的吼声响彻天地:“不————” “哈哈哈哈!”天帝身上铠甲反射出耀目的光芒,“这混沌钟一旦锁定对象,就是九重天的神明,也难以逃脱!” 夏侯钰脸上变得失措:“小圆!”他发狂大喊,眼睛变得赤红流血一般,手中神兵用力劈砍古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好似巨龙在喘息。 他一下不敢动了,怕是她疼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小圆……”他贴在混沌钟上。 “小乔姑娘!”天狗一消失,东庭君差点摔下去,勉强稳住身形,悬立在空中。 “小乔姑娘!”东庭君控制不住地哭喊。 “没用的,混沌钟一旦发动,她至少一万年也出不来。”天帝大笑两声,放声道,“你二人束手就擒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不杀凡人,可你,你是个魔。” 天帝手中法器用力指着夏侯钰,阴冷道:“来人!仙族听令!” 他面前的夏侯钰却是垂着头,慢慢握着剑悬空。 几缕发丝被无端而来的怪风拂起,凌乱黑发间,露出一双深红眼瞳。 “你、必须死。”夏侯钰的声音就犹如野兽的喘息,口中低喃着魔族咒语,身上骤地燃烧出黑火烈焰,气息瞬间翻了几番!夏侯钰手掌翻了一下,银白长剑也燃着黑火,毫不留情地怒斩下去! 他口中发出怒吼来,剑上龙吟声长啸,乌云遮天蔽日,魔君的影子阴翳地笼罩在万里冰原,逆天的剑气惊天动地,那边的千圳言、所有天兵、天将,纷纷朝他望去,眼中闪过惊恐之色:“这种力量……” 千圳言想,若是方才自己挨他这一剑,怕是已经魂飞魄散。 他费解,自己丢弃不要的邪骨,为何让夏侯钰如此强大。 活了二十万年的天帝,瞬间被这股巨力砸到冰原之上,天神塔的守塔凶兽嚎叫着扑了上来,夏侯钰简直以同归于尽之势扑杀了过去!滚滚黑焰淹没了天帝,他急速退开,铠甲却被尖锐剑气劈出一条裂缝。 天帝失声:“魔头,你手上是什么神兵?!” 夏侯钰的黑袍上蕴藏龙族法咒,是乔心圆为了保护他,亲手绘制上去的。猎猎风声里紧紧将他裹住,更重、更可怖的剑势摧山吞害之力猛地袭去—— 乔心圆坐在混沌钟里。 “阿钰!”她喊。 外面的东庭君用力拍钟,可是她听不见,她想尽办法自救,用了山河笔开门,可画出一个洞后,却又自动封闭起来,她绝望地呢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乔心圆猛地化作龙形,轰地一声,看似不大的混沌钟放大十倍,龙身蜷缩在狭窄空间里,她闷头撞去。 “砰!” “好疼!”乔心圆的龙身在混沌钟里打转,这时,从她身上,掉下来一颗蓝色的珠子。 当年上三十重上行天时,应雷天尊看她有眼缘赠与她的礼物。 蓝色的雷神珠,放出不起眼的微茫…… 此时,仙族的救兵已经从三重天赶来神魔眼了,千圳言趁机狼狈脱逃,踉踉跄跄,浑身是血。而天兵们正忙着解救天帝,却发现那个黑衣魔君强得简直可怕,和刚刚的样子判若两人!说他实力比九重天的神明还要强横也不为过! 天将冲上来,却被魔君一剑重伤倒飞出去。 而远在上行天的应雷天尊,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 他手中棋子未能放下,闭上眼睛,眉心悬而不决地微微蹙起。 执明手持黑子,就这样看着他。应雷天尊复而睁眼:“幼龙出事了。” 执明眼底泛起波澜。 “被天帝用混沌钟封了起来。”应雷天尊落下白子,“这局棋,下不成了。” 他站起身来,方才能看见,这黑衫老者,拥有多么高大强健的体魄,双目如炬,其中似有紫色雷电闪过。 天尊和神君同时出现在天神塔,混乱大战中的仙族纷纷跪下:“拜见应雷天尊!拜见执明神君!” “嗬——”浑身浴血的夏侯钰,满眼失控的狠厉,最后一剑刺穿天帝的咽喉,滚烫的热血浇在他的脸上。 天帝脑袋一歪,竟是被直接斩了下来! 乌云漫天,所有仙族惊骇难言。 良久,才有个仙者敢出声:“天帝,薨了——” “天帝修行二十万年,托生于混沌,竟死于这个人类魔君手里?!这如何可能!” 夏侯钰双手持剑,失神了一下,似要跌倒。 执明身形移到了混沌钟前面。 夏侯钰抬首看见是执明,闪身直接冲了过去便要斩他!执明再次单手握住他的剑,可这一次,就没有上次那样轻松了,以龙宫天材地宝,外加龙血淬炼的神兵,差点将执明的半个手掌砍掉! 可执明却只是看了那把剑一眼,仍然面不改色:“魔君。” 执明盯着夏侯钰:“现在,我与你不是敌人。” “仙族,去死!” 夏侯钰咬着牙关,手掌用力,可却轻飘飘地被忽然过来的另一位应雷天尊化解了。 他的剑刹那便失去了攻击力。 东庭君贴在混沌钟上,正在大哭:“你们这些神仙,真是脑子有病!自己阵营里出了个偷小仙者仙骨的垃圾,却来要我们什么都没做的人的命,她才多少岁,你们神仙,真是恶心,犯贱!” 执明却走到混沌钟旁:“让一让。” 东庭君:“滚啊!” 执明声音淡淡:“本君有法子,救她出来。” 夏侯钰赤红的双目死死地锁住了他。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执明注视着夏侯钰,出声:“魔君,若用你的毕生修为,将这混沌钟打开,而你变作凡人,你,可愿意?” 夏侯钰闻言,失去了主意,他怕,怕这些神欺骗他,怕自己最后一丝保护她的力量也被人夺走。 自己刚杀了天帝,这些自私自利的神会放过自己? 定然不可能!! 执明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他一样,再次出声:“这混沌钟,乃是一样上古神器,叫被封印之人度日如年,一万年岁月,变得像三百万年,漫长岁月孤独磋磨,修为寸进,死也死不得,不死即疯,可谓是六界之中最残忍的神器。” 执明并未想到,天帝竟会使用此物来囚禁从未犯过罪孽的幼龙。 “你……告诉我,我怎么做?”夏侯钰声音嘶哑,仿佛喉咙受伤了般,“我愿进去,将她换出来!” “换人,自然不行,本君教你一句咒语,你现将手放在混沌钟上。” 话毕,执明念出常人听不懂的繁复咒语来,夏侯钰漆黑双目死死盯着他,似是在判断他的话是否可信,旋即,夏侯钰慢慢将手放在混沌钟上,他闭上眼,跟随执明一起呢喃。 一旁的应雷天尊面朝哭得很难看的东庭君,掌管雷部的天尊气势却并不外放,反而收敛:“阁下方才说的,窃取仙骨那小偷,往何处去了?” “千……”东庭君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指道,“千圳言,他,往那边去了!” 咒成的那一刻,夏侯钰好似被混沌钟的力量包裹了进去,感受着修为正在逐渐流逝,变得伤痕累累,可他别无他法。 “乔小圆……”夏侯钰在心里痛喊。 而乔心圆蜷在混沌钟里,感觉好漫长,仿佛一年过去了,黑龙的鼻子翕动着。 “令玑……” 她抱着自己,迷迷糊糊的,浓烈的思念,被囚禁发疯的痛苦,孤独,将她裹挟。 - 千圳言逃离之时,已不似以往那样运筹帷幄。 自己成了至高无上的神祇,可为何还要逃命? 自己理应理直气壮地回三重天,让所有看见他现在力量的人下跪臣服! 如此一想,他直接朝着三重天飞去。可还没上天,就被一种远古神祇的气息,给彻底包围住了。 “汝的神格,从何而来?”饱含威严的声音落下,仿佛有一只巨掌压在他的头顶般,千圳言不自觉发了个抖。 “应雷……天尊。”千圳言颤抖着跪下。 “回答吾。” 高大伟岸的天尊出现在千圳言身前,磅礴威压,是真正的顶神! 千圳言百口莫辩,低声说:“是小仙,苦苦修炼得来的。” “谎言。”应雷天尊面色漠然地伸出手来,千圳言正欲逃跑,便被他一手压住。 “汝以为,成仙这样容易吗,以你,成了地仙,是三重天仙官的失职。” “你是天尊,你生下来那一刻便是天神族,你如何能说出此番言论!”千圳言嘲道,“不曾入世,不知疾苦,根本不配做神仙!” 应雷天尊低沉的声音环绕着他:“汝焉知本座不配,神者,受天下苍生供奉,受得起百姓那一炷香!神者爱人,解救苦难。汝以为,拥有神的力量,便能称之为神了吗?” 千圳言不屈地盯着应雷天尊:“天尊你口口声声,说爱人,救苦,你做过什么!” “这九州大地,数十万年前,便是人间炼狱,本座入世解救苍生,开辟九州!而人,之所以求仙问道,不是为了摆脱生死束缚,而是心中有大道自然。罢了,你既冥顽不灵,罪无可赦。” 话毕,如天穹压下的恐怖威压,让千圳言跪在了地上。 千圳言偷了那么多的仙骨炼成了现如今的神格,却还是轻易被这位天尊压制! 他心底痛恨不屈,只要给他时间,给他时间!他一定可以凌驾在这些神祇之上—— 他不甘,他不甘,他成了神,却不能得到神的认可,依旧形同蝼蚁,千圳言痛苦地嘶喊着。 可应雷天尊面上不曾流露多一丝的表情,没有怜悯,亦无憎,世间的恶,他已看得太多。 手中法器将千圳言收走,冷声:“今日本座便将你打入九幽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 天神塔。 时间已过去十日。 夏侯钰的修为都被混沌钟吸干了,他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他只是靠着混沌钟,想她就在里面,似乎紧紧挨着,能听见乔心圆的声音,感受到她的气息。 执明参加完先天帝的天葬,眼看夏侯钰已经形同枯骨一般,却还是无法开启混沌钟。 混沌钟开启一次,需要漫长的岁月,和岁月可相抵消的,便是神仙的修为。 他将手放在混沌钟的另一边,口中呢喃法咒。 应雷天尊看着他:“执明……” 执明浅浅一笑:“天尊不必多虑,不过是五万年的神力。身为神,便是为了六界苍生而存在。” 执明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让应雷天尊再次蹙眉:“随你去吧。” 有时候活得足够长久的神祇,某些时候性子反而随心所欲,任性如同孩提。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执明的加入,让夏侯钰慢慢睁了下眼。 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力量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想,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介凡人,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自己是要死了吗…… 若是转世,他想和她做一世的凡人夫妻,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不知过去了多久,夏侯钰脱力一般倒了下去。 那位天界的无上至尊,应雷天尊,站在他的面前,为他输送了一丝神力,保住了他的最后一丝元气。 “这是你的仙骨,夏侯钰。”应雷天尊遥远的声音道,“你身上邪骨,是被人换斗移星,今日,本座便将你的仙骨还与你,渡你成仙。” “成仙……”夏侯钰似乎笑了一下,可那笑,并不是喜悦,而是讥诮。 “我不愿。”他意识模糊地说,“我不愿成仙,我只愿为了她成仙,混沌钟要修为,我把修为给它,把命给它……” 应雷天尊:“你不愿?为何?” “因为……我六根不净,我还有贪嗔痴念,故我不成仙。”夏侯钰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是,呓语一般道,“我出身低微……我是魔,可我不不卑劣,我…有我的道,我不成仙。” “你认为成仙是一种秽恶的行迹,可你却愿意为了心爱之人,承受这种秽恶。”应雷的声音忽近忽远,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奇异了,恶,他见得太多,可身为恶,却心向善,真是矛盾。 天尊道:“你虽堕成了魔,可修身持正,但,也染了杀戮因果,既然,成仙对你而言是一种惩罚,本座便将这本属于你的仙骨,还给你。” -------- 尾声. 迷蒙间,夏侯钰感觉有人在喂自己喝水,似乎是喂得不够好,先捏开他的嘴往里灌,却又溢出来,往下巴脖颈流去…… 那手指的力道并不蛮横,反而很轻柔,替他擦拭。 嘴唇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湿滑的水被顶进了喉咙,他尽数吞咽下去。 “结果还是得这样喂水……” 夏侯钰听见她有些郁闷的的声音,心里就好像投入了几颗小石子,特别雀跃地扑通了起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好吧,马上醒,马上醒。 乔心圆含着忧愁的声音道:“你现在是凡人,我也是凡人。那不是还有几十年?你不会一直这样睡下去吧?天尊可没告诉我这些。” 什么,凡人,应雷天尊不是说,要将仙骨给他做惩罚吗? 自己不是仙了? 怎么成了凡人,她也是凡人了…… 凡人……似乎也很好,他才不乐意成仙,做凡人多好,自在逍遥。 夏侯钰把自己乐醒了。 “啊!你醒啦!” 夏侯钰掀起眼皮,扫视周围,发现是一间潦草的夯土屋,家徒四壁,唯有她生得蓬荜生辉。 夏侯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脸庞,不由分说地伸手,抚触上去:“小圆……” “你真好看。”夏侯钰看见自己的手指瘦得骨节分明。 乔心圆两颊微红,旋即变脸:“啊!” 她感觉自己被夏侯钰拽掉了一根头发,不疼但恼道:“你又做什么呀!” 可是夏侯钰身上没有法力,无法施法将她绑着了。他只得将头发缠起来,放在手心里:“小圆。” 夏侯钰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太多的力气,亦不明为何成了凡人,侧着脸唤她:“你抱我一下吧。” 乔心圆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看布满灰尘的窗棂渡入了光亮,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 而后她弯腰,双臂拥住夏侯钰,把脑袋轻轻地贴在他的胸口。 太阳晒在她的头发间。 他的心跳声比方才有力多了。 乔心圆很满意。 夏侯钰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感觉身体羸弱得可怕,便开始咳嗽。 夏侯钰低头看着自己:“我们,怎会变成这样。” 乔心圆扣着他的手心,乌黑双眼澄澈见底,抬首凑近他道:“应雷天尊他许我一个承诺,我想,你说你不愿意做仙者,你应当宁愿做凡人吧,我便替你收好了仙骨,放在了龙宫。天尊还说,你做凡人一世,积善行德,方可化解身上的业力。所以,我也随你一道成了个凡人……”她稍稍抬头起来,“对了,这里不是云梦洲,是九州的浑夕洲,浑夕洲里,无人求仙问道,皆为你我这样的凡人。” “啊??”夏侯钰张嘴,“那过一百年怎么办?你我不是都死翘翘了?” 乔心圆轻轻摇头:“待你百年之后,神魂归位,你不愿成仙,那也没有关系,我是龙君,我们是夫妻,夫妻气运共享,我不死,你便不灭,以后我罩你啦!” ---------- 正文完。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99章 番外·入世① 第六章.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发颤, 心道还好自己有听话符,逼问道:“大叔大娘真的是自行去看郎中了吗?” “自然。” “可我昨夜跟他们约好今早送他们去,为何他们会不告而别?他们是几时走的?” 他摇头:“你醒来前走的。” “你又是何人?” “在下徽州人士。” 见他神色无波, 乔心圆眉心一皱,她是亲身体验过这符的作用的, 可怎么感觉,对虞衡之……无用? 他又道:“虽然在下并非什么好人, 可我对姑娘并无恶意。” “你说自己不是好人,对我没恶意, 你这话你自己听听, 都自相矛盾了, 你为什么会救我?” 她越发警惕, 想后退, 想跑, 可是惊觉面前人功力高深,如果这听话符当真对他无用,自己恐怕根本跑不掉! 额头涔涔汗珠渗出, 乔心圆紧盯着他道:“你是何目的?!” “唔……在下想求娶乔姑娘为妻。” 乔心圆声音一噤, 打量了一番少年。 说实话, 虞衡之挺好看的,乌发雪肤, 眉眼精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程度。她对好看的人事物,一向很有包容心, 可根本没想跟他搞对象, 只觉有些毛骨悚然, 刚认识一天, 他却说要娶她?? “你在说谎。” 虞衡之反问:“我身上贴着乔姑娘的听话符,怎会说谎?” “你怎么知道这是听话符?我又没告诉过你。” 这时候倒是聪明了,虞衡之的语气始终平稳:“在下行走江湖,自然认识这简单的符咒……乔姑娘为何笃定我说谎?我一直听姑娘的,在说实话,不然,乔姑娘这听话符,岂不是假冒的?” “符是真的。”这点乔心圆是可以确定的,可是…… “那碗米饭,这种上好的大米,这里怎么会有,而且……”猎户夫妇又离奇消失了,倘若符无用,那子衡又一动不动,是在捉弄自己吗?没道理啊! 倘若符有用,他说的理应都是实话,那么猎户夫妇……应该真是去看郎中了。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双眼睁大:“你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少城主?” “……不是。” 乔心圆勉强冷静:“那你就站在这里,站一天、不,站两天不许动。” 她说完,也不要听话符了,转身就跑,忽地又想起,回身从他手中捋下戒指。 她让子衡打开纳戒:“我借点灵石。” “借?”他又笑了,这个字眼再次刷新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认知。 乔心圆板着小脸,一抿唇:“我不会还你的,你就说借不借吧?!” 乔心圆怒瞪着他给自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打劫一个坏蛋吗! “哈哈哈哈,好,我借给你。”虞衡之下巴扬起一点,嘴唇带着弧度,“你将戒指给我。” 怎么可能还给他?她又不傻。 乔心圆摇头:“你做梦。” “那乔姑娘说,在下不能动弹,如何将灵石借给你?” 乔心圆有些犯难,她望见子衡那精致的、带着少年意气的面容,顿了顿道:“好吧,那我允许你动一根手指,多一根都不行!” 虞衡之垂眼,表示同意。 “你休想耍花招,刀枪不长眼,我杀起人来,连我自己都怕……”她手持匕首,用一张完全无法凶起来的脸蛋,用生平最最冷漠的嗓音,颤抖着手将戒指靠近他。 虞衡之用一根手指弄出数百颗灵石来,哐哐落地,声音叮当作响,是乔心圆最喜欢的声音,这些灵石堆成小山,有红的黄的,分别是中品和下品。 他:“够吗?” “……谢谢!”乔心圆一把夺走他的戒指,匆匆从地上捡起二三十来枚颜色不同的灵石。 乔心圆撕下符纸,正要跑路,却听虞衡之道:“你为何不杀我?” 乔心圆没接话,把灵石揣好,这东西可以修炼,恢复体力,她多带点在身上,方便跑路。 虞衡之目光中燃起了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乔姑娘,你现在不杀我,会后悔的。” “……你想死你就自己一头撞死行吗。”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遑论杀人。 而且对方……虽说不怀好意,但好歹救过自己,真说害她什么,好像也没有,现在她还打劫别人灵石。 乔心圆第一次干这种事,心慌地揣着若干灵石麻溜跑路,身后,传来虞衡之淡然的声音:“你跑不远的。” 她头也不回:“这要你说!” 被捆在树上的虞衡之被她猖狂的模样逗笑,口中倒数:“十、九……” 这是他给手下的暗号。 给她十息时间,看她能跑多远。 “五、四……”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乔心圆只来得及跑出去十几米,就被一堆灰袍人团团围住了。 他们身上的穿着……太眼熟了。 是城主府的人。 她一脸震惊。 “你们!你们怎么会……” 既然城主府的护卫在这里,那子衡是…… 乔心圆回过头,看见了朝自己笑的子衡。她愣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玩了。 “你不会就是那个……少城主?” 乔心圆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虞衡之鼻音嗯了一声,看向她抖成筛子模样:“不错,我是。” 乔心圆要晕过去了。 她想起来赵婉娘的腿了。 她只是怀疑他有点问题,可是根本没想到,眼前少年就是那个死变态! 乔心圆嘴唇一抖,睁大眼睛看着他,发现他还在笑,真的气哭了:“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她从不骂人,竟连一句脏话都说不口。 “泷儿,”虞衡之看见她真哭了,顿了一下,“你跟我回家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乔心圆停顿住:“你叫我什么?” 这是梦境中,白若口中的,自己的本名。 虞衡之认得自己。 她意识到了。 “你……你到底为什么抓我?我长得像谁?画像是谁?” 她话音落,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昨日,虞衡之已经问过多次有关她姐姐的事,当时她没想到这个。 现在,虞衡之的答案也是:“你是白若的妹妹。” “我不是。”乔心圆直接否认,左右看了几眼,怎么这么多人……她手里的刀子晃晃悠悠。 “就算你不认,我也认得你,你姐姐救过我,”虞衡之垂目凝视住她,“而我们,十年前就见过。”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泷儿!” 就算自己是,也不能承认。 “无碍,不管你是不是,你也得跟我走。” 乔心圆欲哭无泪,看见四下荒凉,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没救了,直接把刚刚捡的灵石全部丢在地上:“你是不是缺钱?我给你,你拿去买鱼食行不行?” 呸! 不要脸! 她嘴角抽道:“少城主……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虞衡之倒没有反驳的意思:“我没开玩笑,封凛不是好相与的,你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么?不,他会用你的身子做一盏长明灯,让你的美貌常伴他左右。” “……” “我没有发话前,谁也不能动你。” 乔心圆被他丢在房中,虞衡之离开了。 她再要开门,却发觉房中下了禁制,无法出去。 “有人吗?” “有没有人……” 没得到回应,她就不再出声了。 乔心圆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侍女装,坐在椅子上思索下一步,自己怎么离开? 她不知封凛是个什么样的人,乔心圆只在回忆里,见过他的样貌,那个魔修,似乎…也不是个好东西,手腕狠辣至极。 自己到他手里,恐怕正如虞衡之所言,也没有好下场。 倘若城主府把自己交出去了怎么办? 指望虞衡之吗?怎么可能,指望谁都不如靠自己。 乔心圆惶惶不安地在房中打转,不敢想下去了,城主府大乱,而她坐在下了禁制的房中,什么也听不见。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起身,在虞衡之的房中仔细探查了一番,从书柜到书案,每一个柜子都让她翻了一遍,然后从床边墙上突然弹出一个暗格,乔心圆微怔,后退半步,盯着小暗格看了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将手伸进去,取出内里物品。 里面有一个白瓷小瓶,还有一本白皮书。 白皮书的书名是《天XXX》,后三个字结构复杂,她看不懂。 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这边的文字和她认识的截然不同,大多数的字她都认不得。乔心圆翻开一瞧,这书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一些穴位图,莫非……这是功法书?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能让虞衡之藏在这样的暗格里,足以说明,这不是普通的东西,可能是功法一类的,太好了,她正愁不知道怎么修炼! 她默默想了一会儿,把书丢进纳戒,又纠结了下,掏出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塞进暗格:“这就算是买书钱了,不算我白拿你的!” 嗯,虽然拿人东西是不对的,但虞衡之怎么也不算是人! 除了书,还有个小瓶子,她打开瓶塞,一下被里头大放的光芒刺了下眼。 嗯?这是什么?好浓的灵气! 乔心圆眯着眼瞧,发现里头是一种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液体,她还从没闻到过这样浓烈的灵气,是那些灵石的千万倍! 乔心圆忍不住凑近了用鼻子闻,霎时感觉周身通畅,一股极畅快的灵气灌满四肢百骸,浓郁的植物香气传来,非常诱人的气息。 她尝试着倒了一点在指尖,舔了一口,那一瞬便是充沛的灵气涌入!让人彻底神清目明!她眼睛亮起,一定是好东西! 乔心圆能感觉到丹田在疯狂运转着,这玩意……能提升修为?! 若是能提升境界,不就能踹烂虞衡之的家门了吗! 犹豫了下,她一咬牙,忍不住将这充满灵气的液体全部倒在口中,只见她咽喉动了几下,全身“轰”地一声,一股恐怖的灵气袭来!汹涌如波涛骇浪般,乔心圆脸色刷一下白了,直接倒在虞衡之的床上,全身所有的经脉里都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恐怖力量。 “呜……”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忽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乔心圆脑海中:“吾乃……” 和刚才那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脏话“你妈的——”,是同一个声线,都是低低的,却又清冽如泉水,听声音还很年轻。 被夏侯钰一缕元神附体的小乌龟,艰难地在大雨下爬到了虞衡之的院中。 牛逼轰轰的自我介绍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目前的状态很尴尬,说出去一世英名都毁了,只能换了个说法:“就是你,召唤的吾?” 召唤? 乔心圆此刻痛苦不已,被这故弄玄虚还带着回声的装逼话弄得迷茫了几秒,继而反应过来,啊!是召唤阵!! 她大喜,又痛苦又激动:“前辈!!” 感动的泪水要流下来了,太好了!这一定是绝世高手啊! 乔心圆换了个姿势蜷缩,眼神光芒烁烁:“前辈,你、你在哪!你在我脑子里说话吗?” “吾在你面前。” “哪……?” 乔心圆四顾茫然,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指陷入了床榻,气若游丝道:“前辈你、你现在是鬼魂吗?我…我怎么看不见你。” 得……那自己装成鬼魂吧。 怎么也比王八强。 夏侯钰沉声:“是你召唤了本座,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本座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声音怎么听起来像中毒了?” “前辈,我、我刚刚喝了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现在动不了了。” 乔心圆已然将这声音的主人当做绝顶高手,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灯,她被那股汹涌灵气搅得双眼通红,无力道:“但是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想回家……” “你乱吃东西了?吃了什么?” “一瓶、绿绿的液体。” “绿绿的液体是什么?” “就是、绿绿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欲哭无泪,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你不知道是什么你还吃?你不怕吃死了??” “我闻了一口,就感觉功力大涨,然后……我就忍不住喝了,”她嗫嚅,“就喝了一小瓶,就一点点,一口就没了,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只是想……变强,然后……”然后打爆少城主的狗头,逃离四方城。 乔心圆全身只剩一股火燎的灼烧感,视线完全模糊,冷汗凝固在皮肤上。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吃了。” 夏侯钰一时无言,思索了下,绿色的灵液,能助长功力的,恐怕是木灵髓液,不知道她喝的是什么级别的木灵髓,若是属性相冲的上品木灵髓,威力十分霸道,普通人难以化解,只会爆体而亡。但若是能吸收,这种上佳补药的裨益也不是一星半点。 夏侯钰听见她声音难受地呜咽着,有点头疼。 “好了好了,死不了的,你现在跟我念咒,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他冷静地说,“木得金而伐。” 乔心圆听懂了,模糊不清地跟着念道:“木……木得金而伐。” “火得水而灭。” “……火得水而灭。” …… “法天则地,合以天光。” “法天……” 不一会儿,乔心圆迷迷糊糊跟着念完全部的咒语,清晰感觉到那股山河般的灵气汇聚成一团,仿佛被一个薄薄的屏障给封住了,就装在她的丹田里,但这一刻所有的痛苦全都不翼而飞了! 半晌,她浑身是汗地坐起:“多些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发誓,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你吃的恐怕是上品或极品木灵髓,你修为尚浅,根本不能吃这种大补的东西,我只暂时将它封印了起来,以后再想办法吧……"他话音一转,"叫你没事乱吃东西!” “对不起……”乔心圆愧疚地垂下了头,她想如果逃不掉,这会儿吃了能变厉害,说不定就能突破禁制跑了,算是急病乱投医。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现在你先出来。” 高手说:“本座有一法,可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你可知,四方城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100章 番外·入世② 乔心圆难以睁眼, 迷糊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章三哥,这里怎么有个昏迷的女子!你快来看,此女长得好像白姑娘啊!” “咕嘟……” 乔心圆感觉有人喂自己喝了一些水。 再次醒来, 乔心圆睁开眼, 发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 手上拴着铁链, 身不由己, 无法出声,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 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和奸夫殉情, 一头撞树上, 命大,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一道少年清朗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 他伸手揭下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 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虽不明所以, 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一低头,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 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 乔心圆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 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全身定住。 “撕错了,把听话符撕下来了,好险。”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愤怒在她心里沸腾,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可她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时,她看见了一个神秘的图腾,还隐约听见古老的咒语声。 现在则是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她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湘西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另有四个灰袍人,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此刻女子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对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之人,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对后面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苦闷地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她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控制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如何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穿到吃人的时代,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101章 番外·饲龙① 等再有意识时, 她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地上绘着一道神秘的图案, 像是什么仪式, 而她就在仪式的祭坛中央。 乔心圆难以睁眼, 迷糊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章三哥,这里怎么有个昏迷的女子!你快来看,此女长得好像白姑娘啊!” “咕嘟……” 乔心圆感觉有人喂自己喝了一些水。 再次醒来, 乔心圆睁开眼, 发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 手上拴着铁链,身不由己, 无法出声, 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 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 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 和奸夫殉情, 一头撞树上,命大,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 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 一道少年清朗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 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 他伸手揭下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 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 虽不明所以, 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一低头,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乔心圆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全身定住。 “撕错了,把听话符撕下来了,好险。”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愤怒在她心里沸腾,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可她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时,她看见了一个神秘的图腾,还隐约听见古老的咒语声。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现在则是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她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湘西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另有四个灰袍人,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此刻女子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对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之人,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对后面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苦闷地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她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控制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如何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穿到吃人的时代,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婉娘泣不成声,她被师兄背起后,一旁乔心圆高喊少侠留步,见二人转头,她声音小了些:“大侠,能…麻烦您帮我一下可以吗?” 乔心圆眼里流露浓浓的祈求。 赵婉娘点了下头:“师兄,你帮帮她。” “好。”黑衣人看了乔心圆一眼,一刀将锁链劈断,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乔心圆一能动弹,立刻踢开脚下锁链:“多谢大侠施救!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人果断摇头:“婉娘的时间不多了,姑娘,我无法救下两个人。”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她急忙道,“想必你一个男人,照顾婉娘多有不便。” 黑衣人看出她的求生欲,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师妹。 婉娘的腿…… 他再次摇头,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她:“黑纸里的是毒粉,黄纸里的是雄黄粉,雾影林毒物众多,你往这边走是决明山庄,”他指了一个方位,“决明山庄崇山峻岭,地形险要,你拿着这些,往那边去躲一躲,找到阵法,你就安全了。” 话音落,他背着婉娘身法如箭地离开了。 “哎!等等……”乔心圆着急地追了几步,可二人几息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追不上了,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 “师兄……”赵婉娘趴在黑衣人的背上,虚弱道,“你为什么让她往决明山庄去,天黑了,林中这么多毒兽都出来了,那边……我听说镇压了邪物,这不是、不是让她不是送死吗!” “她看起来只有炼气修为,怎么可能活下来?不管往哪儿走都是送死,往决明山庄的阵法跑,遇上密山守阵弟子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她别找错路……婉娘!你坚持住!” 两人已走远,这会儿的对话,乔心圆是听不见的。 她咬了咬唇,现在应该跑……不对,她要找些防身的武器。 乔心圆把地上两张符捡起揣怀里。这符很不同凡响,她认了认,一张长一张短,长的是听话符,短的是禁言符。 随即,乔心圆看见旁边绑架犯尸体上插着的飞镖,她只停顿了一下,便颤巍巍地伸手握住飞镖头。 乔心圆闭着眼,用力将飞镖拔出,霎时鲜血飞溅,滚烫血液喷在脸上,许是飞镖扎破了动脉,血还在不断喷涌,尸体双目俱是睁着,正死盯着她。乔心圆慌得一批,下意识把暗器插回尸体腹中,害怕地哆嗦,不忍多看:“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堵上……” 只见尸体的双眼睁得越发地大,看样子是死不瞑目了。 乔心圆哪里见过死人,还是这么多的死人。 她无措地收回手,低头看着满手鲜红,刺鼻的腥味让她眩晕。 乔心圆胡乱在衣服上擦拭手上血迹,这时,她注意到尸体的衣襟间露出一张纸,似乎是一张画像。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102章 番外·饲龙② 虞衡之:“可是想逃跑?” “……你是疯子, 别碰我!”她眼眶红了,将他推开。 两个侍女跪在一旁。 虞衡之自顾自道:“乔姑娘若是想逃跑,那我只好将你关起来了。” “你要把我拿去喂鱼吗。” 他摇头。 乔心圆冷冷看着他。 虞衡之脸上带笑:“我舍不得的, 你不要怕我。” 乔心圆在发抖:“我没怕你!” “那乔姑娘为何下水?莫非是想逃跑?” 她的虚张声势在他看来,就是小猫舞爪。 乔心圆不言。 她努力镇静下来, 她已经发现了, 水底下根本没有路,看似有通道,水在流动, 然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乔心圆知道这招行不通。 她不能惹怒虞衡之。 “我只是……”她咬了咬唇, “不小心落了个东西在水里。” “这种事叫下人去不就成了,可要小心,”虞衡之压低声音,冰凉的嘴唇挨着她的发间, “城主府的水下, 是有诅咒的, 水底下封印着吃人的大魔头, 还是不要下水的好。” 他浅笑:“不知你丢了什么东西?我让人下去找。” “丢了……”她什么东西都没丢, 垂首吸了吸鼻子道, “戒指。” “戒指?什么样的?” 乔心圆:“你手上这样的。” “纳戒?” “嗯。”乔心圆又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又抖了下,脑中一片空白。 自己还有活路吗。 虞衡之声音却极温和, 如潺潺细水:“可是害怕那些声音?那我叫人去处理一下,不会污了你的耳朵。” “处理?不不不, 不必, 不要了!”乔心圆猜到了他的“处理”, 恐怕是杀了她们的意思。 兴许杀了她们, 还不及现在这般残忍,可自己又怎能左右他人的生死? 她颤颤道:“我不害怕,你可不可以……”乔心圆抬头,“你能不能让人把那些吃人肉的…鱼,捞起来。” “噬骨鱼?为何?哦……你同情她们。” “我……我们马上大喜之日,我看那鱼长得很丑,很不吉利,全部丢了吧,行不行。” 虞衡之沉吟了会儿,笑着应了:“好,我让人去处理,你不必再担心此事了。” 乔心圆之前见过赵婉娘,可见了方才池子里那一幕,她才切实的知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虞衡之这种罔顾人命的神经病。 随即,虞衡之叫来水卫帮她去找所谓的纳戒,他跟着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这个,但还是顺着她。 几个水卫听令下水,双腿竟在遇水那一刻幻化成了尾巴。 乔心圆眼睛微微瞪大,心陡然一沉。 这些护卫在水中像鱼一般穿梭,先不提水里有没有出路,自己倘若走水路逃跑,怎可能跑得过他们? 她原先猜自己是个黑蛇妖,可方才下水,她才发现自己的水性一般,到水下仍要憋气。 乔心圆忍不住出声:“他们的尾巴是怎么回事,是妖吗?” “一点小把戏罢了。” “什么把戏?” “乔姑娘可曾听闻,南海鲛族?” 她摇头。 “可是冷了?”虞衡之发现她一直在抖,便伸长胳膊,把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拍了几下,道:“南海鲛族乃是盘踞南海数万年的物种,早已灭绝,不过我府上恰好养着几条。鲛人每二十年只能产一颗珠,谓曰南海鲛珠。这种珠子,也算是得天独厚的宝物,炼化后,便可如他们一般,如鱼得水,在水里长出尾巴来。” 虞衡之知道她喜欢珠宝,便侧头说:“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如何?” 闻言乔心圆牙齿颤得更厉害了。 虞衡之对这种美人鱼之类的东西,兴趣未免太大。 她要跑,必须跑,不然死路一条。 没一会儿,那些水卫湿漉漉地游上岸:“少城主,这水下没有纳戒,而且水温烫得有点不对劲。” “哦?”虞衡之问她,“你确定你丢了一只纳戒么?” 乔心圆从不撒谎,这种被谎言困住的感觉特别不好,她垂眼没说话。 虞衡之知道她是想要逃跑。 可别说她只是个炼气,就是化神高手来了城主府,也休想轻易从城主府的护阵跑掉。 不过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拿了个小的给她:“拿去玩吧,之前说了,要送你一个的。” 乔心圆没有动,单是凝视他。 “不要?” “……我要。”她默默地伸手接过。 离开这里,需要灵石来调息,路上也需要盘缠。有了这个,能避免许多麻烦。 不过,接纳人的礼物,是要说谢谢的,这是她的教养。 但此刻却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虞衡之说出那两个字的。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虞衡之还轻声告诉她使用方式:“这是空间法器,滴血可认主,神识凝着探入便可。” “哦。” 乔心圆实在难以对他正常说话,没吐出来就算她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了。 “对了乔姑娘,我忘了明日有大阵师来府上布阵,要耽搁几日,你我便于七日后,九月初一成婚吧。这样,我先送你回房,再让人来量裁一下你的身形,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喜服?” “……白色的。”她麻木道。 还成亲,我现在就想给你奔丧。 虞衡之低头注视她身上白衣:“大喜之日,还是红色好。” 他一直想娶的人,总是穿白衣,不知道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 乔心圆戴上了痛苦面具。 虞衡之看起来是在询问她意见,很尊重她一样,可实际上根本不听她的。 旋即,虞衡之牵她回房,让人来量裁后,天色暗了,整个城主府静悄悄的。 虞衡之用传音铃唤来晚膳。 乔心圆哪里吃得下,可她逼着自己吃,不吃哪来力气逃跑,她把脸埋在了饭碗里,有眼泪滚了下来。 她想起水池里女人的惨状,实在是憋不住,扭头呕了一口。 虞衡之捏过她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眼泪便是神色一沉,指腹抹掉她脸颊水珠:“怎么呕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肚子难受。” 她无力地闭了眼,难道说,看见你我想吐吗。 她还要命呢。 虞衡之想到她兴许是受了惊吓,从纳戒中找了丹药,喂到她的嘴边:“这是凝神静气的,你吃了便好。” 乔心圆扫了他一眼,扭头吞下丹药,紧绷的身体被药力所软化,有种安抚的力量,但她依旧高度紧张。 夜深人静,屋子里熄了烛光,檐上的风灯沙沙作响,他还没走,乔心圆怕极了,将自己抱紧了,说:“我家乡那边,有成婚前新郎新娘不能相见的传统,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 “我记得是有这样的传统,你肚子还难受么?”虞衡之的手掌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乔心圆难受地摇了摇头,暗示变成明示:“那你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回房去比较好?” 她想,至少成亲前这七日,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但若是等到洞房了,他失去兴趣,自己恐怕死期就近了。 虞衡之点头,又变出两颗珠子来给她:“你喜欢黄灵石,给你一颗,喏,还有这个,这就是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挑的粉珠,这几百年唯一的一颗,你看喜不喜欢?” 黑夜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晰,但鲛珠反射着油润的光芒,乔心圆扫了一眼,的确是漂亮,可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仔细研究此物。 虞衡之摸了摸她的头,乔心圆下意识躲开。 他顿了下,固执地将手指伸入她的发间,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声音温和得令人发毛:“有什么事,就叫侍女,她们会一直守在你的门外。对了,明日大阵师来府上,你别乱跑,也别去碰水了,水里很危险。” “嗯。”乔心圆在床上转过身,你快走吧。 关门的声音响起,乔心圆被极端的害怕情绪催化,没出息地蒙在被窝里,她不想哭,她在黑暗中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想回家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竟然拿人喂鱼。 她们的腿…… 乔心圆已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闭眼就要睡着的,此刻眼睛酸胀,却强撑着起来,试了纳戒的用法,虽说今日没有跑出去,好歹从变态那里薅了个宝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乔心圆往戒指上滴血后,凝神聚气,用神识探入戒指,看见了一个狭小如床头抽屉柜的白色空间——不多不少,末世来了还能囤一箱方便面。 乔心圆:“……” 少城主,真有你的。 乔心圆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爬起来,一颗一颗地揪掉嵌在墙壁上夜明珠,装进了纳戒。 “就半柱香,你刚刚莫不是,莫不是在炼化山河笔?!” “对……山河笔将我拉入一个,”乔心圆正要吐槽,登时感觉上下唇一封,一个字也难言。 她沉默片刻:“山河笔不让我说。” 东庭君沉吟:“是这样的,山河笔乃神器,炼化法子极其特殊。”就连他也不知道,族中古籍不曾记载这部分。看来是因为这个了。 东庭君问她:“这么说来,你已炼化此物?” “我也不知……应该算是吧。”如果这都拿不下它,她可能会忍不住怒而摔笔! 她在林子里一颗颗观察,那么大一片林,天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睛都快数瞎了,才终于找到那株缺了果子的桃树。 “算是?那你快些试试!”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睁开了眼,想起自己是个瞎子,郁闷地又闭上了。 乔心圆深吸口气,提笔在半空浮现的画卷上徐徐画了一只炸鸡腿。 鸡腿活灵活现,然而却并未出现在她手中。 东庭君:“咦……这是怎么回事?” 夏侯钰凭感觉戳了下她的背:“画了什么?” 乔心圆:“鸡腿。” 夏侯钰一嗤:“真是个吃货。” 乔心圆扭开脸:“反正不分给你。” 夏侯钰:“你画出来了?”他翕动鼻翼,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乔心圆点头:“画了,鸡腿还没出现。” 她不知缘由,分明方才在桃林中都还能画出来,便伸手摸了一下丝滑的画卷,然而鸡腿仍处于二次元,这时,她突然感觉手里的笔有股牵引力出现。 东庭君也在沉思:“怪哉,你看,这画卷出现,说明你已炼化了山河笔,那它为何不成真?嗯,难道说……” 夏侯钰插嘴:“难道说什么?” 东庭君:“我族中古籍记载,其实此物本叫太虚山河笔,原是万年前我若水女君的法器,这笔上原本有个穗子,后一分为二,其一太虚穗,其二山河笔,当笔和穗合二为一时,方才能发挥神器最大的法力!可是……这山河笔虽然没了穗子,也不至于一只鸡腿也画不出来吧,怪哉……”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103章 番外·饲龙③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发颤, 心道还好自己有听话符,逼问道:“大叔大娘真的是自行去看郎中了吗?” “自然。” “可我昨夜跟他们约好今早送他们去,为何他们会不告而别?他们是几时走的?” 他摇头:“你醒来前走的。” “你又是何人?” “在下徽州人士。” 见他神色无波, 乔心圆眉心一皱, 她是亲身体验过这符的作用的,可怎么感觉,对虞衡之……无用? 他又道:“虽然在下并非什么好人,可我对姑娘并无恶意。” “你说自己不是好人,对我没恶意,你这话你自己听听, 都自相矛盾了,你为什么会救我?” 她越发警惕,想后退,想跑, 可是惊觉面前人功力高深,如果这听话符当真对他无用, 自己恐怕根本跑不掉! 额头涔涔汗珠渗出,乔心圆紧盯着他道:“你是何目的?!” “唔……在下想求娶乔姑娘为妻。” 乔心圆声音一噤,打量了一番少年。 说实话, 虞衡之挺好看的,乌发雪肤, 眉眼精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程度。她对好看的人事物,一向很有包容心,可根本没想跟他搞对象, 只觉有些毛骨悚然, 刚认识一天, 他却说要娶她?? “你在说谎。” 虞衡之反问:“我身上贴着乔姑娘的听话符,怎会说谎?” “你怎么知道这是听话符?我又没告诉过你。” 这时候倒是聪明了,虞衡之的语气始终平稳:“在下行走江湖,自然认识这简单的符咒……乔姑娘为何笃定我说谎?我一直听姑娘的,在说实话,不然,乔姑娘这听话符,岂不是假冒的?” “符是真的。”这点乔心圆是可以确定的,可是…… “那碗米饭,这种上好的大米,这里怎么会有,而且……”猎户夫妇又离奇消失了,倘若符无用,那子衡又一动不动,是在捉弄自己吗?没道理啊! 倘若符有用,他说的理应都是实话,那么猎户夫妇……应该真是去看郎中了。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双眼睁大:“你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少城主?” “……不是。” 乔心圆勉强冷静:“那你就站在这里,站一天、不,站两天不许动。” 她说完,也不要听话符了,转身就跑,忽地又想起,回身从他手中捋下戒指。 她让子衡打开纳戒:“我借点灵石。” “借?”他又笑了,这个字眼再次刷新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认知。 乔心圆板着小脸,一抿唇:“我不会还你的,你就说借不借吧?!” 乔心圆怒瞪着他给自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打劫一个坏蛋吗! “哈哈哈哈,好,我借给你。”虞衡之下巴扬起一点,嘴唇带着弧度,“你将戒指给我。” 怎么可能还给他?她又不傻。 乔心圆摇头:“你做梦。” “那乔姑娘说,在下不能动弹,如何将灵石借给你?” 乔心圆有些犯难,她望见子衡那精致的、带着少年意气的面容,顿了顿道:“好吧,那我允许你动一根手指,多一根都不行!” 虞衡之垂眼,表示同意。 “你休想耍花招,刀枪不长眼,我杀起人来,连我自己都怕……”她手持匕首,用一张完全无法凶起来的脸蛋,用生平最最冷漠的嗓音,颤抖着手将戒指靠近他。 虞衡之用一根手指弄出数百颗灵石来,哐哐落地,声音叮当作响,是乔心圆最喜欢的声音,这些灵石堆成小山,有红的黄的,分别是中品和下品。 他:“够吗?” “……谢谢!”乔心圆一把夺走他的戒指,匆匆从地上捡起二三十来枚颜色不同的灵石。 乔心圆撕下符纸,正要跑路,却听虞衡之道:“你为何不杀我?” 乔心圆没接话,把灵石揣好,这东西可以修炼,恢复体力,她多带点在身上,方便跑路。 虞衡之目光中燃起了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乔姑娘,你现在不杀我,会后悔的。” “……你想死你就自己一头撞死行吗。”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遑论杀人。 而且对方……虽说不怀好意,但好歹救过自己,真说害她什么,好像也没有,现在她还打劫别人灵石。 乔心圆第一次干这种事,心慌地揣着若干灵石麻溜跑路,身后,传来虞衡之淡然的声音:“你跑不远的。” 她头也不回:“这要你说!” 被捆在树上的虞衡之被她猖狂的模样逗笑,口中倒数:“十、九……” 这是他给手下的暗号。 给她十息时间,看她能跑多远。 “五、四……” 乔心圆只来得及跑出去十几米,就被一堆灰袍人团团围住了。 他们身上的穿着……太眼熟了。 是城主府的人。 她一脸震惊。 “你们!你们怎么会……” 既然城主府的护卫在这里,那子衡是……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乔心圆回过头,看见了朝自己笑的子衡。她愣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玩了。 “你不会就是那个……少城主?” 乔心圆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虞衡之鼻音嗯了一声,看向她抖成筛子模样:“不错,我是。” 乔心圆要晕过去了。 她想起来赵婉娘的腿了。 她只是怀疑他有点问题,可是根本没想到,眼前少年就是那个死变态! 乔心圆嘴唇一抖,睁大眼睛看着他,发现他还在笑,真的气哭了:“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她从不骂人,竟连一句脏话都说不口。 “泷儿,”虞衡之看见她真哭了,顿了一下,“你跟我回家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乔心圆停顿住:“你叫我什么?” 这是梦境中,白若口中的,自己的本名。 虞衡之认得自己。 她意识到了。 “你……你到底为什么抓我?我长得像谁?画像是谁?” 她话音落,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昨日,虞衡之已经问过多次有关她姐姐的事,当时她没想到这个。 现在,虞衡之的答案也是:“你是白若的妹妹。” “我不是。”乔心圆直接否认,左右看了几眼,怎么这么多人……她手里的刀子晃晃悠悠。 “就算你不认,我也认得你,你姐姐救过我,”虞衡之垂目凝视住她,“而我们,十年前就见过。”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泷儿!” 就算自己是,也不能承认。 “无碍,不管你是不是,你也得跟我走。” 乔心圆欲哭无泪,看见四下荒凉,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没救了,直接把刚刚捡的灵石全部丢在地上:“你是不是缺钱?我给你,你拿去买鱼食行不行?” 他摇头:“你醒来前走的。” “你又是何人?” “在下徽州人士。” 见他神色无波,乔心圆眉心一皱,她是亲身体验过这符的作用的,可怎么感觉,对虞衡之……无用? 他又道:“虽然在下并非什么好人,可我对姑娘并无恶意。” “你说自己不是好人,对我没恶意,你这话你自己听听,都自相矛盾了,你为什么会救我?” 她越发警惕,想后退,想跑,可是惊觉面前人功力高深,如果这听话符当真对他无用,自己恐怕根本跑不掉! 额头涔涔汗珠渗出,乔心圆紧盯着他道:“你是何目的?!” “唔……在下想求娶乔姑娘为妻。” 乔心圆声音一噤,打量了一番少年。 说实话,虞衡之挺好看的,乌发雪肤,眉眼精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程度。她对好看的人事物,一向很有包容心,可根本没想跟他搞对象,只觉有些毛骨悚然,刚认识一天,他却说要娶她?? “你在说谎。” 虞衡之反问:“我身上贴着乔姑娘的听话符,怎会说谎?” “你怎么知道这是听话符?我又没告诉过你。” 这时候倒是聪明了,虞衡之的语气始终平稳:“在下行走江湖,自然认识这简单的符咒……乔姑娘为何笃定我说谎?我一直听姑娘的,在说实话,不然,乔姑娘这听话符,岂不是假冒的?” “符是真的。”这点乔心圆是可以确定的,可是…… “那碗米饭,这种上好的大米,这里怎么会有,而且……”猎户夫妇又离奇消失了,倘若符无用,那子衡又一动不动,是在捉弄自己吗?没道理啊! 倘若符有用,他说的理应都是实话,那么猎户夫妇……应该真是去看郎中了。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双眼睁大:“你是不是那个该死的少城主?” “……不是。” 乔心圆勉强冷静:“那你就站在这里,站一天、不,站两天不许动。” 她说完,也不要听话符了,转身就跑,忽地又想起,回身从他手中捋下戒指。 她让子衡打开纳戒:“我借点灵石。” “借?”他又笑了,这个字眼再次刷新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认知。 乔心圆板着小脸,一抿唇:“我不会还你的,你就说借不借吧?!” 乔心圆怒瞪着他给自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打劫一个坏蛋吗! “哈哈哈哈,好,我借给你。”虞衡之下巴扬起一点,嘴唇带着弧度,“你将戒指给我。” 怎么可能还给他?她又不傻。 乔心圆摇头:“你做梦。” “那乔姑娘说,在下不能动弹,如何将灵石借给你?” 乔心圆有些犯难,她望见子衡那精致的、带着少年意气的面容,顿了顿道:“好吧,那我允许你动一根手指,多一根都不行!”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104章 番外·饲龙④ 等再有意识时, 她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地上绘着一道神秘的图案, 像是什么仪式,而她就在仪式的祭坛中央。 乔心圆难以睁眼,迷糊间, 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章三哥,这里怎么有个昏迷的女子!你快来看, 此女长得好像白姑娘啊!” “咕嘟……” 乔心圆感觉有人喂自己喝了一些水。 再次醒来,乔心圆睁开眼, 发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跟在一个身着灰黑短衫的古装男子背后, 手上拴着铁链, 身不由己, 无法出声,形同僵尸。 前面灰袍男子手持一个红色铜铃铛,男子对铃铛说:“回少城主, 属下成功把赵姑娘抓回来了!不过她性情刚烈, 和奸夫殉情, 一头撞树上,命大,没死。而且属下还在山里找到一个比赵姑娘还像画像的女子!那可真真是一模一样,晃眼就是同一个人呢!” 不一会儿, 一道少年清朗的声音从铃铛中传来:“一模一样?她叫什么。” 灰袍男子回身, 露出一张獐头鼠目的脸, 他伸手揭下乔心圆脸上的符纸:“你叫什么?” 什么情况? 乔心圆有些懵。 她看着古装男子, 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锁链, 虽不明所以, 但显然自己是被人绑架了! 这环境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一低头,自己身上穿着水色襦裙。那贴她头上的符纸竟能控制她言行! 一个荒唐猜想出现在脑海—— 难不成…是穿越了?! 还是做梦? 这里似乎是个古代玄幻世界。 她张嘴想说话,却像哑了。但身体突然能动弹了,乔心圆抬脚就跑—— 灰袍男子“哎呀”一声,当即把符纸拍回她脸上:“不许动!” 乔心圆维持抬腿逃跑的姿势,全身定住。 “撕错了,把听话符撕下来了,好险。”男子单手按着腰间佩剑,另一手去揭贴在乔心圆后脑勺的禁言符:“是这张才对……嗯,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我……”符纸一撕下,乔心圆张嘴发现能出声了。 她不敢流露害怕的情绪,小心开口:“我叫什么……你猜?” 灰袍男子:“……姑娘说笑了,我要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问你呢。” “是啊……你为什么不知道呢?”她声音很弱,“你要不反省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抓我?” 灰袍男子噎住。 乔心圆听见绑架团伙另一人说:“章三哥,看来这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马上你就是城主府的人了,以后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是有福分的人呐!” “……福分?” 乔心圆低头看着手上锁链,就是她脾气再好,也不代表遇见这种破事都没脾气,气道:“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人当即不出声了。 他们奉命来抓捕长得像画像的女人,这些女人带回去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时候看她们,也觉得可怜。可若不抓长得像的女人回去,少城主睡不好觉,白天发怒,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城主府的下人。 “姑娘,得罪了。”只见为首那叫章三的男子,把符纸重新贴回乔心圆的脑门,他牵着锁链一拽:“走吧。” 一句“走吧”,乔心圆就好像被控制了般,腿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跟着男子背后走。 乔心圆又懵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愤怒在她心里沸腾,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可她越想越沮丧,这是古代,她无法报警,更不能指望有人来救…… 不行,下一刻她便振作起来——她要自救! 乔心圆记得,自己好像被车撞死了,睁眼时,她看见了一个神秘的图腾,还隐约听见古老的咒语声。 现在则是穿古装的诡异丑男,自己如奴隶般被一条锁链拴着手腕,头上贴两张符。 据她观察,一张符让她乖乖听话,喊走就走,叫听话符;一张符让她口不能言,叫禁言符,两张一起,现在她活似湘西赶尸的“尸”。 乔心圆只有眼珠还能动,瞥见右侧身旁另有四个灰袍人,他们两前两后,肩扛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女子。 女子长相有些眼熟,仔细一瞧,竟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此刻女子模样凄楚,黑发混合泥水黏在脸上,额心一片血红,躺在竹架上一动不动。 乔心圆更害怕了,怎么还有死人呐…… 但很快,她就发现对方没死,只是气息微弱,眼神空空的,失去了生的意志。 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乔心圆心凉,越来越肯定自己是穿越了。 听刚刚对话,自己和这位躺着的赵姑娘,都长得像什么画像之人,所以才惨遭绑架。 不知走了多久,乔心圆望见天色渐黑,一片黝黑密林中,弥漫着令人发怵的气息。 章三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转头看了眼浑浑噩噩的乔心圆,对后面竹架上的女子说:“赵姑娘,你本事真是不小,居然跑到了雾影林来,叫我们好找。” 另一个绑架犯呸了一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毒障,还不能御剑,天都黑了还没走出去。”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章三叹息:“不过今日运气还算好,没遇见什么毒物。” “传闻中十死无生的雾影林,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乔心圆闻言,小脸苦闷地皱了一下。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更是很少远足,如今却从天明走到天黑,腿软得走不动,也无法吱声。 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环境。 每逢风吹过,乔心圆都忍不住祈祷,把头上的符纸吹掉吧,这臭符完全控制了她的言行! 乔心圆从没见过符,只在电视中看到过,未曾想过自己现实真能碰上这玩意儿! 她推测,如果符纸撕下,自己就能跑了。 所以她努力吸气,粉颊微鼓,噘着嘴长长地吹了口气。 黄符飘起一丝一毫。 然后缓缓落回,仍贴在她脸上,岿然不动。 ……乔心圆满脸都写着绝望。 终于,一干人行到一片竹林,忽听“嗖”地一声,利刃划破空气!一支箭猝不及防扎入一个绑架犯的眉心。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连带竹架上的女子也滚下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只听一声暴喝,一夜行衣男子倏然从林中飞出,手里一把暗器唰唰射出! 乔心圆微愣,婉娘是谁?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跟着,她瞥见一旁地上的赵姑娘眼睛里燃起一簇光亮,嘴唇微动。 然后乔心圆就被一股巨力钳制住手腕,锁链另一头缠在了树上。 章三朝乔心圆吼道:“待着不许动!” 呜!痛!乔心圆鼻尖轻皱,背部剧痛,她被巨力带着拴在树上,后脑勺的禁言符被树干蹭掉,她疼得叫出声来。只见章三右手拔剑出鞘,左手夹住暗器飞身上去,和黑衣男缠斗在一起。 二人出招眼花缭乱,左拳右掌,暴风骤雨。 月色如水,竹叶簌簌。 乔心圆垂眼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眼还有一抹神采的女子,小声问:“赵姑娘?那人…可是来救你的?” 赵婉娘抬眼,点头。 “那,赵姑娘,我看你身上没有符,你能动么?可否帮我把我脸上这个符纸撕下来?然后我们一起逃跑!” 赵婉娘摇头:“我无法起来。”她伸手撩起裙摆,露出两条腿,乔心圆登时倒吸口凉气—— 原因无他,赵婉娘的腿,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一截红色血肉,烂泥般模糊,流着脓水,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好可怕! 乔心圆双眼恐惧地睁大,隐约瞧见了几条白虫在爬……她嘴唇一抖,不忍再看:“你这是怎么弄的?!疼…吗?” 这腿伤太过可怖!瞧着不知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的。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活着吗? “是四方城少城主的手笔,”赵婉娘有些难堪地把裙摆掀下去,将伤口遮住,目光凄凄,“他的手下照着一张画像,捉了许多女人,在我们身上种了傀儡,控制我们坐在水池边,腿浸在水里不能动,日夜被噬骨鱼啃噬。” 乔心圆双腿开始发软。 赵婉娘咬着牙:“我被那些鱼当做食物吃了一整日,是城主府有我的故人,他救我出来的。”她望着这女子和画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忍不住道,“姑娘,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跑吧。” “好,我们一起跑……”乔心圆不知如何说关心的话了。 她生活在安稳和平的时代,从没想过会穿到吃人的时代,遇到这种事。现在被赵婉娘的腿吓破胆,很没出息地发着抖,望向打斗那方。 来救赵婉娘的只有黑衣人,他剑招凌厉,功力高深,一招将章三从半空拍下去,并不恋战,两三下收拾残局飞过来,蹲下道:“婉娘,你还好吗?!” 赵婉娘的眼泪汹涌而出,攥着男人的手痛苦道:“我动不了,师兄,我的腿废了……” 黑衣人撩开她裙摆一看,瞳孔紧缩。 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死人无数,仍控制不住一瞬的心痛和憎恨:“婉娘…你受苦了!你放心!师兄这就带你去找神医,让他治好你!” 他咬牙切齿:“虞衡之!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婉娘泣不成声,她被师兄背起后,一旁乔心圆高喊少侠留步,见二人转头,她声音小了些:“大侠,能…麻烦您帮我一下可以吗?” 乔心圆眼里流露浓浓的祈求。 赵婉娘点了下头:“师兄,你帮帮她。” “好。”黑衣人看了乔心圆一眼,一刀将锁链劈断,伸手揭掉她脸上的符,乔心圆一能动弹,立刻踢开脚下锁链:“多谢大侠施救!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黑衣人果断摇头:“婉娘的时间不多了,姑娘,我无法救下两个人。”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她急忙道,“想必你一个男人,照顾婉娘多有不便。” 黑衣人看出她的求生欲,回过头看了眼自家师妹。 婉娘的腿…… 他再次摇头,从袖中掏出两包药粉递给她:“黑纸里的是毒粉,黄纸里的是雄黄粉,雾影林毒物众多,你往这边走是决明山庄,”他指了一个方位,“决明山庄崇山峻岭,地形险要,你拿着这些,往那边去躲一躲,找到阵法,你就安全了。” 话音落,他背着婉娘身法如箭地离开了。 “哎!等等……”乔心圆着急地追了几步,可二人几息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追不上了,有些无助地站在原地。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105章 番外·神界① 东庭君震道:“英雄所见略同啊!你说出了我多年以来的疑惑!” 夏侯钰骂:“你也病得不清。” “你主人练这种东西你都能忍?” “???” 这种人到底是为什么活到现在的。 夏侯钰摸索着站起,听那蛇妖的声音道:“阿遇兄弟,那个结界,你能不能帮忙打开一下?” 这声音听着跟小姑娘似的,不过他见过不少妖,有些活了千年,仍然长着一副孩童面孔,想来这个也不例外。 “小事。” 夏侯钰摸着石壁走,被藤蔓扫了一脸,他顿了下,继续走了几步,乔心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走反啦。” “……噢。”夏侯钰转过身,继续摸索。 乔心圆看出问题,拿着夜明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阿遇兄弟,你是不是看不见啊?要我扶你吗。” “我看得见。” “咚!”夏侯钰猛地撞在石壁上。 乔心圆跟着一疼,弱弱伸手:“还是我扶着你吧,这里有些黑,小心些。” “……不必。”夏侯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晕。拂开她伸过来的手,他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结界。 正欲解开,却发觉问题所在。 没有九转涅槃丹辅助,又是强行夺舍,现在自己的修为居然倒退至了筑基! 要重回巅峰,恐怕还得十来年。 可他先前为了避开神行鸟追踪,布下能躲避化神的神识探测的结界——所以,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没法解开。 怎么办。 他傻在原地。 乔心圆站在一旁,见他一动不动,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东庭君知道他这会儿不行,修为不够,主动说:“我有一法。” 夏侯钰瞥向他。 东庭君:“那边泉眼侧有一道机关,只有若水族人能打开,阿遇你……”他顿了一下,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江千遇了,话锋一转,“你肉身有一丝若水族血脉,所以,只有你能打开传承,内里有一神器,名曰——山河笔。” “山河笔?”饶是夏侯钰一心问剑,也对此物有所耳闻。 “传闻中一笔造山川,一笔绘大海的山河笔?” 东庭君:“不错,正是此物。” “哪儿呢,”夏侯钰转身开始盲人摸象,“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东庭君:“说来话长,你去打开机关便是。” 这机关就是方才乔心圆找到,却动不了的那块光滑石头,只见夏侯钰轻松拧开机关石,石壁上露出一口半尺长款的小洞来。 继而他拿出内里物品,是一支通体漆黑如玉的毛笔。 夏侯钰:“这个?” “乔姑娘,把我抱高点可好?” 东庭君被用手她举起,凑近后,看清楚了,喜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和古籍里一样!这就是山河笔!” “长这么普通?”传闻中的神器,和普通毛笔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夏侯钰有些嫌弃,“怎么用的,要炼化?” “此物有器灵,普通炼化法不成,要让它认主才行。”话音落,夏侯钰就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啪嗒——”他的血顺着黑色的笔杆滴落在地。 “这笔什么意思?”夏侯钰看着东庭君。 东庭君看着笔:“这……” 乔心圆也看着笔,这活她熟啊。 她可是画漫画的! 这东西若真如东庭君那么神奇的话,能画出一扇任意门,让她回家吗? 乔心圆的双眸默默地亮了几分。 “山河笔有灵,”东庭君深思道,“想来,它是不愿让你认主的意思?” “个破玩意儿。”夏侯钰直接丢开山河笔。 “哎!”乔心圆猛地冲上去,扑在地上接住,“别丢啊!用不了…那给我试试成吗?” 当乔心圆的手碰触到山河笔时,通体漆黑的笔竟倏然亮起一道微茫。东庭君离得近,一下看见了,惊异道:“难道,难道此物也是传女不传男?” 乔心圆:“传女不传男?” “乔姑娘有所不知。若水族多是女子,男子稀少,数百年才出一个男丁。所以族中许多功法符箓,都是传女不传男的。” “算了吧,”夏侯钰打断道,“你们看这哪有女的?行不通。”他,王八,蛇妖。 乔心圆举手:“我是女孩子。” 乔心圆觉得不太对,试探道:“阿遇公子,你是不是视力不行,听觉也有些问题啊?” 夏侯钰扭头看着她,现在他视力不好,说实话乔心圆在他眼里就是一块黑影子。 听她话语,他还以为她是生气了。 夏侯钰顿了下,也没有当场拆穿她是妖,只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听小王八说吗,要若水族女人,若水族。” 蛇妖连人都不算,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 顶多是个雌蛇。 “喂喂喂,叫谁小王八呢?”东庭君也怒了,“小乔姑娘你来评评理!” 乔心圆慢慢点了下头:“你有一点点过分啦。” 夏侯钰:“听见没小王八,她说你很过分。” “……” 东庭君:“她说的是你。” “?” 夏侯钰:“不可能。” 乔心圆沉默了下,看着夏侯钰……点了点头。 她不擅长斥责人,语气稍稍凶了点:“东庭前辈说你救过他,是好人,前辈和我为了救你性命,费了很大劲!所以,你……不能对他这样不礼貌。” “那我不也……!”不也救了你吗。 夏侯钰吃了个哑巴亏。 他还把这蛇妖从四方城带出来了,也救了她一命。 乔心圆:“怎么?” “……没怎么。” 算他理亏,若非这蛇妖,没准他现在还睡着呢。 往日他见到妖,都是一剑斩杀的,今日放她一马,待血契完成,了却因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哼。 夏侯钰深吸口气,伸手召道:“剑来。” 只见那柄黑剑倏地飞到他手中,夏侯钰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竟突地暴涨了两倍!几乎和人等高! 算了,直接劈吧。 被乔心圆抱着的东庭君连忙把脑袋缩进龟壳道:“乔姑娘,你快站远些,他剑气凌厉,会伤到你的!” 剑气! 乔心圆一震,马上躲得远了些。 洞中,正噼啪烧着一丛篝火,她注视着一身焦黑的男子双手持重剑,姿势很玄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奥义。 好厉害的样子。 只见男人重重提剑一劈,凌厉剑气回荡在石壁间,劲风将火星吹得四溅!火苗几乎吹到乔心圆的脸上来,她转头闭上眼,背后的藤蔓倏地根根断掉! 乔心圆马上躲得更远了,心想,他好像真的挺厉害。 “加油!”她喊了一声。 “铮——”又是一剑。 石壁嗡嗡作响,狂风过境,结界……纹丝不动。 乔心圆:“加油!” 东庭君看了她一眼,跟着喊:“加油加油!” “……你们闭嘴吧!”夏侯钰双手持剑。 “铮——!” “铮……” …… 乔心圆没再说话了,可…… “东庭前辈,你说,他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她小声。 东庭君被她抱在怀中,伸出小脑袋望去:“这结界是厉害了些,对,他伤还没好,比以前差点……无妨,我们再等等看。” 只见浑身焦黑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挥剑劈结界,看似石壁动荡,落石飞溅,尘土飞扬,篝火熄了又生,但那结界却纹丝不动。 乔心圆脸上神情在期待和不安中反复横跳。 “铮——”这一击用了夏侯钰足足十分之一的神识之力,他倒退三步,握着剑单膝跪地,喉间腥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东庭君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喂…你没事吧!”乔心圆见他倒地,忙朝他跑过去,又闻到了血腥气,更是心惊:“你先休息一下!你身体才刚恢复,我们不急一时的,等下别又晕了。” “无妨,”夏侯钰虚弱地抬手,他一动用神识,体内经脉就寸寸爆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待我调息片刻。” “好。”乔心圆见他打坐,也没事干,便过去拿山河笔在石壁上画了个圆:“东庭前辈,是这样吗?” “应该是,不过你还没得山河笔的传承,此物在常人手里,就是一支普通的笔。” “那有办法让我得传承吗?”乔心圆不仅想出去,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用这山河笔画个任意门回家。 “你并非若水族人……” 山河笔是他若水族上古时期的神族祖先制造的神器,代代传承下来。但此物乃神器,内有器灵,会自行择主。 每一代主人陨落时,山河笔就会消失,直到再次被有缘的若水族人找到,族中古籍记载,据说炼化方式很特殊。 他也没真正见过人使用。 东庭君沉吟许久,突然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东庭君望向静止不动调息的夏侯钰。 若想劈开这结界,夏侯钰起码还得再恢复个十天半月才行,否则照他现在这副吐血的虚弱模样,动用太多神识之力,恐怕会直接经脉寸断而亡。 眼下有个最快的方式。 东庭君一字一句说:“你二人白首成约,结为道侣,共享气运,这样一来,乔姑娘就算是半个若水族人了。” 乔心圆嘴圆了:“啊……?” 正在打坐的夏侯钰也是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东庭君看二人反应这么大,忙道:“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在此地结为道侣了,出去也没人知道,再解除道侣关系就是了,也不影响你俩寻找真爱。眼下还是离开此地要紧啊!” 夏侯钰:“荒唐!人和……”人和妖,怎能结为道侣?!太荒谬! “我也不行。”乔心圆拒绝。 “小乔姑娘。”东庭君知道她性格好,先劝说她,“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是最快的,等出去后,你二人去最近的紫云城,寻个契约师,和平解除道侣关系,不会损气运的,这只是权宜之计,名义上的道侣,并不代表什么。” “紫云城?可是我要去找蝴蝶夫人。” “那可太巧了,马上紫云城有个盛会,翩跹宫也会去的!你去紫云城,定能找到蝴蝶夫人。” 乔心圆心里一动。 “大佬,你听我一言,”东庭君传音给夏侯钰,“反正你修的是无心剑法,不会动情动欲。结道侣对你而言,并无什么损害。” 并非剑法问题。 和妖结道侣,有违天伦。 作为一个成熟的人类,不会和妖混在一起。 夏侯钰态度坚决,摇头:“待我调息十日,我不信我还劈不开我自己布的阵法?” 十日? 东庭君不觉得夏侯钰能在十天调息好。 就算他厉害,他能。 可再等十日?? 东庭君吃蘑菇快吐了。 乔心圆也快吐了。 而且墙角已经没有蘑菇了。 她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一人一龟抱头痛哭的画面出现在乔心圆的脑海。 “我……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经过少城主那事,她现在对“成亲”,有心理阴影。 “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东庭君卖力劝说,叨叨叨个没完,最后说得夏侯钰耳朵起茧子了:“行吧行吧,出去就找个契约师解除,我跟她最多勉强几日,你问她行不行?” 乔心圆看了他一眼:“我…再想想。” 东庭君哎呀一声,对夏侯钰传音:“你照照镜子,人家嫌弃你丑呢。” “……你还嫌我丑?”夏侯钰提高音量,我还没嫌你是妖呢! (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